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湛藍的天空穹頂猶如魚鱗般的片片白雲,一望無際的騰格裡草原上正是草盛馬肥的好時節。
一隻黃羊從斜刺裡竄了出來,輕盈的跳躍著,其勢迅捷如風,一晃便竄出幾丈開外。
「著!」一群騎馬漢子捲起揚天的黃塵,蹄聲雷動,緊隨在後,顯然是在追趕這只獵物,當先一名中年男子夾馬緊追不捨,瞅得合適時機,猿臂輕舒,挽弓搭箭,大喝一聲,箭如流星趕月,一閃即逝。
黃羊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就地一滾,壯碩的身體倒在草叢中,四條腿痛苦的抽搐著,中年男子背後早已衝出一騎,輕輕掠過獵物身旁,一個漂亮的蹬裡藏身,一眨眼,那只足有七八十斤重的黃羊便被他擒在手中。
「大將軍,好箭法啊!」中年男子的身後的隨從都大聲喝彩道。
「哎,老了,不濟事了,比不得當年了。」中年男子一身戎裝,深目短鬚,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大將風姿,雖然心中很高興,但卻絲毫不露於形色。
為他拾回獵物的青年男子赫然就是無鋒出道第一硬仗的對手——羅卑征東三勇士之首的庫爾多,此刻的他比起幾年前氣度已是內斂了許多,只是一雙鷹眸中偶爾閃露出的一抹神光顯示出眼前這個男子更加成熟更加穩重了。
「大將軍此言差矣,大將軍今年也不過四十出頭,正是男人風華正茂創一番事業的時候,何來如此之言呢?」庫爾多語氣雖然充滿尊敬,但卻總有一股不屈的味道隱含其間。
被稱作為大將軍的男子自然就是羅卑現任征東部的大將軍貝桑,老練成精的他何嘗聽不出庫爾多的言外之意,但心中暗歎,但卻裝出聽不出弦外之音,瞇縫著眼笑道:「庫爾多,你這張嘴巴可越來越會說話了,本人整天被你捧得,恐怕再這樣,哪一天連我自己姓什名誰都不知道了哇。」說罷,一陣大笑。
庫爾多自一年前由現任征西大將軍屠答部調任征東大將軍貝桑部的副將,到任後庫爾多表現相當出色,無論是部隊的訓練還是例行的巡邏檢查都搞得有聲有色,作為主帥貝桑也十分滿意。
不過經過這一年多的接觸,貝桑也發現了庫爾多對幾年前敗在東南方的鄰居李無鋒手中十分在意,一直想找機會再會一會對方。但眼下羅卑高層已經和李無鋒簽訂了互不侵犯的條約和一系列商務合作條約,雙方的關係已經進入比較正常的發展期,要想讓雙方重啟戰端,至少目前還看不到這種可能。
而且這幾年來李無鋒勢力膨脹得相當厲害,已經遠非昔日可比,特別是一年前又一舉拿下了北呂宋,勢力更是大增。他轄下地區經濟發展也十分迅猛,商隊源源不斷的通過跨越整個騰格裡草原的北部大通道向中西大陸傾銷,也為羅卑人帶來了一筆可觀的關稅收入。而且那個傢伙還刻意交好本族上層貴族,征西大將軍屠答曾多次在族中高層會議上提到立無鋒的威脅,要求採取必要的應對措施,但都被眾多貴族們堅決否決了。
貝桑並不贊成屠答提出的限制李無鋒勢力的擴張,因為就目前情況來看羅卑人根本無力限制對方發展,除非主動挑起戰爭。但眼下李無鋒除了和本族高層保持著良好私人關係外,西北商品大量流入騰格裡草原也的確給本族百姓帶來了方便,而數量更大的商品物資通過北部商道輸入中西大陸給本族帶來的收益也讓貴族們更是捨不得放手,所以要想主動向李無鋒發起進攻的可能性簡直微乎其微。
