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真剛不作繞指柔(四之全)
    由袁譚渡至深州城南門這四五十里的地區內,主要是以河流稻田為主,尤其是

    靠近深州南門的一二十里內,地形極不利於騎兵展開,但是在袁譚渡苦河的北岸

    卻有南北約三十里,東西約四五十里的地區,是一片較為平坦的碳地。苦河之水不

    能飲用,亦不能用於耕地灌溉,因此沿河的許多地區,要麼是寸草不生的沙碳地

    要麼是雜草叢生中點綴著稀疏幾棵樹木。

    這樣的地形,對於唐康來說,既可以說有利,也可以說不利。這是一片天然的

    戰場,他的曉勝軍與環州義勇全是騎兵,渡河之後,這樣的地形便於他們佈陣展

    開,但同樣的,這樣的地形,也便於契丹騎兵活動。

    因此,唐康與李浩一早就預料到,渡河之後,必然將有一場惡戰。

    不過至少最壞的情況並沒有生,遼軍並沒能阻止他們渡河,或者趁他們立足

    未穩動猛攻,甚至半渡而擊之。

    宋軍早已做好了渡河作戰的各種準備,在下定決心之後,雖然有些突然,但是

    在衡水的巡檢與百姓幫助下,宋軍利用早已準備好的渡船、鐵鏈、木板,不過一個

    時辰的工夫,就迅地在並不算太寬闊的苦河上,搭起了十來座浮橋。

    從亥時開始,宋軍點燃火矩,開始有條不紊的渡河。除了貓重部隊繼續留在衡

    水外,所有的作戰部隊,在子時之前,全部渡過了苦河。唐康和李浩並沒有刻意掩

    飾他們的行動,事實上這也不可能做到,既然契丹人反正會察覺,那麼盡快的渡河

    佈陣,便成為比掩藏行蹤更重要的事。

    渡河之後,除了何灌率領環州義勇負責警戒以外,曉勝軍開始迅的背水列

    陣。這自然是些冒險,對於騎兵來說尤其如此,在使用騎兵上,宋軍與遼軍的理念

    幾乎是完全相同—他們永遠都需要足夠的迴旋空間。堅若磐石一樣的陣形,是步

    軍的任務。但是此時受限地形,他們不得不犯一點兵家忌諱。

    因為曉勝軍是宋朝的教導軍,這帶來的問題是,他們實際上是由各種各樣的騎

    兵兵種構成。這包括大約有兩個指揮約六百六十騎的重騎兵,八個指揮約二千八百

    騎的輕騎兵,同時也是槍騎兵,還有十個指揮約三千四百騎的弓騎兵,以及五個指

    揮約一千七百騎的突騎兵—這是一個特別的兵種,它早已有之,但仍屬於樞密院

    的一個嘗試,他們希望在每支禁軍中,都有這樣一隻部隊:他們全部騎著最快的戰

    馬,裝備最輕的銷甲,由最優秀的士兵組成,根據戰場的需要,精於突襲、詐敗、

    偵察、誘敵、包抄一然而不幸的是,這種騎兵,也就是劉仲武的第二營,目前還

    從未被應用於實戰,而也許他們第一次上戰場,就將面臨一個極不利於他們的環境

    —預定的戰場上可能沒有空間可供他們施展。

    唐康很明智的暫時將曉勝軍的指揮權交給了李浩。

    而對自己的軍隊十分瞭解的李浩並沒有選擇傳統的陣形。

    他將重騎兵以什為單位,列成五排,布成六十個錐尖向外的錐形小陣—另有

    六十騎是這兩個指揮的軍官與軍法官,他們也一起佈陣,但分散在各自的位置上一

    一然後,所有的這些重騎兵稀疏的分佈在前陣的最前列。

    在這些重騎兵的後面,緊跟著隊形較為密集的輕騎兵,他們全部以二十五列四

    排為一小陣—實際人數是則一百零五人,包括各都的五名武官與軍法官—這樣

