郟縣,李巖大營。
先說說流賊大軍的構成,這支軍隊其實並沒有很嚴格的組織架構,基本上就是一股一股小的造反大軍組成一股大的,幾股大的又合在一起,就成了現在的流賊大軍,李自成雖然是最大的首領,可他真正的嫡系只有義子李過,侄子李雙喜率領的軍隊,還有更多的軍隊掌握在劉宗敏、田見秀、羅汝才還有李巖等人手裡。
劉宗敏、李巖等人的兵權都是很大的,而且他們手下的人馬都是“自己人”,而不是李自成的人,李自成只是憑借自己的威望來指揮他們,而不是通過一套嚴密的組織架構來約束他們,所以有些時候,劉宗敏他們敢於不買李自成的帳。
李巖手下也有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人數不多只有兩千人。
本來,李巖手下還有另外一支軍隊,那還是紅娘子從山寨裡帶出來的老部曲,大多是些綠林好漢,武藝高強、能征善戰,可以說是精銳中的精銳,可惜的是在濟寧中了甄有才的奸計,讓黃得功的水師大炮給轟沒了。
現在這兩千軍隊是李巖從老家河南杞縣招募的子弟兵,因為是子弟兵,所以對李巖忠心耿耿,這會紅娘子正在校場上訓練他們。
紅娘子穿著一身大紅勁裝,一根銀色寬腰帶緊束腰間,襯著她的楊柳細腰和豐乳肥臀,讓人看了心跳加速,急劇放大的臀胯曲線下,是一雙修長渾圓的大腿,裹著緊繃繃的大紅色馬褲,腳上蹬著黑色鹿皮靴,窈窕健美的身姿被勾勒得淋漓盡致。
在一身紅衫的襯托下,紅娘子的芙蓉雪面顯得越發嬌媚動人。一雙柳眉卻輕輕蹙在一起,明亮的大眼睛裡流露出來地也是冷森森的殺氣,那兩千新兵蛋子誰要是敢偷看她一眼,紅娘子手裡的馬鞭立刻就會無情地抽到他的臉上,吃多了虧,便再沒人敢偷看紅娘子了,一個個都把心思放在訓練上了。
紅娘子教的是一套她獨創的棍法。雖然招數很少,只有砸、劈、挑、掃、刺五式,可使起來卻是虎虎生威,非常適合沙場博殺,而且流賊軍中缺少武器,兵、槍、劍、斧、弓箭等鐵兵器都非常少,更多的士兵使地還是木棍。所以教新兵們棍法最實用。
新兵們正山呼海嘯著練習棍法時,轅門方向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紅娘子急回頭望時,只見李巖已經在十數騎親兵的簇擁下進了大營,一看到李巖,紅娘子臉上的表情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從冷若冰霜變成了滿面春風,趕緊扭著細腰迎了上來。
“相公,你回來了。”紅娘子迎到李巖馬前。仰著嬌靨問道,“這次闖王幾乎調集了所有的軍隊,是不是要打大仗了?”
李巖翻身下馬,把馬韁扔給身後的親兵,對紅娘子說道:“我們帳裡說。”
紅娘子嬌媚地嗯了一聲,跟著李巖進了行帳,進了行帳,李巖回身握住紅娘子的小手。說道:“娘子,我們馬上就要離開河南了。”
“離開河南?”紅娘子詫異道,“難道闖王決定放棄河南了?”
“沒有。闖王不會放棄河南。”李巖道,“這次大明官軍由洪承疇坐鎮開封指揮全局,傅宗龍、馬士英協同進剿,三路二十余萬大軍來勢洶洶,我軍勝算不高,闖王已經采納了我地分化瓦解之策,決定派我去山陝發展義軍。”
“相公你要獨擋一面?”紅娘子驚疑不定道,“李自成放心讓你一個人去?”
李巖道:“不是我一個人。還有馬守應、賀一龍、賀錦、劉希堯、藺養成率革左五營與我們一起去山陝。”
“就是說嘛。”紅娘子扁了扁小嘴。說道,“李自成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去山陝?派了馬守應他們的革左五營與相公您一塊去。擺明了就是要他們監視你嘛。”
“不許胡說。”李巖正色說道,“闖王生性豪爽,行事磊落,是世間少有的大丈夫,古人雲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闖王對你我夫婦還有救命之恩,我們自當殺身相報,又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奴家不過就是說說。”紅娘子撅起了小嘴,委屈地說道,“你凶什麼嘛?”
