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臣憂顧不在邊陲(四之全)
    但是韓敵獵顯然高興得太早了些。

    當那漫天的灰塵漸漸散開,蕭嵐身邊的傳令官都已經將進攻的號角舉到了嘴

    邊,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景象,卻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北城倒塌之後,在那堆廢墟之後,不知何時,宋人竟然悄沒聲息的,挖出一條

    寬近一步,深逾數尺,綿延數里,連接東西兩城的壕溝!

    甚至眾人還可以隱約看見,在東城城牆之內,也有一條這樣的壕溝,只是看起

    來尚未完工。顯然,宋人在現北城吃緊後,集中了全部的人力,來挖掘北城這條

    壕溝。他們用挖壕溝的磚土,便在壕溝的內側,砌起了一道矮小的土牆,有數個缺

    口,則佈置了數重拒馬。

    這條壕溝挖掘的地點十分巧妙,它正好位於城外望樓觀察的死角,而當北城被

    炸塌之時,塌倒的城牆,雖然也波及到了這條壕溝,但卻並未能填滿它—這很難

    判斷是因為城內工匠的精確計算,還是單純由於幸運。

    於是,蕭嵐與眾遼軍將士們現,他們炸塌了城牆,但面前仍然還有一座硬寨

    要攻打!

    望著一隊隊持弩張弓站立在土牆、拒馬之後嚴陣以待的宋軍,連蕭嵐都忍不住

    感歎起來:「壯哉!姚武之!」韓敵獵也是低聲讚道:「此真吾輩之楷模!」

    「可惜絕非吾輩福音。」蕭嵐回頭看了韓敵獵一眼,苦笑道。

    韓敵獵點點頭,指著眼前的那些宋軍,道:「但我不信那些人都是拱聖軍!其

    中必有鄉兵魚目混珠者。」

    「所見極是!」蕭嵐微微額,「可惜沒有時間分辨了,試試便知。」說罷

    側過頭,對一個傳令官喝道:「傳令,諸部繼續射箭,牽制宋軍,把火炮、箭樓都

    給我推過來,對著那土牆後面打!」

    「得令!」

    「令漢軍備好布袋,不管他們用什麼,土也罷,柴也罷,總之,將那壕溝給我

    填了!」

    「得令!」

    一個個傳令官接過令箭,縱馬飛奔而去。

    蕭嵐再次轉過頭,望著那道土牆,冷冷的說道:「我便不信了,城牆我們都打

    塌了,還怕這道小小的土牆!給我打!」

    他的話音落下,身後炮聲再次響起,士兵們拚命地推著箭樓移動著,調整位

    置,很快,漫天的矢石,再次如雨點一樣,砸向宋軍的土牆後面。

    這是自圍攻深州以來,蕭嵐所見過的最血腥的一次戰鬥。

    儘管火炮的精準度仍有問題,而且數量太少,每一炮,又需要間隔相當的時

    間下一炮,但是,對於在土牆、拒馬後面列陣防守的宋軍來說,仍然是巨大的威

    脅,只要有一炮落在他們中間,就是血肉橫飛,往往會有十個,甚至更多的人喪

    命。而他們舉在頭頂的盾牌,對火炮毫無防禦之力。

    但是,為了維持陣形,宋軍就那裡堅定的站在那裡,高舉著盾牌,任由火炮來

    炸。每當有人犧牲,便立即又有人補上。沒有了城牆,但宋軍沒有喪失他們重兵方

    陣的傳統,哪怕拱聖軍是一隻騎兵,也毫不遜色。他們用無畏的犧牲與紀律來對抗

    火炮,充分利用了遼軍火炮射擊精準度與數量太少的缺點。

    然後,他們的弓弩手精確的射殺著在盾牌、木板的掩護下,背著土袋薪柴想要

    填壕的漢軍,他們遠遠的丟出一種火器,這種火器不會爆炸,伯會矽出嗆人口鼻的

    煙霧,同時還能遮蔽遼軍的視野。

    當好不容易有漢軍衝近了,從土牆中間,變戲法般,胡硯一個個的小洞,宋軍

    從小洞中用長達數丈的長矛,刺殺試圖靠近壕溝的敵人。

    遼軍在箭雨與火炮的掩護下,一次次的衝鋒,卻一次次的被打退。

    蕭嵐完全無法理解,拱聖軍也罷了,那些穿著拱聖軍衣服的鄉兵義勇,究竟是

    如何做到這種無畏的?!難不成姚咒將他的全部主力都集中到了此處?倘若連鄉兵

    義勇都能在火炮面前如此無畏,那麼,大遼諸臣所津津樂道的火炮對重兵方陣的優

    勢,豈非是一個夜郎自大的笑話?