    的小陣一共是二十四個,每十個錐形重騎兵陣後面,跟著四個輕騎兵陣。

    這構成了他的前陣。

    然後,他以弓騎兵分居兩翼,以突騎兵為中軍,而環州義勇在陣中實際擔當「

    無地分馬」【1〕之任。

    這是一個明顯的攻擊陣形。這樣的陣形,讓所有的宋軍將顴睹日有些興奮與緊張

    :在步軍陣法與馬步陣法上,宋軍都有豐富的經驗,但在騎兵陣法上,宋軍的經驗

    其實並不多。如李浩所列的這種陣法,便從未經實戰檢驗是否可行。

    萬餘人馬喧鬧了小半個時辰,在各軍終於找到自己的待置夕後,李浩並沒有下

    令連夜朝深州前進。保持戰鬥陣形前進是非常緩慢的,連夜行軍也會讓士兵與戰馬

    易於疲倦,與其累得筋疲力盡再被遼軍邀擊,倒不如便在河岸從容休息到天明。

    於是,在衡水徵募的一千多民夫又忙碌了小半夜,在大陣的外面佈滿了粗陋趕

    制的拒馬,才撒回衡水。宋軍燃了一夜的火炬,將苦河北岸照得恍若白晝,除了哨

    探外,絕大部分的宋軍便隨地打個木樁,拴好戰馬,然後倚偎著自己的坐騎,目回

    著睡了小半夜。

    直到夜空終於開始亮。

    二十六日的清晨,苦河北岸,寂靜得讓人不敢相信。遼軍不僅晚上沒有來騷

    擾,既便天已大亮,唐康也仍然看不到一個遼人。

    但這並不能讓人輕鬆。

    果然,唐康還沒來得及啃完自己的乾糧,哨探便很快傳來消息,在十里以外

    出現了大股的遼軍。

    顯然,遼人並非沒有做出反應,而只是因為不知虛實,不願意冒險半夜奔襲數

    十里。

    「韓寶果然不愧是北朝名將。」李浩就著水送下一口乾餅,一面斜眼望了一眼

    唐康,唐康知道他是想看到自己吃乾糧難以下嚥的情形,雖然這干餅實在是唐康有

    生以來吃過的最難吃的東西,但他仍然讓自己微笑著,慢裡斯條的啃著,他並不故

    意大口的吃給李浩看—那樣就會露出破綻,而是細嚼慢咽,彷彿這就是他平常吃

    的食物一般—儘管平常唐康一頓飯花的紹錢,可能足夠買幾百萬個這樣的大餅。

    李浩看了一會唐康,略感失望,然後才繼續說道:「此人真是沉得住氣。」

    「他知道咱們必要往深州,於是等在路上,以逸待勞,卻並不急於來攻打咱

    們。」唐康接著他的話說道,「咱們列陣行軍,人馬疲乏不說,陣形也易出現破

    綻。」

    妙唐康說出心中的想法,李浩更覺不快,他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那便看看

    他這算子打不打得響。」

    他說完,一口吞下最後一口乾餅,隨手在袍子上擦了下手,高聲命令道:「傳

    令!準備列陣北行!」

    隨著李浩的一聲令下,宋軍的臨時營地再次喧鬧起來,士兵們狼吞虎嚥的趕緊

    吃完手中的乾糧,抓緊時間再給戰馬喂最後一口水,梳最後一下毛,然後騎上馬力

    較劣的那匹坐騎,在令旗的指揮下,一隊接一隊的向北而行。

    這是一支東西連綿數里之長的部隊,隊伍行進的度十分的緩慢,每走一段距

    離,李浩便下令停下來休息,重新整頓陣形,不過七八里的路程,竟然走了一個多

    時辰。

    在距離汀軍大約兩里的地方,這片平坦碳地上的一個坡度很小的坡地上,李浩

    下令大軍停了下來。此時他們已經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兩里以外的遼軍,遼軍同樣也

