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陰沉沉的臘月天突然變了臉,竟然是艷光高照,久違了的太陽施施然的從厚厚的雲層中鑽了出來,將幾抹光線投到了府衙的廂房的窗戶上,巡邏了大半夜的飛揚伸個懶腰,睜開雙眼,剛來及將臉胡亂洗了幾把,門外就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聲音,飛揚眉頭一皺,打開房門,不由大奇,只見林府尊、裴立新等人在一群人的簇捅下,正向著廂房走來,跟在他們身後的馬維、黃格生等臉色奇怪之極,裴立新等一眾人卻是得意洋洋。
「林大人,這麼早就過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飛揚一邊將眾人讓進屋裡,一邊問道。
臉色嚴峻的林府尊坐了下來,凝視著飛揚半晌,才道:「飛揚,自從你來到這梅縣,我待你如何?」
飛揚不知何意,拱手道:「大人對我恩重如山,如不是大人,我如今還是武夷山中一獵戶呢!」
林府尊一拍桌子,「既然如此,你為何做出這等事來?」
飛揚不明所以,問道:「我做了何事?」
林府尊大怒:「你還不承認嗎?」
黃格生插嘴道:「府尊,此事須得詳查,不能聽風就是雨啊!」
裴立新喝斥道:「住嘴,這裡那有你說話的地方!」黃格生臉色一變,看著對方身上的五品官服,喉嚨格格幾聲,終於沒有說出來。
林府尊撫撫臉上的長鬚,溫和的說:「飛揚,我待你如同父子,你如此時老實說出庫銀在什麼地方,以及還有哪些人,我可以擔保你不會受到任何牽連?」
飛揚奇道:「什麼庫銀?」
裴立新陰笑著說:「林大人,看來此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們只要去他家中一察,是非曲折自然一目瞭然!」
飛揚轉向馬維,「馬維,你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馬維低下頭,輕聲說:「昨夜府衙銀庫被盜,有人密報說是……是雲頭你和幾個蒙面盜賊下的手。」
飛揚一驚,旋即大笑起來:「是誰胡說八道來著?林大人,你看我是此等人麼?」
林府尊尚未答話,裴立新搶著說:「嘿嘿,此人不斷看見是你下的手,而且親眼見你將賊贓搬進了你家!」
飛揚不怒反笑:「一派胡言!」
「是否胡言,去你家一搜便知!」裴立新陰笑著。
林府尊一臉的悲憫之色:「飛揚,你此時說出,我還能保你,要是當直在你家查出贓物,可誰都救不得你了。」
飛揚哈哈大笑:「林大人放心,我雲飛揚行得正,坐得直,哪怕賊子胡言亂語!」邊說目光邊瞄向裴立新,裴立新嘿嘿笑著不言聲。看著對方沉著的目光,飛揚心裡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面對著一湧而入的官差,看著對方滿屋子亂翻亂抄,雲老漢老倆口傻了眼,一迭聲的問飛揚,飛揚安撫著老人說:「沒事,爹,娘,有人誣陷孩兒偷盜官銀,待他們一查,自可真相大白!」二老不由大驚失色。
轟的一聲驚呼,屋內眾人都立時搶了出去,直聽到有人大叫道:「找著了,找著了!」不多時,幾個衙役已是兩人一個,抬了幾個箱子進來,打開一看,眾人又不由驚呼一聲,白花花的銀子裝滿了一個個箱子。
飛揚腦子裡一片空白,這官銀怎會莫名其妙的跑到自己屋中來了。
林府尊大怒道:「雲飛揚,枉我對你如此信任,你卻做出此等事來,你還有何話可說!來人,拿下!」
一眾捕快面面相噓,你看我,我看你,卻無人動手。
林府尊大怒,「你們聾了嗎?黃格生!」
黃格生歎口氣,走到飛揚跟前,「雲頭,得罪了!」兩手一抖,將鎖鏈套在飛揚脖子上,跟著喀的一聲,雙手也被鎖了上來。
鐵鏈加身的飛揚似乎清醒了些,大叫道:「林大人,這不是我做的,有人陷害我!」
林府尊怒道:「都到了此時,你還是如此嘴硬,有什麼話留到大堂再說吧!」