    不過在這個時候,他也無法去思考答案,他心中所能想的,也只有一件事,就

    是無論如何,不惜代價,都要攻下深州!

    但是現實卻不那麼讓人稱心如意。

    他讓傳令官去下令四面同時攻城,但其餘三城的部族軍卻並不那麼肯盡力,各

    部將領都想著北城已經炸開缺口,雖遇阻礙,但取勝是遲早之事,沒有人願意在這

    個馬上就要分享勝利果實的時候付出過多的傷亡—諸部族屬國節度使、詳穩心裡

    很明白,事後沒有人會因為你的功勞最大,就會給你最多的戰利品。實力最強的部

    族,才能搶奪最多的財貨。此前迫於韓寶的威壓也就罷了,但是如今,眾人一方面

    惦記著分享深州的戰利品,一方面提防著束鹿的那支宋軍,韓寶已離開深州城下

    契丹人眼見著又有求於自己,誰也不是傻瓜,誰也不可能不為自己多留幾個心眼。

    因此蕭嵐雖然下令,諸部攻城,卻並不肯賣命,雖也裝模作樣扛著雲梯衝鋒

    但城下一陣箭雨射下,便立刻退了。如此反覆,不過做樣子,應付應付。

    蕭嵐此時也不能真的與他們翻臉,只得權且忍氣吞聲,集中兵力,攻打土牆。

    然而欲則不達,他心急如焚,急欲攻下深州,不斷著人催促炮手放炮,打到

    半晌,忽聽身後幾聲巨響,竟然有三門火炮炸膛爆裂了—這些火炮都是大遼最珍

    貴的武器,不但蕭嵐心疼得要命,剩下的幾門火炮炮膛也是熱得燙,因為連續炸

    膛,炮手們也不敢再炮,生怕再出事故,不僅累自己丟了性命,事後更怕被懲

    罰,蕭嵐亦不敢強求,只得令他們暫時歇息一陣。「祝

    但沒了火炮的助陣,拱聖軍的方陣,更是顯得堅不可摧。

    遼軍一次次的進攻,拋下了不知多少具屍體,換來的,只是在兩個時辰之後

    終於將壕溝填平了一小段。然而,不待蕭嵐下令從那兒進攻,宋軍已經將準備好的

    油脂等物,瘋狂的潑散到被填平的壕溝上,然後丟上一個個的火把,頃刻之間,那

    段壕溝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蕭嵐不得不再一次組織人馬,冒著生命危險,去用沙土撲滅大火。

    如此反覆的爭奪,廝殺,雙方都付出了巨大的傷亡,蕭嵐甚至孤注一擲,下令

    餘下的宮!騎軍與他們的家丁,也下了馬去衝殺,與漢軍夾雜在一起去填壕溝、爭

    奪一段土牆,然而,直到太陽西沉,他也未能攻破那道低矮的土牆。

    而他的士兵們,已經累到脫力。

    終於,在損失了兩千餘名漢軍、部族屬國軍,數百名家丁,還有幾十名宮!騎

    軍後,蕭嵐再也抵受不住,下令鳴金收兵。

    他這時候根本不想再去想深州的宋軍究竟損失了多少人馬,不管姚咒損失了多

    少人,他都感覺到一種深深的挫敗感。他完全無法理解,姚咒是如何守下來的,他

    只知道,如果姚咒真的能逃過這一劫,從此以後,也許他都會畏懼與此人交戰。

    實際上,就在此時,他已經寧願去面對束鹿那些宋軍,也不願意再面對姚咒。

    他幾乎要以為,若再與姚咒打上一天,他真的會懷疑自己究竟會不會打仗?

