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這位暴風帝國的主人,被我氣得半死,依然用溫柔而又堅定到不可思議的聲音,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他只是來看看老朋友。說完,讓普列他們領著我回到帝國的中心,我想是從前的思圖爾嘉城,可是,我所見的和從前極不一樣。
我很明確自己未來的路,給那只臭鳥解開封印,尋回它的神力,再把魔族趕回那個與迷失空間相連的魔界。
可是,我不知道做完這些事之後該幹嘛去。我一直惦記著回到奇亞大陸,卻不知道怎麼跟從前的朋友敘舊見面。分開如此之久,久得我都遺忘了確切的時間,怎麼能苛求人人都不變呢?他們會有新的朋友,新的戀情,新的追求。
那麼札記上記著的事,可以當真麼?
我總是覺得不夠真實,畢竟自己離開得太久。又想著必當如此,他們應該念我有如我念他們一般深刻。矛盾不已。
「莊莊,你在看什麼?」
我其實什麼也沒在看,因為我所見的一切都是那麼地陌生,我一點也不習慣周圍有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房子,那麼多的陽光與綠樹,我熟悉的是遼闊的金黃色麥田,熟悉的是清晨一起床就有幾個黑老頭的咆哮與怒吼,熟悉的是一座屬於自己的城池充滿幹勁人人見到我尊稱一聲神使大人。
人人都在歡迎我回來,可是我老覺得我在做夢,沒有回家的真實感。
我像是在出遠門,等我和朋友們舒夠舊情,馬上可以詢原路返回我親手佈置起來的房間。和那些又老又醜又黑的聯盟人臏手臏足一造起來的城鎮。
這些都不重要,我越看越迷糊,越想頭越痛。恍惚間,腦中又閃過那張夢中熟悉地臉。不是燦爛的笑容,而是帶著羞澀的擔憂,他說他喜歡看到我快活時地模樣。
我一想,對啊,我應該開心地笑。應該自在快樂,不論米芳他們怎麼變,至少現下我們還在一起,這就足夠了。等我解決了這些煩人的事,我一定要去找那張夢中地笑容,一定要問他為什麼。
這樣一來,我的腦子清楚了許多,疼痛不翼而飛,笑起來也不那麼難過。
普列他們很擔憂。見我不再動不動就開口說要回去迷失深淵的話,放心不少,見我能笑能玩。都安心地回去做事,他們其實很忙。唯一有閒的那個人。呆在通神塔上逗鳥玩,我又不樂意去看他。
所以。我開始蹦蹦跳跳地在王宮裡探險,碰到過好幾個熟人,都是當年跟著普列他們混的世家公子哥兒,如今都成了獨當一方地高官氏族。
比如說暴風帝國的君主,卡姆本來是不在這片王宮裡的,他們說他還住在風之王都的王宮裡,只是偶爾有重大事件發生的時候,才會來這兒與人商量解決問題。他看到我的時候,特別驚訝:「你出來了?」
我笑瞇瞇地點頭,跟他大聲地打招呼:「哈,卡姆王君,我們很久沒見了,很高興看到你……
他有點無措,有點狼狽,收起驚愕之色後,淡淡的威嚴流露在一言一行中:「本王以為你會恨……在這兒住得習慣嗎?」
我抬著頭,瞇著眼,這兒的天氣為什麼總是這麼好,很刺眼呢。
「很好,我最滿意這裡的飯菜,很久沒吃到這麼好吃地東西了;這兒的床也很舒服……」我像是逮著人聊天的話瘺子,抓著卡姆滔滔不絕,直到某個人鐵青著臉,他從高塔上瞬移到我地身後,不知忍耐了多久,他還要繼續忍耐下去卡姆像是被他欺壓許久,終於有機會出口惡氣,便耐著性子面帶笑容側耳傾聽我的嘮叨,說這兒和迷失空間裡是多麼多麼地不同。
最後還是卡姆忍受不住三個人之間地壓力,首先屈服。他走後,我又回到一個人在王宮裡瞎逛地無聊,這兒的人被訓練得很好,不僅行走無聲,而且隨叫隨到,更不會有嚼口舌地不知趣人。
王宮裡阿貓阿狗的本就沒幾隻,從那以後,來的人更少了。普列他們來了跟我說不上幾句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們可沒那膽子把我帶出去。
倒不是不能出門,而是自己犯懶,心中又害怕,這陌生的一切我何時才能熟悉起來?他們安排的這個房間我其實很滿意,一桌一椅,一布一鞋,連打開窗子的地方所見的風景,都跟迷失空間裡的一模一樣,藍藍的天,白白的雲,金黃色的麥浪一波又一波地起伏著,能夠帶走心底的迷茫。
不能不說,某人心思細密,溫柔體貼不減當年。
然而,他越是溫柔可親,越是含笑不語,我越是防備得他厲害,當年也是這個樣子,他就把我耍得個團團轉。
想來想去,最好的法子就是避開他,我拍拍腦門,我該去找找我家雙親了,不知道他們搬到了哪裡。記憶裡溫和儒雅的父親和婉約柔美的母親,他們可曾得到我已返鄉的消息?那個明明堅強的人卻淨日流眼淚的母親。
心念一動,眨眼間我人已在千米之外,往南還是向北?
