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弦的琴,亦如她曾是無心的人,在她最落漠、無助的時候,是他的羞辱打罵,她就像這無弦的琴。他永遠不會忘,他曾是如此殘虐地待她……
他虧欠了她,欠下了一生一世都難以贖清的情債。
「這裡躺的就是柴逍?」皇甫曜依舊懷抱著被烤焦一側的古琴,只是烤焦而未燒壞。柴運可以想像,當時是如何的驚險,當他衝入火中,搶出來的只是一張無絃琴。
柴運苦笑,抱著酒罈豪飲一口,指指墓碑上的字:「她一直引柴逍為知己,我想她唯一愛過的是柴逍吧?」
她愛柴逍,如果真有,那已是過去,她愛他,愛的是他皇甫曜、林金麒。
皇甫曜走近墓碑,怪異地用近乎嚇唬的口吻道:「富貴候,本將軍要你離她遠些,她是我的,是我的……不許你靠近,就算你們重逢了也不行。你告訴她:讓她等著我,本將軍百年之後定會去找她……」
柴運止不住狂笑起來:這太可笑了。她活著的時候不說,如今死了,兩個男人還在這裡說話。
這是悲涼而楚酸的笑,誰也沒有得到,留下的只是她給他們的記憶,她那永不褪色的淺笑,她那永遠明亮的眸子,還有柴運心裡那一曲仿若天籟的曲子。
柴運笑罷,又狂飲幾口烈酒,火辣辣的酒從喉嚨處滑下,一路灼烈,就像她帶與他那灼痛靈魂的傷:「聽說,三月之後你就要去邊城了。皇甫曜,不,林曜,而今你恢復了真實的身份……」
這一切都是雲纖纖的功能,憑著皇兄對她的那一點好感、那一份憐惜,她為林家平冤昭雪,林大夫人母女得已重見天日,為謝皇甫曜十餘年來對南越的卓著功勳,林曜得以更回本來的名字,加封為鎮國公,特准在姑蘇敕造鎮國府。
「待安置好大將軍府的事,我要回江南一趟。」他記得她離去時的叮囑,她似有什麼事沒有說完,那是什麼?林曜(皇甫曜)猜不出來。但以她的大度與寬容,林曜願意試著諒解母親,也願意試著接受冤孽——母親與仇人生下的同母異父的妹妹。
「去吧,走得遠遠的。本王再也不想看到你!」是林曜給纖纖帶來了太多的傷害,而他柴運只想把纖纖深深地掩埋在心底,在那裡有屬於她的聖地,只有她一個人,只有他們未曾實現的美好夢想。
皇甫曜聽罷,將懷中的無絃琴抱得越緊了,道:「本將軍也很厭惡你!」是柴運逼死了纖纖,看到柴運,他就會想到纖纖的死。
「好,很好!咱們以後最好不要再見面。」柴運苦笑著,不見皇甫曜他就不用憶起纖纖,不用面對內心的傷痛。
皇甫曜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下了山坡。
柴運抱著酒罈,頭上的月兒有些朦朧,怎會有三個?不,一輪月、兩輪月……他怎麼也數清,每一輪月都像她的眼睛、都似她的笑顏。
「纖纖……」柴運呼喚著她的名,溫柔的、深情的:「本王……本王是洛陽王,是靖王府世子,可是本王不開心……不開心……纖纖,你是本王心裡唯一的王妃……唯一的……」說到後面,他壓抑不住地痛苦起來。
哭著,哭著,就覺得疲憊,昏昏沉沉枕在柴逍墓碑前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