    便幾乎在蕭嵐鳴金收兵的同時,深州城南十里。

    韓寶領著他的宮分軍正得勝歸來,這一次與曉勝軍的交鋒,沒費什麼力氣,事

    實上,倒是他過於謹慎了,唐康、李浩雖然擺出了渡河的陣勢,但是在兩百餘人的

    先鋒被擊潰後,他們便只敢隔河列陣,以小船在苦河上巡弋,結果兩軍隔著苦河

    佈陣互射,唐康、李浩進則無膽,退則不甘,與韓寶僵持到黃昏,才悻悻撒陣。韓

    寶確信不會再有他變,留下五百人馬守河,便率領大隊人馬返回深州。

    眾人雖是只得了個小勝,但心情都是不錯,許多將士放鬆的在馬上吹起胡茄

    滿心以為回來之後,必能進深州城安歇。

    然後,走到城南十里,眾人終於可以看清深州城頭的旗幟之時,所有的人都呆

    住了。

    「拱聖軍還在?!」韓寶遠望著深州南城上那一面面赤紅的戰旗,一時愕然。

    同一天,大宋北京大名府。

    宣撫使司。

    石越與折可適、李祥上午巡視完和洗與何去非的環營車陣,回到行轅,范翔又

    送來唐康、李浩的一份札子,他打開看完,觀看雄武一軍環營車陣時的興奮之情

    便一掃而光。

    又是互相攻汗!