    佔據著一塊小坡地—雖然在這塊平坦的碳地上,這些所謂的「坡地」,對於騎兵

    來說,完全可以忽略,但是兩軍交戰之時,任何一點點的有利因素,雙方將領都不

    願意放棄。

    遼軍的陣形寬度同樣的綿延數里,黑壓壓的,如一條長蛇一般,盤亙在宋軍的

    前方,人數大約與宋軍相當,萬騎左右。計唐康覺得安慰地是,他並沒有看到韓寶

    的帥旗,也沒有蕭嵐的旗幟,從旗號來看,對面可能是一支宮!騎軍—對於遼軍

    來說,也許這已經代表著對曉勝軍的重視了。

    雙方開始了短暫的對峙。

    兩邊的將領都利用這個時間觀察著自己對面的敵人,而士兵們則抓緊時間完成

    最後的戰鬥準備。宋軍的重騎兵們在馗從兵的幫助下,在披掛銷甲的餘下部分—

    為了節省馬力與體力,他們事先只是穿好身甲,披膊、臂護、垂緣、膝裙等部分

    以及宵、兜鑒、面具都要臨時披戴,戰馬的馬甲則在上次休息整頓隊形時已經披

    好。然後,在馗從兵的幫助下,重騎兵們被一個個扶上他們的戰馬。

    遼軍並沒有趁勢動進攻,一直到看到宋軍停下來之前,他們甚至都沒有騎上

    自己的戰馬,這也是他們的士兵上馬,檢查自己的兵器、裝備的時間。

    唐康知道這是遼軍的風格,他看過職方館的細作回來的數不清的報告,這只

    也許是正處於鼎盛期的軍隊,無論面對著什麼樣的對手,都總是能保持著從容不

    迫。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天陰沉沉的壓著頭頂上,空氣中一點風都沒有,唐康彷彿

    這才意識到天氣的悶熱,而身上那珍貴的犀甲雖不如將士的鐵甲沉重,卻也遠不如

    絲綢織成的袍子舒適,他不由得抹了把額角的汗,斜眼去窺李浩。李浩的中軍將旗

    所在,由四輛戰車及數十騎手摯各色令旗的傳令兵組成他的指揮系統。在這些頗費

    周折才運過河的戰車上面,除了有指揮作戰的五色令旗外,還有幾面大鼓、以及

    鈕、角等物—這些都像征著戰場上的指揮權。此時,李浩身上披著一套普通的雇

    子甲,登高站在一輛戰車上,抿著嘴,目不轉睛的觀察著對面的形勢。

    他希望從遼軍的大陣中,尋找一個破綻,拍是唐康從他的神色中,看得出他並

    沒有成功。

    「一錘子買賣!」冷不防,李浩嘴裡惡狠狠的吐出這五個字來,「便攻遼狗的

    正面!撕開直娘賊的!」

    他的話音一落,唐康便見幾面大旗向前點了幾下,戰鼓聲、號角聲,突然之間

    一齊響起,他的耳中響徹著震耳欲聾的「咚咚咚咚一」「嗚嗚嗚嗚—」的聲

    音,緊接著,雷鳴一般的聲音從腳下的大地傳來,彷彿地面都在搖晃—曉勝軍的

    前軍高喊著「殺啊!」「殺啊!」如同一條條巨蟒一般,衝向遼軍。

    一瞬間,唐康屏住了呼吸。

    他看見有數百騎的遼軍迎了上來,引弓射向曉勝軍。但是遼人的弓箭射到沖在

    最前面的重騎兵的身上,便如同稻草桿一樣,紛紛落了下來,那些遼軍不甘心的射

    了幾輪箭,眼見著宋軍就要到身前,不再抵擋,朝著兩邊逃了開去。

    他們身後,另一隊揮舞著狼牙棒、鐵錘的遼軍衝了上來,但他們同樣也天沙陰

    擋住衝鋒的宋軍,在他們的兵器能碰到宋軍之前,重騎兵手中平持的長槍,已經刺

    穿了他們的胸膛,或者將他們帶落馬下,跟在後面的輕騎兵輕鬆的用長槍扎穿他們

    的身體,或者乾脆被疾馳的戰馬踩成了肉泥。

    李浩的戰術,看起來取得了效果。

    衝鋒中的宋軍,如同一把鋒利的斧子,從遼軍大陣的正面砍了進去,正面的遼

    軍在這種猛烈的攻擊下,開始動搖,雖不能說是如同受驚的獸群一般,亂成一團的

    向後面、兩邊逃竄,但他們的確是在不停的後退,便像是退潮的海水,向著後方、

    兩翼散退,眼見著這把斧子就能將遼軍的大陣硬生生的劈成兩半。

    唐康不由得鬆了口氣,一旦撕裂遼軍的陣形,讓遼軍內部生混亂,這場戰鬥

    的勝負,就基本上定下來了。他這時才騰出工夫來,轉頭去看李浩,但李浩的表情

    卻讓他怔住了。

    他看見李浩眉頭緊鎖,神色更加嚴峻。

