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行 第一卷 第九章
    蔣衛醒來,天已黑了。琴歌已經不再抱著他,但光滑的後背翹臀卻仍然與他相貼。男人渾身肌肉酸痛,但心裡卻意外地平靜,他只是覺得很溫馨。

    琴歌正在給半睡半醒的兩個丫頭背詩詞。作為一個中學語文老師,她無疑是非常稱職的:陶淵明、王維、李商隱、李煜、蘇軾、李清照,一首首或空靈、或柔情、或哀婉的詩詞隨著她那柔柔的聲音流出。

    「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

    一壺酒,一竿身,世上如儂有幾人?

    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

    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這是誰的詞?」蔣衛聽到這裡心神舒暢,忍不住問。

    「李煜。……你醒了?」琴歌的身子很明顯一顫。

    男人當然感覺到了,他明白這是為什麼。於是蔣衛很快鑽出被窩,開始穿已經烘乾的衣服。有些慌亂道:「我睡了多久了?」

    「大概十四個小時吧……。」琴歌看看手機。她的臉頰上微聚著暈紅,眼神卻透著對男人的讚賞。

    蔣衛穿好衣服,一時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尷尬地看著琴歌。女孩也有些不知所措,兩人曾經相貼共眠的曖昧和若有若無的情意讓她的心撲撲跳得厲害。不過女孩子在男人面前都很聰明,尤其是琴歌這樣的。

    她很快找到了話題:「小雨和小憐好像好了不少呢,她們身上沒有白天熱了。這段時間都還醒過來一次,我給她們喝了點熱水,又睡下了。」

    「那太好了。」

    琴歌看男人呆呆的,有些好笑。但心裡軟軟的,於是她又輕輕地說:「你喜歡剛才那首詞麼?」

    「嗯……啊,是的。」男人有些侷促,他可沒這種經驗啊。不過想到剛才的感覺,蔣衛又平靜了下來:「我一般都不怎麼關注詩詞的,偶爾見到一些動人的也會品味一番記一記,但不久就忘掉了。」

    「男人心裡總是裝著太多的事,是麼?我爸也是這樣的,他被我媽熏陶了二十多年,也背不下一首完整的詞來。」琴歌輕笑出聲。

    「說實話,可能真的是這樣……」蔣衛苦笑著,「保持輕鬆的心情太難,一天到晚都是事情。窮的時候想發達,有錢了就更不用說了……我也就最近才好點。」

    「最近?」琴歌眼中閃著好奇。

    「是呵,」蔣衛一臉嚮往,「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已經開始穩定了,也不需要再賺更多的錢。以後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

    琴歌忍笑道:「你今年多大了,怎麼聽起來像是要退休的樣子?」

    「三十整。」說到這兒,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很胸無大志,沒有上進心?」

    「不會呀。」琴歌微笑著:「知足常樂,有太多的錢就不會有多少快樂的時間。我想你以後一定很幸福。」

    「呵呵。」聽到女孩這麼說,蔣衛心中充滿歡樂。他穿好衣服,活動活動身子,又撥了撥正在烘烤的濕柴,拿起梁雨和連憐的衣服遞給琴歌道:「衣服干了,暖和著呢。給她們穿上吧,你也……別凍著。」

    歌臉又紅了,接過衣服鑽進被窩忙了起來。

    ……

    沒多久,天亮了。

    蔣衛打算弄早飯,可看著顏色已經稍微變化的虎肉發起愁來。天雖然冷,可是一下雨濕氣大增,肉還是很容易變質的。他看了看稍停的雨——這些天都是這樣,下下停停,但每次停的時間都很短。半晌,他下定決心走到琴歌身邊。

