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方向暫無援兵。
宗容看著環繞蜀兵四周嗥叫不止的各部落聯軍,內心忐忑。
這些是劉武軍的盟友,而他卻要狠下心腸欺騙他們,讓他們獨自面對魏國洶湧襲來的討伐平叛部隊。他們很可能絕大部分會戰死。將近三萬人,其中包括樹機能主力精銳八千。雖然宗容以前無數次大言不慚講過殘忍之道,可是當他面對這次,這麼多條性命即將因為自己的欺騙而死……
心魂悸動。
「廣崇,你臉色不太好啊?怎麼啦!」一旁的周大覺得奇怪,問道。
「沒什麼,」宗容連忙掩蓋過去,裝做若無其事。
「沒事就好,」周大皺著眉,「將軍也真是的,給俺安排這個差事,哼,幹嗎保護那蠻子,老子雖然討厭魏人但更討厭那些動不動指名道姓欺負俺將軍的蠻子!呸!這些沒規矩的蠻子都該殺光。」
宗容道:「蠻子就是這樣,不過巨偉,你這話最好別掛在嘴邊。」微微轉身瞧瞧周圍,樹機能在西側,離得遠遠的,周大和宗容身邊只有蜀中兵,這才稍稍安心,回頭繼續勸道:「巨偉,你知道,主公這樣做也是沒辦法。我軍孤弱而樹機能勢大氣粗,現在主公忙著清理安撫西平,只有事後才能抽出空暇進軍武威。現在我們全靠樹機能,樹機能萬萬不能出任何一點差錯,主公將此事交於巨偉你就是因為主公最信任的就是巨偉你,在下也希望巨偉你能明白主公的苦心,盡全力保住此人。」
「知道啦!老子就算拼了這條命也會保住這蠻子。保證他一個手指頭都不會少。」
周大笑了。宗容地話讓他很開心沒,將軍跟他可是多少年地交情,將軍不相信他信誰?
宗容勉強笑道:「哈。這就好!就是巨偉,樹機能頗通漢話,你一定要約束弟兄們,千萬別讓樹機能覺察出任何一點異狀,我才好騙那蠻子讓他堅守待援,知道麼?」
「知道啦知道啦。這些跟俺來的都是對將軍忠心耿耿的弟兄,知道輕重,實在不行老子會拿酒肉、鞭子讓他們閉嘴。」
「那就好,這附近地地理我前些日子探查過,我馬上去向樹機能進言,讓他派遣部隊找尋險要地理據險固守。」
宗容離開蜀中兵戰陣,趕往樹機能那邊。
他會想盡辦法給主公遲遲未到找借口,只希望主公那邊能盡快制壓西平內亂早日趕到武威。
……
鄧忠一身包裹。那些傷口雖然被何曾派來的中京醫者醫治過了,然而據醫者說:他需要靜養才能痊癒。征北將軍聽從醫者建議,令鄧忠回隴西襄武。
回隴西就意味著負責運糧。
鄧忠堅持己見苦苦哀求,幾次懇請征北將軍再給他個機會。為此甚至向滯留榆中的長城都督司馬望懇求。司馬望嘉其志向武勇,好言勸勸解。於是何曾也轉了主意。
終於,鄧忠帶領部隊在蒼松城外河畔追上那些千里逃竄的蠻子,可是初一交戰就讓他惱火,這些蠻子竟然將他的先鋒部隊擊潰了!還虧得鄧忠及時派遣親兵出面彈壓,將那些膽敢退入主力軍陣中的統統斬殺,加上敵方並無派出部隊追擊,才遏制住潰敗局勢。
在親兵侍候攙扶下,鄧忠慢慢起身。
目光冷峻,掃視四周那些膽顫心驚地屬下,身邊是征北將軍派遣前來監督輔佐他行軍的監軍皇甫晏,一個五十許白髮清俊消瘦老者。
「混蛋,我們大魏無敵天下的名聲都讓你們這些廢物玷污了。」鄧忠冷冰冰道。
「將軍,這不能怪我們,」一個小校強辯道,「他們佔據地利,這兩天天氣好轉、蠻子們的弓弩又能使用了,我軍猝不及防損失頗大,並非我等不肯效命。」
