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歸正傳,」江乘風倒了一碗酒,道:「我找你是為了另一件事情。」
徐弈想了想,道:「你是否想問我爹的傷勢如何?」
「不錯。」江乘風大笑道:「你爹和我多年相交,他手臂受了重傷,我怎能不關心?」
徐弈看了看彭翎,道:「劉凡的霹靂子威力驚人,以爹爐火純青的功力,也無法抵禦。」
江乘風歎了口氣,道:「別瞞我。我敢打賭,如果你爹的傷真的嚴重到無法動手的地步,那麼這幾天銀龍堡必將擺出一副蠢蠢欲動的姿態,準備攻打霹靂堂。目前這樣外表平靜而內在緊張的局面,想讓人認為他傷的很重,反而證明了他健康得很。這虛虛實實的法門,徐不疑最擅長不過了。」
徐弈歎道:「你想我怎麼對你說?這次的策略,本可以將霹靂堂和太湖水盜一網打盡,你這麼橫加插手,讓我怎麼做人?」
江乘風淡淡道:「你只須當作不知道。事實上這是我自己猜出來的,是基於對徐不疑的瞭解。徐不疑如果知道我在揚州,他必定不會用這個策略。所以這與你完全無關。」
徐弈點點頭,忽然笑道:「看來我把你叫到這裡來,是名副其實的引狼入室。」
江乘風眼裡紅芒一閃,道:「徐弈會是這麼笨的人嗎?」
徐弈大笑道:「我明白怎麼做的。」
彭翎聽得一頭霧水,這種江湖險惡之事對她來說,是根本無法理解的。
江乘風和徐弈的意思是指,由於江乘風的橫加插手,使得這次銀龍堡對付霹靂堂和太戶水寨的陰謀已經注定又要失敗,但銀龍堡的失敗並不代表徐弈的失敗。
首先,徐弈可借此良機保存自己的實力,坐看反對力量的削弱;其次,徐弈可以和江乘風串通,演出幾場戲,使銀龍堡受到的創傷減至最少,這種大功將對他的奪嫡鬥爭起著關鍵的作用。
不過,彭翎並不是白癡。她終於想到江乘風的大概身份了。
江乘風扭頭看見彭翎的臉色不對,奇道:「你怎麼了?」
彭翎咬著嘴唇,道:「你是不是重陽教的人?」
江乘風驚奇地道:「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彭翎顫聲道:「徐弈……你竟然勾結魔教,對付自己人?」
徐弈聳聳肩,道:「別說得那麼難聽。我和他是……是朋友,這叫相互合作,各取所需。」
江乘風歎道:「何況,拜託你別叫我們作『魔教』那麼難聽。我像那麼壞的人嗎?頂多叫聲『邪教』就行了嘛。」
彭翎冷笑道:「『邪教』?呵,果然夠邪門。你那個所謂師弟也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是他就算不是好東西,你也不會怕他的。他不是曾經被你打得跪地求饒嗎?」江乘風悠然道。
「你的師弟?居然會是浪子李閒?」彭翎怔住了,「我好像聽人說過……那麼你是大魔頭江乘風!」
「不敢。正是本小魔頭。」江乘風端起酒碗來,對徐弈道:「為我們合作順利乾一杯!」
徐弈端起差杯,淡淡道:「你又忘了我從不喝酒。」
江乘風氣得一飲而盡,歎道:「我真不能相信你是我的……那個……朋友。」
徐弈大笑道:「我也不信。」
李閒悠然躺在小船上,在微山湖上飄蕩。秋高氣爽,晴空萬里,遠處的朝陽才剛剛露出頭來,映紅了一片朝霞。這幾個月來,從沒有這麼無憂無慮過。看來自己天生就是個浪子,怎也改變不了的。
他是特意往東繞行一段路,從微山湖乘舟而下的。過了微山湖,往南一直走上十來天,便可達淮北城。這座城市也曾包含了他往昔的記憶與淚水,埋藏著慕容雪的一縷香魂。
事過境遷,無數的人事變幻,蕭如非逝世,慕容霜尋仇,使他面對著這個城市時再也沒有往日那樣的心情激盪。
「阿雪你知道嗎?你那個寶貝妹妹正和我打生打死的。她長得和你真的好相似,卻比你凶得多了。」李閒望著南方,喃喃地道,「今天天氣不錯。一會就出了微山湖,到鄭集吃早點,還夠時間趕到徐州那間寶無居吃頓中飯,然後帶著你愛吃的王老師傅做的大餅趕到你家去拜祭你,之後往東拐,去揚州玩玩。啊,我真是越來越有籌劃能力了。」
「什麼人!幹什麼的!」迎面忽然劃來一條大船,一個錦袍大漢厲聲喝道。
李閒還沒有陶醉完自己出神入化的籌劃力,心裡一陣不爽,依舊躺在船上,淡淡道:「微山湖也出了水盜嗎?世道真是不太平。」
那大漢聽了李閒的冷嘲熱諷,出人意料地並不生氣,語氣反而緩和下來,道:「原來是路人。小兄弟,這微山湖近日確不大平靜,因為附近一帶的山丘裡出現了一群山賊,常常打劫過往商旅。我奉勸你盡快劃出微山湖,離開這個區域。」
