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宛西再次見到葉蕭岑是在鹽港鎮上的剪裁儀式上。
不過只是數寥幾年,鹽港鎮已經不復舊樣,新村新貌新氣象,連那條條道路沿街小巷現如今也變成了人們穿梭憶古的喧鬧之巷。
邵士森和葉蕭岑一個是曾經是人們眼中的天之驕子,一個曾經是人們恨之入骨,避之不及的混世魔王,現如今帶著各自的成功作為鹽港鎮開區捐款最多的個人投資者,與鎮上的重要領導一起參加剪裁儀式。
郁宛西的目光搜索到慚愧而又激動的村長,已是老淚縱橫,在他有生之年能看到鹽港鎮有這樣的作為必定是激動難耐的吧!
一張張熟悉的臉孔全是興奮與喜悅,喧嘩中全是讚歎與欽佩,甚至那些婦女開始以邵士森和葉蕭岑的成功教育起身旁的子女,郁宛西自感好笑,原來一個人最後的成功可以掩蓋他過去的纍纍劣跡。
答應和邵士森回道鹽港鎮,她早已經不在乎那些不堪的流言,只是那些曾經好事多言的村婦們在看到郁宛西大方地挺著高隆的肚子挽著邵士森的手,在一片了然中也就杜絕了猜想,只是不乏有人驚訝,有人釋然,有人理解,更多的人是羨慕。
郁宛西再眾芸之中還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紀書記兒子,那個被葉蕭岑他們打傷的書記兒子,終於還是落了殘廢,曾經的囂張氣焰已不復存在,只是守著輪椅暗自傷悲,郁宛西知道這件事葉蕭岑用了大筆錢來作補償,可是又有多少錢能買回曾經的健康,只是任何事生了,就無法再挽回。
在一群喧嘩之中,葉蕭岑的目光控制不住地追隨郁宛西的目光,四目越過紛擾的人芸,不經意地相遇,那些往事,那些回憶,都已經彼此的眼睛裡各自飄零,如那紛紛離落的落葉,她的手一直由另一雙手溫暖,她的家也一直由另一個人在建築,而她和葉蕭岑已經是錯開的列車,下一站的下一站,直到最後一站,也不會再相向而行,只能是永遠的錯開。
禮後,邵士森帶著郁宛西去看了外婆,又攜手漫步到海邊,父親與郁宛琪同時葬在這片大海,有時候郁宛西在想,如果父親還活著,如果父親知道他原本堅持的認為,原來都只是陰差陽錯,又會是怎樣的一段怨恨離愁呢?可是他終究是不在了,隨著秘密沉入海底。
經過又幾年的沖刷,郁宛碑上的照片增加了新的年痕,然而依稀可尋的酒窩依然蕩漾在郁宛琪的右臉上,郁宛西伸手用指腹輕輕摩挲,是淚迷霧了眼還是那笑確實淡影了?郁宛西感覺郁宛琪的笑並不像曾經看來那麼由衷的幸福,只是一個浮若的淡影懸掛映在臉上,「宛琪,對不起。」郁宛西輕輕囈語著,只是她不知道這句對不起是在為曾經,還是現在?如果郁宛琪真的能在另一個地方看到他們,那麼現在她是不是依然會悲傷,他們之間到底是郁宛琪先盜了她的幸福,還是現在的郁宛西偷了郁宛琪的幸福,只是待一切故事紛擾都落幕時,又何必去追溯這些已經沒有意義的對錯是非?
「等陽陽再大一些,我會告訴她,你才是她真正的媽媽,告訴她是你用自己的生命才有的陽陽。」
郁宛西微感疲倦,邵士森伸手攬過她的肩,他們面向的是一片汪洋大海,這條延伸的海港雖然依然不是那麼湛藍,可經過新的建設,鋪上人工沙灘,踩下去再也不是堅硬的石頭,而是軟軟的沙灘,美麗的落日罩在海面上,磷光蕩漾,郁宛西彷彿看到了父親蒼老斑斑的臉,依然那麼陰沉,黑暗,錯了一輩子的父親從來沒有對她笑過,從來沒抱過她,可是直到最後的最後,他依然不知道,依然帶著錯誤的認識永遠長眠於海底,這是不是這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那麼又到底誰對他實施了這樣的殘酷,是母親嗎?同樣可憐的女人,錯誤與殘酷總是相互盤結交錯,總是一環相扣於一環,只是等一切過去,所有的故事也將永遠塵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