“娘子,洪承疇這老匹夫可不好對付,現在我軍的形勢很不妙。”李巖伸手輕輕撫住紅娘子的嬌靨,說道,“闖王如此信任你我夫婦,我們這次一定要在山陝把義軍的大旗舉起來,爭取多牽制一些大明的官軍,這樣才能減輕闖王在河南的壓力。”
“嗯。”紅娘子輕輕地嗯了一聲,柔聲說道:“奴家全聽你的。”
大同,王家大院。
呂六正在和嫩娘過招,王樸和陳圓圓站在邊上圍觀。
這事還得從陳圓圓說起,那天王樸拒絕收嫩娘做填房之後,陳圓圓並沒有就此罷休,而是想了個折衷地辦法,提議讓嫩娘女扮男裝做王樸的貼身親兵,因為嫩娘是女人,不像小七、呂六都是大老爺們,出征在外時可以很好地照顧王樸的生活起居。
更重要的是,嫩娘也會武,這還是陳圓圓無意中發現的。
王樸帶兵出征蒙古之後,有一天陳圓圓想他了,就拿出王樸送她的短柄火槍來把玩,正好被嫩娘瞧見了,嫩娘便要過去仔細賞玩了半天,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陳圓圓一問才知道嫩娘從小就喜歡耍玩火銃,還練了一手不錯的槍法。
有書友說明朝地鳥銃粗制濫造,命中率不高是不正確的,其實明代的造銃工藝已經相當精湛了。劍客小時候家住農村,村裡有許多獵手,用地都是鎮上鐵匠打的土制火銃,從槍口填裝彈藥,槍管是最原始的鐵管,沒有膛線。槍彈也是從鐵棒上鋸下來的,和槍膛地縫隙很大,火藥爆炸的氣密性很差,但就是這樣的土制火銃,常常能命中幾十米外高速奔跑的野豬,有經驗地老獵人百米之內可以命中一尺見方地木板,這是劍客親眼目睹的
很快。陳圓圓便知道嫩娘不但會玩火槍,而且還會武。
嫩娘地確會武藝,她的武藝是她的父親葛廣教的,葛廣雖然只是個百戶,卻有一身不俗的武林,因為嫩娘是女孩子,葛廣就因材施教。著重教了嫩娘兩樣武藝,一是長鞭,二是輕功!嫩娘的悟性很高,年紀青青就已經練就了一身絕技,輕功尤其出色,尋常的壯漢,三五個休想沾到她身。
當初在浮圖峪隘口,葛廣為了保護嫩娘就把她打昏了過去,又拖了兩名戰死地將士壓在她身上。這才讓她逃過了一劫,要不然,憑嫩娘的武藝肯定要跟著父親拼死力戰,最後也難免死在響馬盜手下。
因為嫩娘會武,陳圓圓就更想讓她給王樸當貼身親衛了。
陳圓圓說多了,王樸便有些心動,想到出征在外時,身邊要是有個嫩娘這樣的俏丫頭跟著。倒也是件賞心悅目的美事,可王樸不相信嫩娘這小丫頭會武藝,更不相信她那雙又白又嫩的小手會耍火器。
於是陳圓圓就特意安排了今天這場比武。目的是要讓嫩娘在王樸面前展示一下她的武藝和槍法。
這會功夫,嫩娘已經和呂六過了二十幾招了。
一開始呂六還不敢使出全力,唯恐傷了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可越打呂六越心驚,到最後呂六已經使出渾身解數在和嫩娘周旋了,別看呂六牛高馬大,拳腳使起來虎虎生風,卻連嫩娘這小姑娘的衣袂都沾不到。兩人在院子裡追逐了大半天。呂六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可嫩娘卻還是臉不紅心不跳。跟沒事人似地。
趁著呂六心浮氣躁,只顧著追逐卻疏於防范之際,嫩娘忽然回手一鞭纏住了呂六的足踝,呂六的身體仍舊擺出前沖的姿勢,可雙足卻已經被嫩娘的長鞭纏住,頓時失去了重心狠狠地栽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其實,今天這場比武很不公平,因為嫩娘是夫人的貼身丫環,呂六怕傷了她所以不敢下狠手,這無形中限制了呂六的出招,讓他吃了大虧,不過就算是這樣,也足以證明嫩娘的武藝地確不錯,畢竟,要想把呂六打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算是悍匪刀疤臉,沒有兩百招也干不翻呂六。
王樸看得大跌眼鏡,沒心沒肺地說道:“六兒,你也太沒用了,連個小姑娘都打不贏。”
被打斗聲吸引過來的小七也冷嘲熱諷道:“就是,平時你不挺牛地麼?連刀疤臉你都敢惹,可現在怎麼連個小女娃都收拾不了?六兒,你干脆買塊豆腐撞死得了。”
王樸言語奚落,呂六不敢頂撞,可小七也來冷嘲熱諷,呂六就不高興了,當時就反唇相饑道:“七哥,你在一邊說風涼話算哪路英雄好漢?有本事你也下來跟嫩娘過過招,只怕你連十招都走不過。”
“說什麼呢你?”小七怒道,“信不信七哥我抽你?”
