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這麼一說,我才弄明白楚夢奇怪的行徑。」江乘風聽了李閒的話後,反而笑了起來,道:「若不是因為在心裡愛上了別人,她怎麼會改變引誘你的初衷?」
「我看你腦殼進了水!」李閒跳了起來,叫道:「什麼時候了,居然還有心情研究楚夢喜歡哪個男人!」
江乘風歎了口氣,道:「煩心事太多了,不找點東西樂一樂會瘋了的。」
李閒皺眉道:「是不是徐弈又給你出了什麼難題?」
江乘風淡淡道:「他明確告訴我希望執掌重陽教。」
李閒微笑道:「這個小子野心真不小。」
江乘風歎道:「問題就出在這裡。以他的野心,決無可能奉行神教教義。神教是在向正統宣戰,而到了他的手上將變成滿足權力慾望的工具,這是我最不願見的。但另一方面,我卻希望他能成功。世上沒有一個當爹的不喜歡看見自己的孩子出人頭地的。」
江乘風對李閒的信任是毫無保留的,換了對其他任何人,他都不可能說出下半句話來。
「你這個所謂煩心事倒是可以先扔在一邊。老子決定了,在沒弄清楚這群神秘傢伙的來路之前,還是要把這教主好好當下去。因為目前再沒有其他一件事比這更刺激有趣的了。」
江乘風大喜,笑道:「君子一言!」
李閒奇道:「我只說是這段時間裡,你那麼高興幹什麼?」
江乘風微笑道:「因為等我們弄明白那群人的來路時,神教的大業要不就已經完蛋,要不就已接近成功。你小子何去何從已經不重要了。」
李閒氣結,罵道:「原來你們本就做好過河拆橋的準備了!」
江乘風笑瞇瞇地道:「別說得那麼難聽,這是最好的選擇。只有在神教艱難創業時,需要兄弟們萬眾一心,所以必須捧穩你這個大家都服氣的教主。而當大業已成,以你的性格絕不是治理的料子,況且你對我們的教義一竅不通,因此屆時必須另選能人繼任。當然如果我們完蛋了,一切休題,你自個兒保著命出去浪蕩吧。」
李閒聽得呆若木雞,半晌才艱澀地道:「現在老子最希望的就是你們早點完蛋!」
江乘風邪異地笑了笑,忽然斂容正色道:「啟稟教主。對那兩個神秘人的對話,屬下做出了一些猜測,請教主聖意裁決。」
李閒飛起一腳,直踢他的襠部。江乘風身子奇異地一動,李閒的腳明明去勢不變,竟不知為什麼竟踢到了他的大腿。
饒是如此,也疼得江乘風呲牙咧嘴,苦笑道:「這招我們演練了幾千回了,你小時候每次踢到我的大腿時我都不痛不癢。現在你的武功已經與我相若,我卻還改不了故意挨你一腿的習慣。」
李閒沒好氣地道:「好了,說說你的想法吧。」
江乘風眼裡隱現紅芒,淡淡地道:「那個聲音陰沉且年紀稍大的人必定是天山劍派的某個頭面人物。既然你沒聽過他的聲音,想必不會是柳牧之和歐陽斌。他直呼薛思雨之名,應當也不會是薛昌。除了這幾人外,天山劍派內還有好幾個柳牧之和薛昌的師兄弟,每人都有嫌疑。以我的認識,嫌疑最大的是余飛。」
李閒問道:「聽說余飛是薛昌的拜把兄弟?」
江乘風點頭道:「余飛少年時進入天山學藝,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被天山劍派的幾名長老發覺他有著一身高明的毒術,疑其來路不正,想要將他逐出天山。幸得薛昌一力袒護,而當時薛昌是最有希望成為掌門的人選之一,因此說話有點份量,使得余飛逃過一劫。從此余飛對薛昌言聽計從。」
李閒不解道:「後來沒有人去挖余飛的底嗎?他的毒術是哪裡來的?」
「這是個謎。」江乘風緩緩道:「到了余飛功力日進,他的毒術已可與成老二一比高低。不過當年比拚毒術時輸的都是余飛。我之所以說他嫌疑最大,正是從他的毒術想到了楚夢的媚功。二者極可能都是我們神教的絕學,其中必有關聯。」
李閒點點頭,道:「照這麼說,那個人即使不是余飛,也必定和余飛有關係。」
江乘風歎道:「那個年輕人的問題,就不那麼簡單了。首先他是知府的大公子,我們先排除這個知府知情的可能,至少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這位公子可以利用他父親的身份,在揚州大肆營造勢力,為他們的組織提供方便。以他的身份、武功和談話的內容來看,他在這個組織裡的地位絕對不低。」
