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多說我心軟,我就明白這個高度危險份子不是我所能對付的。
也許從很久之前的約定開始,他就已經猜到我的算計,他知道我在利用他保護我自己,他知道我打算把數萬的五族罪民推出去充當魔族怒火的炮灰,他知道我最後必定心軟多年成果最終為他人作嫁。
只不過,這個人仍願意花這麼多年陪我玩這種無聊遊戲,不得不說,世事奇妙,魔心難測。
你不是說你要讓輕謾你利用你的人後悔?剛才多好的機會,盛怒中的珀格修斯一口火就能讓他們永生永世永墮魔道,你不想報仇了?這座城裡有多少能工巧匠,這下全成了瑪多的禁臠,還把驚世之錘貢獻出去!你知不知道這會害死多少人?我以為你和瑪多合作攻打奇亞大陸只是說說而已,看你這麼盡心盡力給他準備錢糧武器,我就覺得奇怪,難道說,你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背叛光明神祇要跟魔族合作到底?
被嘈雜的聲音吵得頭疼,我不耐煩地罵回去:「你以為我像你一樣不長人心,這裡的人不是人?」
以最小的犧牲保全更大的利益,你不是常這麼說?
我狠狠瞪它一眼,再罵:「可是在我眼裡,這裡的人和外面的人沒兩樣,同樣該死,他們可以活下去可以活著,為什麼這兒的人不可以?我偏要奇亞人後悔!」
一根筋抽的,跟你沒話說,氣都給你氣死!小麻雀憤憤不平地嘟噥著,以前也不知道是誰,吵著嚷著要報復這些心懷不軌的人。還說要把他們第一個推上戰場,女人心變得真快!你說什麼?」我瞇起眼,仔細地盯著小麻雀。一字一頓地說出自己向瑪多妥協的根本原因,除開顧忌瑪多的強大實力。我不捨城裡會笑會鬧地人們,他們尊重我,愛戴我,若然有機會,我自是要保他們周全。只要活著才有希望,其他的真的不算什麼。
「那些人輕賤生命,只知道終日爭鬥相互傾軋,真是死有餘辜。這兒地人艱難掙扎只為在魔族之地換取生存的一席之地,誰有這個權利剝奪他們地努力?我告訴你,不要說我不會讓瑪多滅了他們,就是你,要是敢動他們一根手指頭,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後悔!
朝令夕改。我才沒那麼多空!小麻雀抖抖翅膀,用嘴喙整理細小的絨毛,故作驚訝地提醒我一個盼望許久卻一直不敢奢望的希望。它說:「你打算終老此地再不回奇亞魔法大陸了?那敢情好,你一個人在這兒過吧。我和達菲斯要回去過正常人的生活。」
我簡直不敢置信。
多少次夢裡。我都回到玻格裡東大街的小院子裡,午後地陽光溫暖而燦爛。給人一種悠閒而慵懶的舒適享受;或在歸來去山腳的白果樹林裡,或於金輝閃閃的落日峽谷,或是那條又長又寬的森林大道,甜蜜的,酸楚的,快活的,難過的,種種過往在夜深人靜時,總會在心中思之再三,慢慢回,在我那點可憐地回憶裡,人來人往,花落花開,繁亂紛爭,慕然回首,只覺得自己仍想見到那個人,問一句為什麼?
「走吧。」千萬個疑問與不肯定,最終只化為這普通的兩個字小麻雀是個不會看人臉色的呆寵,它諷刺道:捨得你背後城裡地人了?瞧你那副義薄雲天的傻樣,你這自私成性地傢伙也想要保護人,才是讓人笑死.
我默默地看著它,這只臭鳥跟我從來沒有一丁一點地默契,冷嘲熱諷,尖酸刻薄,都說情侶獸是心上人的另一半,難道我在他心底就是那樣子地麼?
「我能護他們一時,並不能護他們一世。你以為我想改變什麼?」我平靜地分析,有我沒我他們那麼多年不也堅持下來了?為免除不必要的麻煩,瑪多是有可能把他們統統魔化,但那樣就會失去驚世之錘打造出來的兵器;要是他們在這樣牢固的城堡、這樣有用的聯盟契約上,還被統統魔化消滅,只能說是命,我在與不在,都是同樣的結局。
你、你這混蛋!剛還想說你吃了這樣的苦頭,總該學會點什麼,還是同樣的沒心沒肺,只顧自己,活該!
