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端倪初現
    當李閒還在趕往太湖的路上時,江乘風就已來到龍騰山莊一道側門邊,側耳聽了聽,確認一批守衛已經去遠,才翻身而入。輕巧地避開另一批守衛,竄向不遠處的一棟小樓。

    守衛如此森嚴。江乘風心中冷笑,從龍騰山莊外寬內緊的情況來看,銀龍堡的確已經做好了等待霹靂堂自投羅網的準備。

    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江乘風居然能避開間隔只在數息之間的兩批守衛的耳目,而且輕鬆得如入無人之境。手段至此,若是被夙敵中的夙敵徐不疑知道了,恐怕會食不下嚥。

    江乘風身形微動,已到了樓上。一間屋裡,傳來棋子落秤的聲響。江乘風走到門前,屋裡的聲音頓止。

    江乘風輕輕推開門,一身銀色便裝的徐弈坐在棋盤前,正在擺棋譜。

    「看來你的消息來源不只是我這個渠道。」徐弈盯著盤面上的棋子,頭也不抬地道。

    「何以見得?」江乘風掩上門,信步走到徐弈身邊看棋,自然得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

    「顧師言枉稱晚唐第一國手,這幾步下得真是敗筆中的敗筆。若是閻景實看得破,蓋金花碗就不會落在顧師言身上。」徐弈沒有回答他,自顧說道:「在這裡若能毫不遲疑地斷,打,棄子,交換,可掙整整四目之多。」

    江乘風沉默良久,終於說道:「你的意思是,拋棄太湖水寨?」

    徐弈終於抬起頭認真看了他一眼,道:「若不是得到了劉東流準備進攻的消息,你又怎會大白天的跑到我這裡來?」

    江乘風苦笑道:「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回答第二個問題。」

    徐弈淡然道:「爹……不,徐不疑布下的局並不高明,只配騙騙劉東流或者太湖水盜而已。而爹你既然看破了,就該將計就計,務求一舉達到目的。這點到目前為止都做得很好。但是深入敵境,必有所失,太湖水寨所負責的擔子既然是場硬仗,就不必救援,讓他們和徐不疑拼到最後一刻。這樣,徐不疑才不會懷疑內部有鬼。」

    江乘風搖頭道:「這不行。李閒會恨死我。」

    徐弈訝然看了他一眼,皺眉道:「欲成就大事,豈能畏首畏尾,這不是爹的性格吧!」

    江乘風決然道:「無論自己有什麼想法,李閒還是我的教主,我必須以他的意見為重。」

    徐弈沉吟片刻,道:「李閒不是一直不想當教主的嗎?」

    江乘風深深凝視徐弈半晌,才道:「你有什麼看法?」

    徐弈笑了笑,沒有說話。

    江乘風心中暗歎,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們父子不必遮遮掩掩,索性打開天窗說個明白。」

    徐弈終於說道:「不錯。我有控制重陽的想法。如果我可以順利得到銀龍堡的繼承權,再暗中控制重陽教,整個武林就幾乎已經在我的手裡。就像這棋局,執黑的是我,執白的也是我,何謂輸贏?」

    江乘風依舊緊盯著他,道:「你也知道我的想法是什麼,如果你做得到,我完全可以將你捧為教主。這件事李閒已經和我探討過,以重陽教一向的規章,教主繼任,只要原教主指定、守護使,別人就完全沒有反對的餘地。」

    「你無非是要我執掌重陽之後奉行重陽教義。這又有何難?」

    「口說無憑。」江乘風冷冷地道,「我期待你在這場戰役裡的表現。」

    「放心吧,弈者最精通的就是把握均衡。」

    江乘風不語,轉身遠去。徐弈看著他飄逸卻帶著疲憊的身影,忽然露出一絲笑容。

    辭別太湖三兄弟,李閒拎著一壺酒施施然返回揚州。此行的最大收穫並非通知了他們對付銀龍堡的計劃,而是讓秦淮有了用武之地。

    秦淮對徐博的恨意是刻骨銘心的,既然此刻他並不適合去找徐博的麻煩,那麼讓秦淮盡一份力狠狠打擊銀龍堡,想必是秦淮最喜歡做的事了。

    秦淮不通水戰,太湖水盜不懂陸戰。老天幾乎是刻意這麼安排,把這原本毫不相干的山賊水盜糅合在一起,成就一番事業。

    離行動的日子還有三天。這短短三天裡,秦淮能否將一群烏合之眾訓練得初具規模,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到達揚州時,又是子時。李閒直接摸到孫凌的店前,裡面仍然亮著燭光。