呂六嘿嘿一笑,說道:“這麼說,七哥是想先和小弟過過招嘍?”
“你……”
小七頓時語塞,凶霸霸地瞪著呂六卻不敢真的動手,呂六的武藝小七是知道的,連刀疤臉都怵他三分,他就更加不是對手了,平時在呂六面前也就仗著老資格才敢喝五呦六的,呂六真要耍起橫來,他就一點轍也沒有了。
這時候還是嫩娘給小七解了圍,嬌笑道:“聽說七哥的火槍打得不錯,小妹想和七哥比一比槍法。”
小七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側頭以征詢的眼神望向王樸,臉上卻已經流露出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這小子地火槍還真地玩得不賴,百步之內打人形標靶,十發九中,大胡子這個火槍隊長也不敢自誇能穩贏他。
“好。”王樸點頭道,“小七你就和嫩娘比比槍法。”
“是。”小七應了一聲,回頭對嫩娘說道。“嫩娘,你說怎麼比?”
嫩娘伸手指著前方院牆上早已經擺好的一排十幾個瓦罐說道:“在一柱香地時間內自由射擊,誰打中的瓦罐數多誰就算贏。”
“行。”小七目測了一下距離,院牆上的那排瓦罐大概在三四十步開外,雖說目標比人形標靶小了點,可距離卻近多了,便大大咧咧地應道。“那就打這些瓦罐,自由射擊,誰打中地瓦罐數多誰就算贏。”
王樸道:“六兒,你去拿兩枝槍來。”
嫩娘道:“六哥只要給七哥拿一枝就行了,小婢用這枝。”
嫩娘這話是對王樸說的,說罷就從身後變戲法似地摸出了一把短柄火槍,王樸看了一怔。這柄短柄手槍分明是那個叫什麼約翰遜的西洋傳教士送給他的,王樸送給了陳圓圓作防身之用,沒想到陳圓圓又送給了嫩娘。
呂六很快就去耳房拿了一枝已經填好彈藥的火槍,還有一牛角火藥和一小袋鉛彈,交給了小七,嫩娘手上卻只見短柄手槍,既不見裝火藥的牛角,也不見裝鉛彈的小袋,只見她握著火槍往院子裡一站。便舉槍擺好了射擊地架勢。
小七不敢怠慢,急上前與嫩娘並排站好,把槍舉到胸前也擺好了射擊的架勢。
陳圓圓親自燃起一支線香,王樸一聲令下,嫩娘和小七便同時開火,只聽一聲巨響,前方院牆上的兩只瓦罐便應聲碎裂,因為是自由射擊。填裝彈藥的時間也能決定勝負,小七不敢怠慢,趕緊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填裝火藥。
這時候。最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小七才剛剛往槍管裡填裝了一小半的火藥,那邊嫩娘就已經再次舉起了短柄手槍,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前方院牆上的瓦罐應聲又碎裂了一只,小七被這聲突如其來的槍聲完全驚呆了,回頭愣愣地望著嫩娘,已經忘記了填裝火藥。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小七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填裝火藥的速度已經算很快了,可嫩娘卻比他還快。而且快的還不只是一點,是快了很多!照剛才的速度,等小七重新填裝好彈藥放完第二槍時,嫩娘只怕早已經放了至少五槍了!
這個速度,太讓人吃驚了!
