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促膝談心
    司徒貝貝踏進關押著薛思雨那寬敞舒適的大牢,蕭無語掩上門,加派人手看守各處通道,自己到大堂見成櫻去了。

    「來了這麼多天,怎麼都不來看看我?」薛思雨端著一個青瓷杯,正在細細地品茗。

    司徒貝貝歎道:「你在這裡錦衣玉食,我忙得命都快送掉了,還說我不來看你。」

    「再怎樣的錦衣玉食,也掩蓋不住孤獨。」薛思雨歎了口氣,道:「在這個地方,我唯一認識的人只有你。」

    司徒貝貝盯著薛思雨,淡淡道:「看見我,你就能從我身上找到懷念許子悠的東西?」

    薛思雨笑了,道:「你真聰明。」

    「可是我對李閒的懷念,根本不需要任何東西作為導引。」司徒貝貝坐下身來,歎道,「如果需要從別人身上找到懷念他的東西,說明你們兩人之間並沒有太多事情可供回憶。」

    薛思雨怔了怔,神色黯淡下去,道:「我們確實沒有太多東西可供回憶。因為我們的婚事是父母一手撮合的,幸運的是我們正好彼此相愛。」

    「兩個人之間,彼此沒有值得回憶的事情,的確不是件愉快的事。」司徒貝貝給自己倒了杯茶,有點傷心地道,「不過,你怎能確定許子悠真的愛你?就像我,根本不知道李閒愛不愛我,否則他就不會失蹤這麼久緲無音信。」

    「這麼久了,許大哥也沒來救我。」司徒貝貝的話觸動了薛思雨的想法,她竟真的開始懷疑許子悠對她的感情。

    女人天生就是多疑的動物,最經不起挑撥,事實上司徒貝貝並沒有在挑撥,只不過有感而發而已。

    「聽說許子悠以前是個十足的花花公子,身邊總是圍著一堆女人,但是自從和你訂了親,身邊的女人就消失了。」司徒貝貝微笑道,「可見他真的很在乎你。」

    薛思雨苦笑道:「許大哥是個豪邁風流的人物,喜歡縱馬長歌、偎紅倚翠。自從和我訂了親,表面上看來他很快樂,其實我能感覺得到他很壓抑。我一直認為這是因為他對妻子的責任而使他改變了他不羈的性格,因此我很感激他。」

    司徒貝貝愕然道:「難道你不覺得不應該給他增加束縛和枷鎖嗎?」

    薛思雨搖頭道:「不對!婚姻若是沒有束縛,會亂了套的。你在家裡等待他的歸來,他卻在外面拈花惹草,這是不公平的。許子悠和李閒並不相同,每個認識李閒的女子,都事先有個心理準備,因為他本來就是有名的貪花浪子,最愛混跡青樓、四處勾引良家婦女,以此為樂。而許子悠是有家有業的男人,他必須為他穩定的婚姻負起責任。」

    司徒貝貝沉默下去,薛思雨的話確有幾分道理。因為自己自從和李閒在一起,就從沒想過要穩定的生活,而李閒若是對美女沒了興趣,她反倒會覺得很奇怪。

    「可是婚姻一旦和利益掛上了鉤,就已經變了味。」司徒貝貝想了半天,隱隱覺得許子悠的做法很是奇怪。因為沒有一個風流的男人只因訂了婚就立刻變得循規蹈矩的,連個轉變的過程也沒有。

    薛思雨呆了很久,終於歎道:「不要再說了。我的心裡很慌。我真的害怕他是因為白馬堡與天山劍派合為一家的利益而故意這麼做的。」

    司徒貝貝暗自慶幸,至少她絕不用擔心李閒會為了功利而拿感情來演戲。

    「男人的世界,你不覺得奇怪嗎?許子悠和李閒明明是那麼好的朋友,當日我們幾個人在酒樓上玩鬧,不知多開心。可是轉眼間就成了仇家,連個招呼都不打。」司徒貝貝看著茶杯,轉移了話題:「你們天山劍派和許子悠的白馬堡,好好地恆幫,為什麼忽然變了卦?」

    薛思雨搖頭道:「爹和許大哥他們的事情,我從來不過問的。我只知道他們最初覺得蕭無語立幫將給他們很好的機會,但是他們卻低估了蕭無語和恆幫的能耐,眼睜睜地看著蕭無語坐大。我想他們一定是有點兒慌,所以臨時變了主意。」

