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行 第二卷 第十八章
    好一會兒,琴歌抬起頭,貼著蔣衛的臉頰,在他耳邊輕輕道:「找機會去看看梁雨,安慰安慰她。」

    蔣衛有些吃驚,他不太明白琴歌是什麼意思,於是看著女孩的眼睛無言詢問。

    琴歌微笑道:「瞎想啥?小雨好可憐的,才十八歲就離開了那個世界……」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彆扭?」蔣衛一腦門迷惑,他道:「我是個男人啊,女孩子還是讓女孩子安慰比較好吧?」

    「我終究還是年輕,那種讓人依靠的感覺只能你給她。」琴歌不急不緩地道,「而且那孩子比較內向,我也不太知道她心裡想什麼……」

    雖然說的有道理,但蔣衛還是覺得不太對勁。再說當初偷窺時的尷尬他還歷歷在目,怎好意思去談些什麼?於是繼續推托了幾句,卻把琴歌惹惱了,逼著他答應。

    他無奈道:「那連憐呢?反正都是安慰,不如兩個一起?」心想這樣尷尬還能少些。

    琴歌撲哧一笑:「你覺得她需要安慰麼?再說安慰人當然要私下裡談了……」

    想起那小丫頭的興奮樣兒,蔣衛搖搖頭:「那等機會合適的時候我找小雨談談。」

    見男人答應下來,琴歌笑笑,開始打趣:「你說那天你正好是去相親?好巧呢,我也是!爸媽給我挑選的第一個男朋友!不過相親帶那麼多東西幹嗎?」女孩指的是蔣衛車上行李倉裡的東西,不光是衣服,還有很多其它的東西。

    「那些東西是送給我親戚們的。」蔣衛答道,「相親是在我舅、姨們所在的Y城,我正好國外出差回來,帶了些東西給他們。」

    「Y城?你不是N城人?」

    「不是啊,我媽是Y城的,我生長在Y城。」

    「太巧了,我也是Y城的,相親也是在Y城!」

    蔣衛感到某種東西彷彿要碰觸在一起,引發劇烈的反應:「你媽不會是……Y大的文學系教授,姓胡?」

    琴歌哆嗦著手指著蔣衛,男人明白了!

    這世界真的有天意啊!

    ……

    「哎呀……」蔣衛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起,陽光透過窗紙灑在被上,溫暖而柔和。

    回想起昨晚,男人不覺露出甜蜜模樣:他和琴歌最後又哭又笑相擁接吻,驚歎奇妙的命運,心裡更加緊系對方。他們一直聊到很晚,筋疲力盡方才吻別休息。他覺得,這麼多年來,從沒有一次像昨晚那麼開心過。

    「如果能留下來那就更好了……」感受著早上身強力壯的某處,蔣衛不禁這樣想。不過當時的情景讓兩人除了感動還是感動,根本不會想接吻之外的事,這也讓蔣衛感歎感情對身體影響的奇妙。

    「不過對於現在這種情況,還是先多考慮怎麼愉快生存下來的好。畢竟以後機會有的是……」蔣衛如此想著,渾身充滿了力量。

    吃早飯,琴歌躲躲閃閃卻又嬌羞的眼神,趁其它人不注意瞬間的親暱頑皮,讓蔣衛總是傻笑發呆。

    「喂、喂!你傻啦?」連憐對蔣衛的狀態很不滿,她正嘴邊粘著飯粒在陳述自己關於如何建設一個強國的「偉大」構想,可對面的傢伙竟敢不認真聽!

    男人回神,抱歉笑笑,繼續扒飯。他又看看有些寂寥地低頭吃飯的梁雨,尋思找個機會完成琴歌的囑托。

    飯畢,幾個女孩都去忙了。蔣衛閒了會兒,問了府中藏書的地方去找梁雨。

    侯府的書閣不小,蔣衛進了門見到的卻不是梁雨而是一個清秀的年輕人。那人向他躬身一禮道:「主上駕臨,不知何事?」

    這個年輕人有一種飄逸的氣質,細目寬額又是非常聰慧的模樣。不過蔣衛怎麼看都覺得不太順眼,甚至還有一種憋氣的感覺。對了,是那眼神!男人想,這不是下位者對上位者的眼神:那眼裡甚至帶著一種戲謔,彷彿在看某種低級動物蠢動的樣子,就像人看耍猴子一般。不過這眼神藏得很深,普通人還是很難察覺的。

    蔣衛明白自己碰上了一個有意思的人,他道:「二夫人可在?」

    「夫人帶著婢女在國史閣看書。」

    蔣衛沒注意梁雨是帶著婢女來的,這下想找她聊聊的打算也不成了。但蔣衛毫不失望,他現在更想瞭解一下面前這個有趣的人物。

    「你是……?」

    「主上之病尚未痊癒啊,臣下太史卿盧裕。」

    「太史卿?」蔣衛聽琴歌說過,這個時代太史是負責記錄各種大事然後整理成史的,是天子、諸侯都有的屬官,屬於爵位高卻沒有實權的那種人。一般小諸侯國太史往往還身兼記錄諸侯家史的責任。他想了想:「我欲一閱家史,汝可知在何處?」