    自七月二日開始,不到三天的時間,唐康、李浩、郭元度與仁多保忠之間的相

    互攻擊、指責,己纖計石越忍無可忍。七月二日,唐康、李浩、郭元度分別上書宣

    台,指責仁多保忠玩寇自重,坐視深州成敗。當日石越回文狠狠的訓斥了三人一

    頓,一面又令仁多保忠解釋為何在武邑逗留不進。不料非但唐、李、郭三人大不服

    氣,再度上書,痛陳深州之危殆,變本加厲的指責仁多保忠是報舊怨,暗示當年姚

    咒與仁多保忠之父有怨:仁多保忠也上書賭咒誓,不僅細細說明自己在武邑如此

    部署的原因,宣稱自己全是為戰局考慮,更是不甘示弱,反過來痛斥唐康、李浩進

    退失機,敗軍辱國,指斥郭元度陽奉陰違,外廉內貪,辱唐康賄賂而污陷主帥。

    石越迫不得已,乾脆各打二十大板,回文將雙方都罵了個狗血淋頭。並嚴令唐

    康、李浩、郭元度三人,必須聽從仁多保忠節度,否則嚴懲不怠。

    郭元度看起來是老實了,但唐康與李浩卻仍不服氣。

    二人送到宣台的這份札子,是察報宣台,他們的探馬的情報表明,自段子介之

    敗後,深州已有旦夕之禍,二人既被委以專間之權,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雖然

    明知兵微將寡,難以成功,也要說服鷹下眾將,冒險一試,再次渡河,救援深州

    庶幾以報皇恩。

    這意思是十分明顯的,唐康既然說服不了仁多保忠,便開始攻擊仁多保忠:既

    然扳不倒仁多保忠,那也絕不肯聽仁多保忠節制。因此,二人便要打仗,也不向仁

    多保忠報告,而是直接向宣台察報。

    這讓石越心裡十分的惱火,但是要處理起來,卻是十分棘手。這與他十幾年前

    平夏時的情況大為不同,平夏之時,上面有一個意志堅定的皇帝,宰相們雖有分

    歧,但便是呂惠卿,對他也並無掣肘:下面則是剛剛經歷軍事改革,整編方畢的禁

    軍,軍隊之間雖也有派系,但主要還是與西夏作戰已久的西軍,大體來說,那個時

    候,從皇帝到普通的將領,都是抱著一種同仇敵汽的態度,希望大宋朝在勵精圖治

    之後,打一場扭轉國運的戰爭。因為,許多的分歧,都被這種大的心態所掩蓋。

    而如今呢?石越權位雖然撫重於平夏之時,但他所處的環境,也已大不相同。

    較之十餘年前,大宋朝上上下下,早已自視為強國。十餘年前對西夏,西夏

    弱,宋朝強,而宋朝仍然視內部紛爭不已的西夏為強敵,誰也不敢有任何的大意與

    輕視:可現在,縱然以實力來說,遼國與大宋不過半斤八兩,棋逢對手,但是朝野

    之中,許多人都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心的。這種自信心既是好事,卻也是壞事。壞

    的一方面,便是因為過於自信,於是大敵當前,內部的矛盾,該有仍然有。

    朝廷之中有矛盾,將領之間也有矛盾,在河北打仗,他要駕馭的是幾乎大宋軍

    隊中的所有派系,有許多將領,雖然經歷了對西夏的戰爭,作戰經驗更加豐富,但

    是壞的一面卻是,他們的官爵更高,資歷更深,更難駕馭,更麻煩的是,許多人還

    與朝中黨派有牽扯不清的關係。而在以前,他要對付的,不過是種愕等區區數人而

    已—而且種愕這些人,想法與他其實也沒多大的分歧。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

    在進攻作戰之時的分歧,永遠會比防禦作戰時要來得少。

    不管怎麼說,對付唐康、李浩、仁多保忠,甚至是郭元度,石越也不是一句「

    行軍法」便威脅得了的。仁多保忠雖是異族,但有保駕勤王之功,忠心耿耿:唐康

    與他親如兄弟,恃寵而驕亦是難免:李浩資歷極深,又是新黨,石越如果不想惹出

    大風浪來,輕易也不能定他罪名一便是郭元度,朝中也是有人的。

    況且他能把唐康怎麼樣?別說他下不了這個手。就算唐康與他毫無關係,便在

    七月四日,他剛剛收到小皇帝親自擬寫的一份詔書,詔書中小皇帝不僅稱讚了姚咒

    與拱聖軍守城之英勇,還褒獎了唐康、李浩不懼強敵,救援深州的忠義,詔書稱他

    們雖未競全功,但大戰契丹精銳騎兵,已令韓寶、蕭嵐膽寒。更重要的是,「袍澤

    有難,則感同身受,義之所在,則奮不顧身」,較之大宋朝一朝宣揚的契丹人「勝

    不相讓,敗不相救」的卑劣,更是形成鮮明的對照,是大宋之所以必然擊敗遼人之

    鐵證一

    石越分明的感覺到,小皇帝已經不甘寂寞,在這場戰爭中,他已經開始一點點

    的宣示自己的存在,而且,只要有機會,小皇帝就嘉獎、稱讚那些敢於進攻,敢於

    與契丹打硬仗的將領與軍隊,而不論其是非成敗。

    這分明是包含深意的!

    皇帝的確很聰明。

    這實際上,也是對石越施壓。

    儘管現在皇帝所能做的也就是這麼多,至少樞密使范純仁不會因此施壓石越必

    須救援深州,樞密會議也保持了足夠的耐心。但皇帝就是皇帝,大宋朝仍然是一個

    君主制的國家!他的影響力沒有人敢小覷。

    況且,實際上韓維與范純仁也很關心深州的存亡。

    而且,仁多保忠的指責是很有道理的—深州今日的局面,與唐康、李浩擅自

    進兵,損兵折將,致使實力大損是有直接關係的。倘若曉勝軍、環州義勇等到神射

    軍到來,兩軍各兵進攻,步騎配合,深州不至於落到這般境地。仁多保忠認為自己

    也是主張救援深州的,只是在曉勝軍實力大損,遼軍已然有備的情況下,他迫不得

    已,才取其下策,屯兵武邑。

    但這些都不代表石越可以去打皇帝的臉。

    他能頂住壓力,不再採取添油戰術,繼續往冀州派些無用的援軍,便已經不錯

    了。按理說他是應該這樣做的,萬一深州果真失守,宣撫使司至少可以以此推卸責

    任,而不必背黑鍋,被人指責他救援不力。

    這算是他當到右垂相的一個好處—官越大,表示背得起的黑鍋越大。

    石越同樣深知深州若然失守,對士氣民心將是一個極大的打擊,甚至可能會影

    響到戰爭的走向,宣撫使司關於深州的情況是一日兩報,但是,他絕不會因此而亂

    了陣腳。他知省唐康的那點心思,唐康將深州視為他青雲路上最好的一塊墊腳石

    只要保住了深州,對他的前程有著極大的好處。但是,對於唐康因此而沉不住氣

    進退失據,氣急敗壞,石越亦不由得有些失望。

    倘若計唐康處在他現在的位置上,他能按捺得住麼?

