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女郎帶著一身的酒氣,衣衫不整的奪門而入。
女郎一進門,視我如不見,連話也沒說,逕直的衝進浴室裡。
我聽到了水聲,聽到了她嘔吐的聲音,聽到了她低沉的抽泣聲,聽到了她用頭撞擊牆壁的聲音……我看到了被她扔到地上的挎包,從裡面掉落出幾沓未開封的大鈔,明瞭了,女郎出賣了自己的肉體。
唉!我無語。
半響後,我拿了件青青的衣服,遞了進去。
女郎無比孤獨的站在那,冷水澆在她頭上,淋濕了她的長髮,衣服,與她的淚水融在一起,順著她的身體滑落到地面上,痛苦,無助的樣子,讓人心碎。
女郎幽怨的眼神,讓我很不自在,卻又無處可藏。
女郎輕咬著嘴唇,接過去,低語:「謝謝。」
我搖頭苦笑,道:「算了,看開點吧。」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讓自己的身體受到玷污,讓心靈蒙受羞辱。一個女人一旦有了這樣一個開頭,便很難打住,她會很快的沉倫並墮落下去,成為一個風塵女子。
可怕,可怕,可恥,可恥。
這一切可能是我一手造成的,那晚,如果我規勸她一句的話,她或許可以不走這條路的,而我沒有,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王八蛋,人渣。
女郎裹在衣物裡,從浴室裡走出,呆呆的坐在沙發上,眼神發直。
我真害怕女郎一時想不開,會有什麼過激的行為,躲在一邊悄悄的觀察著。
女郎突然抬頭道:「劉先生,害你擔心了,對不起。」
我很想借這個機會勸一下女郎,可我有什麼資格說出那樣的話呢?我曾經是一個嫖客,數次帶回像她一樣的女人,我是什麼東西?垃圾而已。
我歎了口氣,向門口走去,在出門前,留話道:「我給你了留了飯,還熱著呢。」
我離開了,我不想再面對她,尤其是在她剛剛失身一個陌生的男人之後,尤其是在她拿了所謂的初夜費之後,尤其是在她……總之,我想暫時離開一會,讓自己,她,一個人靜靜的想一下,這對誰都有好處。
我在路邊駐足,聆聽著幾個老人的閒談,他們肆無忌憚的胡侃國際大事,經濟弊案,台海局勢,中東戰事……好傢伙,讓我大開眼界,想不到關心國際時事的竟然是這些已經蹦達不動的老傢伙了。
我搖頭輕笑,現實就是如此,年輕人將時間都花在了工作,談情說愛,酒會,交際上了,那裡還能抽出時間來像老傢伙們一樣胡侃時事呢?
「劉先生,好久不見了,在忙些什麼?」
我回頭看去,原來是物業公司的一個主任,曾經在一起商討過小區的物業管理,苦笑道:「是何主任呀,我那裡在忙了,這些日子正忙著找工作呢。」
「找工作,找到沒有?」
我搖頭道:「沒呢,那這麼容易找啊。」
「還沒有呀?真可惜劉先生平生所學了,要不到社區物業幫一下忙?」
我心一動,問道:「物業缺人嗎?」
「新開闢了一個老年茶話室,每天上午開放,可現在還找不到負責人,若是劉先生願意的話,可以先幫我們照顧一下,如何?」
我有些心動了,道:「何主任,您別嫌我見錢眼開,一個月多少錢?」
「五百,劉先生,您也知道……」
我打斷了主任的話,應承道:「成,就這麼定下了,物業什麼時候有合適的人選了,我什麼離開,怎麼樣?」
事情就那樣定了下來,第二天,我即將走馬上任,管理一幫老傢伙。
有些屈節,無奈,虎落平陽。
傍晚時分,我估計女郎已經離開了,起身回家。
誰知,打開門卻看到女郎在屋裡忙碌著,她在清理室內的衛生,見我回來,臉上流露出不自然的神情。我也很不自然,她竟然只穿著睡衣,赤著雙腳,裸露的小腿,白皙,細嫩……
我轉移的視線,支吾道:「你在呀,我還以為你出去了呢。」
女郎臉色一黯,隨即苦笑了下,沒錯,是苦笑。
媽的,我提什麼不好,偏偏提什麼出去,現在天都快黑了,出去不是賣身嗎?