小七吃驚,王樸和呂六更吃驚,小七因為忙於填裝火藥所以沒看到嫩娘這小丫頭是怎麼填裝彈藥的,可王樸和呂六卻瞧了個清清楚楚,相比較小七的手忙腳亂,嫩娘卻顯得很從容,只見她不慌不忙從身後摸出一個漂亮的錦囊,從裡面摸出一截什麼物事從火槍槍管地前端塞了進去,又以捅條把那團物事壓進槍膛,壓實。
然後以一根細鐵絲伸進藥門裡鼓搗了兩下,再傾轉火槍輕輕敲打了兩下,然後就扣上板機重新舉起火槍瞄准了前方院牆上的瓦罐,王樸和呂六還沒怎麼弄明白,嫩娘就輕輕扣下了板機,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院牆上的瓦罐又碎了一只。
小七被嫩娘如此快的填裝速度弄傻了,王樸也傻了。
直到嫩娘准備放第三槍時,王樸才回過神來,大聲喝道:“停!”
嫩娘剛剛舉起的小手又放了下來,回眸向王樸嫣然一笑,小七也聞聲回頭,苦兮兮地望著王樸,臉上擺出一副輸不瞑目的表情。
王樸大步走到嫩娘身前,急切地問道:“嫩娘,剛才你裝到槍膛裡的是什麼東西?”
嫩娘脆生生地應道:“火藥和鐵彈呀。”
王樸伸手從嫩娘腰間取下那只錦囊,松開松緊帶,只見裡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十幾根那樣地“物事”,這些物事看起來有些像雪茄煙,卻又比雪茄煙要短,王樸聞到了淡淡的火藥味,還有油脂的香味。
王樸從裡面取出一根,問嫩娘道:“就這?”
嫩娘地小臉紅樸樸的,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剛才王樸的舉動讓她感到了害羞,見王樸問話,嫩娘輕輕地嗯了一聲,又解釋道:“小婢覺得從藥門填裝火藥挺麻煩的,要是不小心按下了板機還會走火。很危險,所以就想了個法子。”
王樸腦子裡隱隱想到了什麼,可一時間卻怎麼也抓不住,便機械地問道:“什麼法子?”
嫩娘說道:“小婢裁了一張大小合適的牛皮紙,先卷成圓形,用漿糊糊牢,紙卷的大小正好和槍膛差不多。然後再把紙卷的一頭封住,再往裡面填上火藥和鐵彈,再封住另外一頭,最後在紙卷外面塗上油脂,就很容易壓進槍膛裡了,等裝著彈藥地紙卷壓到底後,再用細鐵絲從藥門裡伸進去戳破紙卷。讓少量火藥溢出來連到藥門上,就可以開火射擊了。”
王樸終於想起來了,嫩娘想出來地這玩意不就是歷史上瑞典人發明地紙彈殼嗎?由於紙彈殼的出現,讓燧發式火槍地射擊速度有了革命性的提高,火器的威力才真正對冷兵器形成了壓倒性地優勢。
“嫩娘,你真是太聰明了。”王樸激動之下,居然做了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忽然伸出雙手撫住嫩娘紅樸樸的小臉,然後湊到她的額頭上嘖的輕了一下。完了又哈哈大笑道,“嫩娘,這回你可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嫩娘的小臉霎時變得比天邊的晚霞還要紅,然後嚶嚀一聲飛也似地逃走了。
旁邊地小七還有呂六也很曖昧地大笑起來,兩人臉上都是那種果然如此的表情,像嫩娘這樣嬌滴滴脆嫩嫩的小丫頭,成天在將軍面前晃來晃去的,那還不早晚得是將軍的人?今天這一幕他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陳圓圓也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望著王樸。芳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呃……”王樸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過火了,趕緊向陳圓圓解釋道,“娘子。事情並不是像你所看到的那樣,剛才只是意外……”
陳圓圓嫵媚地望著王樸,只是笑就是不吭聲兒。
王樸正感到尷尬不已時,柱子忽然進了院子,稟道:“三爺,魏大人又來了,還帶來了山西有名的神醫柳葉子,又要給三爺你瞧病呢。”
“糟糕。本將軍忘了現在還在生病。”王樸一拍腦門。趕緊吩咐呂六和小七道,“快快快。你們兩個快去准備,把李老爹交待地東西全都拿出來,快去。娘子你也別在那裡站著了,趕緊跟相公我回房吧,咦,你別笑呀,你家相公生病了,都病成半死不活的了,你應該傷心,對,就應該悲悲切切的。”
王家大院的內院好一陣雞飛狗跳,等大同知府魏大本帶著柳神醫進到王樸暖閣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准備好了,只見王樸臉色臘黃,黃中帶青,正躺在坑上昏睡,暖閣裡的空氣棄滿了濃郁的藥味,陳圓圓和嫩娘站在坑邊默默垂淚,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說起來,司禮監會同兵部、五軍都督府發來催促王樸回京赴任地公文送到大同已經半個多月了,可王樸偏偏在這個時候“病”了,而且病得挺重,魏大本兩次帶著公文來探視,都因為王樸病情沉重無法交割而作罷。
這次魏大本帶來了山西有名的神醫柳葉子,顯然是有備而來。
不過當魏大本第三次看到王樸時,臉上卻不由掠過了一絲莫名的焦慮,王樸地病情似乎比前兩次見面的時候更重了,這倒不是說魏大本有多少關心王樸的生死,主要是因為這封公文還沒有當面交割,魏大本就交不了差。
雖說王樸是武將,從文官武將的體系上來說不歸魏大本管,可王樸眼下的身份是丁憂在家的大明駙馬,不是什麼京營提督,而魏大本又是大同府的知府,所以催促王樸起程這件事還是得落在他魏大本的頭上。
“駙馬爺?”魏大本走到坑前,輕聲喚道,“駙馬爺?下官魏大本看你來了。”
“啊?哦嗯……”王樸睜開了酸澀地雙眼,擠下兩坨黃濁地眼屎,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道,“是張公公啊?”
