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魏軍順著小溪延溪水流向穿梭在越發濃密的原始叢林中,南方,劉武等人繼續往江油趕路。
昨日夜晚的不快,現在眾人雖略有芥蒂,不過那小丫頭也奇怪,早上醒來時就向劉武認錯,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以跟小女孩計較呢?大夥兒原諒了她。
現在麼,這個小丫頭粘粘糊糊的賴在劉諶劉武兄弟身邊,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其中提到了江油城裡的景色。
那個城小的可憐,完全是為了以前的上中下三屯做的一個後勤轉運基地,現在皇帝陛下撤去三屯,江油城的任務,僅僅是給江油戍提供補給,另外那些戍所的將士,家人也大多住在江油城。照她來看,那個城根本不算城,就歪歪斜斜五條瘦瘦窄窄的小道堆在隨意建造的一堆小房子中間,那些小房子,看數量,至多也過千來間,因此,這個小城幾百戶人家吧?城牆也矮的很,兩個半男子身高,而且還單薄,跟成都城比起來連甕城都不配。
聽到這兒,眾人都有些疑惑,這麼個雞眼小城,就是李果吹噓的山城?霍俊等人更加鄙視那個滿嘴胡說的李果老頭兒,老頭兒紅著老臉,訕訕道:「我,我年輕時走的,哪知道丞相他們那會兒修的到底什麼模樣?」
這倒也是,老兒年輕時,還是漢末建安年間,昭烈帝還沒入蜀,那時候這條陰平道的確沒有關塞,自然也沒有城,這老小子是道聽途說來的。
「山城嘛?好像也是哦,」小丫頭笑嘻嘻道,「就在壩子南邊的小土堆山上。修城時就地取材,採用山頭的土石木料,到現在山頭被削平了,山腳就剩下一點點高。」大概還剩下四五人身高的一段斜坡,那個小土堆山本身也不太大,現在這般修整,倒是物盡其用,因此,城牆雖不高,若是防守,也還算便利。一沒法用井闌,發石車也很難丟入城內,雲梯也不太容易架設到城牆上。
這座城唯一的弱點就是它的城門附近,當初為了便利,武侯丞相還是讓軍士將城牆那邊修平整,方便牛馬車通行,因此門附近十來步,可以架設攻城器械。
好在這個城只有唯一的一道門,門朝西。
因此,這個城還是比較好守的,除非……
那個除非,劉諶說出來後,眾人都比較贊同,這個城聽小丫頭說,是很難用攻城器械直接破開,不過對付這種牆體單薄又建在比較陡峭山坡上的小城,最好的法子是針對它的這個弱點。
一行人繼續進發,日已近午,所行已久,前面就是一條白白細細急促的水流,這就是涪水,跟蜀地那些河流類似,穿流於峽谷之中,河岸陡峭,當然,總有些例外的地方,因此,他們在一處河水稍緩有平坦灘涂的地方下馬,然後找附近,看看有沒有船。遺憾的是沒有人家,就只有條破爛朽敗的爛船,眾人只好去附近砍竹子扎竹排。
他們花了幾乎一下午,才靠著趕製的兩個竹排度過這條因冬季漸漸枯涸的涪水。這兩個竹排暫且丟在河灘邊上,等以後回成都時再用,一行人再度上馬前進。
沒過二三十里就是那個小丫頭所說的小壩子,那個小壩子上到處是田野,不過現在是初冬,已經收了莊稼,只留下一片的空蕩蕩,壩子南端入口沒多遠就是江油城,至於江油戍,還在這個壩子北邊涪水入口上游,順涪水北上,大概還要五十餘里。
這天的夜裡,他們就到了江油城,三十三匹馬,對於江油城這麼個小小城池來說,可是刺眼的很,不過有諸葛月華在,城門口的守軍都沒怎麼盤查,就讓他們進來了,諸葛月華和諸葛顯去年都來過,這些守兵哪裡認不出來?
