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溝集以北二十里,夏村。
多爾袞的建奴大軍和土謝圖部的韃子騎兵就駐紮在這裡。
多爾袞行轅,多爾袞正召集阿濟格、薩哈廉等建奴親王、旗主、貝勒議事,忽有探馬回報,明軍已經進至沙溝河南岸。
「朕知道了,退下吧。」
多爾袞揮了揮手,探馬轉身退出了行轅外。
多爾袞把目光轉向阿濟格、薩哈廉等建奴親王、旗主、貝勒,沉聲道:「諸位,南明蠻子已經進至沙溝河南岸了,他們的行軍速度很快啊,原以為從韓莊到沙溝集至少也得兩天時間,沒想到才過去一天他們就到了。」
阿濟格道:「到了沙溝集也白搭,沙溝河上的兩座石拱橋已經被毀,沙溝集鎮也被我們一把火給燒了,再加上沙溝集方圓二十里內沒有森林,南明蠻子拿什麼搭造浮橋?沒有浮橋他們的輜重車輛和炮車又怎麼過河?」
「不。」多爾袞擺了擺手,說道,「明軍一定會想到辦法過河的,就算沒有浮橋他們也照樣有辦法過河,雖然朕也不知道他們最終會想出什麼樣的辦法,可朕能預感到,他們必定會有渡河的辦法。」
薩哈廉狠狠握拳,獰聲道:「那就阻止他們!」
「對,這次一定要把明軍擋在沙溝河南岸!」多爾袞微微一笑,說道,「明軍的步兵我們可以放他們過河,王樸要是想帶著步兵趕去濟寧,我們絕不為難他,但他的輜重隊和炮隊卻必須留在南岸!」
多爾袞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地球人都知道王樸不可能拋下輜重炮隊,只帶著輕兵去救援濟寧,王樸真要那樣做那就是他的腦殼燒壞了。
阿濟格袒開身上地戰袍。露出結實地胸肌。大聲道:「老十四你就直說吧。這仗應該怎麼個打法?」
多爾袞緩緩起身。目光灼灼地掃視全場一圈。沉聲道:「漢人兵法上有一種策略叫做半渡而擊。明軍渡河時。必定是火槍隊先行過河。然後是輜重隊和炮隊。最後是負責斷後地火槍隊。我們就在明軍地先鋒火槍隊剛剛渡過沙溝河。他們地輜重隊和炮隊還沒來得及渡河地時候發起進攻!」
「半渡而擊?」鑲紅旗主阿巴泰擊節道。「好辦法。」
多爾袞又道:「這個時候地明軍防禦力最弱。已經過河地火槍隊兵力單薄。缺乏輜重車輛和長槍兵地防護。後續地輜重隊、炮車還沒來得及過河。尤其是威力巨大地炮隊。因為擠在一起不能及時展開。這個時候根本就無法發揮出任何威力。再加上還有一半地火槍兵留在南岸。八旗鐵騎需要面對地只是明軍火槍隊地一半兵力。而且還是缺乏保護地火槍隊。在多爾袞看來。明軍地火槍隊之所以可怕。不僅因為殺傷力巨大。還因為明軍有一套嚴謹地針對火槍隊地保護措施。
就算是野戰。明軍火槍隊地外圍都有長槍兵地長矛陣保護。長矛陣之後還有輜重車輛結成地車陣。八旗鐵騎要想突破長槍陣以及車陣。最終對明軍火槍隊造成殺傷。代價實在是太大了。這也是直到今天。八旗鐵騎都還沒有和明軍火槍隊正面拚殺地主要原因。
一旦明軍火槍隊失去了長槍陣和輜重車陣地防護。多爾袞認為憑借八旗鐵騎無堅不摧地兵鋒。足以把明軍火槍隊碾成粉碎。
「好。」阿濟格也擊節叫道,「只要沒有長矛陣和車陣,明軍地火槍隊根本就不堪一擊。」