魏大本神色慘然,心忖駙馬爺連他是誰都認不出來了,看來是真地病入膏肓了,便回頭跟陳圓圓說道:“夫人,本官給駙馬爺請了山西最好的名醫柳葉子。您看是不是現在就讓柳神醫給駙馬爺診一診脈?”
陳圓圓抹了把眼淚,向柳葉子襝衽一禮,悲悲切切地說道:“那就有勞柳神醫了。”
“不敢。”
年過五旬的神醫柳葉子抱拳回了禮,然後走到坑前坐了下來,把隨身攜帶的藥箱在坑幾上放下了,陳圓圓趕緊上前把王樸地右手從被窩裡移了出來,柳葉子牽過王樸的右手。伸出食、中、無名三根手指頭輕輕按在王樸手腕上,開始診起脈象來。
不到片刻功夫,神醫柳葉子的臉色就變了。
魏大本緊張地問道:“柳神醫,駙馬爺的病情怎麼樣?”
柳葉子松開手,說道:“魏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魏大本向陳圓圓告了罪,陪著柳神醫出了暖閣。才低聲問道:“柳神醫,駙馬爺的病情究竟怎麼樣?”
柳神醫歎了口氣,說道:“魏大人,老夫實在是診斷不出駙馬爺得的是什麼病。”
“啊?”魏大本吃驚道,“連您也不知道駙馬爺得的是什麼病?”
柳神醫點了點頭,說道:“駙馬爺地脈息時沉時浮,時遲時數,時虛時實,時斷時續。老夫行醫四十余載,還從未遇到過如此古怪的脈象,駙馬爺的臉色黃中泛青,舌笞黃厚不淨,口氣惡臭熏人,指甲也是青中帶紫,凡此種種似乎表明駙馬爺生命之火將盡,可老夫聽其言、觀其行。卻又覺得他的生命力仍舊旺盛,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這……”魏大本為難道。“這讓本官如何上奏?”
魏大本的確很為難,因為王樸是當今駙馬爺,這事牽扯到長平公主,還牽扯到皇帝的顏面問題,就算駙馬爺真得了什麼病,有些話也是不能亂說的,搞不好就會在不經意間得罪了某些人,自己地仕途前程沒准稀裡糊塗就完了。
魏大本斟酌再三。只得又上了一道奏本:“駙馬爺再染小恙。不良於行。”
王樸暖閣。
等魏大本和柳葉子走了,王樸才從坑上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連聲叫道:“嫩娘,快去打水,快點打水來。”
“將軍,小婢早就給你備好了。”嫩娘說著就把早就准備好的漱口水遞到了王樸面前,王樸一把接過就倒進了嘴裡,咕嚕咕嚕漱起口來,嫩娘靠得近也聞到了一股熏人的惡臭,不由得皺了皺可愛的俏鼻,嬌聲問道,“將軍,李老爹往你嘴裡灑的是什麼東西呀?氣味怎麼這麼難聞?”