    「王八蛋,你終於來了!」孫凌還不等李閒敲門,就氣沖沖地拉開店門,道:「快管管你那只臭貓!老子沒酒給它喝!」

    老鼠聞到了李閒的氣息,歡呼一聲撲了過來,竄進李閒的懷裡直蹭。

    「老鼠乖!我帶上好的丹鳳酒來給你喝了。你看我一路上都沒捨得喝哦。」李閒拿著酒壺晃了晃,對孫凌道:「拿只大碗來!」

    孫凌苦笑著拿了只大碗,看著李閒把酒全部倒了進去,老鼠像見到玉液瓊漿般一頭扎進酒裡,轉瞬間喝了個精光。

    「乖,去睡覺啦!我和這個大餅臉有點事要出去辦。」李閒摸著老虎的頭,以極其溫柔的語調說道。

    「誰是大餅臉!」

    「你見過有人的頭比你圓嗎?」

    「***!」孫凌惡狠狠地罵了一聲,道:「比起葉七,老子現在更想殺的人是你!」

    李閒嘿嘿笑了笑,道:「今天有葉七的消息嗎?」

    孫凌頹然道:「沒有。自從昨晚你傷了他之後,我就再沒收到有關他的消息。今天午前到現在,我一直四處搜尋,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但我有個感應,那傢伙沒有遠離。」

    李閒點頭道:「事實上即使有人救了他,他的傷勢也不允許他跑得太遠。」

    孫凌沉默片刻,道:「先去偷東西吧。我的這個楊休身份養了十幾年,不能因為這新知府而砸了。」

    「這種小事,你為什麼一定要拉著我?」

    「你以為只是拉你偷東西這麼簡單嗎?偷完東西後我們分頭出動去找葉七的下落,總比我一個人找好一些。」

    李閒歎了口氣,道:「看來今晚又沒覺好睡了。走吧。」

    揚州知府府邸。

    孫凌已揭下了面具,和李閒並肩蹲在府外的一株大樹上,低聲道:「我調查過了,這新知府也姓楊,確實是剛從荊州調任而來。揚州知府是個肥缺,名為調任,實則暗升,這傢伙一定使了不少銀兩。」

    李閒聳肩道:「朝廷比江湖黑暗多了。江湖雖然險惡,但更多拼的是刀槍;朝廷拼的卻是狡詐。」

    兩人對視一眼,幽靈般飄入庭院之中。

    「按我的經驗,乾位上那間最幽靜且最漂亮的房間一定是知府大人的。」李閒低聲道,「那邊坤位上的一定是他的正室的房間。」

    孫凌嗤之以鼻道:「得了吧,這個貪官哪裡知道什麼乾坤震巽?」

    李閒搖頭道:「你太小看他們了。這些狗官雖然無能,但畢竟是十年寒窗苦讀出來的,別的他們不會,這周易卻必定是爛熟於胸的。」

    孫凌微微頷首,表示贊成,繼而環視四周,道:「震位就在我們邊上。這裡住的是大公子?」

    李閒嘻嘻笑道:「應該是的。大公子房內必然春色無邊,想不想聽聽?」

    孫凌沒好氣地道:「正事要緊。」

    李閒卻早已功聚雙耳,捕捉房內的聲音。忽然臉色驟轉蒼白,汗水已微微滲了出來。

    孫凌大訝道:「你怎麼了?」

    李閒夢囈般道:「你不聽會後悔的!」

    孫凌臉色嚴肅起來,側耳細聽。才聽到第一個詞,就已色變。

    「……葉七答應了?」一個陰沉的聲音說道。

    另一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也很有力:「他現在必須依賴我,否則早被孫凌煎皮拆骨。哪輪得到他反對?」