裴立新陰笑著說:「此人武功甚好,可別讓他溜了!」一語未必,身後的元龍身形一閃,已是到了飛揚跟前,單掌一揚,一掌印在飛揚丹田之上。哇的一聲,飛揚猝不及防,一口鮮血噴將出來,頓時委頓在地。「只要廢了他的武功,他還能作什麼怪?」元龍獰笑著說。眾捕快目瞪口呆。
林府尊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之色,但卻轉瞬即逝,令道:「帶走,先給我打入大牢之中!」
眾人抬著庫銀,拖著暈死的飛揚,向府衙而去,身後留下了雲老漢老倆口撕心裂肺的哭聲。
裴立新狡計得逞,不由意氣飛揚,滿臉春風,心裡想著的卻是這下斷了那林鈺的念想,只怕只得死心和跟著自己了。一想到千嬌百媚的美人在自己懷中輾轉呻吟,不由眉開眼笑。但他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一著,飛揚武功別具一格,所練內勁與常人貯存於丹田不同,卻是散入四肢百骸,所以丹田雖受了元龍重重一擊,受傷極重,卻是性命無礙,更惶論廢掉他的武功了。
而此時的府衙後院繡樓上,林夫人面對著哭得淚人一般的林鈺,勸說道:「鈺兒啊,這就是女人的命啊,你父親心意已決,三天後就要為你和那裴公子舉行婚禮!」
林鈺哭道:「女兒就是死,也不會嫁與那人!」
林夫人歎道:「女兒啊,胳膊怎麼扭得過大腿啊,那裴公子也算一表人才,家世淵源,你嫁過去也不算辱沒了你。」
「不錯!裴公子自己已是五品官員,父親是吏部尚書,官居一品,他二弟更是手握重兵,為國鎮守西域,你嫁過去,那是安享榮華富貴!你還哭哭不啼,真是枉費了父母的一翻苦心。」隨著話聲,林府尊已是走了上來。
「打死我也不嫁!」林鈺痛哭失聲。
「哼,那由得你嗎?我看你是心中掛念那雲飛揚吧!」林府尊冷冷地說。
林鈺一下子跪倒在父親跟前:「爹,我和雲大哥情投意合,請爹成全了我們吧!」
林府尊袍袖一拂,將林鈺掃倒在地,轉身向下走去,邊冷冷地說:「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這雲飛揚賊膽包天,膽敢偷盜庫銀,已被為父拿下,廢除武功,投入大牢之中,已是沒幾天活頭了。」
如同晴天辟靂,林鈺一下子癱倒在地,喃喃道:「父親,你好狠的心哪!」一語未必,已是昏倒在地,不省人事。看著女兒煞白的臉孔,林府尊稍微猶豫了一下,一跺腳,狠起心腸走下了樓去。
武夷山的神劍山莊,這些天是喜氣洋洋,到處張燈結綵,不僅是要過年了,而且大年三十也正是莊主霍震廷的五十大壽,這幾日中,前來到賀的各路武林人物絡繹不絕,神劍山莊早已騰出大量的房間供這些客人居住,一時之間,往日安靜詳和的神劍山莊一時之間人聲鼎沸,到處都是人來人往。
二莊主雷嘯天也是滿臉喜氣,不住的與相識的舊朋好友打拱問好。大廳中,一身青衣的大莊主霍震廷正安詳的坐在居中的太師椅上,與一些客人說著閒話。名震天下的霍震廷此時看起來就如同一個居家老翁,那有絲毫天下第一的霸氣,一張清瞿的臉上,三絡長鬚梳理的一絲不苟,不時有武林中的後起之秀前來拜見這名震天下的傳奇人物,看著一張張興奮的年輕面孔,霍震廷不時溫言鼓勵幾句,看著一個個興奮的年輕人滿意而去,霍震廷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看到這些年輕人,這才發現我們真是是老了!」
坐在廳中的鐵劍門掌門莫心貴笑道:「霍莊主說笑了,你正當壯年,正是干一翻大事的時候,倒是我老頭子,倒是老了!」
一時廳中歡聲笑語,眾人言談甚歡。
大年三十終於在一陣陣的鞭炮聲中來到了,處處歡聲笑語,勞累了一年的人們終於可以全身放鬆的休息幾天,辭舊迎新的鞭炮聲處處響起,響遍了全城,也震醒了身處大牢中的飛揚,習慣性的伸伸懶腰,一陣鐵鏈的嘩嘩聲提醒著飛揚此時此刻的身份。舒展著身子的飛揚躺倒在地上,心裡百思不得其解,那成箱的庫銀怎麼會飛到自己家中去了,一定是有人陷害,但是誰呢?又是為了什麼呢?還有那裴立新身後的漢子不是說要廢掉自己的武功嗎?怎得卻又放過了自己。丹田之中雖然過了這幾天,還是有些疼痛,但早已好得七七八八,全身真氣流轉渾圓如意,除了那混蛋之極的神功練到第二重的緊要關口之後,居然又不靈了,不過這一次居然是在腳底湧泉穴賴著不回來。本來以飛揚此時的武功,震斷鐵鏈破牢而出不是什麼難事,但飛揚堅信林大人一定會查出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所以飛揚倒是心安理得的躺在這牢中,權當放幾天假吧,正好趁這段時間想一想那大羅周天神劍。