“誰知道?”王樸連漱了三遍,才感到嘴巴裡好受了些,沒好氣道,“真是臭死了。”
陳圓圓親自端著一盆水放到王樸面前,把毛巾放到熱水裡濡濕擰干,柔聲說道:“相公,你把臉也擦一擦吧,這副樣子瞧著怪嚇人的。”
“嘿。”王樸接過毛巾擦了把臉,嘿聲說道,“也不知道李老爹這些把戲能不能瞞過那個什麼柳神醫,但願不要露餡才好。”
陳圓圓道:“李老爹可是大明神醫李時珍的後人,醫術高明著呢,那個什麼柳神醫怎麼可能看得穿李老爹的手段?”
“啥?”王樸愕然道,“李老爹是李時珍的後人,我怎麼不知道?”
陳圓圓嫣然一笑,柔聲說道:“李老爹可不是個愛虛名地人,相公你又沒問他當然就懶得說了,奴家也是無意中看到他的一本醫書上寫著李時珍三個字,才知道李老爹原來就是名醫李時珍的後人。”
“難怪。”王樸咋舌道,“難怪李老爹連那娘們的病都能治好。”
王樸說的自然就是皇太極的寵妃,宸妃海蘭珠了,王樸帶兵打進盛京的時候,海蘭珠就已經病入膏肓,眼看沒幾天好活了,可李老爹愣是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當時李老爹說是因為騎馬震散了她胸中積郁的氣血,現在看來事情卻不是那麼簡單,分明是李老爹以高超地醫術救活了海蘭珠。
一想到海蘭珠,王樸眼前就浮起了她姣好的臉蛋還有窈窕豐滿的身段,要說海蘭珠也是個傾城傾國地大美人,比起陳圓圓也不遜色多少。只可惜在濟寧的時候讓那兩個女刺客給救走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因為李老爹,王樸想起了海蘭珠,因為海蘭珠王樸又想起了在濟寧遇上的兩個女刺客,他地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她們窈窕健美的身姿,王樸卻不知道,那兩個女刺客之一的紅娘子這會已經跟著李巖打到了米脂。
米脂是延安府北邊的一個縣。李自成和張獻忠都是米脂人,綽號八大王的張獻忠就是在米脂縣舉地造反大旗,李自成雖然是米脂人,卻是跟著高迎祥在金縣造地反,還有鼎鼎大名地“無定河”,就從米脂縣城旁邊流過。
李巖、紅娘子夫婦率兩千杞縣子弟兵還有馬守應、賀一龍、賀錦、劉希堯、藺養成率領地三千精兵從郟縣出發,僅僅用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打到了米脂。沿途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截,可以說是兵不血刃就殺回了流賊的老家。
事實上,沿途各州各府、各衛各所就是想攔截也是有心無力了,經過這麼多年的戰亂,大明朝的國力、兵力差不多已經消耗殆盡,朱明王朝在長江以北的統治事實上已經陷入崩潰地邊緣,之所以還在苟延殘喘完全是一個龐大王朝的慣性使然。
就說陝西三邊的延綏、甘肅、寧夏三鎮,各衛所的總兵力全部加在一塊也已經不足五萬人了,以兵部侍郎銜出任陝西三邊總督的傅宗龍東拼西湊。再集結了賀人龍、猛如虎、左良玉的三部精兵,才勉強湊起了八萬軍隊。
當傅宗龍領著好不容易才拼湊起來的八萬大軍東出潼關,准備配合洪承疇圍剿河南的李自成時,後方的陝西三邊就難免變得空虛,李巖和馬守應等人就是在這樣地情形之下,一路勢如破竹打回了陝西,又輕而易舉地攻占了米脂縣城。
對於李巖所部的行動,傅宗龍其實是知道的。
早就有細作回報。有小股流賊從孟縣一帶北渡黃河,正往西北方向流竄,可傅宗龍並未把這小股流賊放在心上。只是嚴令沿途的各州各府、各衛所加強防衛、嚴加阻攔,卻並未派出大軍進行圍追堵截,傅宗龍甚至沒有把這件事向洪承疇和京師做任何稟報。
傅宗龍的大意最終釀成了大患!
為了圍剿河南的李自成,崇禎帝總共調集了洪承疇、傅宗龍、馬士英三路軍隊共二十余萬大軍,所謂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這二十萬官軍調集起來,光是吃飯就是個大問題,還有將士們的軍餉更是個天文數字。可大明朝的國庫早已經空了。內帑也已經消耗殆盡,崇禎帝已經根本拿不出一粒軍糧。一兩紋銀了!