「給我住口,」鄧忠狠狠道,「怕死不要找理由。」
那小校一臉羞慚憤恨,想再度抗辯,這時皇甫晏乾咳了兩聲,小校猛然驚覺,識趣閉嘴。
「將軍,勝敗兵家常事,我軍已經深入敵占區太遠了,還望將軍三思,且先等我軍主力齊集再做定奪吧?」
皇甫晏這廝出生平民身份卑賤,但論宗源血脈也算名門皇甫家的遠支,且官位甚高、名聲也不錯。
這次皇甫闓因仇怨迷亂心智兵敗西北闖下大禍,皇甫家眾長者聯名舉薦此人代替兵敗的皇甫闓,晉公許了。
這廝背景曖昧,與鄧家這種徹底的草民出生大不相同,皇甫晏的面子必須得給。
鄧忠默不作聲。
皇甫晏見狀,心中明白,連忙向那些小校們喝道:「爾等這些不知死活竟然不能約束士卒陣前逃跑,若非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非將爾等典明軍法。這次權且記下爾地人頭,若是以後還敢不從將軍軍令,休怪軍法無情。」
那些小校們本來以為不是殺頭至少得吃棍子,誰知道連棍子都不用,一個個喜出望外跪地謝恩。
老傢伙說完,正打算叫那些將校們各自回營等待下次出擊,鄧忠連忙道:「且先等等,監軍大人。」
老傢伙覺得奇怪:「將軍有何訓示?」
鄧忠想了想,微微閉目,舒了口氣緩緩道:「我軍不能幹等援軍抵達,否則等我援軍到達時,敵軍定是早已做好周全準備對我方不利。」
鄧忠說的也對,現在蠻族各部聯軍都在調整部署,順便鼓舞安
因不斷退卻而變得焦躁不安的士氣,同時利用戰鬥間防禦工事,等他們全修完那對魏軍的確不好。
皇甫晏覺得有道理,點點頭道:「在下久居豫青冀等州,不甚懂軍事。既然將軍認為有此必要。那全依將軍。」
不久。戰鼓再度擂起。
殺聲大作,七月二十一日已時,蒼松之戰就此拉開帷幕。
—
雙方在每一寸土地上爭奪。魏兵是中京和雍州及涼州殘部等組成地精銳之師武器精良,而防守一方雖然不懂兵法韜略且武器粗劣、但勝在宗容已經為各部挑選出合適防禦地點,蠻族各部佔有地利優勢。且全部為西北蠻族,單論悍勇遠在漢部士卒之上,加上眾蠻認定魏人打算血洗涼州永除後患,為了生存。蠻族各部誓死抵抗。
戰鬥異常慘烈,每一次魏人的衝鋒都會遭到幾乎同樣數目蠻族地反衝,當魏人打算更變改用弩兵遠射,蠻族也毫不客氣地舉起一把把射程較短但同樣能奪走無數生命的短弓還擊。
短短一個多時辰內,雙方戰死受傷者已高達幾千人。
最後,看得心驚肉跳的皇甫晏懇請鄧忠三思而行。
「將軍,單靠我部與敵決戰不行啊,我部兵力上並不佔優。若是跟敵軍死拼將這些騎兵打光,怕是此役之後我軍無力對抗敵軍襲擾我軍糧道,到時候只能等司隸、並、冀、幽、青地援軍了。」
皇甫晏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魏軍在兵力上佔絕對優勢。但在騎兵上仍稍遜於敵軍,拼光了騎兵對魏兵不利。
「再說了。將軍,你該知道,這些兵裡有不少都是中京各家門客,雖然這些人命賤,可萬一……」這是皇甫晏提到的最後一個理由,皇甫晏沒再往下說,鄧忠卻也明白。
皇甫晏也是為鄧忠好,這些門客命賤,就算砍死一兩個也不要緊,但總有意外。
令狐家的那個小門客,現在不就是堂堂上谷都尉深受晉公寵信麼?
