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 第二折 長安馬蹄疾 段六一 清明君歸來
    「明天就是清明節了。」秦湘喃喃地說。

    她的臉色蒼白,她的眼角沒有眼淚,張琳的小妾蔣心蓮看著秦湘微微顫抖的手,也是怔住了。秦湘沒有大哭大喊,沒有像唱歌一般得邊哭邊嚎,她只說明天就是清明節了,沒有人懂得她為什麼會無頭無腦地說這麼一句白開水一般平淡的話。

    清明時節,君便回來。

    洞房花燭夜那晚,趙謙的甜言蜜語猶在耳際,那些甜言蜜語不是信口開河,聽得秦湘心裡踏實又溫暖。

    趙謙在長安平步青雲,幾月之內,接連陞官,年少得志,自然是女人們心中的白馬王子類型,但是這些對秦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趙謙身上那股子現代氣息,你想想,現代的女性多難侍候,他對女人的態度用來對待秦湘,自然能讓秦湘感覺得到。趙謙身上那種氣息讓秦湘愛得狂,秦湘自然不知道趙謙是現代人的原因,只知道他很特別,在大明土地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人。

    他懂得尊重女性,把秦湘當成一個有感情有思想有血有肉的人看待,而不像其他做官的,女人在他們眼裡就是一個玩物,或者一個操持家務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

    他懂得情調,無論多麼噁心多麼淫穢的事情,在他的解釋下在他認真的態度下,都好像變成了浪漫的事。

    他不僅是秦湘的依靠,秦湘更記得他說的,一個人生下來只有一半,只有找到異性的那一半,才完整了。他的態度和論調,在大明自然是前無古人,對女人自然是即新鮮又有魅力。我們可以想像,如果天下不是這麼動盪,如果條件允許,趙謙完全可以成為種馬,完全可以成為情聖,是相當合理的,因為大明很少有女人能抵擋他的那一套東西。

    蔣心蓮見著像是失了魂似的的秦湘,握住她的手說:「妹妹,你怎麼了?」

    張琳府上的院子裡有幾顆桃樹,桃花開得正盛,趙府那院子裡也有桃樹,也是滿樹芳菲,當初秦湘買那座院子的時候就在想,春天的時候一定滿園芬芳,現在終於看到期待的情景了。

    秦湘看著那滿樹的花兒,心道難道相公說的愛情,真的像落花流水一般,絢麗,而又脆弱嗎?

    「妹妹,你且寬心些。昨天總督府已經收到奏報,馮將軍的大軍大破富平城,逼近螺州城下,說不準啊,現在趙大人已經安然無恙了,明天指不定就回來了呢,要是趙大人見著你這副可憐的樣子,該有多心疼呀。」

    「明天相公就會回來了?」秦湘聽罷眼睛裡閃出了亮光,死死抓住蔣心蓮的手,蔣心蓮疼得眉頭一皺。

    蔣心蓮掙脫手,又想起她這是太掛心了才使出這麼大勁的,心裡不由得又憐惜地歎了一聲,說道:「指不定明天趙大人真的就回來的。」

    秦湘一直沒有哭,這時卻「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蔣心蓮急忙好言相慰。

    「我就知道相公不會騙我的,他說,清明時節回來陪我踏青……」

    螺州城中軍府邸院子裡,趙謙看著光禿禿被剝了皮的桃樹喃喃說:「清明到了,和她說過,要在清明節陪她踏青的……」

    田鍾靈見著他一臉傷感的樣子,說:「你真就願意這樣死了?你也該想想,她在家聽到你死了該會多傷心。」

    趙謙抬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一點春天的感覺都沒有。

    此時城外田見秀的大軍已經吃飽喝足,磨刀赫赫,整裝隨時等待總攻的號令,一門門陳舊的鑄造粗糙的大口徑火炮已經一字擺開,用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螺州城頭。火槍手在用布塊和木棍仔細清理著武器,弓箭手試著木弓的手感,一片緊張而忙碌的景象。

    田見秀說,一個時辰之後田鍾靈不回來就馬上攻擊。

    螺州城頭,一個個一身污穢衣甲破爛的軍士默默地注視著田軍陣營,他們餓得渾身無力,大多數身上都有傷口,血跡斑斑,連拿劍的力氣都似乎沒有了,連說話的精神都沒有了,眼睛裡卻閃閃光,流露出悲傷的強烈感情。

    幾枝寫著「趙」的大明戰旗,像幾塊爛布,在微風中有氣無力地飄蕩著。大地安寧極了。

    有人已經哭出來,有人已經喊著娘親,有人甚至把女人的紅肚兜捂在臉上痛哭。

    「昔我往也,楊柳依依……」趙謙用手折斷一支沒有葉子的柳枝,不知道是不是飢餓的原因,他的手在顫抖。

    城頭上一個將領用沙啞的聲音喊道:「兄弟們,我等報效家國,死而無憾……」眾人默然,遺憾不遺憾,還不都得死麼?一個年輕人終於憋了一口氣唱道:「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終於有人受不了這氣氛,也跟著唱了起來,歌聲傳進趙謙耳裡,他向著城頭看了看,對田鍾靈道:「你的要求恕我不能答應,請回吧,田見秀應該就快攻城了。」

    「你……」田鍾靈生氣地說,「你真是傻得像頭豬!」

    「我可不傻。」趙謙笑道,「無論大明國運如何,我已經沒有選擇了……韓佐信說的,也是我的想法,我和你們不是一種人,不可能一起謀事,苟且幾日又有何意義?不如玉碎報國,湘兒在家也能身受榮蔭,在朝廷的撫恤下生存下去。」

    還有半個時辰。田軍火炮已經在填火藥了。

    田鍾靈突然流下淚來,趙謙見罷說道:「來人,送使者出城。」

    田鍾靈大聲道:「我不走!」

    「隨便你。」趙謙叫來韓佐信,小聲說道,「叫人準備幾套百姓的衣服……」

    「卑職領命。」

    田鍾靈聽道兩人的談話,破涕而笑:「那我告辭了,後會有期……」

    有侍衛送田鍾靈走之後,趙謙對韓佐信道:「督師要我守螺州,現在已經守快兩個月了,對得起他老人家了,咱們得把性命留住,只要能再回長安,雖損兵折將丟城棄地,罪不在我等。」

    韓佐信拱手道:「大人所言極是,況馮軍已經逼近田見秀,雖不願營救我們,卻會代替我等接手牽制田見秀南下的重任,對長安中樞之大局無礙,上峰必不至遷怒於我等。無論大人去哪裡,卑職定誓死追隨。」

    趙謙看了韓佐信一眼,心道,逃命你當然會跟緊的。口上卻說:「只要過得此時難關,有佐信為臂膀,我一定還能捲土重來。」

    趙謙韓佐信孟凡羅琦等人悄悄喬裝打扮,正想混進百姓中時,忽報田軍大亂,不知生何事,韓佐信急忙命人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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