府衙中張燈結綵,處處透露出喜慶的氣氛,今天不僅是大年三十,也是府尊小姐出嫁的好日子,府裡忙得不可開交。
繡樓上,林夫人愁腸百結,看著一身素衣的女兒,無可奈何。
「娘,飛揚真得沒救了麼?」林鈺一雙眼圈紅紅的,輕聲問道。
「偷盜官銀那是死罪!」林夫人答道。
「娘,你相信雲大哥是這樣的人麼?」
「這?」林夫人頓時語塞。
沉默半晌,林鈺道:「娘,我想出城去城東的城隍廟一趟!」
林夫人搖頭說:「孩子,你父親說了,決不讓你下樓半步,娘也是無可奈何啊!再說,那廟早已荒廢了,你去哪裡幹什麼?」
林鈺道:「我去哪裡為飛揚哥祈禱。」
林夫人道:「那更是不行!」
看著母親,林鈺堅定的說:「你們如想我出嫁,就必定要答應我!」
林夫人又驚又喜,「你願意出嫁了?」
「除非答應我這一要求!」
「好,好,我這就去告訴你爹!」林夫人歡喜地向樓下走去,看著母親的背影,林鈺露出一絲苦笑。
一個時辰後,林鈺在眾多下人的簇捅下走進了城隍廟,林府尊雖然答應了女兒的要求,但卻分派了大批人手隨同前來,生怕任性的女兒逃婚而去。
門口,林鈺回身道:「你們都在這兒等我吧!」
負責此行的一名捕快面露難色:「這?」
林鈺苦笑道:「我一介弱女子,你們還怕我飛上天去了嗎?」
捕快想想也是,道:「那好,小姐,我們就在外守候。」
林鈺點點頭,緩緩向內走去,鈴鐺緊隨其後。「鈴鐺,你也不要進去了!」
「小姐?」
「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鈴鐺點點頭,轉身也走了出去。
緩緩走進廟門,林鈺一步一步向內走去。
慢慢的跪倒在城隍菩薩面前,林鈺的眼淚如同開了閘的小河,流淌下來。
隨著林鈺的聲音,她與飛揚自相識到相知,點點滴滴的說了出來,不住流下的眼淚很快就將地上打濕了一大片。
「雲大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被人誣陷的!」
「雲大哥,雖然我父親想攀龍附鳳,但我的心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自從在梅林你救了我之後,我就知道,我這輩子一定是你的了!」
「我父親狠心要置你與死地,既然你死了,我又怎能獨活。今日鈺兒就來陪你了!」
口中絮絮叨叨的說著,林鈺又不禁痛哭起來。
緩緩站起來,艱難的爬上菩薩的寶坐,林鈺解下束腰的衣帶,用力一拋,已是搭在樑上,緊跟著又結上一個死結,轉身四顧,林鈺慢慢地吟道:「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臨別慇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猛的縱身,以頭投環,頓時整個人在空中飄飄蕩蕩。
眼前視線漸漸模糊,林鈺彷彿看見一張清秀的臉龐出現在她的面前,一聲悠悠的歎息在耳邊響了起來:「可憐的孩子。」眼前一黑,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在門外苦候半晌的捕快終於覺得有什麼不對了,不顧鈴鐺的阻攔,他猛地衝入廟內,不由大驚失色,房內的大樑上,一根白綾晃晃蕩蕩,林鈺卻是芳蹤渺渺,不知去向。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捕快聲嘶力竭地叫喊起來。
下一刻,府衙內亂成一團,無數的捕快衝出了府衙,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