連太陽似乎也不願意見識這慘烈的一幕,悄悄的溜進了雲層背後,夕陽的餘暉江雲層邊緣映得金光燦爛,但天幕也卻漸漸的暗淡了下來,這也預示著第一天的攻防進入尾聲,當然,除非進攻一方的主帥有意挑燈夜戰,但在這種情況下,夜戰也是一種難以起到更好的效果,馬其汗人的主帥並不想這樣做。
隨著號角聲轉換成有些悲鳴味道的長嗚聲,首先撤退的是戰鬥在第一線的步兵戰隊,當步兵後退到一定位置後,各種小型工程器械才開始後撤,而那些大型攻城械具也在畜力或者人力推動下緩慢後退,兩翼的騎兵隊這個時候卻是保持高度警惕,防止要塞內的敵人衝出來藉機掩殺,不過看上去要塞內的三江大軍也損失不小,一切都以十分平和的形式收場。
城牆上斑駁血痕和依然在冒著濃煙的城樓預兆著戰事並未結束,這不過時一個短暫的休息罷了,是為了第二天更加殘酷的戰鬥。雙方收拾屍骸的後勤人員都按照慣例舉起了白白底紅十字架的免戰旗,休息了一天後勤兵們開始在城牆上下忙碌,無論是血肉模糊的身軀,還是殘缺不全的屍骸,後勤兵們總要將他們收揀如屍袋,然後想方設法將他們身上懸掛的士兵牌取出置放在屍袋上,作為向陣亡士兵交待的依據。這種慣例原本在東大陸並不流行,但隨著唐河帝國與北方三國戰事的頻繁,加之接受了西大陸習俗的米蘭人也開始在與馬其汗人交戰中採取這一人性化措施,這種方式很快就在東大陸成為約定俗成的不成文規矩。
普天成對著這第一天的戰鬥並不太滿意,尤其是看見堆滿了小半個營地的屍體,這幕情景讓他更是不爽。倒不是對羽林兵團的戰鬥力有所不滿,而是對國內情報部門反饋來的情報有所質疑,從情報上反應婁山關城防設施應該說並不完備,甚至可以說較為簡陋,雖然在近一年來三江一方加強了婁山關的防禦設施,但畢竟婁山關打得建築物已經固定,只能做一些中小型的擴建完善,但從今天對手的表現來看,卻與獲得的情報有些不大一致。
首先是敵人的投石器陣地,雖然自己借助強大的遠程武器摧毀了敵人的投石器陣地,但出人意料的是敵人在很短時間內又重新佈置了移動投石器,雖然在數量上和威力上不及第一批,但這種變化卻讓沒有料到的自己一方吃足了苦頭,尤其是以為敵人已經失去重型打擊武器的移動箭塔和攻城車,由於速度緩慢更是成為對方投石器的重點打擊目標,僅移動箭塔今天一天就損失了二十八輛,弓箭手損失高達六百餘人,這讓普天成頗為心疼;而攻城車更是悲慘,有十輛還未推進到城牆下便被投石器擊毀喪失了行進能力,而緊接著來的火箭更讓攻城車立即變成了火爐,讓企圖通過攻城車的士兵要通過攻城車進攻就像十獅子越火圈一般困難。
敵人在城牆後沿修建了與城牆四通八達相通的大量藏兵室也讓自己一方吃了暗虧,每一次眼見得已經登上城牆佔據優勢,不知道從何處湧來的敵軍士兵總能在最關鍵時刻投入戰場,重新挽回頹勢佔據上風,把好不容易攀上城牆的己方士兵斬殺乾淨,而一當自己一方的遠程武器開始打擊時,他們又一窩蜂的縮回到藏兵室躲藏,這樣的反覆讓自己一方的進攻反覆受挫,也讓兩個羽林兵團損失慘重。
而敵人表現出來的決死之心是讓普天成最為頭疼的。他不想和對手通過這種手段戰鬥到最後一刻,雖然他相信自己憑借手中現有的實力最後能夠站在婁山關的城頭上,但他真的不想用這種太過血腥而又顯得有些方正的手段,殺人三千,自傷八百,這是唐河人的古話,也是對正面戰爭的經典解釋,普天成不希望看到這一幕,但這種情形的可能性卻在逐步增大,尤其是看到今天三江軍隊的表現後普天成更是這樣認為,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但他卻又無可奈何,即便是在艱難,損失再大,他也必須要拼上這一仗。如果不拔除婁山關這顆釘子,自己一方永遠無法全力西進,這就好比插在自己咽喉上的骨刺,讓人食不下嚥,睡不安枕。
在大帳中安排好各路值班人馬,普天成又對著地圖思索了半晌方才覺得有些疲倦,轉入內帳入睡,但尚未落枕,便聽得西南方向突然間殺聲震天,幾步趕出帳外,卻見得西南面火光沖天,直映得半邊天也紅了起來,而喊殺聲卻是越來越大,間或可以聽見模糊的撞擊聲和馬嘶聲。
