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反敗為勝
    彭門鏢局的這艘船上共有二十餘名鏢師,雖然一個個都精神矍鑠,但真正可以算得上高手的就只有彭雄一人。在這危急存亡的時刻,鏢師們體現出飽經風浪的處變不驚和對彭門鏢局的忠誠,自發地結成陣型,將彭雄護在中間。

    彭雄點了點頭,喝道:「好!不愧是彭門鏢局行遍天下的鏢師!讓這些賊子看看,什麼是天下最強的鏢師!」

    眾人轟然應喏,氣氛熾熱非常,好像是他們正以勁箭威脅著山賊的命一樣。

    李閒冷冷地環視四周,這數十把強弓殺意凜然,只等頭領的命令,就將飛蝗般連射而來。自己的功力尚未復原,獨自存活是不成問題,但沒有替他們完全擋下勁箭的把握。

    奇怪的是看著彭門鏢局的人威風凜凜,那不知在哪裡的頭領竟然半天還不下攻擊命令。

    「山賊這麼多,為什麼彭二哥只帶這麼少人來剿賊?」李閒低聲問道。

    「我們四兄弟兵分四路,我們這隊人馬只是探路的,人手本就帶得少。主力人馬在我大哥那裡。」彭雄低聲回應道。

    彭雄的大哥是彭門鏢局的長子彭英,和李閒有過數面之緣。李閒心中恍然,這山賊的頭領必定是看見了彭英等人的大部隊,根據對這一帶地形的熟悉,從而推斷出另有探路的人馬將會在這裡出現,於是從容定計,想給彭門一個下馬威。

    彭門的人太低估這群山賊了,根本沒想到他們竟能組織這樣規模的伏擊,來對付這隊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探路人馬。

    「這個頭領倒是個人才,可以拉攏進重陽教。」李閒心中暗想,忽然呆了呆,怎麼現在居然會為重陽教籌謀了?「媽的!」李閒暗罵一聲,輕輕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一名鏢師嘀咕道:「他們怎麼還不動手?要不我們衝過去如何?」

    彭雄搖了搖頭,道:「不要輕舉妄動。只要他們感覺到我們想突圍,勁箭將不受控制地射出來。」

    「但是他們這樣有點奇怪。」另一名鏢師說道。

    彭雄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這群山賊明明佔盡了優勢,卻一動不動。

    正在這時,灌木叢裡傳來一陣女聲:「彭二公子,我們並無意與彭門為敵。只要你們放下兵刃繳械投降,我可以保證你們的安全。」

    彭雄大笑道:「可笑之極!你們這麼大張旗鼓,竟只是為了讓我們丟個臉出個醜而已嗎?不會殺人就別來做賊!」

    李閒心中佩服,這彭雄在這種生死關頭,居然還能如此豪氣干雲。

    那女子歎了口氣,道:「我們當然不只是為了看二公子投降的模樣。而是請二公子代表貴門,與我們訂立協議,以後不再對我們不利。」

    彭雄怒道:「彭門哪有閒工夫理你們這群蟊賊,是你們先動手劫了我們兩趟鏢,若讓你們繼續猖狂下去,彭門的生意還怎麼做?廢話少說,快動手!就算我們死了,你們也難逃我兄弟的報復!」

    「這又是何苦呢?」那女子歎道,「前兩趟鏢,你們一是保青州知府盤剝百姓得來的萬兩黃金,二是保海沙幫的一批私鹽。這種不義之財,換了二公子是我們,恐怕也忍不住要劫的。」

    彭雄呆了一呆,有點氣餒地道:「這兩趟鏢不是我接的。如果是我做的主,不會接這樣的鏢。」

    一名鏢師低聲道:「這是老爺子親自接的生意。」

    彭雄懊惱地抓了抓頭髮,道:「為了家族的生意,爹做為當家的,是不能得罪那些人的。」

    女子道:「彭二公子是個人物,難道還要把這無謂的鬥爭繼續下去嗎?」

    彭雄決然道:「彭某寧死,不能做敗壞家族聲名的事。姑娘動手吧。」

    女子不說話了,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空氣中的殺氣又凝聚起來,秋風襲來,更添少許肅殺之意。

    女子淡然道:「想不到彭二公子也是這麼拘泥不化的蠢蛋。得罪了。放箭!」

    箭矢如雨而下,遮出了初升的朝陽。彭雄低喝一聲:「小兄弟,躲到我身後來!」揮動長刀,將身周護得密不透風。

    李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彭雄叫的是自己,苦笑一聲,悄悄撥開一支彭雄漏下的箭。

    慘叫聲接連響起,只一剎那功夫,鏢師已經躺了一地。彭雄紅了眼,狠狠朝灌木從撲去,一支流箭不知從哪裡射來,刺進他的大腿。彭雄只覺一陣劇痛,再也站立不穩,砰然倒地。

    「二公子,現在降不降?」那女子又說話了。

    「降個屁!」彭雄破口大罵道。他聽見了四周的呻吟聲,回望之下鏢師一個都沒死,只是全像自己一樣被射中了腿部。

    只是好像少了個人?

