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不疑的寢室內,徐不疑躺在床上睡得正酣,這些天來銀龍堡的明爭暗鬥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靜養,江南第一大勢力的主人,就像完全被人忽略了一樣。
前些日子與太湖水寨那一戰,厲天、李閒、孫凌聯手夾擊所造成的創傷,幾乎將徐不疑直接送去見了閻王。雖然已將息了這麼久,但還能明顯看見睡夢中的徐不疑雙頰塌陷,鬢角與鬚眉都已隱現風霜。可以想見,若是他睜開了眼睛,那雙眸子必定是黯然無神。
但徐弈卻清楚地知道,徐不疑康復的日子已絕對不遠了。
徐不疑床邊,原本通宵侍立的丫鬟此刻正軟倒在地上,一個渾身黑衣的蒙面男子立在漆黑的屋子裡,彷彿深夜的幽靈。
冰冷的目光落在徐不疑的臉上,男子的身子似乎微微顫動了一下,旋又回復如常。手掌緩緩抬起,整個房間裡的氣息似乎在剎那間凝固了。
手掌落在半空,徐不疑原本安詳緊閉的眼睛忽然睜開。男子不由得滯了一下,當手掌落下時,徐不疑已經一個翻身避了開來,手掌無聲地擊在床上,棉被絲毫無損,床板卻嘩啦一聲裂得粉碎。徐不疑悶哼一聲,直跌在地上。
「我就知道你這個逆子早晚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徐不疑癱坐在地上,似乎是認了命,一動不動地說道:「只不過你似乎太莽撞了些。如果我猝死,全堡上下都會起疑。」
男子一聲不吭,緩緩揭下面罩,露出徐弈俊朗的面龐。
徐弈隨手扔掉面罩,微笑道:「不勞父親大人費心。父親的後事,孩兒已經安排妥當了。」
徐不疑微笑道:「爹知道你凡事都會鋪條很好的後路。只不過……」
沒等他話說完,徐弈的另一掌又已揮出,強烈的氣勁壓得他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徐弈心知肚明,如果徐不疑大聲呼救起來,那什麼都泡湯了,必須趁他似乎還沒反應到這點時速戰速決。
徐不疑勉強打了個滾,隨手掀起被子。掌力擊在被子上,柔軟的棉被竟也四分五裂。徐弈暗歎一聲,本以為徐不疑熟睡之中,必當手到拿來,銀槍太過醒目,就沒有帶上。誰知竟會變成這種狀況,若是銀槍在手,徐不疑怎也躲不過這一擊的。
「住手!」
寢室的門砰然打開,徐弈心中狂震,手掌硬生生停在半空,再也擊不下去了。在這一刻,他已知道了,徐不疑這老奸巨猾的傢伙早有準備。他徐弈這半生的心血,就在這一剎那間付諸東流。
門外站著的,赫然是龍滄海、雷南原等一批原本已將他奉為新主的銀龍堡骨幹高手。
見徐弈竟然犯下弒父之罪,這批銀龍堡的元老心中的震驚實是無以復加。龍滄海顫聲說道:「少主!你……你怎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堡主的位置本就是早晚要傳給你的啊!」
徐弈的心中只覺一片空白,一時之間什麼都想不到了。聽見龍滄海的話,徐弈微微苦笑一聲,道:「是嗎?」
雷南原艱澀地道:「少主是否受了誰的脅迫?不妨說出來,堡主一定會原諒你的。」
徐弈心中一動,這批高手個個都對自己無比信任,事情或許真有挽回的機會。
正在此時,徐博的聲音從人群後傳來:「發生什麼事了?」
眾人自覺地讓開道,徐博目瞪口呆地望著房內,失聲道:「大哥?爹?」
眾人默不作聲,徐弈和徐不疑也都沒有說話,氣氛十分古怪。徐博環視半晌,忽然大笑起來,走入房中,笑道:「徐弈你這沒用的東西!殺個重傷的病人居然都殺不了!早知道我就自己動手了!」
眾人同時愕然,徐弈劍眉一軒,沒有說話。
「媽的,你殺不了,我來殺!」徐博怒喝一聲,短槍忽然在手,風馳電掣般越過徐弈,向剛剛站起身的徐不疑投射而去。
「住手!」眾人大驚失色,誰能想到徐博竟敢當所有人的面明目張膽地向父親動手?除了住手兩個字,沒有一個人來得及反應去攔阻。
短槍到了徐不疑身前,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忽然一個回馬槍,瞬間到了徐弈的胸口。
眾人只看得呼吸都停頓了,徐博這一槍,居然只是個虛招!其真正目標竟是徐弈!
徐弈嘴角牽出一絲微笑,身形稍稍後挫半步,撮指成刀,斜斜斬在徐博的槍身上。徐博倒退了一步,苦笑道:「你竟然有準備了?」
徐弈微笑道:「因為你剛才刺向他時,他一點緊張的神情都沒有。」話音未落,只見徐博眼裡露出一絲笑意來。徐弈暗叫不好,只覺身後一股高度集中的狂猛勁氣透背而來,連躲避的時間都沒有了。只好勉強功聚後背,硬生生挨了這一擊。
「噗!」徐弈狂噴一口鮮血,盡數灑在徐博的身上,徐博不閃不避,只是笑著看著他。徐弈猛然轉過頭來,只見徐不疑負手卓立,神色說不出的嘲諷。
「你……你竟已恢復到這種程度了……剛才竟一直深藏不露!」徐弈深吸一口氣,緩緩擦去嘴角的血跡,冷冷地說道。
徐不疑微笑道:「我身體沒有復原,而小博並不是你的對手,如果你一意要逃,我們誰都攔不住你。不用這種辦法,安能留下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銀槍公子呢?」
「原來你們早就串通好了。」徐弈冷冷地笑了笑,掃了一眼門外那些被目不暇接的變故驚得呆若木雞的高手們,說道:「你以為,現在就能留下我麼?」
話音未落,身子已倒飛而起,投向右首的窗子。徐不疑和徐博都沒有攔他,微笑著看他撞破窗子飛了出去,又忽然箭一般倒射而回。
窗外,玉秋水的玉簪在星空下,閃閃發亮。
徐弈猛喘幾口氣,忽然想起了什麼,雙眼在剎那間閃過一絲悲傷的色彩,然後電射向左邊的窗子。不等他撞破,窗子已自動打開,一條白練在窗上打了個轉,又靈蛇般縮了回去。
徐弈長歎一聲,終於靜了下來,定定地盯著窗外。
夜色裡,楚夢一襲雪白的衣裳,宛如月宮嫦娥。星光閃爍下,那張絕世容顏變得疑幻疑真。徐弈的眼逐漸朦朧起來。二十年來,什麼黑白合一,什麼一統江湖,所有的迷夢逐漸在心中緩緩消散,整個世界,就只剩那抹濃霧般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