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二十年六月六日,夏花朝。
夏季花朝花朝之主為緋櫻,又稱緋櫻節祭。
大陸諸國,因各自習俗對十二月花朝各有側重,但四季花朝卻是各地共通的節日。緋櫻生長既廣,花時又異常集中,一旦盛放便似將整個大陸浸染在一片絢紅之中。雖然人多厭惡夏季的暑熱難耐,但每年六月緋櫻像是要將全部生機燃燒殆盡一般的盛放,卻總是讓人產生一種花木與時節呼應的感覺;空氣中多餘的能量彷彿能夠被這些絢麗的植物吸收,如火如荼的花事在眩人眼目的同時似乎也吸收著人心的躁動。加之緋櫻花期極短,從大陸第一枝盛放到最後一朵凋零前後也不過一月時間,而一時一地萬紅於瞬息謝盡的景象,其中時光情境的流轉變幻不僅使文人騷客吟詠感歎,就連普通百姓對也將之視為易逝韶華的代表而鄭重禮節。因此,相比於春之玉梨、秋之金萼、冬之素蘭,無論是所處的時令氣候還是花朝之主本身的花事色彩,緋櫻節祭的熱鬧繁華都是理固宜然的。
而經過了四月的連綿淫雨、五月的回春反覆,終於迎來與正常時令相符無異天氣的承安京,京城百姓對於這一個緋櫻節祭來臨的熱情讓這座原本便富麗繁華的古城越發熱鬧。城中處處流彩飛紅,就連最清靜安寧的神宮之類,都被周圍絢爛如錦的花樹染上了一層蘊帶喜意的淡淡暖色。人們更按著花朝習俗,精心選擇花枝花樹前往神宮。向大神誠心祈福後作為珍貴地禮物贈送親友。通往太阿神宮的大道上到處可見手執艷紅花樹之人,就連滿城的空氣都是芬芳流逸、鬱鬱如醺。
因此,從太阿神宮返回倫郡王府、踏入位於王府西北側西席卓明的院落,聞著院中撲鼻而來的藥草氣息,風亦瑾頓時生出一種兩個世界的感覺。轉身向隨從做了一個噤聲和原地伺候的手勢,一邊接過王府總管楊劭手上斜插了一枝緋櫻的琉璃瓶,這才舉步悄聲向院中走去。
「亦瑾殿下?」
剛剛走到門口便聽屋中傳來略顯虛弱卻語氣肯定地低沉聲音,風亦瑾連忙加快兩步掀簾進屋。向半倚半坐在窗下軟榻上地卓明行一個禮問過安。風亦瑾這才起身笑道:「今日花朝。方一回府便聽楊叔說卓師傅身上好了許多。可真是喜事應了時節。」
卓明含笑坐起身,抬手示意風亦瑾坐到榻邊。瞥一眼他順勢擱到案頭地緋櫻花瓶,「世子是從太阿神宮回來?」
「是。父王按著花朝慣例與母妃同在在駕前伺候,令亦瑾回府主持家宴。」看一看卓明臉色神氣,風亦瑾又微笑起來,「初次主持此禮,亦瑾心中惶恐——卓師傅身體平安。能夠起來真是太好了。」
「世子殿下後年便行綰禮,府中宴會的事情原不在話下。殿下毋需擔憂。」見風亦瑾聞言微笑,卓明也笑一笑,隨即斂起笑容問道:「緋櫻花朝,按著宮裡慣例藏書殿做年中課考。這幾日卓明身上不適,耽誤了功課,不知殿下今日……?」
風亦瑾頓時頷首:「今日上午辰時皇上與柳太傅、林相便到了藏書殿,親自主持課考策論。各府宗親世子的答卷都先由皇上御覽。然後再根據答卷細細考查詢問。也問了其他一些同在藏書殿讀書的侍讀學生。雖然還是沒有如風亦琛一般得到筆墨硯台之類的賞賜……但總算是沒有給父王丟臉,太傅還當眾誇獎了兩句。」語聲頓一頓,風亦瑾臉上神情又是得意又是靦腆。「父王母妃都十分高興,說等回府來還要好好慶祝。」
雖然生性安寧老成,但到底還是十二歲的孩子——看著風亦瑾抑制不住流露的歡喜,卓明含笑點一點頭:「殿下天資聰穎,又肯用功,自然有今日喜事。」微微調整一下坐姿,「但不知殿下今日策論地題目是什麼,殿下又是怎麼回答的?」
「卓師傅問起來,正是亦瑾要說的。今日皇上問起了《四家縱論》裡面『雜經』的部分。」風亦瑾伸手為他扶一扶身後靠墊。「所幸以前曾聽卓師傅與父王議論過,不然一時還真不知該答些什麼。」