    有大格局者,無時無刻,都能把握住自己的節奏,不會輕易的因為一些小小的

    利害,便隨著別人的節奏起舞,在這個方面,唐康仍需要更多的歷練。

    其實石越心裡面也是很焦急的,他不斷的著人去催促王厚、何畏之以及來援的

    西軍諸部,同時派出數撥使者詢問慕容謙的情況—此事倒是讓他稍覺安慰,至少

    慕容謙已經到了真定府。而且便在慕容謙抵達真定府的當日,渭州蕃騎也到了井隆

    —他們在路上遇到道路被洪水沖壞,因此耽擱了不少時日。

    對於慕容謙,他是放心得下的,因此他只是令他便宜行事,自己決定是否要救

    援深州—他知道姚雄在慕容軍中,倘若過多催促,反而會干擾慕容謙的判斷。

    伯唐康一石越丟下唐康、李浩的札子,止不住的搖頭。

    「垂相,還有一封札子,是定州段子介送來的一」范翔汁意到石越的臉色

    猜到定是對唐康有所不滿,他因與唐康相善,自免不了要從中緩頰。實際上,唐

    康、李浩在苦河無功而返,上呈樞府的報告,雖經石越過目,卻也是范翔的手筆。

    小皇帝會下詔大特唐康、李浩的功績,與這份報告的錯辭巧妙,自然大大有關。

    「他說什麼?」石越以為是請罪的札子,也不打開,只是向范翔問道。

    「他想要火銑二」

    「火銑?」石越愣了一下。

    范翔卻是會錯了意,忙解釋道:「聽說是兵研究造的一個手持火炮一」

    「他不知道如今有多少人彈勤他麼?」石越打斷范翔,「這段子介,他不趕緊

    上表給自己辯護兩句,還要什麼火銑?敗軍辱國,他還想著能做定州知州?」

    范翔也是吃了一驚,「朝廷已經下旨了麼?」想想,又實為段子介不平,忍不

    住又說道:「這實是不公平!」

    「有何不平?」石越冷冷說道:「打了敗仗,便要承擔責任。這是國家法度

    凡是吃敗仗的,都要受處分。」

    「垂相,恕下官直言,這可不是多勞多怨麼?鎮、定那些人,纓城自守,自然

    不會吃敗仗,也挨不到處罰。段子介這樣,反而要受責罰。勝敗兵家常事一」

    「借口何人不會找?」石越哼一聲,范翔不敢再多說,卻聽石越又說道:「吃

    了敗仗,不管是何原因,總要受處分。這個法度不能廢,否則後患無窮。不過朝廷

    亦不是不知道他的苦衷,樞密會議定議,罷段子介定州知州、飛武一軍都指揮使之

    職,但大敵當前,仍許他戴罪立功,權領定州軍州事,以觀後效。」

    這責罰卻是極輕了,范翔放下心來,笑道:「這定是垂相保他了。」

    「我保他有何用?」石越淡然說道,「皇上亦看中他,親口替他說情,總不能

    兩府諸公連皇帝的面子都不買。他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前程,想著什麼火銑?