李閒苦笑道:「這個組織連知府大人的公子都網羅在旗下,手段真是令人咋舌。好在我們無意中窺探到這件事,這位公子反而成為我們最重要的突破點。」
江乘風歎道:「可是現在的麻煩很大。首先恆山方面我們沒辦法聯絡,否則必須盡快通知他們天山劍派即將採取的行動,他們自知怎麼處理。」
李閒問道:「我趕到鄭集去找一趟王翰,讓他去趟恆山,你說如何?」
江乘風沉吟道:「你找不到他的。他從來都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他此刻在哪裡,除了當年的老頭子。不過你倒確實可以去一趟,看看有沒辦法留下記號,讓知道我們在找他。對了,我們內部的聯絡記號就是重陽令上的圖案,圖案如果是正立,然後下方註明時間地點,意思就是讓見記號者於某時到某地集合;若圖案倒立,則是緊急求援。」
李閒點頭道:「好記。但你不是有點懷疑王翰嗎?」
江乘風歎道:「即使他真是那個叛徒,這件事他也一定會幫我們通傳到的,否則馬上露餡。」
李閒拇指一豎,道:「有道理!」
江乘風捧頭道:「先別得意,事情多著呢。再一件事就是我們不知道他們指使葉七去幹什麼。葉七是個很專業的殺手,且武功高強,他潛伏在暗中能造成的破壞力是超過我們想像的。我的心裡有很不祥的預感。」
李閒忽然驚道:「他如果去刺殺太湖水寨那三兄弟,他們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江乘風搖頭道:「理應不會。這個組織裡高手如雲,如果是為了對付太湖三兄弟,沒有必要處心積慮地去利用葉七,可見他們刺殺的目標必定是個高手。另外讓葉七行動,還可以避免暴露他們自己的身份,可見他們不願遭到報復,說明刺殺的目標有不小的勢力。」
李閒失笑道:「總不會是徐不疑吧!」
江乘風笑道:「徐不疑若有那麼容易被人刺殺,早已死過千百次。就算僱傭厲天去殺也未必能成功,銀龍堡的防禦並不簡單。」
李閒也笑了一陣,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麼,笑聲漸漸停止,臉色越來越難看。
江乘風訝道:「你想到了什麼?」
李閒蹦了起來,叫道:「馬上去通知劉東流,叫他小心刺客!」
江乘風臉色瞬間轉白,二話不說,披衣出門,轉眼便消失在夜色裡。
李閒呆立片刻,長歎一聲,舉步走出房門,道:「出來吧。」
周圍一陣沉寂,左邊一棵大樹後面人影閃動,如煙一身黑衣,不知所措地走了出來,呆呆地立在那裡一言不發。
「那樹很髒的。」李閒出言打破沉默:「我剛才回來時就順便在那裡小解了一下。」
如煙緊咬著下唇,還是不說話。
李閒又道:「煙姑娘還是穿白衣好看。黑衣並不適合你。」
如煙長吁一口氣,終於說道:「你一直都在房裡,怎麼知道我躲在樹後?」
李閒歎道:「唐秉嘉根本不應該讓你來做這種事。如果你哪怕懂一點點武功,也知這樣是決瞞不過我們耳目的。」
如煙低著頭,問道:「那為什麼你們不早點揭穿我,而且還繼續商議大事?」
李閒微笑道:「因為我們信得過你。」
如煙臉色蒼白,道:「你們是否早已準備好殺人滅口了?」
李閒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從誰那裡聽來這麼惡毒的法門?別說是煙姑娘這種嬌滴滴的大美人,就算是你那肥豬老闆來了,我也不會殺他的。」
如煙的臉上稍稍恢復血色,道:「為什麼?」
「從難聽的角度來說,留著你們的命是很有價值的。我們至今還沒有任何渠道去挖掘你們組織內部的秘密。只有留著活口,才有希望得到我們想知道的情報。」
如煙的臉色又轉蒼白,李閒笑了笑,又道:「好聽點來說,我不喜歡殺人。更何況是煙姑娘這樣的女子。」
如煙無言以對。李閒深深地望進她的眸子裡,說道:「我們是真誠地想和煙姑娘做個朋友。否則本就不會接受姑娘住在我們身邊。」