「皇上問了《雜家》卷的內容?」卓明聞言頓時一呆:《四家縱論》原是柳青梵為藏書殿皇子王孫講學時所用課本,按著儒、墨、道、法四端不同思想各成核心講述治政國策。雖以「四家」為名,書中對兵法奇門、教宗神道、陰陽傳說等均有記述,統歸在《雜家》一卷,與《儒經》、《道經》、《法典》共同組成完整的一部帝王學術。西雲大陸千年以來雖也有許多零散議論文章,但系統評述治政方略的卻是第一部。柳青梵此書既出,胤軒帝得之如寶,令太學學士乃至滿朝官員共同議論;每一篇都有御筆批注,又從中選擇篇章編入《通考策》,使其短短數年間自然成為北洛學子士人必讀。而作為北洛朝中唯一的太子太傅,柳青梵每月定有一日在藏書殿親自教授《四家縱論》中篇目,每逢此時胤軒帝也必然到場參與議論。只是北洛既講求實用,配合胤軒十年地新政,學子士人大多側重儒、法兩道。身為王府西席,雖然卓明精研學術,平日教授風亦瑾、風亦也極少涉及到《雜家》一卷地內容。此刻聽風亦瑾說話卓明心頭頓時一震,沉吟片刻,這才緩緩開口:「殿下,你仔細說。」
見卓明面色嚴肅,風亦瑾不覺也有些緊張。「皇上問了《雜家》裡面《淮南子子。我回答是『天下三危』一說。」
「『天下有三危:少德而多寵,一危也;才下而位高。二危也;身無大功而受厚祿,三危也。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這一句貼合了王爺地身份,世子殿下果然聰明啊!」卓明長長舒一口氣,「殿下這麼回答,皇上怎麼說?」
「皇祖讓我以此為題當場作文。見我文中同樣引了《
》『非其事者勿仞也,非其名者勿就也。無故有顯無功而富貴者勿居也。夫就人之名者廢。人之事者敗。無功而大利者後將為害』地句子。皇祖父又特意指出來,令我與亦琛幾個再詳細論述了一番,還讓林相並著其他太傅加以評點。亦瑾不敢胡說,只按著記憶當中父王與卓師傅議論的話說出來。看皇祖父還有柳太傅的表情臉色,應該是沒有說錯什麼。」風亦瑾一邊說著一邊順勢抬頭,卻見卓明眉頭深蹙,臉上顯出深深憂色。風亦瑾不由一呆:「卓師傅?卓師傅!」
像是被猛然驚醒。卓明輕咳一聲,掩飾地笑一笑道:「殿下聰慧,皇上還有太傅大人必然是滿意的……對了,時辰不早了,殿下受了王爺之命還要主持府中宴會,該是時間過去了。」
聽他語氣勉強,風亦瑾心中不由升起一絲不快,但隨即生出滿滿的詫異來。抬頭看向卓明。見他面容平靜毫無波瀾。風亦瑾素來知道父親對這位先生尊敬有加。平日兩人議事問計,卓明出謀劃策也都十分從容。此刻見他舉止大異於常,一時卻也不敢開口詢問。只是起身微笑道:「卓師傅身子方安。擾了這麼久是學生疏忽了。」頓一頓,恭恭敬敬再行一禮,「卓師傅請安心休息,亦瑾告退。」
「殿下且慢!」
風亦瑾立時頓住:「卓師傅有何吩咐?」
「王爺這幾日在宮中……」半句話出口卻再無下文,與風亦瑾凝視片刻,卓明這才幾不可聞歎一口氣。「麻煩殿下請趙翼趙長史立刻過來。」
見風亦瑾頷首離去,卓明立刻從榻上掙扎著起來。在自己案頭堆得滿滿的書卷中翻找一陣,隨即坐到書桌前取了紙筆搦管疾書。當趙翼匆匆趕到房中,只見桌上三封文書擺得端端正正,卓明正斜靠椅背撫胸喘息,面上若有所思,神情凝重異常。
趙翼心中微怔,隨即輕聲開口:「卓先生?」
「趙長史,卓明病的這幾天,朝中可發生了什麼大事?是哪方出現異動?還是皇上……決意要動哪位皇子了?」
趙翼頓時一驚:「卓先生是什麼意思?」
「藏書殿教授《四家縱論》,真正作為課考之題的從來都只有儒家一道。那一卷《雜家》配合著柳青梵《異國史錄》上地記載,無不是列國縱橫諸侯紛爭之際地旁生學說。承安京眼下地局勢,皇上居然會在藏書殿裡當著一眾王孫世子們問出來,怎麼可能沒有大事發生?或者退一步說這只是一個徵兆,那皇帝陛下想要警告的又是誰?」