怎麼辦?
沒辦法,崇禎帝只能下令讓洪承疇、傅宗龍、馬士英自籌糧餉!馬士英背靠江南,有江南稅賦做後盾,糧餉不是問題,洪承疇也可以通過運河截奪漕糧,餉銀也能從江南稅銀中截留一部份,可傅宗龍就不行了!
傅宗龍怎麼辦?沒辦法,只能加重陝西省地稅賦,把重擔壓到老百姓頭上去!
傅宗龍治下的陝西省本來就很窮,又連續遭受了三年的大旱,各府各縣地老百姓本來就已經開始啃樹皮,挖草根了,今年冬天又遭受了一場罕見的大雪,一些黑心商人和富戶又趁機囤積糧食,哄抬糧價,百姓們又餓又冷,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官府非但不派糧賑災,卻反而加重了稅賦!
這一來,陝西百姓是真的沒了活路,這就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李巖的軍隊恰好又在這個時候殺回了陝西,就好比是一顆火星投進了干柴堆裡,造反的熊熊大火霎時就燃遍了陝西全省!
起義軍殺回米脂的消息一經傳開,陝西的延安府、慶陽府、平涼府就都反了,走投無路地貧苦百姓紛紛揭竿而起,他們沖擊官府,棒殺士豪劣豪紳,先大肆哄搶一番,然後扶老攜幼前來米脂投奔李巖地義軍,僅僅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李巖地起義軍就從五千人壯大到了幾萬人,而且仍以每天幾千人的速度在壯大!
等傅宗龍發現後院起火,意識到大事不妙地時候,李巖氣候已成,山西、陝西已經成了星火燎原之勢,傅宗龍想控制也控制不住了!
大同,王家大院。
轉眼間時間已經來到了崇禎十五年的四月初。王樸裝病都已經裝了快一個月了。
這段時間王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著實在家裡好好陪了陳圓圓一陣子,陳圓圓也難得地享受了一段幸福旖旎的時光,這天剛剛吃罷午飯,嫩娘就找了個由頭出去了,識趣地把獨處的幸福時光留給了王樸和陳圓圓。
這會王樸正給陳圓圓講笑話呢。
王樸說道:“有位男子在沙漠裡迷了路。瀕臨死亡之際忽然看見一位漂亮的仙女正向他緩緩走來,那位男子便高喊仙女救救我吧,我已經三天沒有喝水了,仙女想了想,說道你等一會,過了一會,仙女就端著一杯草霉汁來到男子面前,男子喝完意猶未盡道我還想再喝一杯,漂亮的仙女歎了口氣。說道沒了,要等下個月了。”
陳圓圓不解道:“奇怪,為什麼要等下個月呢?”
王樸壞笑道:“因為那漂亮仙女一個月才來一次那個呀。”
“啊!?”陳圓圓頓時會過意來,一頭撞入王樸懷裡,小手擂鼓似地輕輕敲打在王樸強壯的胸脯上,嗔道,“爺你壞死了。”
看著陳圓圓輕嗔薄怒、嫵媚無限地嬌俏模樣,王樸再按捺不住。輕輕捉住陳圓圓的小手把她豐盈的嬌軀緊緊摟入了懷裡,不知道是王樸摟得緊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陳圓圓的呼吸明顯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王樸的雙手在陳圓圓的嬌軀摸索了一陣。便撩起她地羅裳去解她的腰帶,解完了腰帶又伸手摸進了她的褻褲裡,觸手一片濕熱滑膩,陳圓圓其實早已經春潮泛濫了,可她還是輕輕摁住了王樸雙手,嬌喘吁吁地說道:“爺,不要。”
王樸喘息道:“為什麼不要?”
陳圓圓道:“李老爹說,有了身孕就不能再那個了。”
“別聽那老頭胡說八道。”王樸喘息道。“都已經三個多月了。沒事了。”
“爺,奴家聽你的。”
陳圓圓嚶嚀一聲。往後躺倒在柔軟的羊毛毯上,王樸以雙肘支在坑上,又伸手輕輕撫住陳圓圓的嬌靨,就那樣深情地凝視著陳圓圓,陳圓圓也深情地回望著王樸,王樸把自己強壯的身軀慢慢地壓到了陳圓圓柔軟的嬌軀上……
紫禁城,乾清宮。
崇禎帝是個罕見的工作狂,只要是各地官員送來地奏報,事無具體他都要親自過目,當天的奏報當天批復,絕不拖到第二天才做出批復,這天崇禎帝剛剛批完最後一本奏報,正准備就寢時,陝西巡撫陳純德的八百裡加急塘報就送到了崇禎帝的御案前。
如果是普通的奏報,王承恩為了照顧崇禎帝的龍體,有時候也還敢壓一壓,可八百裡加急塘報是什麼概念?只有異族大舉入侵,百姓大舉造反或者藩王起兵等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才夠得上八百裡加急的資格,這樣地事情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它壓下?