    彭雄正驚訝間,灌木叢裡騷亂起來,幾聲悶哼連續傳來,接著是那女子的清叱聲,和兵刃交擊的清響。

    李閒趁混亂間悄悄竄進灌木叢裡。他早辨明了女子所處的位置,一路掃倒數名山賊,直撲而去。

    一名身著鵝黃色衣裳的女子俏立在前方,冷然盯著他的接近。李閒心中一突,「如非」兩字險些脫口而出。定了定神,其實這女子長得和蕭如非一點都不像,只是同樣一襲鵝黃色衣裳,那楚楚的風韻,觸動了李閒心底那根脆弱的弦。

    「這女人竟是山賊頭領嗎?」李閒心中暗道,炎陽刀收起幾分功力,向那女子輕劈而去。

    女子清叱一聲:「小賊找死!」皓腕一抖,劍尖鮮花般綻放,分刺李閒胸口幾處大穴。李閒倒吃了一驚,這女人的劍法竟是如此狠辣迅捷,已深得用劍之妙。若是再存心相讓,以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態,恐怕還得傷在她的劍下。

    李閒深吸一口氣,心神一片澄明,無喜無憂、無勝無敗。炎陽刀循著玄奧的軌跡,斜劈而下,彷彿嵌入天地的一抹長虹。

    女子只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氣息頓滯。這個年輕鏢師的刀忽然閃著淡黃色的光澤,絢麗無匹,偏偏令人興起一種無可與抗的無力感。

    炎陽刀在一瞬間連續在劍身上劈了七下。女子胸口一窒,虎口震痛,再也拿捏不住長劍,那抹黃光已經架在她的脖子上。

    李閒喘了口氣,這幾刀幾乎把身上殘存的一點真氣用得乾乾淨淨,但他卻狂喜不已。因為他的刀散發的氣息終於的熱浪而非寒意了。

    高手的殺氣向來冰寒刺骨,那是共性。當年李閒送給厲天寒月劍的時候,厲天曾說,寒月劍有種特質,能將寒意催發,使得殺氣更濃更冷。而炎陽刀不同,它能將冰寒殺氣透過刀身轉化為熱浪,就像炎陽普曜。這也是炎陽寒月之名的由來。

    但是要想讓這把刀發出熱浪,必須深切融合天地之道。那個混蛋厲天的話只知道說到這裡,叫他再說清楚點兒,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可憐李閒拿著這刀把玩了幾年,刀氣卻越來越冷,搞得李閒興致全無。

    今天這刀終於發出熱浪了,與寒月劍的藍芒相似,這刀也終於捨得發出黃光了。

    李閒沒有時間得意,因為此刻懷裡正有個香噴噴的美女正咬牙切齒地斜著眼睛狠盯自己,而面前數十名山賊也惡狠狠地提著兵刃,眼裡都好像要噴出火來。

    李閒笑嘻嘻地動了動寶刀,道:「不要那麼凶地盯著我。我害怕的時候手是會發抖的。」

    那女子冷然道:「少得了便宜還賣乖。要殺就殺!」

    「我怎麼捨得殺你?」李閒驚奇地道,好像聽見了最無法理解的事情,「你不知我抱著你多麼舒服。」

    山賊們勃然大怒,有人往前衝了過來。李閒的手臂緊了緊,叫道:「哎哎,你們別過來!糟糕,從來沒做過挾持人質這種事情,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女子冷笑道:「閣下武功高明,我們很是佩服。想不到也只不過是個好色之徒,口齒輕浮!」

    李閒歎道:「我是真的不知怎麼辦。喂,老彭!老彭!說句話啊!」

    一頭霧水的彭雄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喜道:「叫他們給船!」

    「對了閒嘻嘻笑道,「還是彭二哥聰明。你們交出一條船來,讓我們走。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會放了姑娘。」

    「放屁!」有人怒道,「當家的到了你們手裡,還能安然回來麼?」

    李閒苦惱道:「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總不成就這樣放了這姑娘吧,小弟不被你們煎皮拆骨才怪。」

    那女子忽然道:「我相信你。」

    李閒一呆,道:「你不是說我是口齒輕浮的好色之徒嗎?」

    「因為你的手從來沒有移動過,你的身體也離我數寸之遠。說話的時候,也從沒有正對著我的臉。」女子淡然答道。

    李閒呵呵笑道:「我都不知道原來我是這麼正派的人物。你們聽見了吧?還不給船?」

    一名山賊愕然道:「當家的……」

    那女子打斷道:「如果我不能回來,你們就散了吧,帶著這些日子賺來的銀兩,回去好好過日子。」

    山賊們低下頭去,好半晌才有人道:「若當家的有什麼不測,我們拼了命也會搞得彭門鏢局雞犬不寧!我去開船。」

    看著那人領著十餘名山賊匆匆走開,李閒歎了口氣,道:「早知道這裡有這麼漂亮而又關心手下的當家,我早就來這當土匪了。」

    那女子淡淡道:「現在也不遲。」

    李閒歎道:「現在已經遲了,碰過了當家嬌嫩嫩的脖子,誰還甘願當個小山賊呢。當壓寨相公好不好?」

    那女子怒喝一聲:「你!……」氣鼓鼓地打住不說了。

    李閒呵呵一笑,帶著女子緩步走向彭雄等人。

    遠處一艘船駛了過來,眨眼間已經到了岸邊。「這些人劃得真賣力。」李閒歎道,「有這麼忠誠的屬下,這老大當得也不枉了。」說到最後一個字,忽然輕歎一聲。他想到的是重陽教的英豪,這些前輩高人一個個對他這個不稱職的教主忠心不二,他卻成天想著拋棄他們,實在有愧於心。

    只不過,這個擔子本來就與他無關的,那是死去老頭的意志,延續到他的身上,形成要命的桎梏和牢籠。

    女子奇怪地扭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忽然一陣心顫。這個口花花的淫棍其實長得真的很好看,尤其是那股憂鬱的神情和適才那滿不在乎的浪蕩模樣形成一種強烈的衝擊和對比,令人一見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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