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隨著夕陽落下地平線,西邊的霞光卻依然明亮,映照著整個鷓鴣關沉浸在一片繁忙之中。隨著關卡大門的緩緩關閉,沒有趕上進關的商旅們就只好投宿於關外的小旅舍,等待第二天一早入關,而鷓鴣關內的大街小巷也是炊煙繚繞,城頭上看去雲蒸霧繞,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旅店客棧也都開始生火準備晚飯。
鷓鴣客棧是鷓鴣關內規模最大的一所旅店,坐落在距離較場不太遠的十字口附近,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環境都極為適中,當街的一塊橫匾上鷓鴣客棧幾個字還頗有古意,大概有些年辰了。店面不大,但店堂後面的院落可不少,除開寬敞的主院分成兩列,在主院兩旁還附屬又幾個清靜的獨立小院,這是專為過往的大客商和有錢人家的士紳們準備的,雖然價格不菲,但也是日日滿住。
「掌櫃的,給咱們小姐安排一間小院。」中年漢子到案台旁一站,沉聲道,早有小二迎上去將馬車帶往後院馬棚和跨院。
「哎喲,實在抱歉,客官,今兒可真不趕巧,小院已經住滿了,能不能就請在上房內將就歇息一晚?」老於世故的掌櫃眼光比任何人還精準,早已看出對方身上自帶的氣勢不凡,還只是一個下人,那主人家自然更不一般,可客棧只有這麼大,先者為大,誰先來,只要能付得起錢,誰自然就有優先權。
「那哪行?掌櫃的,你想想辦法,錢不是問題。」中年男子臉一沉,不怒自威,「要不我多給錢,看誰能讓出來。」
「喲,大爺,千萬別這樣說,都出門在外,我們當店家的可不敢和客人們這麼說。」掌櫃的將頭搖得猶如撥浪鼓一般,連連拒絕,這可不是小事,都給錢住店,誰敢讓先來的客人搬出來?除非不想做生意了差不多。
中年男子也有些焦急了,他也知道這樣做有些強人所難,但總不能讓小姐和其他人同在一個院落裡吧,「掌櫃的,您幫幫忙,無論如何也得想想辦法,我家小姐身體不好,喜歡清靜,要不我們出三倍得錢,你看如何?」
掌櫃得猶豫了一下,今兒個可是遇上奇怪事了,方才也事一行三人,一主一婢一僕,主僕二人就要了一個可以容納十幾人的內外跨院,但人家有錢願意,誰也不能說什麼,可現在這又來一個,撓了撓頭,掌櫃的也有些無奈,「錢咱們這兒按規矩收,不會多收一個子兒,只是小院的確沒了,不過方才有三位客人包了一大跨院,估計他們也住不完,不如就老朽去請那邊商量一下,看能不能#183;#183;#183;#183;#183;#183;?但成不成老朽可不敢打保票。」
「好好,那就有勞您了。若真是不成,不知能不能勞駕掌櫃的在附近人家幫我們找一家借宿一晚,錢我們多給。」中年漢子也知道到掌櫃說的是實話,若是大戶人家,誰都不願意和人家合住的。
「嘿嘿,這個在外借宿老朽就無能為力了,現在關內駐軍大營有規定,凡是在關內投親靠友者,住宿於親戚家中當日內必須報告,登記備案,若是過往商旅客人一律住宿旅店,不得借宿關內居民家中。」老掌櫃連連搖頭,乾瘦的臉孔上露出鄭重之色,「若是違反了被查出來,那可要枷役三日並處罰金的。」
「哦?」中年漢子吃了一驚,「這是什麼時候的規定啊?我記得去年咱從這兒過怎麼沒聽說過啊?」
「噓,客官小聲些,這可是西北軍政節度使兼北呂宋總督李無鋒李大人接管咱們鷓鴣關後才定下來的規矩,是為了防止那些太平亂黨混進咱們關內採取的措施,聽說在咱們關內都已經抓獲了不少亂黨呢,要是這些太平亂黨在咱們這關裡鬧起事來,不知又要連累多少鄉里鄉親啊。」老掌櫃顯然是這種做法,雖然話語聲小了許多,但神情裡卻十分欣慰。
「哦,原來是這樣啊。」神色未露絲毫,中年漢子裝著很隨意的問道:「那不是每天夜間這些駐軍士兵都要來檢查?」
「呵呵,大營裡的士兵是不會來檢查的,他們只負責城防巡邏,不會管這些事情,但咱們這鷓鴣關裡有警察所,巡警們是每天都會來檢查的。」老掌櫃以為對方擔心被這些地方軍警騷擾勒索,笑呵呵的道:「客官儘管放心,咱們這兒的巡警都是直屬於那邊博南府管轄,名聲可是有口皆碑的,只是例行檢查,不會有什麼麻煩的。」