多爾袞又道:「為了確保此戰必勝,到時候正紅、鑲紅兩旗的四千鐵騎從正面發起突襲,正藍、鑲藍兩旗的三千鐵騎兵分兩路,從左右兩翼迂迴。四支鐵騎以泰山壓頂之勢向缺乏保護的北岸明軍火槍隊發起猛攻,朕倒要看看,明軍火槍隊在失去了長矛陣和輜重車陣的保護之後,拿什麼抵擋我大清的八旗鐵騎?」
「擊潰北岸的明軍火槍隊之後呢?」阿濟格道,「是不是趁勢殺過沙溝河,再把南岸的明軍也一併擊潰,然後活捉王樸這廝將他千刀萬剮?」「不。」多爾袞搖了搖頭,神色凝重地說道,「千萬不要小看了王樸。北岸的明軍因為缺乏保護。所以才給了我們可趁之機,可南岸地明軍卻一定是戒備森嚴。王樸絕不會給予我們任何可趁之機,因此,擊潰北岸明軍之後,全軍必須立即停止追擊,否則很可能反勝為敗。」
「可是……」阿濟格皺眉道,「要是不能追殺過河的話,北岸的明軍火槍隊就算擋不住我大清的八旗鐵騎,他們也可以游過沙溝河逃往南岸啊,沙溝河寬不過三四丈,深不過齊胸,根本就淹不死人。」
阿巴泰、薩哈廉等人望向阿濟格的眼神裡已經流露出鄙夷之色,他們都知道多爾袞要在沙溝河北岸突襲缺乏保護的明軍火槍隊只是為了立威,只是為了給大清軍和蒙古騎兵找回面對明軍的信心,同時也反過來削弱明軍無限加強的自信心。
一個無可迴避的事實就是,自從王樸領軍奇襲遼東之後,這傢伙對上大清軍和蒙古騎兵還從來沒有敗過,這是個非常可怕地事實,因為這個事實,明軍將士對王樸就有一種近乎盲目的信心,認為只要有王樸在,明軍就是不可戰勝的。
反過來,大清軍和蒙古騎兵也因為這個可怕的事實而認定他們無法戰勝王樸,現在多爾袞要做的就是這個事實,多爾袞不需要一場完勝,他只需要一場微弱的勝利,並以此改變兩軍將士的心態,對多爾袞來說,這就足夠了。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多爾袞的用心,唯獨阿濟格這個莽漢不知道,還傻兮兮地堅持著要追過沙溝河南岸,那不是逼著大清軍與明軍決戰嗎?以大清軍現在的軍心、士氣,去和信心高漲、嚴陣以待地明軍決戰,能有什麼好結果?
王樸要是這麼容易對付,多爾袞豈能容他活到今天?
多爾袞地眉頭霎時蹙緊了。沉聲道:「十二哥,明軍實力遠比你想像的要強大,王樸更不是個善茬,千萬不要忘了大同地慘敗!當時的王樸僅用不到五千火槍隊就打敗了我們十幾萬大清軍,殺敵四萬有餘!因此,單憑一場戰爭就想把明軍一口吞掉是不現實地!」
說罷。多爾袞揮手示意阿巴泰、薩哈廉等人退出行轅外。
等行轅裡只剩下了多爾袞和阿濟格兩人,多爾袞才語重心長地說道:「十二哥,你還記得父汗的教誨嗎?父汗曾經說過,大明朝就像一顆大樹,想一斧子砍倒它是不現實的,我們得慢慢來,先想辦法削光他的樹葉,然後再砍斷它的主幹,這次與明軍作戰也是這樣。我們得先想辦法一點點削弱明軍的實力,等明軍地實力削弱到了一定程度,再集中兵力一鼓作氣消滅它!阿濟格不說話了。臉色卻不太好看。
每次多爾袞在人前讚揚多鐸時,阿濟格的心裡特雖不滋味,他很想和多鐸一樣受到多爾袞的器重,可遺憾的是多鐸提出的建議總是能得到多爾袞的讚賞,而他阿濟格提出的建議卻總是遭到多爾袞的斥責。
不過怨懟歸怨懟,阿濟格對多爾袞還是很擁戴的,他知道,要不是多爾袞豪格沒準就已經是大清國地皇帝了,真要讓豪格當了皇帝。他們兄弟三個只怕早已經身死多時了,哪裡還能有今天的顯赫地位?