    此時,在遼軍大陣的後面約兩里左右,大約有兩千騎遼軍列成一個方陣,靜靜

    的站立著。在這兩千騎遼軍的後面,在幾百名精銳戰士的護!下,韓寶與蕭嵐站在

    一輛駝車上,正目不轉眼的觀察著兩里之外的戰局。但他們的周圍,並沒有自己的

    族旗。

    「那幾百具騎人甲,嘖嘖。」蕭嵐笑著搖頭,「用具乍轟騎兵衝亂對方的陣形

    太中規中矩了,我要是李直夫,就用這些騎人甲從兩翼進攻,只要衝垮對方的兩

    翼,就能對中軍形成壓迫圍攻之勢一」

    「妙策!」韓寶意外的看了蕭嵐一眼,亦不由得由衷的讚道:「大王所言,只

    怕是前人所未曾想過的。這也怪不得李直夫。」

    「然這正面衝鋒之策,幾百年前,便有法子可破了。」蕭嵐笑道:「讓我猜猜

    晉公的破敵之策—他以重騎與輕騎配合衝鋒,我們只要避其鋒芒,無論他是多麼

    訓練有素的部隊,只要是騎兵,戰馬便會有快有慢,衝鋒之後,陣形便會散亂,跑

    得越遠,陣形越亂,快馬會衝到前面,慢馬會落到後面,我們只要誘敵深入,待其

    前後脫節,反戈一擊,以優勢兵力包圍殲滅跑在最前面的,再將較後之部隊各個擊

    破,宋軍很快便會崩潰一」

    「只怕不可言之過早。」韓寶搖搖頭,笑道:「這個戰場太狹窄了,施展起

    來,也許結果並不會如意。」

    「但我還是猜對了,對麼?」蕭嵐不以為然的笑道。∼

    韓寶笑笑不語,只招手叫來一個軍官,彎下身子,在他耳邊低聲囑咐了幾句。

    蕭嵐的確是猜對了韓寶準備的戰術。

    在宋軍輕重騎兵的衝鋒下,遼軍正面的軍陣節節敗退,整個陣形被沖得稀稀拉

    拉的,並且如宋軍所想要的,整個被切成了兩段。

    但同時,這也是韓寶早就預料到的局面。

    自兩朝駐使、通商以來,這二十多年,兩國之間,其實真的很少有什麼秘密存

    在。如果說遼人對於環州義勇的瞭解以傳聞為主,但是殿前司的曉勝軍,就算從未

    交鋒,通事局的情報也足夠讓韓寶知道他該知道的一切事情了。

    在曉勝軍來到苦河南岸之時,他便已經知道,他將要面臨一隻少有的精銳重騎

    兵—這個兵種從全局來看毫無用處,實際上,這種東西,它既衝不破宋軍步兵的

    堅固方陣,面對著大遼的輕騎,它更是笨重得可笑。它永遠追不上大遼的騎兵,而

    你所要做的,就是不斷的引誘它們追趕—反正它絕對不可能追上你—然後用弓

    箭一個個的將他們射死。儘管大遼騎兵並不是人人都能如宋軍的步軍一樣擁有可以

    射穿一切銷甲的勁弩,但是提前聚集這麼一群射手,也並不困難。而重騎兵的出現

    你總是可以提前知道的。

    在韓寶看來,宋軍弄出這些重騎兵來,雖然人數並不多,但主要是用來鎮壓國

    內的叛亂的。如果你面對的是一群紀律鬆散的烏合之眾,或者是臨時拼湊久不訓練

    征戰的部隊,它倒的確會是最有力的。

    但儘管如此,打了幾十年仗的韓寶也深知,兵種搭配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因為

    配合失誤而弄巧成挫,但倘若是一支精銳之師,卻可能收穫奇效。在一個空間壓迫

    的戰場上,這幾百具「騎人甲」衝陣的威力,仍是不可小覷的。

    所以他選擇了戰場,精心布下了他的陷阱,等待著曉勝軍的到來。

    便如他所預料的,當宋軍開始衝鋒之後,所謂的「陣形」便成為一句空話。盡

    管宋軍的具裝騎兵所騎的戰馬皆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良馬,但是戰馬一旦開始疾馳

    馬的優劣、騎兵的騎術,馬上就區別開來,一部分重騎兵衝到了前面,另一部分則

    落到了後面,而開始時他們身後的輕騎兵還努力維持著隊形,但很快,他們現這

    是不可能的事情,況且,在重騎兵深深的切進遼軍的正面軍陣,衝亂了遼軍的陣形

    後,這種克制似乎也已經沒有了意義。在身後那一聲聲的富有節奏的戰鼓聲的催促

    下,輕騎兵們輕易的便將重騎兵甩到了身後,他們只剩下一個鬆散的隊形,追擊著

    眼見著便要陷入院亂的遼軍。