「哦?什麼時候這鷓鴣關又改成歸博南府管轄了啊,不是隴東的轄地嗎?」中年漢子一邊隨意問道,一邊也在暗中仔細琢磨。
「那倒沒有,只是咱們隴東府城現在已經被太平亂黨佔領了,原來的駐軍官吏們都跑光了,還是李大人的軍隊來了後與太平亂軍打了一仗後才算保得咱們這兒的平安,眼下一時半刻也沒人來管這兒的治安,所以才會從博南那邊來了些巡警幫忙整肅這邊的秩序。」老掌櫃也是頗為健談,一說起來便滔滔不絕。
「哦,對了,老朽還要去幫客官找那邊極為商量一下,客官慢坐。」一搖三晃,老者這才想起還有事情沒有安排妥當,一邊招呼跑堂的小二趕緊為幾位來客泡茶,自己也趕緊去了。
經過一番周折,雪衣少女一行總算住進了大跨院。沒想倒對方雖然看得出也不是尋常人家,卻是恁的好說話,聽得也是年輕女客,對方略一詢問便爽快的答應了要求。
用完晚膳,雪衣少女在綠衣侍婢的陪同下也透透氣,正好遇上同住一院的客人也出門回來,四目相對,雖然二女都是掩蓋住做了自己本來面目,但同性間相互排斥的功能依然讓兩名少女感受到了對方給自己帶來的壓力,尤其是互不遑讓的風姿氣勢絲毫無法被用於遮掩於外的易容藥物和面巾所隱藏,一霎那間,整個跨院內安靜得彷彿連一顆針落在地上也能聽到,相互打量的目光宛如有形,一陣陣掠過各自的身上,整個跨院裡的空氣也像因為二女氣勢的擠壓泛起一陣接一陣的漣漪。
「這位就是木二小姐咯?」清朗圓潤而又略帶磁性的聲音聽到人耳中說不出的悅耳,彷彿一個熨斗挨著挨著毛孔熨貼了一遍,異常舒展。
有些驚詫於對方唐族語言的嫻熟,雪衣少女微微揚眉,嘴角略翹,臉上蕩漾起一抹勾人的輕笑:「小妹正是,不知姐姐怎麼稱呼?」
對方雖然戴了面紗看不清面容,但僅從露出來的雙眸的顏色就可以確定其最起碼不是純正的唐族人血統,不過帝國經過幾百年來的民族融合,成千上萬的中西大陸移民因為仰慕帝國文化和經濟交往的頻繁而來帝國定居,所以實際上在帝國定居的屬於白種人以及混血人種的居民已經達到了三成左右,能夠說一口流利的唐語也不算什麼異事。不過面前這個女子唐語雖然嫻熟,但口音中明顯帶有外國語腔,這才讓她有點驚訝。
「小妹菲婭。」一身紫衣的索菲婭目光深深的望了雪衣少女一眼,淺笑著回答道。巧妙的把自己名字前面少了一字,索菲婭笑意吟吟。
「哦,菲婭姐姐,這裡還要感謝姐姐的解急呢,否則小妹還真不知道改怎麼辦才好呢。」雪衣少女也輕笑一聲,欠身深深行了一禮。
「妹子太客氣了,都是出門在外,誰沒有個不方便的時候?舉手之勞,妹子千萬不要再提起。」索菲婭目光流轉,緊走兩步扶起行禮的雪衣少女,對方纖細的身體看上去顯得有些瘦弱。
「長夜難眠,妹子覺得和姐姐一見投緣,和想和姐姐說說話聊聊天,不如姐姐到妹子房中一坐?」雪衣少女也也就借勢起身,然後大方的邀請對方。
「嗯,好啊,旅途漫長,政說沒碰到一個能說說話的人,姐姐也想和妹子聊一聊呢。」索菲婭爽快的接受了對方的邀請,二女相互謙讓一番,便進了雪衣少女房間。
四面照壁上的魚燭一點燃,立即將房間映得透亮,溫暖的燈光下,二女淺笑低說,看上去極為默契。
「妹子從哪兒來啊?」明亮的***似乎一下子拉攏了二人的距離,索菲婭再燈光下又仔細打量了一下對方,當掌櫃的和她談起有和自己一樣的一行人希望能和自己合住跨院時,便勾起了她的好奇,這兵荒馬亂的時節裡,居然有和自己一樣的女客踏上這條戰火紛飛的西行商道,不能不讓她覺得奇怪,便生出了見一見對方的念頭,所以才會爽快的答應了掌櫃的請求。
「哦,小妹世居三江郡江川府,此次是受家父的委託去為高昌國的一位世伯祝壽,家父年邁,身體又不好,已經經不得這般旅途顛簸,而家兄又在米蘭經商,平素很難歸家,所以只有小妹來跑這一趟了。」雪衣少女早已想好了說辭,不動聲色的就把自己一行的目的說了出來,「姐姐呢?眼下這邊一點都不太平,姐姐為何選在這個時候出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