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閒牽著司徒貝貝的手,專揀荒郊野嶺處鑽,身後不遠是挺著寶刀怒不可遏的陳仲。李閒是有意引開陳仲的,在挑惹正道人士和迷蹤谷的戰鬥裡,陳仲驚雷迅電般的刀,將會是極強的破壞。而李閒本身也實在不願親見那種血流成河的場面,司徒貝貝亦然。
不知跑了多久,來到一處荒野,李閒猛然停步。追暈了頭的陳仲收不住勢子,直衝了幾步,才愕然停了下來。
「這附近的地方,你們迷蹤谷的人全探清楚了嗎?」李閒環視四周,忽然問道。
陳仲原本只想一刀劈碎李閒的腦袋,聽了這句話後卻忍不住認真看了看四周,周圍是茫茫的一片迷霧,只隱約可見正前方是一座繁茂的森林,依稀可聞鳥兒歡快的鳴唱,和溪水潺潺流過的聲響。
好一片世外桃源!陳仲滿是殺機的心忽然得到某種奇異的淨化,忽然之間不可遏止地想到日後和慕容霜攜手隱居於此的情景,殺意漸漸收斂,淡淡道:「難得李兄為自己尋到這麼一處埋骨之地!能葬在這種地方,也不辱沒了浪子李閒的威名。」
李閒閉上眼睛,夢囈般說道:「我能感受到這裡面蘊涵著某種特別的力量。自從接近這裡開始,就好像有種奇怪的感覺一直吸引我往這裡走。」
司徒貝貝大訝道:「我也是一樣!好像有種感覺,往這裡走才是最正確的。」
陳仲冷笑道:「陳某向來不信這種邪異之事。」
李閒睜開眼睛,道:「我也不信。但是不能否認這個地方很有靈氣,讓人身處其境時竟興不起爭強鬥勝之心。或許只是一種練武者本身所特有的直覺,引著我往這裡走來。」
陳仲歎了口氣,道:「我在面對著你時,從來沒有這麼心平氣和過,出奇的是這情況竟發生在我一心追殺你的時候。」
李閒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們是否可以嘗試好好坐下來聊上幾句話?或者大家還可做個朋友。」
「朋友?」陳仲冷哼一聲,道:「簡直是笑話!」
「為什麼不可以?事實上你們谷主和我的事,只不過是私人恩怨,根本不應牽扯到整個迷蹤谷和重陽教。」李閒一屁股坐在地上,舒服地歎了口氣,道:「你我交手多次,我們的心都由刀尖傳遞得清清楚楚。可以說,兩刀沒相交一次,我們就進行過一次心靈的對話,因此我們相互之間是很瞭解的。」
陳仲沉默片刻,也學他般一屁股坐了下來,道:「你對霜兒有情,我很清楚!正因如此,我更加容不得你!」
司徒貝貝坐在李閒身邊,她覺得男人的世界她真的很難理解。明明雙方正鬥得你死我活,怎麼居然還有心情促膝談心?其實她不知道,通過多次交手,這兩名年輕刀手早就起了相惜之情,他們的關係,並不僅僅是仇敵而已。
李閒歎道:「我知道你之所以恨我,不僅僅是因為慕容霜。」
陳仲厲聲道:「要是沒有你,霜兒本就在迷蹤谷內無憂無慮,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你殺了她全家,她的心裡馬上被仇恨填滿,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直到你出現在她面前,我很清楚,她雖然恨你入骨,但並不希望你真的慘死。霜兒已經變了,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霜兒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李閒搖頭道:「你是一個永遠不會服輸的人,鋒芒畢露。你的刀法明明勝我半籌,卻幾次三番奈何不了我,只因這一點,就足夠讓你追殺我到天涯海角。更因你這樣的個性,對慕容霜的表現才更加疑神疑鬼。說實話,原本我確實想利用你的疑心達到擊敗迷蹤谷的目的,但是剛才我聽了你和慕容霜的對話,忽然覺得,應該讓你們有個美滿的結局。」
司徒貝貝暗自搖頭。李閒這樣改變決定,只會讓自身更加危險而已。但是這才是李閒,才是對女人有情、對朋友有義的浪子。浪子沒有家,只有江湖的風霜,生命對浪子而言,還不及一壺美酒值錢。
陳仲喘了喘氣,忽然慘笑道:「但願只是我多疑。有件事情,希望你能給我答案。」
李閒歎道:「你想問的,無非是楚夢。」
陳仲冷冷道:「楚夢十年前就在迷蹤谷,按照常理,她完全沒有背叛的理由。她之所以這麼幫你們,決不會是因為你許下她什麼好處,因為你不是這種人。那麼,究竟是怎樣的原因,讓她做出這種事來?」
李閒想了想,道:「我心裡隱約有個想法,但不能確認。慕容霜來了。如果我死不掉,以後會告訴你答案。」