我日,王八蛋。
我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尷尬道:「我……我去做飯了。」
這是我常對青青說的,現在對女郎說,不知青青知道了會有何感想,媽的,今天腦子裡亂亂的,無法集中精神,這全是讓今天早上的事搞得。
女郎坐在對面,面前的是兩樣菜,暫時找到一個活,心情難免高興了點,多買了個菜。可惜,我今天的廚藝發揮出奇的臭,一個菜很清淡,淡的跟水一樣,一個菜很鹹,鹹得跟在吃鹽一樣。
我日。
女郎吃得津津有味,眉頭都沒皺一下,讓我懷疑是不是她的味覺發生了變異,竟然沒有吃出來。我問道:「怎麼樣,還合口嗎?」
女郎聞言輕笑了下,臉紅了。
唉,有意見就說嘛,我又不是你待審的男朋友。
日,我把自己當什麼了?我搖頭苦笑。
半響,女郎突然道:「那是你女朋友?」
順著女郎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青青的照片,我黯然無語。
女郎追問:「她怎麼了?」
我歎了口氣,解釋:「跟一個男人跑了。」
女郎神情一滯,低頭咀嚼,不再說話。
是我收拾餐桌的,女郎在寫東西,遞給我,卻是一個地址,一個人名,一個郵編,我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好奇的看著她,等她解釋。
女郎解釋:「劉先生,這兩天我要複習功課,您能不能幫我按這個地址寄錢過去?」
我點頭,小事一樁。
名字很好,秦若雲,難道是女郎的妹妹或弟弟?我向她投去了詢問的目光,女郎迴避了。唉,做姐姐的悲哀。
女郎在房間裡複習功課,幾天後她要參加一場很重要的會考,聆聽著房間裡傳出的喃喃的聲音,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這是一個多麼值得驕傲的女孩,不,她已經是一個女人了。
一個讓我汗顏的女人。
我面前是兩摞錢,兩沓未開封的是要寄出的,一疊是女郎的伙食費,她請我代為她做飯。我沒有拒絕,也不能拒絕,能為這樣一個女人做飯,是我的光榮。
睡前,女郎還未休息,虛掩的門裡,是她伏案苦讀的身影。
我輕歎,十年寒窗,只為一朝。
早晨,我被女郎誦書的聲音吵醒了。
她的房間洞開,身上只穿著寬大的睡衣的她,沐浴在陽光裡,一邊梳理長髮,一邊輕誦著。我看透了她,因為睡衣太過單薄了,她玲瓏浮凸的身體,在陽光的襯托下,越發顯得誘人。
我看得癡了,她很美,美的似天使一般。
女郎似乎感應到我的存在,回頭看過來,臉紅了。
我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轉身離去,忙今天的早餐了。
與女郎一同早餐後,我去了物業的茶話室,陪著老頭們侃了一通時政要聞後,我抽空去了趟小區裡的郵局,將錢寄出,由於早上離開的太匆促了,忘記取女郎的身份證件,只好用了自己的了。
附言一欄,我本可以不用書寫的,可不知為什麼,我還是提筆寫下了幾個字,不要讓你姐姐失望。看著郵局的工作人員操作完後,我又有點後悔了,那幾個字若是畫蛇添足也就罷了,若是惹出什麼麻煩來,怎麼辦?
三天後,晚間,女郎的手機響了,她跑去接,我在客廳聽著。似乎有點不對勁,因為女郎的聲音調時高時低,一會,女郎從房間裡走出來,眼裡帶著哀怨審視著我。
「天啊,是那幾個字惹的禍嗎?」我心裡很是不安。
女郎輕咬著嘴唇,道:「劉先生,幫一個忙。」
女郎的手壓在話筒上,我明瞭了,她在撒謊。
我茫然的接過手機,輕道:「喂?」
「姐夫?你是姐夫嗎?」
姐夫?
不,我什麼也不是。
我看向女郎,她臉紅了,點了下頭。
我歎了口氣,道:「是,你是若雲?」
「你真是姐夫呀,謝天謝地,我還以為姐姐騙我呢,姐夫,謝謝你,你寄的錢我收到了,這些錢,夠還爸爸生病時欠下的債了……」
我明瞭了,嘴裡嗯嗯的答應著,眼睛卻看向女郎,她在無聲的抽泣。
我含糊道:「若雲,聽姐夫的話,用功讀書,不要讓姐姐失望,明白嗎?」
說完,我將手機遞還了女郎,她面帶感激的接過,低聲道:「小妹,你聽到姐夫的話了嗎?要用功讀書,姐姐的事你不擔心,明白嗎?」
電話掛了,女郎表情凝重,我也輕鬆不起來。
「謝謝你,劉先生。」女郎輕呼。
我搖頭苦笑,沒有說話,轉身離去。
女郎在複習功課,我在看電視,聲音很低,僅能可聞,其實,我的心神全沒放在電視節目上,平白無故的做了一回姐夫,真是汗顏無比。
不知何時,我睡著了,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迷糊中,我感覺有人從身邊走過,還有東西壓在身上,沒在意,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次日醒來時,我發現身上披著一件外衣,是女郎的,因為那件衣服我從來沒有見過。想起昨晚的事,心裡明瞭,肯定是女郎見我睡在沙發上,不好意思叫醒我,可又怕我著涼,就將自己的一件衣服蓋在我身上了。
心懷感激,我將衣服整理了下,放在沙發上,去忙早餐了。
今天女郎要考試,所以,今天我格外賣力,女郎很開心,進餐時,少有的跟我聊起來。
女郎道:「找到合適的工作了嗎?」
我苦笑道:「那有那麼容易。」
女郎紅著臉白了我一眼,低聲道:「別灰心,你人這麼好,總會有好報的。」
第一次聽女人如此誇獎我,哭笑不得。
我是好人嗎?
我自己也不能回答這個問題,或許是吧,或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