    但是,在輕鬆的「擊潰」了遼軍正面的軍陣後,曉勝軍的前軍才現,在遼軍

    正面軍陣的後面一兩里處,居然還有一個嚴陣以待的軍陣,許多的遼軍便是向那個

    軍陣的後方逃去。陣形已經變得混亂的宋軍已經無法重整他們的隊形,殺得性起的

    輕騎兵也來不及等待被他們拋在後面的具裝騎兵,在他們的指揮使、都頭、什將的

    號令下,端起長槍,再次殺向這支人數大約在兩千騎左右的遼軍。

    但這一次,這些宋軍的衝鋒,彷彿撞到了一面軟牆上。

    這支遼軍全部騎著快馬,俠帶著勁弓利矢,他們且戰且退,將這些衝到最前面

    的宋軍再次分割開來,包圍起來,用弓箭射殺。雖然曉勝軍的輕騎兵都是訓練有素

    的馬上格鬥戰士,但是大多數時候,他們接觸不到這些攻擊他們的契丹人,而他們

    身上的盔甲,攜帶的小盾,面對著遼軍的箭雨,顯得毫無作用。

    在這種打擊下,宋軍的內部開始混亂。

    然後,他們現,在他們的身後,不知何時,竟然燃起了煙霧。這遮蔽了他們

    的視線,再也不能看見身後生了什麼。

    與此同時,其餘的遼軍軍陣也開始了移動。他們的兩翼各分出一支騎兵,從兩

    翼殺向那些落在後面的重騎兵與輕騎兵,而先前已被「擊潰」的正面軍陣的那些逃

    向兩翼軍陣的遼軍,也再次聚集起來,直接衝向宋軍的中軍陣。

    將衝鋒的宋軍前軍分割包圍起來,並且將之與宋軍中軍的聯繫割斷,以優勢兵

    力盡快殲滅宋軍前軍,再加入與宋軍中軍的戰鬥。

    而在一片混戰中,這樣的調動,本就不易被宋軍將領覺察的。況且遼軍還有意

    識在他們的陣後點燃早已準備好的乾草,身後的戰場被濃煙籠罩,讓宋軍將領完全

    看不清楚戰場的變化。

    但是,就在所有的遼軍將領都以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了的時候,韓寶臉上的肌

    肉突然間崩緊了。

    他知道這一刻是緊要的時候。

    果然,他看見了兩名傳令官正穿過濃煙,從他的兩翼軍陣疾馳著向他跑來。

    便在遼軍燃起濃煙的那一瞬間,李浩也揮動了令旗—曉勝軍的兩翼同時向遼

    軍動了進攻!遼軍的兩翼頃刻間陷了入艱苦的混戰。

    韓寶知道自己到底是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取得這場勝利。

    在戰場的局部地區,雙方各佔優勢,也各有劣勢。他分割包圍了宋軍的前軍

    而他的兩翼卻正在好在最薄弱的時候受到攻擊,重新聚集的正面軍陣與宋軍的中軍

    陣之間則是勝負難料一而在濃煙的干擾下,唐康與李浩固然看不見他們的前軍的

    命運:但濃煙之後的遼軍第二軍陣,也無法看見他們的第一軍陣的情況。

    但直到此時,韓寶依然堅信他勝券在握。他將快的殲滅已成困獸的曉勝軍前

    軍,然後支援他的其他軍陣。

    宋軍兩翼的弓騎兵原本是計劃在遼軍混亂之後再出動趁勢射殺遼人的,但是他

    們卻撞上了兵力雖薄弱卻是嚴陣以待的遼軍兩翼。

    攻堅並非弓騎兵所長,好在遼軍的兩翼也不是舉著堅盾列成方陣的步軍。曉勝

    軍在奔跑的戰馬上向遼軍射箭,遼軍也用同樣的方式還擊,雙方往來追逐,靠得近

    了,便有人投擲霹靂投彈,更近一點,便抽來馬刀來互研一戰場之上,到處都是

    人仰馬翻,鮮血四濺,士兵們的嚎叫,戰馬的嘶鳴,還有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伴隨

    著鼓角聲,這一切,全部籠罩在由北面飄來的濃煙中,在戰場的兩翼,完全陷了一

    場昏天黑地的廝殺中。

    宋軍中軍正面的戰場比起兩翼來,要更加的慘烈。先前一觸即潰的遼軍,此時

    變得凶狠無比,他們的兵力看起來也要更多,此時與劉仲武的突騎兵們纏鬥在一

    起,也並不稍露下風。這時戰場已經不需要李浩的指揮,他換乘了戰馬,與他的親

    兵一道,殺進了戰場。這個老頭倒是出乎唐康的意料,看見他揮舞著一柄大刀,手

    起刀落,接邊砍翻四五個遼人,實是計唐康小小的吃了一驚。原本一直跟在唐康身