「我沒心沒肺?我從來沒有否認過,不像某個神,許給別人一個大餅充飢,還不許人說那是個紙畫的。」
你、你!我是眾神之主,他們都是我創造出來的,為我奉獻犧牲有什麼不對?
「對,當然對。薩冬曼提斯的神力你吸收了多少?」不會加入到我和小麻雀的絆嘴中來的,他也沒有那麼好的良心把聯盟裡的人帶走一部分。
養好傷後,用卡洛真言上蘊含的龐大神力打開了通道,在兩隻琴瑟獸的牽引下,我們眨眼間就回到奇亞大陸。過程之順利,法術之簡單,簡直就是在嘲笑我們長久的努力是個大笑話。
我看看了四周,乾淨的黃土道,整齊的山樹,寧靜的夏日午後,景色很安謐,空帶著絲絲的甜意,這麼悠閒自在的地方,除了陌生還是陌生。
「呆鳥,水平不咋地,你瞧瞧把我們帶哪裡了?奇亞大陸怎麼變得這麼熱,像夏天一樣悶熱得讓人難受這種炎熱勾起我更深遠的記憶,我的精神不覺一震,想到再見我的親人朋友,我熟悉的城市,不覺更開朗:「哈哈,不過,我喜歡!」
無聊,熱都熱死了,怎麼會搞成這樣,比迷失空間的氣候還讓人受不了。
「我去討點水喝。」
運氣不錯,我們在這樣的地方碰上一間小雜貨鋪。小鋪老闆是個奇怪的人,可能是上過戰場,看得到的地方都是皮肉外翻地白白粗疤。瘦扁的身子骨,手腳不怎麼靈活。空蕩蕩地掛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袍子,就兩隻眼睛還算有神,還會直勾勾地看人。
起初他眼中有驚艷,之後則沉思懷念,這是我回奇亞大陸碰上地第一個人。好奇心難免重了些,暗自揣測,他大約是想起他喪生在戰火中的小情人了吧,即使是身有缺陷地醜人陷入真愛,堅定而執著,那抹思念的溫柔也是讓人見之難忘。
看了札記上的地圖才知道,現在的奇亞大陸上只有一個大國,名曰暴風帝國,曾經的拉夏、司月、威頓、燕不歸統統歸入了帝國地版圖之內。帝王名為卡姆.帕歐羅,這兒是暴風帝國的邊城,曾經的燕不歸盡頭。四周都是高大的山樹,一條名為平安大道橫貫大陸中心地帶。直達暴風帝國的中央城堡。曾經的思圖爾嘉通神塔。
真是超大手筆。
鋪平中貫大陸的這條大道,要花去多少人力物力與金幣?如果是在和平時期。怎麼說都是意義重大,但是在大戰期間幹這種勞民傷財的事,一定慘遭世人唾罵。想起札記上記著的事情,我暗暗好笑,那個人每天呆在那個最高頂展望這條平安大道,難道是想在第一時間看到本姑娘出現?那他也未免太過神算,連臭鳥都不能肯定這樣地空間置換魔法後,我們落腳的確切地點,這條大道和那座通神塔之間的關係,巧合吧。
不過,下一秒就知道不是。
我在平安大道上東張西望地瞬移,大道兩旁有不少新發達起來地城鎮,熱鬧非凡,完全不受魔族入侵的影響,不少地商家都在賣魔獸晶核,魔獸地皮骨,還有受過光明祭司洗禮的魔獸寵物蛋,炎炎烈日下,人們高談闊論,神情之中充滿幸福與滿足地味道。
那四個人,收斂了煞氣與傲慢,就這麼突兀地守在大道的某一處。他們的臉上仍帶著少年時期特有的微笑,或內斂,或狂放,或優雅,或邪氣陰柔,站在擁擠的人群之中,繃著臉,皺著眉頭,不耐周圍的喧囂與驚叫,然,亂世英雄的光環是無窮盡的,眾人驅之不散,反有越圍越密的趨勢。
我一見他們出現,哪還管其他的,一個飛縱就赴到他們懷裡去,嘴裡大叫:「普列,優,亞斯,米芳,我回來了,啊啊,我想死你們了。」
「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傢伙,想我們?說得倒好聽!」普列大約是第一個跳起來接我的,我們兩個緊緊擁抱在一起,我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普列呢,不停責怪以為我永遠都不願意回來。他要是不那麼地用力抱我,不那麼起勁地揉個沒完,個頭要是沒那麼高,也許我會更感動也說不定。
