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跟著左龍等人乘舟來到水寨,寨前有一片頗大的演武場,地面的樹樁和雜草被清得乾乾淨淨,顯示出左龍等人為了訓練他們水寨的陸戰技巧也著實花了不少心思。
李閒拍拍屁股找地方睡覺去了,留下三個粗人緊張地走在秦淮前面引路,沿途介紹水寨的佈置。
「這片演武場是這個月才開闢的,之前這裡是片小樹林。」韓開山介紹道:「這裡的位置不怎麼理想,因為這裡的地面太鬆軟,嘍囉們行動起來不大方便。」
「為什麼要把樹林砍掉呢?」秦淮歎了口氣,道:「你們要進行的戰鬥並不是在平原上的會戰,而是在山丘或密林裡的追逐戰與游擊戰。原本的樹林正是最佳的訓練場所,可惜被你們破壞了。鬆軟的土地也沒什麼不好,正好培養嘍囉們在不平坦的地形進行遊擊戰的技能。」
三人聽得後悔不已,韓開山環目四顧,只覺以前認為礙眼不已的樹林如今想來是那麼可愛。
「***!都是你!」左龍指著張猛罵道:「就是你說那片樹林煩得要死,趁早砍了乾淨!」
張猛反唇相譏道:「當時老子提出這個意見的時候,不知是誰大讚老子聰明!」
秦淮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但心裡卻開始愉快起來。之前她答應李閒來這裡,心情一直都不很好,究竟是什麼原因,恐怕沒有任何人能明白,包括她自己。
左龍不去理張猛,謙恭地對秦淮道:「那麼依軍師之見,我們應該怎麼辦?」
「樹是沒有了,但湖畔石頭多得很。」秦淮輕聲說道,「我會以石頭佈陣,指點嘍囉們陣法與戰術,以及游擊周旋的技巧。」
三人大喜道:「那就麻煩軍師了!」
「你們不是想讓我去搬石頭吧!」
「這個……嘿嘿。」
秦淮歎了口氣,道:「時間不多了。離預定的攻擊計劃只剩兩天。這次戰後,你們水寨裡還能留下多少活人,就看這兩天能有什麼效果了。」
左龍等人互視一眼,均從對方眼裡讀出堅定與勇決。
江乘風再次帶著彭翎,走在往霹靂堂的路上。
「這次我沒有煩你什麼,怎麼你走得還是這麼慢?」彭翎奇怪地問道,「你不是去暗中保護那個劉瘦子的嗎?救人如救火啊!」
「我說姑奶奶,走快了你有意見,走慢了你也有意見,下次出去辦事再也不帶著你了。」江乘風負手緩步而行,彷彿是在飯後散步。
彭翎氣道:「你以為我想跟著你嗎?李閒帶著秦姐姐溜了,你讓我到哪裡去?」
「為什麼不回家?」
「我……還有些事沒搞明白,不想回去。」
江乘風歎道:「你無非是想見證我們這場仗罷了。」
「知道還問!我是想見證你們的勝仗,不想看你們被人砍成十七八塊扔到秦淮河裡。你為什麼不走快點去救人?」
江乘風眼裡邪芒一閃,冷冷地道:「為什麼一定要救他?」
彭翎倒吸一口涼氣,怔怔地看著江乘風,說不出話來。
江乘風看了看彭翎,忽然心中一軟,解釋道:「劉東流已經流露出驕傲的嘴臉。驕傲的人的最大毛病,就是會不把別人放在眼裡。包括葉七這個頂級殺手,也包括我們神教。」
「你是說……萬一他這次避過了刺殺,將會不把重陽教放在眼裡,然後會開始與重陽教做對?」
「不錯。之前玉秋水曾經秘密訪問霹靂堂,已經暴露出劉東流另有主意。所以這次讓他死了或許更好一些。」
彭翎有點明白了,但又不明白:「那你為什麼還要過去?」
「劉東流可以死,但是霹靂堂目前不能亂。我這麼過去,只是想在劉東流死後安定人心,扶助劉凡。」
彭翎心裡砰砰亂跳。這些魔頭實在太可怕了。但這樣的魔頭卻又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刺激。
忽然江乘風停下腳步,道:「終於來了,這小子真慢。」
彭翎扭頭望去,只見一條人影迅捷無倫地從後面追來,一個黑點在眨眼之間已經接近身後數丈之處。這樣的速度,只能用鬼魅二字來形容。至少彭翎從小到大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飛掠速度。
來人轉眼就到了面前。孫凌原本滑稽的圓臉在這時看來冷酷而凌厲,配合著適才流星般的速度,彭翎忽然感到一股有形的壓力,向尖刀般四處散射。這個被李閒搶得痛苦不堪的小販,如今完全變了個人,整個人就像是一把劍,令人不敢逼視。想起那天晚上秦淮的取笑,彭翎的臉上忽然感到一陣發熱。
「葉七竟還敢露面!」孫凌冷冷地道,語氣中的冰寒彷彿能直接凍結人的皮膚,彭翎覺得手臂上已經微微起了雞皮疙瘩。
江乘風慢條斯理地道:「葉七是你的。他背後的人是我的。」
孫凌點了點頭,道:「我已經把血之淚扔了。有了這個東西,總是沒法乾淨利落地下手。我再也不能讓葉七跑了。」
江乘風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走吧,去為劉東流收屍。」