    「不是有點兒慌,而是他們不知從什麼渠道得知了我們的真實身份。」司徒貝貝忽然想到了這一種可能,脫口而出。

    薛思雨怔怔地看著司徒貝貝,數月不見,這個潑辣任性的小女人已經變得成熟了很多,而且思考問題的角度已經開始從感性的認知逐漸變成理智的推斷了。

    「你成熟了。」薛思雨有點兒失落地道。

    司徒貝貝歎了口氣,道:「無論是誰,經過了那麼多事後,想的東西都會多一些的。你被關在這裡這麼久,不是也不會像以前那樣開口就罵人了嗎?」

    兩個女人相顧而笑,司徒貝貝站起身來,道:「我們這次談心很有價值。謝謝你。」

    薛思雨愕然道:「你去哪裡?」

    司徒貝貝道:「有個師叔從開封附近過來。我想問問她有沒有李閒的消息。」

    恆幫內廳。

    蕭無語、藍舒雲、司徒夫婦、成笑和成櫻圍坐在一張圓桌邊,個個皺眉不語。

    「說實在的,不是你說起,我根本忘了還有忘憂散這個禁藥。」藍舒雲愣愣地說道。

    「我也不記得了。」蕭無語聳聳肩,承認道。

    司徒銘淡淡道:「會記得的恐怕只有我和成老二。因為我們所學是醫和毒,對這類東西較為上心一些。」

    成笑冷然道:「問題就出在這裡。連我們這些人都沒幾個記得忘憂散這東西,教外哪有人能知道?」

    成櫻搖頭道:「她絕對是教內人。她用的重陽蝕心是我所見過的最爐火純青的。這功夫我們每個人都會用一點,因為有時候會有意想不到的妙用。但潛心去鑽研它的恐怕一個都沒有。」

    蕭無語點頭道:「不錯,就連琴神於師姐當年號稱對此功最有研究,也不見得比楚夢更精。而且楚夢還會千里飛遁。」

    莫白羽忽然道:「難道她竟是於師姐的弟子?」

    蕭無語同意道:「有這種可能。老四還記得她的箏音嗎?能把箏彈得那樣的,當世能有幾人?」

    藍舒雲點點頭,道:「確有這種可能。如果是這樣,麻煩就大了。」

    眾人又沉默下去。如果楚夢是於秋的弟子,首先說明的一點就是於秋不僅沒有回歸重陽的打算,而且另有居心。如果於秋另有居心,那麼顧輕塵呢?

    不過有一點還值得慶幸,因為楚夢做的大部分事情都對重陽教有利。說明無論楚夢的背後是誰,都並不願與重陽教為敵。

    莫白羽想了想,出言打破沉默:「我認為於師姐和顧輕塵不像是這種玩手段的人。」

    眾人沒有回答。人與人之間的瞭解與信任,在這個江湖上是否還靠得住,可難說得很。

    正在此時,司徒貝貝衝了進來,叫道:「成師叔,有李閒的消息麼?」

    成櫻點點頭,道:「剛才我已經和你爹娘他們說了。教主曾經來過我的客棧,而且看起來除了元氣未復,其他方面都健康得很。」

    「什麼?!」司徒貝貝高興得跳了起來:「我就知道他沒事!」

    成櫻微笑道:「他現在也許去了揚州。不過依我看,他是有意獨自一人悄悄去江南的,這其中必然有他的道理。如果我們貿然去摻合,很可能破壞了他的計劃。」

    司徒貝貝愣了半晌,忽然苦笑道:「你想太多了。他是想一個人去玩而已。我曾經和他萬里捉迷藏,從太行直追到杭州,對他這點再瞭解不過了。」

    眾人呆了一呆,哄然大笑起來。司徒銘大笑道:「既然如此,貝貝你就安心在家陪陪爹娘吧。」

    司徒貝貝歪著頭想了想,道:「有什麼獎勵?」

    司徒銘歎了口氣,道:「我昨天和你娘商量過,答應教你武功了。」

    司徒貝貝撅著嘴道:「還不夠。如果李閒從江南帶了個女人回來,你們要幫我一起揍他一頓,先剃光他的頭髮,再給他吃軟筋散!否則我現在就去揚州盯著他。」

    司徒銘有氣無力地道:「你去揚州也未必找得到他的。」

    司徒貝貝得意地道:「你們還不知道,在他失蹤前幾天,我剛剛在他身上布下新的仙音追魂。只要他身上真氣復原到足以激發仙音,以我現在的功力去監聽,他在二十里之內都休想逃得掉。」