李閒坐起身來,訝道:「原來是山賊不是水盜。可我怎麼覺得你們倒像水盜?」
那大漢哭笑不得,道:「我們當然不是水盜,我們是來抓山賊的。」
「抓山賊?」李閒兩眼一亮,這麼好玩的事怎可錯過?之前完美的籌劃早已不知拋到哪去了,賠笑道:「這位大哥威風凜凜,一定是衙門的捕頭了?」
那大漢呵呵大笑,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這群山賊來無影去無蹤,厲害得緊。偏偏這片水域處於幾個府衙的交界,各個官府都不願管,因此我們這是自發來除害的。」
「大哥不辭辛勞,披金執銳,為民除害,這份俠義胸襟真是令小弟佩服得五體投地!」李閒眼裡閃著無限崇拜的神色,看得大漢心花怒放時,忽然問道:「不知大哥是何門何派的高人?」
「實不相瞞,我乃青州彭門鏢局的彭雄,人稱青面虎的便是。只因前段日子這裡的山賊一連劫了我們兩趟鏢,家父這才命我前來端了這個賊窩。」
「原來是彭門五虎中的彭二哥!」李閒一邊表示崇拜,心中想起的卻是徐弈當日說的與彭五小姐相親的事情。彭門鏢局的總鏢頭彭永年早些年一連生了四個兒子,分別以英雄豪傑四字命名之。過了幾年忽然不知哪來的力氣,又生了個女兒,湊齊了彭門五虎的名頭。彭家上下把這位小姐當菩薩般供著,父母兄弟都將她視若珍寶,寵愛有加,搞得外人從沒人有幸得睹這位小姐的芳容。
看來天下年輕人只有徐弈有這個榮幸了,這位彭二虎的相貌著實不敢恭維,看來那雌虎也真的好不到哪去。
「難為徐弈了。原來他有這麼灰暗的經歷,怪不得一看見楚夢就被勾了魂。」李閒心裡暗暗同情,口中又道:「小弟也跟著人學過幾手功夫,不知彭二哥可否帶小弟去開開眼界,或許小弟也能幫點兒忙。」
彭雄越看李閒越順眼,呵呵笑道:「如果小兄弟沒有什麼要事的話,不妨一道斬惡鋤奸,順便讓你見識見識我們彭門鏢局的厲害。不過待會要動起手來,小兄弟還是躲在後面助威的好。」
李閒笑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彭雄一揮手,身後的幾名鏢師加勁划水,兩艘船很快靠在了一起。李閒縱身跳上大船,笑嘻嘻地道:「多謝。」
彭雄訝然望了他一眼,道:「小兄弟身手相當靈活啊。」
李閒聳聳肩,道:「四處跑慣了。」
其實李閒已完全沒有使用任何功力,只是以正常的跳躍上的船。但高手自然有高手的特質,例如平衡性就不是一般庸手能及。不過彭雄倒沒起疑,道:「你的小船不要了?」
「不瞞大哥說……這艘小船是偷的。這是一幫私鹽販子的船,小弟最看不慣那些走私鹽的,順手牽羊偷了他們一艘船,也當為打擊私鹽盡盡力。」這件事倒是不假,這艘船確實是李閒從一批私鹽販子手上偷來的,只不過目的卻不是那麼偉大,純粹是因為看他們不順眼而已。
「好!好!」彭雄儼然一副大哥樣,沒口子地稱讚,一幫鏢師隨口附和著,好像李閒剛剛徒手摧毀了一個私鹽團伙一樣。
李閒發現自己也挺喜歡這夥人,忍不住問了一個很想問的問題:「為什麼貴門的刀法叫五虎斷門刀,令尊也正好能生五個孩子?這是巧合還是傳統?」
彭雄哈哈大笑,道:「當然是巧合。家父年屆四十,才生下了五妹,全家都視若珍寶。」
李閒很想問問他那五妹長相和脾氣到底如何,終於忍住了。正在這時,大船靠向岸邊,眾人下了舵、繫好船,舉步而下。李閒暗歎一聲,這彭雄若是沒遇到自己,非被山賊打得連爹都喊不出來。
因為他早已感應到岸邊不遠處的灌木叢伏滿了人,而且水底還藏了幾個,甚至他能在腦海裡清晰地閃現出這些人分佈的位置和動作,神奇得有若目睹。
當最後一個鏢師下了船,山賊們齊聲吶喊,同時從灌木叢裡站了起來,全都是強弓勁弩,蓄勢待發。
李閒有點驚訝,這些人的出現毫不希奇,奇怪的是他們的位置與動作竟與自己適才腦海裡產生的影像完全一致。
眾鏢師看著數十把強弓,全都臉如土色。彭雄總算是個人物,鎮定地輕聲道:「中了埋伏。我擋箭,你們先退上船,再作計較!」末了還滿臉歉意地對李閒道:「真對不起,小兄弟,連累你了。」
李閒歎道:「我是不要緊。但是船完了。」
彭雄大驚,回頭一看,那艘大船正緩緩下沉,水裡有幾條人影,靈活地從遠處躍上岸來,瞬間消失在灌木叢裡。
彭雄額頭滲出冷汗,己方的行動幾乎全在對方預料之中,這伙山賊的頭領,大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