    邊的田宗銷也早已按捺不住,提了一桿大槍衝了出去,與遼軍戰到一起。他繼承了

    他父親的勇武,也許還要青出於藍,唐康看著他在敵軍之中左突右馳,往來如飛

    頃刻間便殺了兩三名遼軍,忍不住讚道:「真是將門虎子。」

    他身旁的何灌卻是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道:「此又何足道哉?!」面前打得難

    解難分,拍是唐康始終不肯將環州義勇投入戰鬥,反而讓他們留在身邊觀戰,這讓

    何灌心中已是生出一些不滿來,只是不敢明言。

    唐康不用看他,便已知他心中想的什麼。他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之人,實

    則熙寧、紹聖之儒生本就皆習弓馬,況且石越、王安石、司馬光皆是極恨文弱之風

    的人,數十年來朝野倡習武藝,更是蔚然成風。唐康自小得名師指點,說句「弓馬

    嫻熟」,絕非飾語。因此這時雖是初歷如此惡戰,但心裡卻無半點怯意,擔砂巨是熟

    習兵法的,在這樞密院這麼多年,凡禁軍操練、演習,不知道經歷過多少,雖未親

    自指揮,但也算是沒吃過豬肉亦見過豬跑。戰鬥開始時,他尚有些緊張,一些戰局

    的細微變化他亦很難分辨,難以判斷哪些是稍縱即逝的時機,哪些又只是戰鬥之中

    出現的平常之事,但是戰鬥進行到此時,唐康卻早已變得從容冷靜,雖在細節之處

    仍不可能一蹦而就,但是整個戰局的變化,卻已經清晰的印在了他的腦子裡。

    「何將軍,你說那濃煙之後有什麼?」他沒有接何灌的話,反而執鞭指了指他

    的正北方。

    「必是契丹的陷阱。」何灌不假思索的回道,「遼人定是設了伏兵,困住了前

    軍。」

    「這是不必說的。」唐康目不轉睛的望著那些濃煙,「但遼人為何要燃那些濃

    煙呢?」

    「必是因為他們利在亂戰!」

    「為何利在亂戰?」唐康突然轉頭看了何灌一眼。

    何灌被他問得一怔,卻聽唐康又說道:階卜因為他們的伏兵並不多,韓寶必是怕

    拱聖軍乘機出城,內外夾擊,因此不敢帶太多的兵來。他要的是利用這濃煙,讓我

    們不知虛實,斷絕峭契系,各自為戰,然後他才能各個擊破!」

    「這是自然,因此咱們才要盡快攻破一個缺口,左、中、右,無論哪個,只須

    成功,便能取得主動,遼軍的算計便會落空。」何灌苦笑回道。

    但他卻看見了唐康的冷笑,「何將軍以為加上你的環州義勇便能攻破一個缺口

    麼?」

    「那是自然!」拍是唐康沒容何灌將這句話說出來,「契丹皆百戰之誘,騎術

    精湛,以騎對騎,攻其有備,環州義勇雖然善戰,但多這一千騎,未必便能於輕易

    取勝。況且吾攻其左,遼人未必不能救其左:攻其右,遼人未必無力救其右。」

    唐康輕擊馬鞭,又說道:「兵法說,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何將軍說,遼軍此

    時,最無備的是何處?」

    「唐大人是說?」何灌的眼睛亮了。

    「你看這滿地的濃煙,還有這混戰,便是咱們就這麼走了,只怕也沒人能看

    見一」唐康嘿嘿笑道,「可惜,本官不能隨你們一道走。」

    「這如何使得?!」何灌大吃一驚。

    「若是前頭苦戰的將士突然回頭見不著我,這軍心只怕一」唐康笑著,他好

    整以暇的摘下弓來,驅馬出陣,張弓搭箭,一箭射倒一個遼兵,回頭笑道:「本官

    箭術雖不及將軍,但自保當綽綽有餘了,況且還有這些親兵!士在!何將軍,拜託

    了!」

    「末將領命!」何灌大聲應道,轉身面對他的環州義勇,沉聲喝道:「聽吾號

    令行事!」

    在一片濃煙瀰漫中,原本在宋軍軍陣最後面的環州義勇,消失得無影無蹤。

    【1〕註:參見《新宋·權柄》第四冊附錄,指輕銳機動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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