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武和宗預出門後,那老兒也沒說幾句話,只是告訴他北地王讓皇帝禁錮了,「你有空去看看他,他應該有很多話對你說。」老兒說到這邊便告辭離去,劉武連說話都沒機會,劉武知道這老頭很難討好,他也只要你聽不要你說,以劉武這尷尬的身份,蜀中各大家族不仇視不蔑視不鄙視就算不錯了。
真正跟劉武好的,還是只有北地王,因此,聽到兄弟遭禁錮,他馬上趕去,只是那個混蛋小子剛剛罵的快活,這會兒已經睡著了,劉武沒法從這小子嘴裡知道事情到底怎麼回事,還是從下人口中方才大致明白,心中又氣又急。這個蠢東西,就是托病也好,了不起臭罵一頓,非要跟去朝上,還要胡說八道,找死啊。
他被禁錮不要緊,這下子連累到劉武,劉武棵沒那麼大臉面找皇帝,這不,幾次請求皇帝見他,都讓黃皓的人堵住了。
總是說被宮門裡閃身出來的太監一句「皇帝操心國事,無心見客」堵回去,整個下午的時光,都是在宮門外這種絕望的等待中度過,無奈下,只好憤憤回府。
劉武剛回府,就聽到張強說宮裡的司署送來些禮物,是皇帝犒勞他的,此外,皇帝讓他暫且好好安養,前線就不用去了,傷好後在再等待調度命令。
劉武心中的鬱悶實在沒法說,他在宮門口等了一下午,宮裡知道他回來了,還給他送東西,就是不讓他見駕。
司署的東西全堆在花廳裡,就等劉武回來謝恩後再堆回倉庫,吳氏、馬氏等一干劉武親屬在那邊等了好一陣子。送東西的太監將聖旨念完,將旨意交到劉武手上便小心退下。劉武將這位太監送走後回到花廳,母親馬氏正在撥弄那些禮物。
馬氏看到兒子一臉鬱悶回來,淡淡道:「你伯父讓你好好養傷,你就乖乖聽話好了。」
在家養傷能幹什麼?除了天天看著那些家人們忙東忙西就是看著女兒越越跟奶娘玩,劉武心緒不佳,前方打仗,他卻只能在家靜養,連續幾日他都想跑去劍閣加入戰鬥,就是華神醫建議他再多養兩日,等傷口徹底癒合,方無後患。再者說來,劉武箭術高明,若是日後無法射箭,想想都覺得可惜。
這麼一勸一嚇,方才絕了念頭。
回成都的第三天下午,興豐候府,終於又熱鬧起來。
霍俊來了,他還帶來了那些個從陽平關一起回來的弟兄,一共十個人其中包括那個給劉武等人獻計的那個五十八歲老軍,個個一身的傷,不過霍俊帶回來的是好消息,姜維終於在最後一刻,從隴西順白水河而下,拿住白水城,又在白水城東的五里坡渡過白水河往南進發,這老兒還對諸葛緒來了次伏擊,打得諸葛緒只叫娘,損兵幾千,潰不成軍。最終,將那些勞累了一夜未曾得到修整的、自陽平關出發的魏軍主力在漢壽城下爆揍了一頓,這樣,解了漢壽之圍後,姜維帶上無兵可守的漢壽守將胡濟倉皇南逃,逃到小劍閣時出了問題。
霍俊憤憤道:「大都督也太不盡人情了,要不是我等百十餘人苦守小劍閣,他這三十里棧道早送人家用的,我等被逼燒掉一小段有什麼過錯?」
缺損那一節,整個棧道一時半會兒都沒法用,最終只好分兵三路,一路走舊道回蜀,一路繼續抵抗魏軍南侵,一路加緊修復棧道。為此,姜維把霍俊臭罵一通,霍俊也是個受不得氣的倔頭,反過來就頂嘴,氣得姜維差點拔出佩刀把這小子軍法從事,還是寧隨和董厥、廖化、張翼,於忠等諸將解勸,姜維最終饒過這個也算為國死戰效力功勞不小的大膽小兒,就是板子不能少,賞了霍俊二十棍子,董厥給中軍小校使眼色,兩下裡使點小手腳,二十棍子下來霍俊勉強還能騎馬。
「就當是他娘的被豬頂了,」霍俊摸摸屁股,皺眉,「早知道就不騎馬了,媽媽的,還疼呢。」
「不疼才怪,誰讓你犯賤胡來的?」周大乘勢還在霍俊屁股上踢一腳,疼得霍俊直叫喚:「周黑子,你小子找抽啊!媽的,等老子傷養好,非揍你***。」說罷,一瘸一拐的想閃開周大下一腳,無奈還是中招,一陣怒號慘叫。
說笑歸說笑,鬧了一陣子,周大饒過屁股開花的霍校尉,望著劉武道:「大人您不知道,校尉還給您帶來了一份寧隨將軍給您的信札。」
這倒是關鍵,霍俊忙將懷裡的東西取出來,遞給主公。劉武挑開火錫,展開信紙細心閱看。