多爾袞幽幽歎息一聲,輕聲說道:「十二哥,朕知道你心裡不痛快,十五弟比你年幼,可朕卻對他言聽計從、信任有加,可對你十二哥卻屢屢人前呵斥,可是十二哥你想過沒有,十五弟雖然年輕。可他的能力卻遠在你我之上,大清國若想入主中原並且坐穩漢家江山,將來還得靠十五弟呀!」
阿濟格地腦袋耷拉了下來,低聲道:「老十四你別說了,都是骨肉兄弟,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多爾袞喟然道,「都是自家兄弟,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又有什麼好爭的?」
沙溝集。
鄭成功已經帶人掘開了鎮東頭的河堤。沙溝河裡並不豐沛的河水很快就順著缺口傾洩而下,淹滅了大片低窪地之後匯進了運河。沙溝河缺口以下地河水水位很快就降了下來,從原來的齊胸降至齊膝深淺。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可輜重營的官兵們卻在河床上忙得熱火朝天。
雖然沙溝河並不寬,可要在一天之內填平河床,夯實路基,然後再鋪上一層青石板,這可不是件輕鬆的工程,如果不連夜趕工,鄭成功的輜重三營根本不可能用一個白天的時間完成這項浩大的工程。
望著熱火朝天的河床工地,王樸忽然覺得讓輜重兵一直兼顧工程兵的職責並不是個好辦法,增設工兵營看來得提上日程了。
因為隨著明軍火器配備率地提升,尤其是大炮數量的增加,軍隊對道路、橋樑的要求勢必會大大提高,要是沒有工兵遇山開路、遇水架橋,配備了大量火炮的明軍將會寸步難行,這對以後的作戰無疑是極為不利的。
輕盈的腳步聲中,柳輕煙、柳如是聯袂來到了王樸身後。
王樸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淡然問道:「多爾袞的建奴主力現在什麼位置?」
柳輕煙道:「沙溝集以北二十里,夏村。」
王樸又道:「除了多爾袞的建奴主力,附近還有沒有韃子騎兵?」
柳輕煙道:「據偵查,與建奴主力一同駐紮在夏村地大約有萬餘韃子騎兵,此外,我們身後地韓莊還駐紮著大約兩千韃子騎兵,另外還有幾千建奴和三四萬韃子騎兵正往韓莊集結,看樣子是想抄我們後路。」
王樸嘴角忽然綻起一絲清冷的微笑,多爾袞想著抄他地後路,他又何嘗不想著抄多爾袞的後路呢?至於最後究竟是誰抄了誰的後路,那就要看各自的神通了,不過王樸有信心搶先抄了多爾袞的後路。
王樸別的不敢肯定,但對中央軍的戰鬥力還是相當信任的。
登州外海,海驢島附近。
施琅的鎮海水師正載著唐勝的混成營沿著海岸線往唐沽口方向行進,旗艦艦首,唐勝和施琅並肩肅立,唐勝雖然不是頭一回乘坐水師船隻,可他還是感到頭暈目眩,好在追他出征的混成營官兵大多是江南人,江南人大多熟悉水性,不會暈船。
唐勝扶住艦艏,悶聲問道:「施琅,在海上飄了這麼多天了,這是到哪了?」
施琅高舉單筒望遠鏡察看了一番,又拿起航海圖校對了一番,最後說道:「從海圖上看應該是到了登州外海的海驢島附近了。」
唐勝又道:「離天津還有多遠?還要走多少天?」
施琅答道:「差不多還有三四百海里吧,至少還要走五天。」他。」唐勝瞪了桅桿上高高鼓起的風帆一眼,悶聲問道,「就不能快點?」
施琅苦笑道:「將軍,據卑職所知大明朝的快船已經是速度最快的海船了,海上行船可不比陸上行軍,心急不得,耐著性子慢慢熬吧,更何況現在還是逆風行駛,速度肯定要比順風行船稍微慢一些。」
「他。」唐勝咕嘟一聲嚥下一口唾沫,恨聲道,「等到了天津,老子非得連砍十幾個建奴的腦殼解解恨。」
施琅微笑道:「將軍放心,天津城裡的建奴都排著隊等著您去砍頭呢,呵呵。」
唐勝的目光忽然轉向西方天際,悠然說道:「也不知道侯爺在濟寧怎麼樣了,有沒有和建奴開干了?」
施琅道:「將軍多慮了,侯爺是什麼人?自從侯爺帶著千餘家丁奇襲盛京以來,侯爺從來就沒有敗過,聽人說,建奴和韃子兵一聽到侯爺的大名就兩腿打顫啊,濟寧之戰我軍雖然在兵力上處於劣勢,可建奴要想打贏卻是癡心妄想。」
「那是。」唐勝聞言兩眼放光,連連點頭道,「多爾袞也就在李自成、姜鑲、王承胤之流面前逞逞威風,一旦見了我們侯爺他立刻就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