    前一人沉吟道:「沒想到李閒的武功居然到了這樣的地步,竟能直擊空氣中傳遞的聲音所洩露的精氣。」

    年輕的聲音說道:「嗯。這小子本身已經相當厲害了,江湖年輕一輩中他本就是數一數二的強手。誰知現在竟進步到能擊敗紫虛的地步!」

    李閒和孫凌都生出歷史重演的怪異感覺。當日也是他兩人一起偷聽岳嵐松的密語,但分別在於上次是存心的,這次是無意的。偏偏這次無意間聽到的東西更令兩人心驚不已。

    前一人冷哼道:「事情越來越不受控制。哼,若非楚夢這丫頭沒有聽話,我們又豈會落到這麼被動的境地!」

    年輕人似乎對這人攻擊楚夢相當不滿:「忘憂散的事又不能怪她!成櫻身上根本沒有忘憂散!」

    前一人冷笑道:「我說的又不是忘憂散。在開封時楚夢根本沒有履行迷惑李閒的任務,相反地還激怒於他。尊主為此事相當生氣,我看所有人裡就只有你大鬆一口氣吧?」

    年輕人冷笑道:「楚夢的能力比你我都強,她這麼做自有她的道理,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道理?哼哼!」那人陰沉沉地道,「我看恐怕是動了春心,看上了厲天吧!」

    「放屁!」

    「她手下的人回報給尊主的消息裡,說她很注意打探厲天的去向,即使派去的探子被殺個乾淨都不在乎。那日我正好在尊主身邊,聽了個一清二楚!」

    年輕人沉默半晌,有點無力地道:「或許她只是發現厲天有其他重要性。夠了!事已至此,追究責任有個屁用!我看你是因為大批手下在徐州被厲天宰個精光而心存怨恨吧!」

    「廢話!要不是厲天礙手礙腳,武當早被拖下水了!」

    「夠了!少說廢話。經過回天大法的醫治,葉七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看最遲後天就可以行動。」

    「好吧。」那人終於放棄了對楚夢的攻擊,說道:「重陽教那群老傢伙真不簡單,居然毅然把薛思雨還給了許子悠,讓我們的計劃頓成泡影。目前許子悠震怒,已經正式和我們決裂,領了一隊騎兵把我們設在北方和外族交易的站點夷為平地。這件事尊主尚未給出指示,你怎麼看?」

    「薛昌與白馬堡全力配合下的實力,會稍勝過我們在天山掌握的力量一籌。如果重陽教的人也參與對我們的攻擊,十餘年在天山的苦心經營就將化做泡影。因此無論如何,你們必須利用重陽教與白馬堡的矛盾,讓他們互相攻擊,而我們必須盡快騰出手來剷除薛昌,控制天山。」

    「恐怕力有未逮。」

    年輕人冷笑道:「不是還有蒼梧劍派和關中劍派嗎?他們的力氣必須好好利用。」

    那人呵呵笑道:「明白了。我必須盡快趕回去。」

    年輕人道:「去吧。我要休息了。」

    那人走了幾步,似是在門口停下,說道:「忘了告訴你,厲天不出三天就會到揚州。***,只不過這樣的一句話,就損失了我三個探子的命才能得到,那個傢伙簡直不是人!」

    年輕人不說話了,門「吱呀」一聲推開,一個全身黑衣的蒙面人閃身而出,幾個起落,沒入黑暗中。

    房內的燭光很快熄滅了,一個年輕人也蒙著面出現在門外,身形一閃,便已不見。

    李閒和孫凌鬆了口氣,癱坐在地上。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全身上下都已被汗水濕透了。

    「這是我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聽到這個神秘組織的對話。」李閒長吁一口氣,道:「真他媽令人興奮!」

    孫凌冷冷地道:「原來這楊知府的大公子竟是這個組織裡的重要角色。可惜前幾句話我們沒聽見,不知他們究竟要葉七去做什麼。」

    李閒決然道:「絕不是什麼好事。我必須回去與江乘風商議一下。對了,你為什麼不去跟蹤這個大公子?」

    孫凌搖頭道:「雖然跟蹤他很有可能找到葉七的藏身之地,但不能排除被他覺察的可能。萬一他發現了,就知道他們的秘密已經洩露,這不划算。」

    李閒點了點頭,殺手的思維確實比他縝密得多了。

    「好了。」孫凌沉默半晌,終於說道:「偷完玉佛,今天可以回去睡覺了。」

    李閒苦笑一聲,聽了他們的對話後,今晚自己和江乘風都休想睡得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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