    「不知主上欲觀何部?」

    蔣衛道:「汝寫的,可觀否?」

    這年頭並沒有上位者不能看關於自己的紀錄的規定,盧裕笑道:「自無不可。」引蔣衛坐下,喚人上茶,自己轉身取史。

    不多時盧裕捧了幾冊書卷回來,蔣衛邊飲茶邊拿了一本隨意翻看,腦子裡則想著如何考較一下這個盧裕。這不是他在這個世界第一次見到紙——他的臥房和廳堂裡就有一些字畫,不過書本倒是第一次見到,他饒有興致地翻著淡黃的紙張,瞄見一段文字:

    「……祥成九年七月初六,上遊獵,觀鷹擊長空,興起欲飛。乃效鷹姿,臂插鵝翎,振之疾也。然事不成,卻換鷹翎,仍不成。思之,大悟曰:『禽鳥無衣週身皆羽,吾不及也!』乃裸身粘羽……」

    蔣衛看到這兒「噗」地一口茶噴出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盧裕會用那種看耍猴的眼神看自己了,那位「蔣衛」也太誇張了點吧,插了一胳膊羽毛就想飛?不行還裸體粘了一身……無敵,絕對無敵……

    蔣衛瞄瞄微笑的盧裕,僵笑兩聲:「嗆了。」他渾身難受,畢竟知道「自己」曾經做過這麼丟臉的事還被記錄下來,這正常人誰能當成無事般輕鬆?他冷汗津津繼續看下去:

    「……又曰:『鷹之翔,前躍數丈,後爪強直,乃御風而行。吾應效也。』乃建高台,欲躍起其上。大夫人阻之,不聽。台成,上躍之,張臂挺身腿足後抑,果成!然飛數丈,其落急也!幸上勇武過人,落於台下,身竟無恙。

    其行不成,上百思不得其解,偶視下陰,大悟驚呼:『多一物哉!』欲去之,視三夫人,終不捨,回城……」

    蔣衛腦中出現一個粘了身羽毛的光屁股傻X,跑到檯子上母雞般跳了下來;摔個半死後,抓耳撓腮想了半天,看看下邊,一臉驚歎地說「原來多了個東西」……無念,他已經沒有勇氣再看下去了,甚至都不敢想讓三個女孩看到會怎樣。「那個『蔣衛』不是普通人,的的確確是個『鳥人』!」好歹他沒自宮,不然蔣衛現在肯定也做不了什麼侯了,直接當太監鳥。

    在商場上磨煉出面皮的蔣衛,現在也可以用「臉紅得像個大蘋果」來形容了。他顧不得再想考較盧裕的心思,大汗淋漓地隨便交待兩句,拿著那幾卷家史就狼狽地跑了。

    回到臥房,蔣衛把門關嚴,取出家史就想毀屍滅跡。但他轉念一想:「這又不是自己,不如看看再毀去,應該蠻有趣的……」於是翻到剛才看的地方繼續讀下去。那已經是章尾了,按照史書慣例,史官一般會留下一些評論:

    「……太史曰:『思神農嘗百草,百草豈皆益耶?其毒、不藥者豈可避之呼?嘗之警後人,豈無用呼?上之行正如神農嘗百草之毒者,警後人莫效此也!又或,如上去其多之一『物』,豈知其定不成翔呼?偉哉斯人!』」(譯:太史說:「神農嘗百草,那百草豈是都對人有益的呢?那些有毒的、不能做藥的怎麼可能完全避開呢?嘗那些可以警示後人,又怎會是無用的行為呢?主上所為就像是神農嘗那些有毒的草,用意是警示後人不要這樣做啊!又或者,如果主上真把那多了的『東西』切掉,誰說就一定不能飛呢?多麼偉大的人啊!」)

    蔣衛不知該把這段話當成諷刺還是拍馬屁,不過這個盧裕肯定不是普通人……!

    庭院裡連憐正帶著幾個小侍女玩兒,她可苦悶得很:這些小丫頭一點也不有趣,就會傻乎乎地丟丟繡球、踢踢毽子,連個葷笑話都不會說……(這個年紀會說葷笑話的應該不多吧……)她突然看見蔣衛急匆匆跑進臥室,心思一動找了個機會擺脫小丫頭們的糾纏,就鬼鬼祟祟地往蔣衛屋裡溜去。

    大概翻完半卷家史的蔣衛大笑後正在感慨原來那位給自己留下的爛攤子:家史上記載了除想飛,還有當眾毆打太卜(和當眾毆打梵蒂岡紅衣主教差不多),下令城兵學鮮卑人的髮型(想趕時髦啊……雖然被攔下來了),下令改修城池成烏龜的樣式(他覺得烏龜是最善於防守的……又被阻止了)等等,其間各種可笑言語就更數不勝數了。這何止是標新立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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