如煙被他看得一陣心顫。李閒的眸子裡,閃著一種發自內心的真誠感覺,讓人不自覺地相信他。這種真誠,自如煙懂事以來,只在一個人眼裡看到過,那是玉秋水在指導她琴藝時。
「原來你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奸細。」如煙苦笑一聲,避開李閒的話語,說道:「這種感覺真的不好受。」
李閒搖了搖頭,道:「如果我們一開始就告訴你:我們知道你是奸細,你才更難受。而且我們是真心想幫助你脫離這個組織。就連組織裡最重要的人物之一玉秋水都對你說過,你的生命應當在琴道中追尋,俗世的煩惱本不應屬於你。」
如煙沉默片刻,終於說道:「我從小就接受唐老闆的指令,對我來說,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唐老闆名義上雖是我的老闆,但我從小就是他養大的,就像父親一樣養我教我。這次是他平生第一次讓我做不願做的事,如果僅僅這麼一次我都辦不了,我哪有臉面對他?」
李閒大笑道:「我還以為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原來只不過是這麼個芝麻大的小問題。你只須明白一個道理:沒有一個名妓不是被老闆從小培育、一手帶大的。唐胖子平時沒有逼迫你做什麼,這原因你自己也明白得很,那是因為他不能觸怒你。你是煙水閣的台柱,一旦你不與他配合,他的生意就將一落千丈,他沒有另一個二十年來培養新的如煙了。」
如煙確實明白這個道理,但卻沒法轉過彎來。呆呆地站著,腦子裡亂成一團。
李閒正色道:「此間事了,我會帶你去一個地方。世上沒有任何地方比那裡更適合你了。那裡有靈秀的森林、清澈的溪水、百鳥的鳴唱,有精通天道的武林巨匠,更有琴藝比玉秋水只高不低的絕代樂師。」
如煙聽得無限神往,想像著那裡的模樣,不覺癡了。
李閒看著她的神情,心中泛起滿足的感覺。笑了笑,轉身回房,說道:「因此你不必再理會唐秉嘉。我可以保證你到了那裡後,絕沒有任何人有資格給你帶來什麼麻煩。」
如煙清醒過來,腦子裡依然盤旋著李閒誠摯的眼神、不羈的笑聲,和充滿誘惑力的描述,忍不住問道:「你不是還要追求我嗎?就這麼把我送走你不後悔?」
李閒大笑道:「把你從敵對轉為知己,就已足夠。」
如煙看著李閒灑脫的背影,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忽然說道:「你好像還有事要做的。」
李閒一呆,搔頭道:「什麼事?」
如煙掩嘴笑了,道:「你不是還要去給那個叫王翰的留下聯絡記號嗎?」
李閒縱聲大笑,疾步而去,道:「多謝提醒。」
這聲笑,是真正開心的大笑。因為他明白如煙已經放棄了為唐秉嘉做探子的打算。
屋裡,秦淮低聲對彭翎道:「這傢伙,威逼利誘裝模作樣無所不用其極,真是無恥之尤。」
彭翎笑嘻嘻地道:「我怎麼總聞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秦淮油然道:「你再胡說八道,我就不再告訴你關於楊休的故事了。」
彭翎俏臉飛紅,道:「說得這麼曖昧,好像我怎麼了似的。我明明說過只不過想知道他還有什麼古靈精怪的賺錢法門而已。」
秦淮歎道:「可惜。江湖人都知道,楊休是從來不近女色的。」
彭翎大奇,問道:「為什麼?」
秦淮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彭翎猛然醒悟又中了奸計。自己明明只是好奇,卻硬生生被人弄得像是春情勃發愛上了那個圓腦袋似的,不由鬱悶不已。
秦淮微笑道:「知道被冤枉的厲害了吧。看你還敢不敢說我愛上了李閒。」
如煙舉步回房,兩女的對話一字不漏地收進耳內,心中暗笑。這兩個女人,一個是名門閨秀、一個是山賊頭領,但說話的內容卻與平日在煙水閣聽到的姐妹們的聊天沒什麼區別。也許只要是女人湊在一起,話題幾乎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