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行 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穿插
    時間已是九月初,虞軍遠征已經出發快三個月,行程三千多里。

    中路大軍一直沒遇上什麼敵人,所以自然沒有掠奪到多少輜重補給。完全依靠馮越鶴的輜重大營提供軍需,這行軍就走走停停,速度很慢。全是騎兵的情況下,竟然平均每天只能前行三十里,和輜重大營保持同步。

    祥成帝並沒有如畢恢想像的那樣,他在收到朝露城大火的消息之前,一直是好好的:整天在他那移動宮殿上和妃子們尋歡作樂;偶爾出去鼓勵將士,意氣風發一番;還有空閒,就規劃一下將來收回北方諸侯領地之後,該如何再去把南方的諸侯們也一一收服……嗯,順便再和內侍探討一下南方佳麗的妙處——最好是把敢反抗的諸侯的妻妾都抓來「拷問」!

    突然得到那個晴天霹靂似的噩耗,祥成帝幾乎要崩潰了。

    「靜瀾!靜瀾!」他本能地呼喚起自己的女兒,但忘了,江靜瀾已經被他軟禁。

    塚宰是個識趣的人,立刻對內侍下令:「去把公主放出來!快!」

    ……

    江靜瀾即使被軟禁也沒受到任何苛待。她的性格雖然有些冰冰的,脾氣也算不上好,可為人處世總是不偏不倚;又加上戰功卓著,所以無論在宮廷內外,她都是個很受人尊敬的女子。那些內侍自然也不敢冒犯,甚至還把許多消息通報給她。

    聽到自己獲得了自由,江靜瀾覺得有問題了:那個一向對任何觸犯其尊嚴之人都嚴厲懲罰的父皇,竟然會放自己出去,那只能說明一點:他碰到了麻煩——而且是很大的麻煩。所以,她見了祥成帝立刻便問起了最關心的其他二路軍情況。

    祥成帝現在哪還顧得上其他兩路?他抖著手把載有噩耗的奏章遞給江靜瀾:「你先看看這個吧……」

    ……看完奏章,江靜瀾面沉似水,她強忍著才沒坐倒。雖然被關了兩個月,可對現在的情況,她再明白不過了。

    她被軟禁時,一直都接到將領的間接報告。她知道最近一批朝露城的輜重是半個月前到的。也就是說,馮越鶴統管的輜重大營加上各路隨軍的補給,現在最多也只夠三路人馬一個月用的。而一個月時間很明顯不夠讓他們撤軍——就算是拋去無用的東西全力撤退,以每天八十里的速度行軍,也僅能勉強到達大軍出發地。這期間,只要鮮卑人出兵稍微拖延一下,那後果……

    進攻?一個月時間能打到哪裡?以現在的速度,估計鮮卑城能看到……可只要鮮卑人避戰不出,那根本不用打,虞軍很快就會垮了。

    進不得又退不得,簡直就是死路一條!

    「靜瀾,該怎麼辦……?」祥成帝只有這一根救命稻草,看江靜瀾久久不語,心中更加恐慌。

    「為什麼一向謹慎的馮尚會飲酒醉倒?就算馮尚醉倒,可朝露城輜重營應該仍然是防守嚴密才對,為什麼竟會被人縱火?」江靜瀾一咬牙,那朝露城的大火蹊蹺異常,現在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

    「父皇,那麼大的火,朝露城不可能封鎖住消息。我等知道了,那其他諸侯很快也會知道。要把諸侯們召集來下封口令,不能再讓任何下級將領和普通武士曉得,否則軍心大亂就晚了!」

    祥成帝現在全聽江靜瀾的:「好、好的!」

    「盡快通知兩位兄長全速向我軍靠攏。讓馮大司馬只留馬車,拋卻所有牛車並宰殺那些拉車的牛熏制好充作軍糧;還要加緊防備,等待我軍去會合!再派快馬把回朝露城的輜重隊叫回來,護送的四千人馬也立刻調回!」

    「好!」

    「這樣應該能湊足一個半月的軍糧了,如果不行,把輜重隊的馬殺掉還能多撐半個月,把握總是大些……」江靜瀾緊捏著手,繼續道:「我軍也要快些撤退……父皇,這座宮殿也不能要了!此外,派河北州各軍立刻輕騎趕去馮大司馬那裡!」

    「行!」命當然比面子重要,一個移動宮殿又算什麼?祥成帝立刻答應。不過他有些疑惑:「靜瀾,為什麼要把河北州各軍派去?」

    為了不再次觸犯祥成帝那脆弱的自尊心,江靜瀾耐心解釋:「現在輜重大營就是大軍的命,而左右二路軍因為追趕敵人,已經讓中路與他們之間露出了極大的空當。我怕萬一這幾天鮮卑人會從那個空當繞進來攻擊輜重大營……」