孫凌冷酷的臉忽然露出滑稽的笑容,道:「走。」
兩人同時起步,箭一般投射而去。彭翎緊緊跟在後面,才跟了幾步,就發覺自己已被甩得老遠,不禁急道:「等等我!」
眼前人影一閃,孫凌的圓臉出現在面前。彭翎嚇了一跳,心中一慌,已被孫凌攔腰抱起,接著四周景物不住倒退,身子有了種騰雲駕霧的感覺。
彭翎先是慌亂,正想掙扎,卻忽然想起秦淮說過,楊休是從不近女色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下來。但臉上的紅霞卻久久不褪,因為自她出世起,還從沒有被一個男子這麼摟在懷裡過。偏偏這個男子有種令人砰然心動的冷酷,又有滑稽可愛的親切感。秦淮的玩笑再次在耳邊響起,彭翎覺得心跳又不受控制了。
彭翎深吸一口氣,不去說話,也不再看四周,閉上眼睛默默地享受著騰飛的感覺。江乘風忽然回頭看了孫凌一眼,露出曖昧的笑容。孫凌回以白眼,挾著彭翎的右臂緊了緊,加速而行。
霹靂堂已近在眼前。
江乘風和孫凌不約而同地放緩腳步,兩雙眼睛像鷹般緊緊盯著那雄偉的莊院。
彭翎睜開眼睛,入目的是兩張嚴肅的臉,孫凌的額頭已經隱現汗水。江乘風冷冷地道:「看來已經開始了。他們的動作很快。」
「抓刺客!」一聲大喊從霹靂堂傳了出來,整個平靜的莊院頓時騷亂起來,幾聲金鐵交鳴的聲響從莊內傳來,伴隨著數聲淒厲的慘叫。
江乘風和孫凌側耳聽了半晌,忽然同時抽出刀劍,齊身向一道側門撲去。彭翎縮了縮腦袋,躲在一株樹後,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一道人影從側門上方躍出,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詭異得竟令人產生黑夜裡的幽靈的感覺。江乘風一把拉住正要撲過去的孫凌,只見遠方人影一晃,消失不見。
江乘風冷哼一聲,逕直追去。孫凌的短劍早已化作厲芒,直刺從門上翻出的人影。
人影似是早就發現有敵人恭候,高速移動的身形忽然停頓,一甩手就是一大把黑糊糊的細針,鋪天蓋地地灑向孫凌。
「看來七哥被劉東流傷得不輕,怎麼針扔得根毛一樣有氣無力的?」孫凌嘴上譏諷,但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聲音裡只有刻骨的恨意,聽不出一點諷刺的感覺。牛毛針被掃得四散飛濺,誤傷了許多尾追而來的霹靂堂子弟。
葉七的細針脫手,只見孫凌毫髮無傷,也不理會孫凌的話,咻地抽出短刀,和身撲來。
刀劍交擊,殺氣狂湧。在數丈之外探頭觀戰的彭翎竟忽然覺得窒息,忙縮回腦袋靠在樹上,才發現只看了這麼一會兒,她的衣服就已經濕透了。
俗話說,一寸短一寸險。這兩個人一使短刀一使短劍,招招以命博命,只要稍有不慎,當場就是血濺五步之局。彭翎終於忍不住探頭再看,只看了片刻,便險些暈在地上。這樣凶險的交鋒,以及瀰漫在空氣中濃烈的殺氣,並不是她的功力所能承受得了的。她也發現,原本尾追葉七而來的霹靂堂弟子圍的圈子越來越大,每個人都在不住後退,有的人居然已經嘔吐起來。
忽然一聲異響傳來,一個黑糊糊的球狀物不知從哪裡飛來,劉凡的聲音暴喝道:「納命來!」
葉七狠狠擋開孫凌一劍,左手一甩,一根細針急速迎向那個球狀物。孫凌的劍再次攻來,葉七身子一扭,短劍刺穿了他的左肋,鮮血噴射出來,染紅了孫凌冷酷的面孔。
「轟」地一聲,球狀物與細針相遇,竟猛地爆裂開來,發出震天巨響。受了重傷的葉七竟被反震力震飛老遠。
劉凡瘦削的身影從莊內躍出,二話不說,又是一枚黑球直射葉七。
孫凌無暇感歎霹靂子驚人的威力,身子電射向葉七,竟與霹靂子速度一致。
葉七身子落地,毫不停留,就地打了個滾,猛然彈起身來,向遠處遁去。
霹靂子就在孫凌落腳處炸開,孫凌藉著震力,在真氣快盡之時竟再次加速,緊追而去。
劉凡冷哼一聲,順手抽出一個手下的佩劍,飛身追去,速度之快只稍遜孫凌半籌,顯示出超凡的輕功早已勝過乃父。
葉七正在逃逸,忽然一個踉蹌,劍傷發作。孫凌的劍已經在他身後弄影,只需片刻,便可洞穿他的心臟。
就在此時,左右風聲忽起,兩道劍氣呼嘯而下,分別攻向孫凌與劉凡。孫凌眼裡閃過怒色,手腕一震,短劍驚電般沒入偷襲者的咽喉;巨響再次傳來,攻向劉凡的人已經被炸成碎片。
就在這一息之間,葉七又已逃出老遠。孫凌心中氣苦,純以輕功而言,葉七實是勝過自己半籌。只要葉七能撐住傷勢,逃到遠處的密林中,想找到他就十分艱難了。血閣裡的特級殺手,隱蹤匿跡的本事都是當世第一流的。即使同是血閣出身的孫凌,也沒有找到他的把握。
正在孫凌心急如焚之時,葉七卻忽然慌不擇路地改向而行。一道湛藍的劍光猶如來自九天之外,將眼前的光芒盡數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