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山的秘密會議室裡,所有重陽教的高層人物齊集一堂,這是二十餘年來首次無人缺席的會議。
這個會議,代表了繼獨孤殘逝世後,第四代重陽教的真正重生。
李閒在主位上正襟危坐,臉上收起了一貫的嬉皮笑臉。他知道若想真心當這個教主,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是絕對行不通的。
這次破例出席的有司徒貝貝和嚴彬。望著李閒嚴肅的樣子,司徒貝貝心裡湧起了一種見證歷史的奇妙感受。想當初這小子重傷滾倒在她家門口,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姑娘你真漂亮」時,誰能料到他就是今日江湖最大的魔教的領袖?
司徒貝貝對這種發展有種不能適應的感覺。雖然很早以前就已有了這個心理準備,但李閒嚴肅的表情卻總讓她覺得一陣陣的惶恐。是否無論是誰、有著什麼追求,在命運面前,都不得不低頭?
嚴彬是初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教主。自恆幫立幫以來,李閒就從沒有出現在廣大教眾面前。教眾們口口相傳,早就揚名江湖的浪子李閒是他們的教主,數年來行走江湖,一直暗中為神教奠定根基,在滅神兵破迷蹤以及這次大戰銀龍的戰役裡,發揮著神一般的力量。
嚴彬不是個盲從之人,對於那些誇大其辭的傳言他向來是嗤之以鼻的。但是這次見面,卻讓他忽然開始相信了那些口沫橫飛的傳言者。眼前這個教主,年紀輕輕,卻有著超越重陽諸仙的大家氣度,眼神深邃而滄桑,看不出武功已臻化境的精芒,卻有著讓人心慌的幽深,就像面臨大海的感覺,沉靜而浩瀚。當他坐在那裡時,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襯托他的存在,自然和諧,在威嚴中帶著傳言裡的親和。
這種說不出的親和感讓嚴彬的心情一陣輕鬆,但當他看見李閒左邊下首的一個人時,卻打脊樑骨冒出一股寒意。那是個很普通的老頭,外表上只像個小酒館的掌櫃,但嚴彬卻驚恐地發現,這個人雖坐得穩穩當當,但自己卻根本把握不到他的確切位置!他的臉雖笑容可掬,但嚴彬卻有種模糊的感覺,好像這張臉根本是朦朧的一團,就像在夢中見到的人,看似真實,實則虛無。
這就是傳說中的隱仙?嚴彬暗自捏了把冷汗,神教有著重陽六仙這樣的人物,顛覆天下實非難事。
江乘風掃了一眼齊集一堂的兄弟,壓下心中的興奮,開口道:「這次是我們重陽正名之後的首次正規會議。我先總結一下目前我們所面臨的形勢,大家各提意見,把我們目前首要解決的問題擺上檯面,研究決定。」
李閒一句「有屁快放」生生吞回肚子裡,慢條斯理地道:「守護使請說。」
眾人險些笑出聲來,江乘風愣了半晌,乾咳一聲,道:「首先是南方的問題。經此一役,銀龍堡聲勢大跌,但依然是南方不可動搖的最大勢力。以目前勢力騰升的霹靂堂與長江聯的合力,也只是與其平分秋色。而銀龍堡內部顯然有著那個神秘組織的棋子,隨時有顛覆的可能。但是徐弈在這場戰中聲勢大盛,極大地阻礙了那個組織顛覆銀龍的希望。」
蕭無語發言道:「照這麼說,霹靂堂與長江聯的聯軍勝算更大。因為銀龍內部不穩?」
「本來不見得。因為我與教主商議的結果是,劉凡將有可能與那組織進行某種合作。幾方夾纏不清,苦的只會是長江聯。但是……」江乘風偷眼看了看司徒貝貝,續道:「教主布下了高明的一招棋。目前長江聯由秦淮姑娘統領,秦姑娘深諳韜略,武藝也不俗,更關鍵的是,她與銀龍堡徐博有解不開的深仇。」
眾人一陣沉默,都在消化這句話的意思。
江乘風續道:「有秦姑娘坐鎮,相信她會選擇最佳的方案周旋於霹靂堂與銀龍堡之間。霹靂堂若與那組織暗中合作,秦姑娘自然會與徐弈合作。」
「果然是高明的一招棋。」藍舒雲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輕歎道:「想不到南方的複雜並不亞於這裡。那麼我們需要給秦姑娘什麼助力?」
李閒淡淡道:「他們那裡現在不會有什麼大戰,全是勾心鬥角的商談。我們能給她的最大幫助就是盡快一統北方,讓劉凡明白大勢所趨。只要劉凡齊心,銀龍堡並不難鬥。」
「說到盡快一統北方……」司徒銘緩緩道:「眼前確實有個最快的途徑。但捷徑往往是最危險的。」
李閒看了看司徒貝貝,道:「據說楚夢曾經來訪。她的提議是什麼東西?」