不過貝桑也並非像那些貪婪愚蠢的貴族一樣認為李無鋒就會是親密可靠的盟友,他堅信這一點,只有保持強大的力量,李無鋒才會尊重你,否則一旦他羽翼豐滿而你又不具備與他一搏之力,除非你臣服於他腳下,那你就會隨時小心他的致命一刀,應該說他現在是以一種警惕而又無可奈何的的心情注視著東南邊這個鄰居的發展壯大,但願這個惡棍能把目標轉向更加肥沃的東邊,貝桑只能這樣默默的安慰自己。
正在思索著,卻遠遠望見得一騎飛馳而來,看模樣倒像是自己的親兵,大概是有什麼緊急軍報。
「報!大將軍,巴羅納城大酋長來信。」一個漂亮的翻身下馬,親兵跪伏在貝桑面前,呈上一件密封的信件。
皺了皺眉,貝桑接過信件拆開,細細的閱讀起來,信件內容並不長,只有一張紙,一覽無餘,看完信件的貝桑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飛身上馬示意啟程回駐地,便率先縱馬疾馳而去。
烏蘭鎮是東騰格裡草原上一個不算大的集鎮,它地處草原深處,向南距離跨越整個騰格裡草原的北方商道還有三百多里地,向東距離莫特人的領地邊境還有六百餘里地。自從與李無鋒簽定和平協議和通商協定後,東騰格裡草原也一天比一天熱鬧起來,大批唯利是圖的唐族商販不遠千里深入草原,出售各種牧民需要的日常生活用品,比如茶葉、鹽、布匹、武器以及首飾等,同時大量收購毛皮、皮革、馬匹以及本民族的手工藝品。
烏蘭鎮原本只是一個僅有幾十家牧民定居的小村落,由於這裡有一個不小的湖泊——烏蘭湖,附近水草豐美,貝桑便改變了以往經常轉移營地的做法,率領五千精銳的常備軍進駐這裡,有了這幾千人馬常駐,這裡頓時熱鬧起來,商人們也瞅準了這一點,攜帶各種物資商品湧來,很快這裡就發展成為一個小集鎮。
回到駐地,貝桑解下一身戎裝,在案前又仔細的將大酋長的信件內容琢磨了一番,好細細的思索了好一陣後,才讓人去通知自己的副將過來。
「大將軍,您找我?」庫爾多仍然是一身輕騎勁裝,踏進大帳行了一個軍禮。
「唔,你看看吧。」隨手將信件遞給鬥志昂揚的副手,貝桑若有所思的玩弄著桌案上的玄玉鎮紙。這是一個經常來往於唐河帝國中原的商人知道素來仰慕唐河文化專門送給他的,原本他從不收受商人們的禮物,但這鎮紙的確做工細膩講究,上面還雕刻有羅卑人最崇拜的鷹形圖案,況且這也不過是書房用物算不得什麼貴重物品,推辭一番後,他也就收下了。
玄玉鎮紙透過手心傳來陣陣涼意,貝桑覺得很能使自己保持清醒冷靜,尤其尤其是在自己考慮重大問題的時候,更是讓自己的心神慎密許多,所以在思索考慮問題的時候,他最喜歡將此物拿在手玩摩。
庫爾多接過信函立即認真的閱讀起來,信函的內容馬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連將信函反覆讀了幾遍,他才將信交回給主帥,抬起頭來望向貝桑:「大將軍,您對這個問題怎麼看?」
笑了起來,貝桑揶揄道:「怎麼,還要先考較一下本帥?」
庫爾多赤黑的臉膛一紅,連忙道:「大人言重了,小將只是想得知大人對此事的看法。」
「嗯,先不說我的想法,你先說說你對這件事的看法。」貝桑笑著搖搖頭道。
點點頭,庫爾多梳理了一下自己腦海中的思緒,這才啟口道:「小將認為這件事情其實是一件大好事,既然大酋長也贊成,我們自然應該遵循上面的意見,縱然不明著,但也可以暗中告知對方可以按他們自己的計劃行事,毋須顧忌我們。」