米芳笑吟吟地與我兩兩相視一會後,終於還是激動地抱住我,用力地拍我的後背:「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重來復去那四個字,完全看不出是那個曾經用犀利言辭侃侃陳述由淺入深擅於設言語陷阱的博學者,當然就更不像是掌控如此龐大帝國的宰相,我是不會介意他此刻的木訥,因為我和他一樣激動得不能用更多華藻的詞句訴說自己此時此刻的情感。
輪到亞斯時,這傢伙週身漂浮著淡淡的藥香和神殿裡獨有的香料味道,非常好聞,我抱著他的腰都不想動了,我誇他是個藥香帥哥,算是回應他對我的歡迎詞:「面色紅潤有光澤,看起來沒吃什麼苦,不錯,孺子可教;這身是什麼東西,破破爛爛毫無美感,嘖嘖,回去好好給你刷刷……又開始擺弄他那套表裡不一的優雅論調,我討饒地跑到優這邊,伸出手臂想要優主動一點,可是這個陰沉酷哥動動雙手,唇瓣也不停抖動,明明看到我激動得要死,卻死活不肯抱我一下,帶著疑雲,我回頭看看其他三個,他們挑眉抬眼就是不表示,我只好主動點衝上去抱優的腰。
可想而知某人身體有多僵硬,我有點不爽,埋在他的胸前用力拍他:「優,幹嘛啦,難道你染上亞斯的毛病嫌我身上有病菌不成?」
良久,優悶悶地聲音才從我頭頂傳來:「我殺了很多人。」
「切,你有我殺得多麼?本姑娘出馬,魔獸大軍那是成片成片地倒下,殺得我都要打呵……」
我是實話實說,我身上的血腥味十里外都能聞得出來呢,優身上那點算啥子?再說,我哪有那麼嬌貴,聞不得人身上沾上的血味。
優這傢伙大約是不忍心聽本姑娘的斑斑血淚史,兩隻胳膊把我勒得死緊,硌得我的後背那個痛,這可憐的娃,心思埋得太深,又過於陰暗,難為了。我很理解地輕拍以安撫:「別自責了,我這不是回來了麼?那邊其實蠻好的,我沒吃啥苦頭「你這呆子就是受再大的罪也不會跟我們說。」
「哪有啊,」我捏著嗓子用鼻腔發音,多年未施展的撒嬌神功再現威力,「優,陪我逛逛吧,這兒有很多有趣的東西,你們說,好不好嘛?」
他們笑得無可奈何,剛要點頭同意,像是想起什麼事,不約而同地發出寒氣,把圍觀的群眾驅走,只能三三兩兩地遠遠旁觀,我猜到他們要幹什麼,不由得暗罵擺譜擺到我面前,找罵!
「你還想去哪裡?」
我瞧也不瞧,眼神遠遠地略過他,看向遠方,故作不知他的到來。
「還生氣?咯咯,難得有件事能讓你氣這麼久,不要鬧了,先跟我們回去,我隨你罰可好?」
說著,他還伸出手來準備握我的手掌,我狠狠地避開,動作之大讓他再難掩飾錯愕。
這個人不管穿什麼衣服,不管處於什麼樣的局面,不管他的對手是誰,從來都是淡定而從容的,只在我面前多那麼點溫柔,那麼點淺笑,那麼點難得溫度,然後,就讓我以為我在他心中是特別的。
當然是特別的,耍我耍得特別有成就感嘛。
「非要我道歉了是不?」他笑得那樣坦然,眼神中的溫柔是那樣自信,以為那樣子刻骨的傷害道歉就有用,我情不自禁地從鼻孔裡噴出一口氣,不知是在嘲弄誰。他的眉眼與唇角,並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依然是淡漠如昔,眉飛之時睥睨眾人,氣勢凜然而不可侵犯,帝王的高貴風華能讓人不由自主地低下頭服從。
我的神思散了又凝,在他不經意的溫柔與永遠的冰冷殘酷間轉來轉去,偶爾才能聽清他的淡淡的歉意:「是我不好……不論我是怎麼樣地氣憤,也不該輕賤你的感受,往後都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了……」
「不用跟我道歉。」遲來的阻止之語,我看著他的金髮喃喃地說道,我夢裡想見的人是他嗎?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莊莊,不生氣就好。宮裡收藏了很多的圖畫,按你喜歡樣式掛在長廊裡……我也讓人準備了你愛吃的蛋糕……
「你不用對我這麼好,也不用跟我道歉,」無視他理當如此的淡然神色,我笑著回答他,「我摔壞了腦子,忘了很多事,真是抱歉,我不記得自己認識你這樣高貴不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