    他說了要火銑做甚麼?」

    「他想重練新兵。」范翔與石越相處日久,漸知石越心意,聽石越說話,知道

    表面上石越雖不假辭色,實則是已經許了,因笑道:「原本弩是最好的,訓練亦簡

    單,但他怕朝廷不會將弩這種軍國之器頒給他的定州兵。」

    「大敵當前,還墨守成規。不過,這兵器研究院何時造出火銑的?我如何不知

    道?」

    「垂相日理萬機,哪能連兵研院這些些小事,亦能操心?或曾察告垂相,垂相

    忘記,亦未可知。」范翔笑道:「不管怎麼說,昔諸葛武侯罰二十以上皆親攬,實

    不足法。學生己纖查過,這火銑當日兵器研究院造了一批為試驗之用,因非軍國之

    器,便束之高閣。後來朝廷曾將圖紙賞給高麗與鄴國,那批火銑便封存起來了。」

    石越疑惑的看了范翔一眼,「你如何知道這麼清楚?這段子介的公文來了多

    久?你便行文給樞府了?」

    「段子介文:「學生如何記得這許多事,幸而宣台之

    中,有個博聞強記之人。十日前垂相令勾當公事黃裳回注京清查火器賬冊,看看朝

    廷有多少火器,各存於何處,以備{時之需,黃裳回來之後,便是個活賬冊,凡與

    火器有關之事,只要問他,莫不清楚。這甚麼火銑,哪怕讓兵研究自己去查,沒個

    十天半月,只怕他們也不會有結果。」

    「他們造了多少火銑?」

    .當時造了四百支,其中有八十三支登記報廢,計有三百一十七支,一直封存

    在注京火器庫。」

    石越點點頭,道:「段子介既然要,便全部給他。再令真定府武庫撥給他三百

    架弩,一百匹馬。你回文給他,兵不在多,而在精。不要重蹈覆轍,少招些無賴地

    痞,招兵要招老實本份,有家有業之人。本相不指望他立建奇功,不要急於雪恥

    要沉得住氣。」

    「是。」范翔連忙答應了。

    石越盼咐完畢,將段子介的札子丟到一邊,又問道:「河東那邊如何了?」

    「觀呂惠卿、折克行、昊安國、種樸的報告,似可確定耶律沖哥並無真正攻打

    河東之意,其只想牽制河東諸軍。十天前,種樸派兵出雁門試探,奪了遼人兩寨

    但回程途中,又被耶律沖哥伏擊,損兵折將。昨日樞府送來折克行、呂惠卿的奏折

    抄本,尚未及上呈垂相過目一」

    「哦,他二人說什麼?」

    「折克行稱此刻與耶律沖哥作戰,不過徒然殺傷,無益戰局,既然耶律沖哥並

    不主動進攻河東,河東諸軍仍當以防守為主。諸軍應該勤加習練,各州都要儲備軍

    糧器械,日後若要反攻遼國,河東方有用武之地。耶律沖哥用兵狡詐,憑河東諸軍

    與之對敵,守則有餘,攻則難成。要對付耶律沖哥,還是要河北成功,一旦幽州告

    急,耶律沖哥只怕也難以在雲州安生,只要他馳援幽州,河東諸軍,便易於成

    功。」

    「他倒是想打便宜仗。」石越罵道,他心道他還指望昊安國奇襲成功,但這是

    絕密之事,折克行不會在折奏上提起,他也只能絕口不提。只問道:「那去協防雁

    代的神!十九營究竟到了何處?」

    「上次來報,他們在西湯鎮一帶道遇山洪,道路被毀壞得厲害,有幾座橋樑都

    被沖毀了,行進不得。此後便無消息,不過學生以為,如今已是七月,天氣好轉

    當地官員已在搶修道路,應當要不了多久,太原便會有他們的消息。反正河東如今

    並無危險,他們早一日到,晚一日,倒也無關緊要。」

    「這是朝廷之失。早當在河東路也建一個火炮作坊,為防地方割據,便因噎廢

    食!」石越痛聲反省,忽見范翔臉色尷尬,因問道:「怎麼一」

    范翔尷尬笑道:「垂相所言,亦是呂惠卿奏折所言諸事之一。他建言朝廷亡羊

    補牢,在各路及重要軍鎮,皆要興建火炮作坊,朝廷想問垂相意見一」

    「這大可不必因人廢言,只管回復朝廷,此亦非呂惠卿創,昔日君實相公在

    時,早有此意,此事范樞使亦知。」

    「是。」

    「呂惠卿還說了何事?」

    「另有三事:深州有必救之理:胡人不可領兵:請率太原兵出井隆以援深

    州。」

    石越笑道:「他的太原兵能濟得何事?不過迎合皇上而已。」

    范翔更是尷尬,但他不敢隱瞞,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前日勾當公事高世亮出

    使河東回來,曾與學生言道,呂惠卿在太原練兵,士甲頗精。太原、雁代之地,本

    來民風到悍,太原兵雖只是教閱廂軍,然呂惠卿在太原有年,教閱廂軍一直操練不

    輟,非他處可比一」

    石越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冷冰冰的說道:「他是太原都總管府,守好自己

    轄區便可。慕容謙已至鎮、定,他若去了,是他聽慕容謙節制,還是慕容謙聽他

    的?」

    「是。」范翔不敢再說,連忙閉嘴。

    卻聽石越又沒好氣地問道:「王厚呢?何畏之呢?到了何處?」

    范翔正要回答,卻見廳外石鑒急匆匆的走來,見著石越,行了一禮,興奮的說

    道:「垂相,王厚、何畏之到了。」

    「哦?!」石越喜出望外,站起身來,石鑒又笑道:「非止二位將軍,還有威

    遠軍已至南樂、雲翼軍已至清豐、龍!軍已至模陽,橫山蕃軍右軍也已渡過黃河

    不日皆可抵達大名。」

    石越與范翔對視一眼,皆是精神一振,正要出門去迎接王厚、何畏之,卻見昊

    從龍也大步進來,察道:「垂相,好消息,樞府來了消息,太皇太后已經應允,且

    不忙調神銳軍、振武軍,先調鐵林軍、宣武一軍前來,不過太皇太后明令,此二軍

    須歸入右軍行營都總管司,由田侯節制。」

    「好,好!管它由誰節制,遠水解不了近渴,總比要等神銳、振武來得好。看

    來陳履善沒白回京師。」石越此時根本不再計較這些細節,笑道:「走,去迎接王

    將軍與何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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