步兵多死點沒事,但騎兵要三思,凡事不可做絕。
是日下午,魏國騎兵退出戰鬥,而單靠步兵的結果是無法展開攻勢,幾次剛剛抵達敵方陣前便被敵軍騎兵逆襲踩踏,步兵士氣幾度瀕臨崩潰,鄧忠無奈,再度派出騎兵自側翼包抄助戰。
後來鄧忠只好下令收兵,同時派探馬向主力求援,請求征北將軍派遣援軍從速趕來助戰。
……
七月二十二日傍晚,征北將軍何曾並不在其已經深入武威的主力大營內,他還在金城郡令居城。
「北邊地最新消息來了麼?」何曾躺在描金軟草蓆上,有氣無力的問身旁跪坐的那個當初向何曾說石苞壞話的胖家奴。
「沒有,」胖家奴恭順小心道,「還是兩天多前的。」
二十日的戰報……毫無價值,何曾閉目養神。
「主人,到食時了,您,您就勉為其難多吃一點吧?」胖家奴一臉苦澀,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對他而言,戰打成什麼模樣都不要緊,他關心的只有主人。
「不吃!這些豬食,也敢給老夫吃嗎?」何曾冷漠道。
「可是主人,您再不吃東西,要是讓夫人和公子爺他們知道了會難過的,小人受懲處倒是小事。」胖家奴哭哭啼啼道。
要是何曾是餓死地,那這個家奴也甭想活了,要麼殉葬要麼跟何曾一樣餓死,或者更乾脆,一刀捅殺以死謝罪。
這些日子,何曾身上那滿身的肥肉瘦了一圈,人都道征北將軍為國事操勞,誰知他是一直忍饑挨餓,餓的。
司馬望也知道這個原因,何曾這個征北將軍,只是個架子,彼此心知肚明,司馬望幾次請何曾返回榆中,反正讓廚子多做個把時辰飯菜就是了。但何曾還是擔心日後被朝中言官抓住把柄,堅持要呆在北邊,只是實在無法忍受鞍馬勞頓,只好借口年老體衰,在金城郡最靠近武威的地方等待戰報。
自討苦吃。
門外,一人便跑便大聲高喊:「報!武威最新戰報!」
何曾連忙坐起身,沖那家奴低喝:「快,將那人叫進來!」
來地,是一名瘦削單薄滿臉血污的男子,單看此人面上血跡,何曾一陣驚懼,連忙問道:「北邊戰事到底如何?」
「稟都督,鄧將軍在前日與敵在蒼松城下遭遇,敵據險死守,我軍奮戰斬殺敵軍甚多,王、楊兩位將軍正帶領所部支援鄧將軍,索將軍也與張將軍、潘大人一起調度我軍主力支援鄧將軍。」
這就好,只要索湛、張弘、潘三人統帥主力抵達便是武威叛賊授首,西北大局已定。
何曾哈哈大笑:「快,老夫餓了。」
這天,何曾吃了一大塊滷肉,喝了不少酒。
(索湛:北地太守,索靖父;潘:晉建立後為琅琊內史,潘岳父;張弘:晉建立後為益州將軍,官位在王濬之上;皇甫晏:晉建立後為益州刺史,後為張弘藉機殺害。注意,直到264王濬地官仍很小,僅僅是羊祜手下的一員僚屬,後被羊祜賞識提拔為車騎從事中郎,不久朝廷征王濬為巴郡太守,泰始八年(272年)才轉任廣漢太守,當時王濬已經六十六歲了,可見寒門孤支多麼可憐,難怪日後他要高喊「臣孤根獨立,結恨強宗。夫犯上干主,其罪可救;乖忤貴臣,禍在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