陳仲早就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諧的自然美景剎那間破壞無遺。尖銳的劍氣劃破濃霧,越過陳仲身邊,直奔仍坐在地上的李閒。
陳仲低歎一聲:「若早肯如此,李閒你已死過萬次。」也不見他如何作勢,身子猛地彈起,寶刀幾乎和慕容霜的長劍同時攻至李閒面前。
炎陽刀就像早已獲知危險的信號,在李閒身子還沒站穩之前,早已飛斬而出,將慕容霜連人帶劍,掃往司徒貝貝的位置。迎接她的,是一支晶瑩的玉笛。
「鐺鐺鐺!」在這一剎那間,李閒與陳仲已交手三招。陳仲心中暗驚,幾乎每次見面,李閒的意刀就又嫻熟幾分,照這樣的速度,用不了多久,這小子就能超越自己。
司徒貝貝自武功大進以來,首次與慕容霜這樣的真正高手過招。直至此刻,她才明白什麼是江湖。
慕容霜的劍就像有生命的靈蛇,又毒又狠,從未給她留下任何喘息之機。只要稍一疏神,必將被那冰寒的長劍穿過身體,沒有第二種可能。原來李閒他們平日談笑風生,事實上每天所面對著的,竟然都是這樣與死神共舞的時刻。
司徒貝貝的招式已經開始散亂,迷糊中感覺到還有不少人正往李閒攻去。忽然聽見李閒一聲悶哼,說道:「天干十殺,名不虛傳!」
司徒貝貝一驚,分神看去,李閒的左臂似乎破了點皮,而炎陽刀上也有一絲血跡,不知是來自那十一個人的哪一個。
只是這麼一疏神,慕容霜冷喝一聲:「著!」刺骨的劍氣撲面而來,司徒貝貝魂飛魄散著那一點劍芒在眼前不住擴大,心中忽然想到司徒銘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醫者最可悲的宿命就是:縱然學得一身頂尖的醫術,還是救不了自己的命。」
「啪!」李閒飛起一腳,狠狠掃在慕容霜肋下,慕容霜身子飛跌開去,長劍掠過司徒貝貝的髮梢,帶下幾縷秀髮,而與此同時,李閒的背上也被陳仲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李閒一個踉蹌,順勢摟著司徒貝貝躍開數丈,低聲道:「你先走!」
司徒貝貝死命搖頭,道:「不!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李閒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怒道:「誰說我們會死的?你快回去搬救兵啊!」
司徒貝貝險些哭了出來,道:「你在騙我!」
陳仲人刀合一,電射而來,李閒一肚子火,炎陽寶刀湧出森寒的殺氣,狠狠劈在陳仲刀身上。兩人同時一晃,又退遠幾步。慕容霜和天干十殺如影隨形地攻了過來,李閒冷哼一聲,寶刀一閃,爆出一團層層疊疊的刀影,將對手全部捲入其中。刀芒竟不能置信地又漲幾分,直擊正要攻入陣中的陳仲,陳仲回刀一掃,落在陣外,無法順利配合別人攻勢。
司徒貝貝看呆了眼,李閒全力施為之下,這些人合將起來的力量明明勝過他不止數倍,卻依然拿他沒法。
李閒一口氣盡,喝道:「笨蛋,明白了沒有?老子獨自一人若是一意要逃,天下誰能擋得住?」
司徒貝貝終於明白了厲天很早以前說過的一句毫無邏輯的話:「天下根本沒人能在單打獨鬥中殺得了李閒,包括顧輕塵。」
原來自己在這裡幫忙,只會影響他的發揮罷了。司徒貝貝咬了咬牙,強迫自己不去看戰場,將輕功發揮到極至,瞬間消失在原路上。
司徒貝貝一離開,李閒強提的一口真氣終於濁了下來,天干十殺中一名中年漢子淡淡道:「好一個還陽九重天,若是忽然施展,確能突圍而去。但我等已經見識過了,李教主認為還有效麼?」
李閒大笑道:「這位天幹這麼稱呼?」
陳仲冷冷一笑,道:「這位是我們的天甲大哥。」李閒抬眼望去,因為真氣不繼,陳仲這一刀竟再也看不清刀路了。
其實李閒早已從蕭無語的資料中清楚天干十殺的容貌和特長,剛才一問,純粹是藉機緩氣而已,陳仲卻準確無誤地把握到他的意圖,這招反而是傾力而發的致命一刀,無論時機、角度都恰到好處,盡顯陳仲高明的眼光和強硬的作風。
李閒洒然一笑,小還陽真氣全身運轉,縮減至最小的程度,就像體內從沒有這些寶貴的真氣存在一樣。他將進行一生中最大膽的一個嘗試,但他卻從沒想過失敗的可能。
陳仲看準了李閒處於最弱的一刻,將全身的精氣神凝聚到最高峰,劈出了自認識李閒以來,最強的一刀。出乎意料的是,李閒並沒有想像中的拚死抵禦,也沒有以命搏命,而是收刀而立,輕輕地閉上眼睛。
以陳仲的靈覺,馬上察覺有異。在這一剎那間,李閒的身上根本就沒有任何生機。難道李閒竟然放棄了抵抗,自行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