    「琴歌……」他和女孩之間的稱呼已經不知不覺間變得近了起來,「把……手槍給我。」

    琴歌有些疑惑地拿出槍交給蔣衛,問道:「怎麼了?」

    蔣衛把槍收好,道:「肉有些不太好了。我想去弄點吃的回來。」

    「還是……算了吧?」琴歌猶豫地說,「我看肉應該還能吃……」

    蔣衛歎口氣:「要是她們身體都還好那也就算了,可現在……還吃那些怎麼行?」

    「那……好吧。你小心些,別走太遠。」

    「知道,你放心。」蔣衛拿著帆布袋和改裝的小鏟子出去了。

    不多時,突然一聲槍響傳來!琴歌嚇得一顫,立刻往洞口跑去,嘶聲叫起來:「蔣衛!蔣衛……!」

    她衝出洞,慌亂地四處張望並大叫著。

    在女孩快要崩潰的時候,蔣衛從樹叢裡鑽出來了:「琴歌,我沒事!」

    「剛才怎麼了?嚇死我了!」琴歌一下子撲進蔣衛懷裡,哭叫起來。

    「對……對不起!」蔣衛快內疚死了,「我剛才看到了一隻兔子,想給她們熬點兒新鮮肉湯的……」

    琴歌狠狠打了蔣衛肩膀兩下,又哭了一會兒。

    蔣衛毫不在意,只是緊緊抱著琴歌,在她耳邊不停說著:「真的對不起……」

    好一會兒,琴歌才停下來。

    「兔子呢?」她板著臉噘著嘴,眼睛紅紅地問。

    「啊?我剛才聽到你叫的急就沒顧上,扔那兒了。我去拿來!」

    「快點兒!」琴歌現在就是個受了氣正在發脾氣的小姑娘,一點都不給蔣衛面子。

    還好蔣衛也不是第一次看她這樣了,傻笑著興沖沖去了。很快,他左手提著一隻肥兔子,右手拉著一根長長的野山藥回來了。

    男人討好地獻寶:「你看,好肥的兔子!還有這根山藥也少見……」

    「好啦好啦,快點回去!」琴歌嬌嗔著,挎上蔣衛的手,拉著他往山洞裡走。

    那一刻,蔣衛真的覺得很幸福。

    湊著接的雨水,蔣衛洗剝兔子,琴歌則幫著刮山藥。

    「對不起啦……」琴歌突然輕輕說。她突然想到,憑蔣衛的能力完全可以保護自己的,之所以拿槍不就是為了打些野物麼,結果自己還大驚小怪的。

    「別這麼說,我一開始沒說清楚……」蔣衛連忙道。他又不好意思地低聲笑笑:「而且你這麼關心我,我怎麼會生氣……」

    「誰……關心你了?」琴歌聽蔣衛一說又害羞起來,「我只是怕有什麼野獸把你吃了又來吃我們。」

    蔣衛傻笑。他雖沒戀愛過,但也知道一個女孩子這樣對你說話,表明她已經和你是非常親近了。悶著頭,繼續處理兔子。

    琴歌看著男人,淡淡卻又深深地:「你是一個好人……」

    蔣衛笑笑:「只能說我不是一個壞人罷了。我……是一個普通人,而且很自私。」

    「怎麼這麼說自己?」

    「是呵,如果是剛進大學那會兒,我還敢說自己是個好人。可現在三十歲了,這些年經歷太多太多,實在不敢這麼說了。」

    「是……嗎?」

    男人沉吟了一下,抬頭看著女孩:「琴歌,你看得出來。我對你有好感……應該說喜歡你!但我不想你把我看得太好。你是一個純潔的女孩兒,齷齪事見得少,這也是我喜歡你的一個地方。這麼多年來,我想要出人頭地,雖不至於一身髒水,但普通人那些蠅營狗苟的勾當,被慾望勾引所犯下的錯事,都不少。」

    琴歌微笑著:「人都會做錯事的,我也錯過很多。但是在這裡,我看到的是一個好人,他救了我們三個,而且可靠並堅強。」

    「我只是希望獲得你的好感,琴歌!」

    「那……連憐呢?為了獲得我的好感連命都不要?」

    「那是……一時衝動!」蔣衛有些激動,「我看著她的眼睛,不知怎麼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很偶然的……我甚至覺得這世上的人都是自私的。」

    琴歌微笑:「這世上的人的確都是自私的。」

    蔣衛驚訝道:「你為什麼這樣想?」

    「從物質上來說,也許有人的確是無私的,他們願意犧牲自己成全別人。但如果把『一切行為只為了滿足自己』理解為自私的話,那麼從廣義上來講,一個人只要能控制自己,那他所作的一切決定就只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物質上或精神上的。如果一個人願意為別人犧牲,那一定是因為如果他不這麼做就會更加痛苦。比起物質上自私的人來說,更加被看不起的應該是那些沒有認識到這一點而覺得自己無私又偉大的人。」

    「想不到,這世上還有和我一樣想法的人!」

    看著男人吃驚的樣子,琴歌笑笑:「可是我不願意想那麼多,用心感受就好了。這也是我喜歡文學而不是哲學的原因。這個世界太深奧了,所有的哲學思想都無法完全闡釋,哲學只能不斷地提出問題,卻又無法完全解答。這太痛苦了,讓我感受不到美。文學則不同,不同的人看同一篇好文章,往往會看出不同的東西。只需要放心去感受,就算有痛苦和憂傷,那也是都是美。」

    「對於我來說,更喜歡邏輯一些。為自己立下一個邏輯,像計算機般堅定地執行它就不用彷徨和恐懼。當然,計算機有時候也會出問題。就像我偷看你一樣,忍不住……」

    琴歌臉色通紅:「蔣衛,不許說這個!」

    蔣衛抓抓腦袋:「哈,不好意思……」

    過了會兒,女孩有點小小得意卻又不好意思地問:「你……那個……偷看……是為什麼啊?」

    「當然是因為你漂亮啊!」蔣衛理所當然地說。

    「哼~!」

    男人沒理會女孩的「氣憤」,道:「男女之間互相吸引,一開始絕大部分都是由外表引起的——愛美是人的天性。但是——」他轉折了一下,「瞭解對方是否適合自己,才是決定是否更加接近對方的條件。現在,我覺得更加想接近你……」

    又道:「你沒有男朋友吧?我一直很擔心你有男朋友我該不該去挖牆腳……」

    「哈……蔣衛,你真是個……笨蛋~~!」女孩捂嘴直笑,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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