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監製叫來了睡在車裡的三個男子,他們縮脖哈腰,貓手貓腳地往谷場後面的石坳裡繞去。我在黑夜中瞪大了眼睛,望著他們的背影隱沒在谷場後面的一瞬間,便悄悄跟了上去。
這片石砌的谷場,是本村用來搗米曬糧的地方,乾淨且平整。搭建好小帳篷睡這裡的話,只要蚊蟲咬不到,真可謂舒適涼爽,沉寂在月光和蟲歌的世界之中。
谷場後面的石坳,歪七雜八地長著一墩墩的紫花槐,樹下爬滿了厚厚的買麻籐。不難看出,這些植物的作用是牢固土石的。那五個傢伙,蹲到了石坳下面的一片樹籐底下,每人嘴裡叨上了一根煙。
「剛才呢,我跟那幾個越南蠻子通過電話了,他們這會兒已經在村後的大山裡面了。」夏導演說完,嘴上的煙頭明滅了一下。()
「頭兒,那咱們還等什麼,現在就帶上傢伙進山,拿了那批貨物之後,把他們就地弄死,屍體往大山裡一丟。神不知鬼不覺啊!」其中一個聲音沙啞的男子興奮道。
「彪蛋兒,你給我閉嘴。你以為這是在城市裡收幾個平頭百姓啊!長點腦子好不好。跟你們說了多少次,吉尼賈這個傢伙格鬥很厲害,對各種槍械更是信手拈來。咱們這次提貨量這麼大,你以為對方心裡就不起疑?告訴你們,咱們來時,義哥單獨給我交待了一句話,讓我在準備接貨之前再通知你們。」夏導演低聲呵斥了手下彪蛋兒,便重重吸了一口煙,沉默起來。
習蔫兒經不住夏導演賣關子,忙夾下嘴裡的香煙問:「義哥到底吩咐了什麼?頭兒,你趕緊說啊!」胡監製湊向習蔫兒的眼睛吐了一口煙圈,逗笑著地說:「急什麼,夏導演這不正在審時度勢了嘛!」
「都嚴肅點,咱們這可是最後一次幹這種生意了。」夏導演丟掉手裡的煙蒂,又叼上一根煙點燃。
「什麼?最後一次和那些越南蠻子合作?難道咱們這次要……」胡監製猜到了八九,但他又謹慎地迴避了後面的話。
「我說夏導演,就咱們五個?對方個個能打擅殺,而且人數也比咱們多。咱們這趟哪是來接貨啊,明擺著送死來了。」習蔫兒有點犯楚了,他說完還瞅了胡監製一眼。
蹲在一起的彪蛋兒,這會兒也沉默不語了,他提起去打別人、殺別人的事兒,一點都不知畏怯;可這會兒聽到自己可能要被人打、被人殺時,也悶頭不吭聲了。
「嘿嘿嘿,嘿嘿……」這時,夏導演突然樂起來了。他彷彿故意要看到眼前這四個傢伙的窘態,等把他們都弄得服了軟,才肯心滿意足地開口,說出問題的關鍵,以彰顯他在這四個傢伙面前的份量。
「瞧瞧你們這副熊樣!平時吃喝嫖賭來精氣神兒了。告訴你們,義哥這次說了,咱們不僅不用和這幫東南亞蠻徒打架,還得乖乖地把貨款給了他們,讓他們樂樂地往回走。」
夏導演說完這幾句話,我趴在不遠處的買麻籐下也不覺心驚。他們既然說這是最後一次買賣,而且雙方又是千里之遙、跨著國界,黑吃黑的可能性極大了。
難怪東南亞過來的這支走私馱隊裡會僱傭了賽爾魔傭兵,看來對方也警惕著在中國的老主顧玩一招陰黑。可我不明白一點,若真是這樣的話,吉尼賈的馱隊多帶上幾個人、幾條槍就是了,足可以應付夏導演手下這幾個烏合之眾。可他們為何重金僱傭賽爾魔傭兵?這種國際性的高等級殺手混跡在馱隊中,其用意就複雜多了。
「頭兒,這也太不划算了。不如拖延他們一天,等我回去多弄幾個弟兄,既然是最後一次交易,咱們黑吃了他。反正這次提貨量很大,夠咱們銷售兩年多。賺足了資本,我們就不必再刀口舔血了。」彪蛋兒含糊糊地說。
「你小子的性子,就是嘬死的命。要不是在義哥手下做事兒,又有我帶著你們,你都死幾回了?最便宜也蹲了大獄。」夏導演說完,又一次丟掉手裡的煙頭。
在朦朧月光遮蓋的亂草籐下,夏導演朝左右望了望,故作謹慎地把他們四個人的腦袋抱過來,神秘兮兮地說:「咱們把帶來的四百萬現金連同密碼箱子一起給他們,讓他們樂呵呵地往越南邊境方向回走。而我們呢,只需盡快把貨物弄回去。」
「我怎麼聽不明白啊!咱們這不還是什麼便宜也沒佔到嗎?」胡監製焦急地問夏導演。
「哼哼!」夏導演鼻腔冷笑,對著胡監製又點上一支煙,不緊不慢地說:「咱們義哥這幾年,在外吃飯、娛樂都是大手筆,為了什麼?還不就是努力結交上層面的人物,攀交那些興趣相投的高官或其子弟。像養寵物似得哄著這些人做什麼?你幹了那麼平頭百姓不敢幹的事兒,為何現在還好好的。啊?義哥,義哥,懂了嘛!」
「高,這招兒棋走得絕妙啊!不愧是義哥!」胡監製立刻懂了夏導演的話。他拍著大腿膝蓋,興奮地看著彪蛋兒那三個愣頭愣腦的傻傢伙。
我躲在露水潮濕的買麻籐下,也聽懂了夏導演開口閉口提及的那個義哥的詭計。這群傢伙想把東南亞入境走私進來的這支送貨馱隊,當做「政治資本」賣給上面,以換來自己日後生意上的「一帆風順」。
「我說夏導演,那幫越南蠻子很精怪,萬一他們懷疑咱們給的密碼箱有鬼,半路丟棄了怎麼辦?上層面的人再想捉拿他們,面對茫茫大山,又從何下手。」
「呵呵,你放心吧,我這次保證他們逃不掉追捕。只要讓上面得手,把一場擊破販毒大案的事跡轟轟烈烈搬上新聞媒體,人家官老爺平步青雲,咱們財運亨通,這就齊了。咱們用得著拿著手槍跑山上去跟這群蠻徒玩命嗎?讓那些戍邊的小兵蛋子們去折騰吧,咱們的命可金貴,吃香喝辣的日子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