負手站在帳外,普天成面沉如水,心中卻是驚疑不定,一邊命令士兵速去打探情況一邊卻在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已經專門安排了各路人馬夜間執勤,以防止敵人夜間劫營,難道是小股敵人夜間騷擾,故意想要影響己方士兵睡眠休息?似乎又不大象,從傳來陣陣的兵刃碰撞聲,證明雙方已經交上了鋒,但從位置上看似乎是在營內,難道敵人摸到大營內值班士兵還不知道?這也未免太誇張了。
直到一個小時後從西南方向傳來的消息才讓普天成瞭解了真實情況,敵人真的是來劫營了,而且還成功的燒燬了第五兵團的所有輜重糧草以及部分攻城器械,而第五兵團甚至還傷亡了兩千餘人。
面色變得鐵青的普天成瞪視著前來報告情況的那名軍官,牙齒咬得格格直響,沒想到自己三令五申讓各兵團注意加強夜間執勤,沒想到還是被對方劫營,而且還是直接摸進大營深處,如果不是發現及時,只怕連整個第五兵團兵團部都會被對方連鍋端,即便是這樣,給第五兵團以及其他各部士氣上的打擊也是難以估算的。
「怎麼回事?我不是讓你們加強夜間執勤了麼?敵人是怎麼摸進來的?古德瑪(第五兵團兵團長)是幹什麼吃的?為什麼不親自來向我報告?」陰惻惻的聲音讓前來匯報情況的副兵團長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這位定國大將軍可是有名的軟硬不吃的刺頭將軍,隨便哪一個部下犯在他手中,如果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解釋,都難以過他的軍法關。
「回大帥,事出有因,不過也怪我們有些大意失誤,兵團長現在正親自指揮圍剿偷襲的敵軍,估計很快就會結束。」副兵團長不敢怠慢,主動攬過一些責任,他知道這位主帥最惡恨推卸責任之人。
「事出有因?怎麼個有因法?說來聽聽。」聽得對方這樣一說,普天成臉色反而好了一些,只是話語語氣依然陰冷。
「我們兵團駐紮是在鄰近婁山關外東南角,那裡有一大片亂墳崗,在紮營時,我們已經徹底搜索過此地,但由於士兵們都有些忌諱墳地,所以紮營處都是圍繞著亂墳崗,離亂墳崗都有些距離,沒想到竟然是三江人早已設計好的圈套,那些亂墳都有地道連通地下,直接於婁山關要塞內相通,敵人趁夜從亂墳崗悄悄摸出來,暗殺了我們執勤的崗哨,趁勢在我們營內防火襲擊,因為是從中心處突然發作,又是黑夜裡,所以各部也不知道敵人是從那個方向來的,前期有些混亂,後來兵團長親自出馬總算穩住了陣腳,敵人數量也不多,我來向大帥報告的時候局勢已經基本控制住了。」副兵團長顯然是在路上已經考慮了措辭,說起來倒也有條不紊。
其實在對方一說出亂墳崗這個詞語時,普天成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沒想到對手還會有這一手,顯然是早有預謀,竟然把地道直接修到城外,也許原來的目的是為了便於夜間出城偷襲,沒想到這一回直接殺進了自己營中,也真該第五兵團倒霉了。
沉默了半晌,幽暗的雙瞳似乎在牛油燈下搜索什麼,普天成才從牙縫中擠出兩句話:「回去給我好好搜查一番,別再讓敵人摸進來了,再有這種事情發生,讓古德瑪把脖子洗乾淨等著軍法隊來砍頭!」
副兵團長如遇大赦般的連連點頭,行禮而去,大帳中又只剩下普天成和自己的參謀長。坐回帥椅中,普天成此時已經被折騰得沒有了睡意,望著帳門外漆黑的夜空,他這個時候才覺得也許自己先前的預計有些太樂觀了,林家在這塊土地上盤踞經營了數十年,雖然輝煌時期已經過去,但其潛勢力以及軍隊經過長期戰鬥磨礪出來的意志卻仍然不容小視,第一天就讓自己如此狼狽,而且還是在自己擁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看來這一仗真還存在著許多變數呢,不過這樣也好,自己也好久沒有遇上一個像樣的敵手,一支無敵的軍隊本來就是在與強大的敵手碰撞中產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