把自己折騰得氣喘吁吁,除了順了兩隻魔獸外,啥也沒找到。歸來去山峰上空無一人,灰塵都積得有三尺厚了;來去小鎮已然擴大無數倍,再也找不到曾經的香飄四溢的大街;風之王城的高大城牆早已拆毀,沒有內外城之分,人流如織中,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我只能邁著酸軟的步子,走進就近的一家飯莊,讓侍從生送幾份招牌菜,便趴倒桌上犯迷糊。
「給你們長長見識,我這套鎧甲是小安大師的成名作。他可是大陸上唯一一個能製作類神器的匠師!」
「這有什麼,我還跟艾爾塔大人握手了呢,面對面。」
「說說。艾大人跟你說什麼了?這頓飯我請了。」
「嘿,也沒有什麼。我們村子被魔獸攻擊,艾大人正好策馬而過,他救了俺們村子百十號人,俺就是其中一個……」
「切大人對每個人都說那句話,不要放棄。臭顯擺。」
「他是假地,我卻是真的,跟你們說,昨兒個我見到了最美精靈王!風姿絕然,宛若神祇現世啊。」
「在哪兒,在哪兒?」幾乎整個飯莊子裡的人都圍到那張桌子旁,讓店老闆把最好地菜最好的酒送予那個幸運兒。
「多謝。昨天在希望森林,精靈王司葛兒與一個誰也沒有見過地黑袍法師大打出手,在不遠的地方。躺著一個滿身鮮血的赤裸精靈美女,奇怪的是昏迷的她還會渾身顫抖,不時地有閃電出現。我知道那一定是精靈王心愛之人。我有心想助司葛兒王一把,但是那個黑袍法師實力恐怖。若非司葛兒王出手保護。我已被那惡人殺死了呢。」
達菲斯真去找精靈女王地麻煩了,只是沒想到司葛兒重新做回精靈王。兄妹倆個看來感情還不錯,司葛兒和達菲斯對打,不知道誰會贏呢?
達菲斯應該會氣瘋吧,曾經的大陸第一邪法師竟被人遺忘。
「我這兒也有一則傳聞,帝國風頭最鍵的四大公,同時出現在燕不歸的平安大道上,只為迎接一個少女……
「得了,這都什麼時候的新聞了,還拿出來炫。八成是那些人眼花了,四大公是何等尊貴的人物,同時出現只為一個金髮少女,想想都不可能。」
「呃……是真的,我親眼所見,那四位大公,耀眼出眾,有如眾星捧月一般呢。可惜沒有人相信他,因為眾人的注意力轉向了飯莊裡新來的客人。
一個相貌很像我父親地少年傭兵,和一個氣質很像我母親的少女傭兵,我坐在牆角,當時正好舉杯飲酒,看到他們兩個,頓時嗆住,咳了老半天才緩過勁。
返老還童?