崇禎帝以異常急切的心情拆開陳純德地塘報,匆匆閱罷之後勃然大怒道:“傅宗龍無能!傅宗龍誤國!傅宗龍可誅!”
說罷,崇禎帝就把塘報重重摜在地上。
王承恩一聲不吭地上前撿了起來,匆匆瞄了幾眼臉色也變了,卻不敢多說什麼,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塘報疊起,又在御案上放好了。
崇禎帝在大殿裡急速地踱起步來,余怒未消道:“朕把倘大的陝西交給了他,把事關大明安危的陝西三邊交給了他,就是希望他能固本安民,替朕把陝西的百姓安撫好,替朕看好大明的西北大門,可結果呢?”
說著崇禎帝又開始憤怒地咆哮起來:“結果到任還不到兩個月,就把陝西三邊搞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延安、西安、平涼各府紛紛爆發民變,傅宗龍辜負了朕對他的厚望,他必須要為陝西的民變負責!”
“萬歲爺。”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勸道,“傅宗龍無能,他也應該為陝西的民變負責,萬歲爺可以立刻派出錦衣衛把他檻押京師問罪,可陝西地民變不能等閒視之,必須派得力干將前往彈壓哪。”
“可是該派誰去呢?”崇禎帝慘然道,“滿朝文武就沒一個能擔此重傷地,可歎泱泱大明、億兆百姓,卻沒幾個能替朕分憂的能臣,唉,要是能再多兩個洪承疇就好了,朕也不致於顧此失彼,按下葫蘆卻起了瓢……”
王承恩小聲說道:“萬歲爺,說到彈壓山陝民變地人選,其實倒是有一個。”
“哦?”崇禎帝問道,“這個人是誰?”承恩提醒道:“駙馬爺眼下不是還在大同麼?萬歲爺何不下一道旨意,令駙馬爺暫領大同總兵銜,率大同鎮官軍鎮壓陝西民變,以駙馬爺的能征善戰,奴婢以為陝西民變可以在短時間內得到控制。”
“你是說王樸?”
崇禎帝的眉頭霎時蹙緊了,按說王樸早該在半個月前就該起程返回京師了,可他卻拖到現在遲遲沒有動身,大同知府魏大本上了道奏折,說王樸偶染風寒,不良於行,沒辦法在近期動身,可崇禎帝卻根本不信,他始終覺得王樸是故意拖著不肯返回京師。
崇禎帝不能不想,王樸為什麼不肯返回京師?王樸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萬歲爺,眼下也只有駙馬爺才能鎮得住陝西的局面了。”
王承恩說這話卻不是因為收了王樸的巨銀賄賂,更不是有意要替王樸說話,他說的都是真心話,而且是站在崇禎帝的立場上考慮的,眼下除了王樸,的確沒有別人能彈壓住陝西的民變了。
憑心而論,崇禎帝真的不願意讓王樸再留在大同鎮帶兵。
可現在陝西的民變愈演愈烈,陳純德在八百裡加急塘報裡都說了,如果朝廷再不派譴精兵良將前往鎮壓,陝西省的局勢很可能徹底失控,更讓崇禎帝擔心的是,陝西一旦失控,鄰近的山西省勢必也無法幸免!如果山西、陝西的局勢失控,再加上被李自成所盤踞的河南,流賊大軍就擁有了三個省的地盤,勢力范圍將得到極大的擴張,大明在長江以北的統治甚至有土崩瓦解的危險,正所謂兩相權衡取其輕,為了保住山、陝兩省,崇禎帝也只能暫時放下對王樸的猜忌,讓他以駙馬都尉的身份暫領大同總兵銜了。
“好吧。”崇禎帝悠悠歎了口氣,對王承恩說道,“你即刻回司禮監擬旨,讓王樸以駙馬都尉暫領大同總兵銜,率軍鎮壓山、陝民變。”
“奴婢遵旨。”
王承恩答應一聲,領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