信也很簡單:他和董厥等幾位將軍從俘虜和霍俊等陽平關守兵口中瞭解到劉武在漢中的戰功,真不愧是烈帝血脈,有膽有謀,此外為大軍保住了棧道,雖然這棧道無奈燒掉一些,也不怪他,這是沒辦法,他們知道。此外是讓劉武先好好療傷,暫時不用記掛前線,劍閣有這數萬主力守護,魏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穿越這連綿大山入侵蜀中。
最後,署名是寧隨。
劉武就站在那邊看,看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要知道自從他這個冒牌的金武改回國姓後,那些先前對自己看法還不錯的漢中諸將都沉默不語好幾年,沒人為他說句公道話,大家都知道皇帝的心思,都不願趟這趟渾水,他花再多氣力都沒人賞識他。平日裡就算是有什麼事情也都是口頭上說說,絕對不會留下筆跡,更別說是署名了。
這次,身為大都督副將的破虜將軍寧隨終於用書信承認他的功勞,這即是在說明,實際上大家是承認他貢獻的。
霍俊也在劉武身邊湊臉去看,看到一半後破口大罵「***,知道我們守的辛苦還揍我二十軍棍?靠!這什麼人哪?」
霍俊的抱怨並沒有得到大家的認同,周大白了霍俊一眼,譏嘲:「虧得是你,要是我這樣的小兵,早讓大都督砍了,打你板子算便宜你了,還打得那麼輕,還不滿足嗎?」這說的倒也是,跟大都督頂嘴,就是活膩了。
而且,就算一樣是這二十軍棍,也非同小可。要是全力下去,不死也要躺上半月,怎麼可能最後還騎馬?董厥已經是在大大放水了,這肯定是看在霍俊身上那些個為國留下的新傷疤分上,或許,也是看在劉武面子上。
「漢中除了這些情況,別的還有什麼嗎?」說來說去,劉武還是想問更多消息,只是以這些小人物,哪裡還知道更多,一個個搖頭。
「對了,將軍,」霍俊想起件有意思的事情,「漢中別的軍情我們不知道,就是我們在小劍閣防守時截住一些亂民,其中有一個小老頭兒您也許想再見識見識。」
是那個嚷嚷著自己快死了,要讓老婆子和兒媳婦孫子孫女們逃命要緊的那個鄉野村夫。
「我本來還以為是魏國人又耍花樣詐開關門呢,還好在瞧見那老兒,沒讓弟兄們放箭。」霍俊一臉壞笑,掃一眼左右一樣笑嘻嘻的兄弟們,方才回望劉武,「大人您想見見他嗎?我讓弟兄們給他們一家搞了輛牛車,一股腦帶到成都來了。」
那老頭兒一臉的高人模樣,只是在路上已經讓弟兄們譏嘲了好幾天,什麼快要死了,看這架勢活得好好的,死個屁。
只是當初,為什麼他說蔣舒那幾千的兵士,竟然是死屍?
就為這一點,再加上當初劉武說要延請這位老漢作狗頭軍師,霍俊乾脆找來副老牛破車把老頭兒一家全帶回來了。
這天晚上,劉武終於見到那個身體健康到能一口吞下一大塊熏豬肉的臭老頭兒,看著這一家子的窮兮兮海吃海喝模樣,劉武心中對於帝國安危的掛念,終於讓這老傢伙可笑樣子暫時拋到腦後。
老頭兒,吃到撐住才抓起瓢痛飲醴酒,將堵在喉嚨口的肉衝進腹中,拍拍肚子,感慨道:「痛快!」
說到這兒,才轉過頭來望著劉武道:「我知道你小子想問我什麼,對不起,有些事情還是不能告訴你,不過可以說的是,你小子人不錯。」這不囉嗦麼,將軍當然人很好,不然弟兄們幹嘛拚死跟隨他?劉武身邊的諸人更加鄙視這個騙吃騙喝的老東西,只會說這些沒用的廢話。
「啊,對了,我可以幫助你做些事情,比方說,出點主意什麼的。」老頭說道,「老夫當年,可是張魯大人帳下司掌漢中圖籍的官員。」
這老頭終於說實話了,他是張魯的舊臣。此外,可以告訴劉武的是,他的確是五斗米教眾,所以有時候夜裡做夢,能夢到一些異狀,上次他就夢到陽平關內大火,才會說那些人是死屍。
原來是個迷信老頭,霍俊跟弟兄們無語。
「信不信由你,老夫最擅長地理,要不是當年張魯大人不信老夫,老夫定能將曹賊擋在漢中之外,也不至於在洛陽做一個小小侯爺。」老傢伙還一臉的慷慨激昂狀,彷彿他就是諸葛再世臥龍復生。
算了吧,真是的,眾人意興闌珊,打算各自回家休息。就在大家準備走的時候,劉武笑道:「你懂地理就行,明日起,若是無事,不妨教教我。」
真是讓霍俊和弟兄大跌眼鏡(如果有的話),將軍竟然要這麼個老騙子教他地理?那老頭兒馬上再度堆起燦爛笑容:「我一定傾盡所學,一定。」
就這樣,這個叫李果的老頭兒,便成為劉武的地理老師,李家的老小也住到候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