非也,聽客人們招呼,他們是屠龍英雄六公子的一雙兒女,男地俊俏,女的柔美,繼承了父親地超絕武藝與母親地仁厚之心,到處行俠仗義,小小年紀就頗有薄名,兩人都在軍中效力,在抗擊魔族侵襲大陸的數次戰役中,立下赫赫戰功,難為他們從不恃寵而驕,仍能禮賢下士,也就是混於市井之間,跟販夫走卒聊天喝酒吃飯。
「兩位小英雄就住在玻格裡東大街洛法府上呢,那可是很有名望地百年大家族,老法師雲布隆斯曾經……」
聽完旁人與有榮焉的解釋,我張張嘴,嚼了一半的食物怎麼也嚥不下去。所謂近鄉情怯不外如是,我家雙親有了新的期待,新的寵愛子息,我不在是他們最在意的獨生女,心裡真是有說不出的滋味。
這種感覺,就像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在頃刻間被人硬生生地奪走,而且還不能去搶回來的那種,這種獨佔欲的心情很特殊,只有我這個還活在當年的不成熟的傢伙才會如此在意。
有種被眾人遺棄的深切失落,我苦笑不已,他的安排真是滴水不漏,除了回去他那裡,我
原來真的一切都不一樣了。這片重建的大陸完全找不出一點與記憶裡相似的地方,那條叫做玻格裡東的大街還能保存下來,真是神跡。
那些人還在讚美那雙年輕的少男少女。
「洛法家真是人才輩出,神眷榮榮,長一輩的轟轟烈烈地摧毀威頓龍族的驚天陰謀,小一輩的就出了兩個神使,呃,雖然其中一個是假的,但是誰也不能否認水悅大法師的天賦何等出類拔萃。」
「你這就沒意思了,說那愛慕虛榮的騙子做甚?要誇也該誇那個被這個壞女人逼下深淵墮入魔道的真正神之使者。」
「那個六公子的大女兒,擁有四大族信仰神的認可,龍王神、格拉曼提切古神、獸王神、曙光女神,尋常人只得一個就已了不起,她卻獨享四大主神的眷寵,真正天生的神之寵
她是同時進入過五大眾神神殿的神之子,解開龍族、獸人族的神殿封印,找到過布拉密斯神泉給矮人族解除了厄運災難,
她還得到四位神使王星的承認,五星神諭的奧秘原來竟由這等奇女子解密,若非她的大度與公平,我們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年的苦難吶,偏偏、偏偏……給人害死了。
不知道吧,這麼一個屢屢給人帶來奇跡的人族少女,卻歷盡坎坷,就在要與心愛之人共浴愛河的時候,本該享盡世間最繁華榮耀的光輝生命,被一個該死的壞女人害死了。
她什麼都好,英雄俠氣,俠肝義膽,俠骨柔腸……就是心地太好,天性不忍見血殺生,就連對水悅那樣屢次致她死地的賤女人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放過,年紀輕輕地就香消玉殞,帶走了神諭中的希望我聽得津津有味,那段風雲往事被扭曲之後,竟變成了人口爭頌的傳奇故事,真是奇哉怪也。
正在這個時候,只聽得某張桌子蓬地一聲巨響,環室一望,那個應該是我的弟弟的少年拍碎了那張桌子,站在一臉無奈地少女面前,憤憤不平:「她才沒有死!她會回來的!她一定會回來的!」「是,那是,如此深受眷顧的神之子,一定能帶著卡洛真言脫離魔道,返回大陸,繼續她未完成的使命。」
喳喳,你吃飽沒有?本王快餓死了,快去給本王弄晶核!真是的,這種騙人的故事有什麼好聽的,就你這樣還忠君愛國呢,騙死人不償命啊。
我拍了它的腦袋一下,小飯店裡流傳的八卦消息,才是最最有趣的,它根本不懂個中趣味。
哦哦,有樂子看了。
我也知道了它在說誰,本欲結賬走人,摸口袋時才發現自己的口袋裡還是沒有帶半個銅幣,免不得要吃一頓霸王餐。
「你們看,那個臭女人來了!」
「她還有臉出門!大傢伙兒,上啊!」
「這個不要臉的賤女人,打!」不止是飯館裡聊天聊得熱火朝天的樸實之人,還是路上規規矩矩的行人,街道邊的商人小,販,看到那個女人走過時,無一例外大膽地唾棄、扔雜物,我旁邊桌子上少了裝菜的盤子與切肉用的刀具,乒乒乓乓好不熱鬧。
明知打不到那個人,傷不了她,也要為傳說中為她所害的真正神使出氣,等到她生氣發怒時,人們遠遠地避開,眼神鄙夷,視她為洪水猛獸。
混得這麼慘,我都不得不同情她,也不滿那個她的心上人艾爾塔對她的漠視,怎麼說,她也是因為他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旁人憤慨的議論聲很快解除了我的疑慮。那位依然風光霽月的艾爾塔,之所以得到無數人的同情與原諒,蓋因水悅的膽大與不要臉。
據說某年某月某個美麗的夜晚,水悅忍不住滿腔愛意,便對人人稱頌的如清風如明月般優秀絕倫的艾大人伸出了罪惡之手,下藥迷姦造成既定事實後公之與眾,從而達到脅迫正直仁厚的艾爾塔娶她對她負責的陰險目的。
我情不自禁地噴飯,被逼的無奈,厭惡的憎恨,滿腔愛火的無處宣瀉,不擇手段的設計,故事裡的兩個冤家不知怎麼樣相互折磨呢。這麼毒的招,不知道是哪個傢伙想出來的,艾爾塔和水悅沒有被他們逼瘋,真是心志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