    祥成帝一下子面色慘白:「鮮卑人會來?!可那奸細沒有任何情報啊……」

    「只是可能,派過去有備無患!」

    祥成帝也顧不得和女兒論證奸細的可靠性了,連忙點頭答應,還道:「靜瀾,這中路軍便全交給你了!千萬要保得朕安然回去啊……」這一刻的祥成帝哪還有半點雄心壯志,和一個怕死老頭沒什麼區別。

    江靜瀾行禮遵命,心裡卻暗暗祈禱:「輜重大營千萬不要出事……」

    ……

    輜重大營由北方實力最弱的中州、江中州諸侯,以及豹師第三旅加上兩萬壯丁組成。

    虞朝老將馮越鶴今年已六十三歲,鬚髮花白可精神仍是矍鑠,食量不減,力氣、嗓門也還是那麼大。他為虞朝兩代皇帝效命,四十多年來征戰殺場立下赫赫功勞,終於成為武官的頂端——夏官大司馬卿。

    這次出征,馮越鶴與祥成帝意見相左,所以被派到這個工作繁雜卻又沒法立功的輜重大營掌管後勤。可是他卻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欣喜。因為他覺得,輜重大營有他在,應該能為大軍增加一份安全。

    其實他早就看透了,這次遠征即使他不提任何反對意見,也不會有什麼立功的機會。大司馬這個職位已經高無可高,再立功又能怎樣。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這次反對出征還連累了兒子馮尚也只能守在朝露城。他剛到四十歲正是建功立業之時,可惜……

    「不過,也許尚兒沒來也挺好。誰知道這場戰事究竟會如何呢……」馮越鶴暗自苦笑。

    他和江靜瀾一樣,對那個奸細的情報無法完全相信。從軍多年來的直覺,甚至讓他很有些不祥的感應。而最近,這種感應更加強烈了。

    「大人,有帝使到!」

    「嗯?」馮越鶴被打斷了思路,恍然一笑:「我這就去!」

    接到的是秘詔,他看完後久久無法出聲:「朝露城竟然遭了奸細縱火,尚兒他怎會……」

    馮越鶴不由老淚縱橫,老來喪子,實是人生一大痛……

    不過他的悲哀沒有持續很久。作為一個老將,戰場上的慘事看得多了,明白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他收拾面容立刻下令按照江靜瀾所說的去佈置,還加派了斥侯搜索周圍,以防被敵人突襲。

    馮越鶴暗暗盤算:中路軍距離後勤大營有三百里路程,帝使快馬連夜趕來,那河北州各軍最多兩日就到,中路軍也就三日。雖說營中現只有五千軍力,但守好這兩日該是沒大問題……

    晚上,輜重大營一片煙熏火燎。殺牛、燻肉,雖然無人知道噩耗,但是在馮越鶴的強令下,不僅是壯丁們,武士也分批徹夜幫忙。

    馮越鶴睡下了,那些事情用不著他現場指揮。可他的腦海裡,與江靜瀾相同的疑問,讓他一直無法入眠。

    忽然,馮越鶴感覺大地有輕微的震動:「是……大批騎兵!」

    他猛然起身,大聲呼叫著讓屬下快些準備應戰。正在忙碌的武士們在最初的驚慌過後,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聚集起來整齊隊列。許多火把被丟到大營外面,把四周照得通明。

    不多時,悶雷似的馬蹄聲清晰起來,漸漸變成轟鳴聲,且是越來越響。大地在顫抖,馮越鶴甚至覺得自己那剩下不多的牙齒都被振得不停碰撞。

    鮮卑騎兵黑壓壓的身影像一大片魔霧,在西北方遠處若隱若現。

    「少說有六萬人!」分析了馬蹄聲,馮越鶴心中震驚,斥侯還是派晚了,這麼多的鮮卑人竟然就在這裡出現,擊在遠征大軍的軟肋上!西北方,應該是從左路軍造成的空當中鑽進來的!

    「果然那個奸細的話不能信!」馮越鶴目光冰冷。現在考慮別的都已經晚了,六萬鮮卑人絕對不是他的輜重大營能夠抵擋的,只希望能撐到河北軍來援,那時就一定可以等到中路大軍會合。

    「把弩車抬上寨牆!給壯丁們分發兵器,讓他們也協助守營!那些牛車都推到外面去,阻擋鮮卑騎兵!……」

    馮越鶴一連串命令發下去,各路人馬紛紛遵命。即使是想要保存實力的諸侯們也知道現在不是逃跑的時候——在這種距離上帶著輜重逃跑簡直就和送死差不多。他們都拿出各自的壓箱底寶貝。一時間五千人馬中,竟亮出了四百具輕重不一的弩車!

    馮越鶴看諸侯們賣力,心中也鬆了口氣。那麼多弩車,加上輜重大營裡,準備用來攻城的百餘輛大投石車,應該暫時能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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