就是這些馬匹,放哪兒呢,本來是要放在城外的,還是小丫頭跟馬府管事的說了,就先丟在城內馬府,馬府的馬廄雖不大,放一二十頭馬還行,再擠擠,三十三匹馬還能放下。就是狼牙剛進去就不樂意了,一進去就開始欺負其他的馬,又踢又踹,直到將狼牙左右都換上狼牙的兒馬,這才不甘心的嘶鳴著老實下來。
馬府跟京城裡那些個王公貴胄府邸實在沒法比,太小,門是柞木材質,門板上那些拌過豬血的硃砂漆已經起殼,一片片的快要脫落模樣,一些填塞門板縫隙的白堊也有些脫落,至於裡面,也是陳設一般,蓆子是五成新的蒲草軟席,還有掉了不少漆片、被磨得光亮的低案。不算太離譜,大致符合一個邊防校尉官家的實際情況,就是比起霍俊家好許多,就為這個,霍俊懷疑這個姓馬的揩過一些兵油。(筆者按:三國時代,各國財力消損嚴重,這種生活,對於各國而言,已經算是太不錯了。當然,晉國早期的奢侈之風,那是十七年乃至更久之後,國家長期無戰事,財富充裕,自然如此。)
「不要亂說話!」劉武打斷霍俊的胡言,好在馬家的管事正在跟諸葛兄妹說話,離他們還遠,不然讓人家聽見了,還不知道怎麼說呢。
小丫頭笑嘻嘻回轉過身,向著劉武等人走來,一站到劉武面前就望著劉武:「將軍,我表姐一大早去戍所看望姐夫,估計到明天或者後天才能回來,管事老賀會帶您的弟兄們去客房,您和王爺,跟妾身去花廳吧?」
「那我呢?」霍俊氣惱的叫嚷起來:「我好歹也是個官,不比你家姐夫小多少!」
「啊,對了,我倒忘了你了。」小丫頭很不客氣的收斂笑容,望著霍俊翻翻眼白,鄙視道:「那麼好吧,你也來吧。」說完,自顧自的引導劉氏兄弟前行,彷彿她是這家的主人。
「……」
「真是的,人跟人的差距怎麼就那麼大?」霍俊抱怨,還是搖搖頭厚臉皮跟上。日頭還早,先到花廳喝喝茶,吃吃點心。
此刻,劉武等人進駐江油城時,北方,不過幾十里外,摩天崖南端。
這兒是陰平道最後的要害處,據那些在隴西被俘的蜀兵傳說,這兒應該有條勉強可以通行的棧道,可是,現在望去,只有碎石一堆,還有朽木散亂,這兒是懸崖,那些小溪順著高聳的河道口飛流直下,重重敲擊著崖下的深潭。那傳說中自漢武帝時代就有的棧道,或許曾經有,可現在沒了。
山下,是幾隻不知死活的羚牛,它們也似乎知道山上的人類下不來,還在徜徉慢慢啃食漸漸枯萎的草木,山上,是一堆抱頭痛哭的魏軍先頭部隊。
鄧忠目瞪口呆,他沒法子,這麼高的懸崖,要修出路來……
「將軍,不是弟兄們不肯用命,已經沒法走了。」鄧忠手下的直屬校尉哭泣道,「還望將軍在大帥面前回稟,不要怪罪我等怠惰。我等雖不懼死,也不想就此糊里糊塗被軍法處置。」
「這不怪你們,這不怪你們……」鄧忠只能這樣安慰兄弟們,開山探路到這份上,神仙都沒辦法,父帥雖然軍法苛責,也不會胡亂殺人。
鄧忠歎息良久,最後望著還在啜泣中的諸軍士說道:「你們再去找找看四周,到底還有沒有坡度稍稍小些的地方,本將這就去向大帥說明事由。」
這該死的陰平道,走到這地步,簡直是開玩笑,要是再這麼下去不用說打仗了,等到了南邊,連給人家當俘虜都不配,直接當路倒算了。(筆者按:路倒,撲街的意思,就是餓殍……)
鄧忠暗暗咒罵,這該死的賊老天,怎麼把蜀國的山山水水搞得這麼難走,憤憤往回行。
不過,只要過了摩天崖,據說就剩下江油戍,此外別無他險。想到此處,鄧忠心中的憤懣又暫且按下。
希望,弟兄們能找個合適的地方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