    眾人面面相覷,這招被司徒貝貝學會以後,才真是名副其實地「追魂」了。

    淮北城。

    「客倌,是用餐還是投宿?」

    城裡的東來客棧裡,掌櫃的正堆著笑臉招待眼前的一對男女。以他多年磨練的眼光,一眼就可看出這對男女氣質迥異於常人,男的靈動灑脫,笑起來帶著懶洋洋的隨意感覺,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無形的親切感,讓人忍不住親近;女的雖然穿著並不華貴,但掩不住一股高貴的氣質和成熟的韻味,但眉目之間偏偏看得出她其實年輕得很。

    他們帶了只寵物,看起來像是一隻貓。令人驚奇的是,抱寵物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這對男女當然是李閒和秦淮。

    「我們是來投宿的,明天一早要趕去揚州。」李閒拿出一塊大銀,道:「來兩間上房,只要上房!」

    秦淮低聲道:「你用的是我的錢!」

    李閒低聲回應道:「到了揚州就還你,緊張什麼?」

    「但你為什麼這麼奢侈一定要上房?」秦淮怎也想不通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李閒微笑不答,掌櫃的在一本記錄本上看了半天,歉然道:「對不起,客倌,小店只剩下一間上房了。」

    秦淮正要說話,李閒已搶著道:「那就一間吧!」

    秦淮大呼上當,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小子只要上房了。

    「老闆,能不能改兩間房?」秦淮瞪了李閒一眼,道,「一間房不太方便。」

    李閒滿臉抱歉的笑容,對掌櫃說道:「沒關係,我娘子臉皮嫩。一間就夠了。」

    掌櫃的賠笑道:「夫妻倆還講究什麼呢,娘子不必如此。」

    秦淮險些氣暈了,正要罵人,李閒已一把抓起鑰匙,扯著她的手往樓上飛奔而去,一邊高叫道:「老闆,送兩壇上好的女兒紅上來,再要兩個下酒小菜。」

    「你是不是知道這裡只剩一間上房?」秦淮氣鼓鼓地看著李閒捧酒大喝,恨聲道:「你這個淫賊!」

    「你這麼想就最好了。其實這裡我來過無數次,那掌櫃的一見到我,就知道該怎麼配合的。淮北城向來客流不大,一般而言這裡的上房至少還剩三間以上。」李閒捏了一塊滷牛肉塞進老鼠嘴裡,再扔一塊給自己,含糊不清地說道。

    秦淮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李閒續道:「你不喝酒嗎?放心,裡面沒下藥。」

    「打死我也不喝你這淫賊的酒!」秦淮悶悶地坐到窗邊,道:「今晚我不睡了。」

    秦淮不喝酒,老鼠卻忍不住了,衝著李閒「嗚嗚」直喚。李閒怔了半天,才明白這傢伙居然真是要喝酒!

    「老虎是會喝酒的嗎?」李閒搔了搔頭,忍不住問道。

    秦淮無言以對。李閒只得取了只大碗,倒了滿滿一碗放在老鼠面前。老鼠馬上低頭大喝起來,看它的樣子居然真的很是享受。

    「際此良辰美景,一人獨酌很沒勁的。」李閒呆瞪著這只奇怪的老虎老半天,才移開目光對秦淮說道,「兩人一間房也沒什麼不好,可以對飲到天明嘛。」

    秦淮的目光也從老鼠身上移開,抬過頭來看了看李閒,道:「如果只是為了對飲到天明,到下面大廳喝也未嘗不可。」

    李閒歎了口氣,道:「說說而已,那麼認真幹什麼?其實今晚我要出去的,你一個人睡應該沒什麼問題吧?順便幫我看著老鼠。」

    「你要去哪裡?」

    「慕容世家遺址。」

    秦淮不說話了,半晌才道:「我也去。」

    李閒訝然打量了她半晌,大笑道:「原來你怕孤枕難眠!」

    秦淮淡淡道:「我只不過是想看看你哭的樣子。」

    李閒大笑道:「先來陪我喝點酒,想看怎麼哭我都可以哭給你看。」

    秦淮冷冷道:「你難道不想念慕容雪了嗎?」

    閒喝了口酒,道,「但是我現在明白了,沉浸在對往事的懷念裡,是最愚蠢的行為。阿雪和如非,她們都是刻在我心底的最深處的烙印,永遠不會忘記,但是思念歸思念,不能再因悲傷而掩蓋了眼前值得追求的東西。」

    秦淮沉默下去,以她的聰慧,已經把握到了李閒的意思。李閒是在藉著說自己,來提醒她不要再沉浸在姐姐枉死的悲痛上,報仇歸報仇,但不能忽略了世上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值得去追求。

    「喝完了嗎?喝完就走吧。」秦淮面無表情地說道,「你的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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