貝桑面無表情,對庫爾多提出的看法不置可否,只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西域諸國建立聯合軍隊的目標不外乎針對我們或者李無烽,既然他們主動來向我們尋求理解和幫助,那說明他們的目標肯定是李無鋒。他們眼下感受到李無鋒的威脅日趨增大,所以才會一力要求建立聯合軍隊來應對可能變化的局勢。小將在想既然西域諸國有這個心,咱們大可促成他們,對李無鋒的擴張也是一個牽制,先將始終認為李無鋒這個傢伙遲早會與我們羅卑人的利益發生衝突,此時能夠為他培養一個敵人,也是一件好事。」庫爾多有條不紊的分析,其中一些想法也很有道理。
「而且小將還在想,也許西域諸國並不僅僅只想一直採取防禦態勢,也許有機會他們還想改變現在這副被動防禦的局面呢。」說這番話時庫爾多顯得有些猶豫,大概是自己也沒有多大把握和依據。
貝桑依然沒有搭腔,手中的鎮紙翻來覆去,但明顯也在思索庫爾多的意見和看法,尤其是庫爾多最後兩句話更是他所擔心的。
「你認為咱們應該西域諸國組建聯合軍,讓他們對李無鋒的勢力擴張有所牽制?」良久,貝桑才不動聲色的問了一句。
「是的,小將認為我們應該大力,若是顧忌與李無鋒簽定的協議,可以暗中。」庫爾多的語氣堅決有力,看貝桑依然沒有表明態度,他又道:「莫非大將軍是擔心西域諸國建立了聯合軍會對我們產生威脅?小將認為這不大可能,首先我們生活在大草原上幾乎都不定居,他們對我們的百姓產生不了多大危害,另外即便是他們建立了聯合軍恐怕能不能應對李無鋒的威脅都還難說得很,更不用說來危及我們了。退一萬步,若是他們真敢拒繳每年的貢金和物資,咱們大可聯合李無鋒教訓教訓他們。不過我相信他們還不至於這麼愚蠢,要知道李無鋒胃口可大得很,無論土地、人口還是其他都是來者不拒,我們不過只是要他們按時繳納一定的錢財物資罷了,這兩者的區別可是很大的啊。」
說完這番話,庫爾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終於點了點頭,貝桑臉上卻露出一絲憂色,沉吟了一陣,似在考慮措辭,才道:「我倒並不擔心他們會對我們產生什麼威脅,畢竟力量懸殊和地理環境差異以及民族習性原因,他們始終屬於被動一方,我倒是有點擔心``````」
說到這兒,搖了搖頭,還是未把最後一句話說出來。
「大將軍擔心什麼?」庫爾多十分好奇,他知道貝桑能與征東大將軍並稱羅卑人的兩大將帥,絕非浪得虛名,他調任至征東部臨行時,相當於半個師傅的屠答也告誡他貝桑智謀並不下與他本人,在有些方面還超過他屠答自己,當然這也許有點抬高貝桑,但也由此可以看出貝桑的能力。
「我更擔心的是這次西域諸國搞的這個聯合軍會不會給一直在尋找機會的李無鋒一個借口呢?」貝桑半瞇起眼,把目光望向大帳外的遠處,「就如你所猜測的那樣,西域諸國此時想要重新組建聯合軍,那肯定不會無的放矢,一定有其現實目的,也許會與李無鋒一方發生衝突,我很擔心打虎不成反被虎噬啊!」
「大將軍您會不會有些過慮了?李無鋒現在把重心全都放在了東面,根本沒有多餘精力來顧及這邊,這北呂宋現有的力量要想做個什麼恐怕有些困難,實在不行,到那時,咱們也可以想李無鋒明確提出要求他不得干涉西域事務,西域事務有我們來統管,我想李無鋒應該不會四面樹敵吧。」庫爾多胸有成竹的道,「另外,哈依巴爾也是一個老狐狸,沒有把握的事情他不會輕易下手,他自己也應該會考慮清楚的。」
不為人察覺的微微搖了搖頭,口中卻道:「既然大酋長的命令都已經下來了,我們當然要遵照執行,庫爾多,你多派人注意瞭解情況變化,咱們就靜觀其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