「我們必須先讓教主瞭解北方的情勢。」成笑接口道:「首先是關中劍派與蒼梧劍派應柳牧之之約而來,卻不是對付我們,對付的是薛昌。再是白馬堡的崽子不好好幫薛昌,卻跑來突襲我們,扔下了兩千具屍體。」
「你們錯了。」李閒沉吟半晌,道:「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那兩個劍派是余飛或楚夢找來的,而非柳牧之。柳牧之只是個傀儡。」
重陽群雄面面相覷,他們尚是首次聽聞這種驚人的消息。北方第一大派的掌門原來是被人控制的,這就可以解釋天山劍派這些時日層出不窮的怪異舉措。
「其次,白馬堡這次突襲我們,也是那些人煽動的。可以想見許子悠也是上了大當。」李閒緩緩道:「許子悠是聰明人,絕不會在這當口大舉突襲我們。他必然以為兩個劍派是與他合作進攻恆山的,豈料他們不但沒有合作,反而去打他的親家。」
蕭無語沉思片刻,說道:「楚夢的提議是,與我們暫且休兵,他們盡全力撲滅薛昌,而我們盡全力撲滅白馬。事成之後再決一死戰,以定天下誰屬。以教主之見,楚夢此言可信與否?」
李閒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可信。」
一直微笑著看眾人發言的王翰終於開口道:「我也覺得可信。因為楚夢這些一連貫的舉措,都是為了這個目標進行的。」
「不錯。」藍舒雲淡淡道:「如果白馬堡這次的突襲真是被他們煽動的,那麼他們的目的很明確,一是削弱白馬,二是讓我們懷恨。這就是為了讓我們接受提議全力撲滅白馬的信號。」
「他們是預謀良久,我們到現在才明白過來。」成笑歎了口氣,說道:「如果接受這場賭博,結果並不樂觀。」
李閒微笑道:「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了。這個提議事實上就是爭先。被他們先滅薛昌,則我們敗;被我們先滅白馬,則他們敗。但他們早有準備,我們則倉促得多;而且他們比薛昌強得多,我們不見得比白馬強多少。因此這是贏面不高的豪賭,是麼?」
蕭無語點頭道:「教主明鑒。」
李閒望向蕭無語,笑道:「賭博之事當請教賭仙。不知岳父大人對此事怎麼看?」
蕭無語微微苦笑,道:「這種關係全局勝敗的賭博,本賭仙不敢妄言。」
李閒環視全場,道:「別人怎麼看?」
半晌無人應答。李閒看了看縮在一邊的嚴彬,笑道:「誰都可以發表意見。不用顧忌。」
嚴彬壯了壯膽,喃喃道:「依我看就拼他娘的。」
李閒哈哈大笑,道:「越是決策者,越不敢決定至關重要的事。老子剛回來當教主,就碰到這種麻煩的東西。依老子看,就聽嚴舵主的,拼他娘的!」
成笑愕然道:「教主……」
李閒揮揮手,道:「總要有人決定的,不是嗎?老子也是個賭鬼,不信問問岳父大人就知道了。」
蕭無語歎了口氣,道:「我們當然要教主的決定,但必須考慮好善後事宜。」
李閒微微一笑,道:「未戰先想怎麼敗,不是老子的作風。我們應該先考慮怎麼鑽他們的空子來贏這場賭。岳父大人在賭場上精通出千,在這種賭博上,理應也不會放過出千的機會。」
笑容在蕭無語嘴角逐漸擴散,好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說道:「我明白了。」
王翰淡淡道:「他們沒有人認識我。」
江乘風點頭道:「我們在外的分舵有多少人?」
成笑答道:「神兵山莊五百人,正定府一百人,娘子關下三百人,開封三百人,太行五百人。」
李閒淡淡道:「增加太行駐兵,放棄所有在外分舵。把分舵的兄弟交給王老頭帶領,前往暗助薛昌。總舵留一千人駐守,餘眾全軍進攻白馬!」
江乘風心底一陣激動。這才是集中精練的領導層,才是完整的重陽教。無論這次的豪賭是勝是敗,重陽畢竟是由果敢的教主率領下,進行過最大的拚搏。
蕭無語微笑著望向嚴彬,道:「嚴舵主,如今教主、守護使俱在,你的拜師儀式可以開始了。」
藍舒雲輕輕吁出一口氣,輕歎道:「老子有傳人了。」
江乘風輕聲道:「我們也有教主了。」
眾人肅然望向李閒,李閒的老臉微微紅了起來,終於忍不住罵道:「你***,不是早就想過河拆橋的嗎?假惺惺地說得那麼動情干鳥!快給老子盡快解決了那些傢伙,老子還要帶貝貝出去玩,還要去揚州找我的美人。」
眾人轟然大笑,齊聲道:「謹遵教主諭令!」
笑聲中,一隻玉笛不知從哪裡飛了過來,準確無誤地砸在李閒鼻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