趙翼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卓明卻是皺緊眉頭繼續道:「皇上令瑾世子評論《人間訓》說出『天下三危』,又明確指出功利相當相得的這一層意思。當著藏書殿那麼多宗親王子還有太傅侍讀的面,難道……難道這真是衝著王爺去的?」猛然抬頭,「趙翼,最近京裡到底怎麼了?你倒是快說呀!」
「卓先生,京裡最近兩天並未發生什麼大事。」見卓明注目自己露出懷疑神色,趙翼深吸一口氣,「確切來說,是朝廷表面看起來沒有任何動靜。」
「你的意思是說——將有大變?」
「先生那日病了因此不知,從北海郡傳來縣縣令侯安泰因河工之弊而畏罪自殺的消息,郡守孫壹將侯安泰地謝罪書和廷報一起遞到傳謨閣。但是先生的姻親、穎曲的錢維名幾日前到達京城,攜了侯安泰的幾封書信來找過王爺。王爺由此得知,這件事情背後定是七皇子暗中使人下的手。」
卓明聞言頓時一驚:「錢維名!他來京了?現在承安?」
「是。錢先生到達的那日先生正好與王妃還有世子們到奚山附近的神社郊遊,又因侯安泰的事情並未確定。王爺便想過一兩日再討教先生,所以只令趙翼為錢先生安排了合適住處。卻不想七皇子那邊地動作這麼快。偏偏先生又病得沉重……不過先生放心,錢維名此刻安全並無憂慮。」
卓明點一點頭,緩緩將身子向椅背靠去:「有王爺地安排自然妥當。雖然姻親有些遠,但平日也聽說他與侯安泰確是有些往來……那對於侯安泰這件事,王爺當時是怎麼處置的?」
「當日傳謨閣正由趙達當值,他將送到傳謨閣的文書秘密扣下後立刻到王爺這裡商議。王爺看過之後令他將北海郡地公文,連同錢維名送來的兩封書信連夜送到澹寧宮。」
「你是說。王爺令趙達將書信連同公文一齊送進澹寧宮。所以皇上已經知道這件事了?」見趙翼點頭確定。卓明臉上頓時變色:「那就不對了——我病了不止三日,你方才說京中並未發生大事。但有朝廷命官畏罪自盡這麼大的事情,這麼長時間朝廷怎麼可能一點動靜也無?」
「便是如此。王爺原是算定了皇上的性子,胤軒十年之後朝廷對執事官員貪瀆舞弊向來嚴懲不貸,這兩樣書信上去定然是雷霆震怒徹查到底。可是這一次卻是一點聲息也無。趙達自那日入宮之後朝野便未見過人影,從澹寧宮傳回來地消息說皇上確實已經知道侯安泰地事情,並且趙達之後便召了大司正入宮。可接下來就沒了下文:朝廷每日按部就班處置政務。看上去跟平時沒有一點差別。如果說皇上是按住了一時氣怒,正令人暗中搜羅北方河工弊案地更多證據,以王府的耳目不可能全然無知。而七皇子治郡王府那邊也是沒有一點動靜,除了一群老儒文臣繼續糾結著每日參劾靖寧親王依然留連霓裳閣不出,整個承安京平靜得好像一潭死水……」
卓明越聽臉色越是凝重:「平靜?一潭死水……這分明是大雨將至啊!」緩緩搖一搖頭,卓明一字一句慢慢說道,「朝廷的耳目從來就最為靈通,傳謨閣處理全國政務的準確高效更是天下知聞。如此大事卻不見響動。除了是被人強行按下之外不會有任何其。我曾與王爺仔細議論過北方之事,殺人滅口剪草得已而必為,治郡王這一次的動作原不在預計想像之外。只是他真要走到這一步。卻也不是那麼容易:朝廷,尤其是督點三司的監察讓京城任何一位皇子還有朝臣言行都必須在一個允許的分寸範圍之內,稍有異動都容易引人耳目。再者以河工牽扯之巨,各方多有掣肘,輕易也不能出手。」
「可是這侯安泰卻是死了,死得乾乾淨淨。若非錢維名及時趕上京來尋到王爺,只怕實際地證據捉不到半點。」
「這就是最為蹊蹺的地方——治郡王的事情做得太過順手了!雖然朝中各種勢力糾纏,而一貫公義的靖王被迫卸職後又捲入了風流韻事,風司磊趁機動手,一切看起來天衣無縫沒有半點紕漏。可這河工為當年朝廷第一大政,今年方始全線竣工便遭逢百年不遇的天災,傳謨閣自四月以來全力處置的就是這救災賑災的事宜。對於河工具體工程的使用情況,朝廷當真騰不出一隻眼睛來看一看,而任著他風司磊翻雲覆雨嗎?皇上對皇子主持地政務向來是看得最嚴,這一次卻像是有放縱之嫌;而接到北海郡地奏報之後更將事情壓下,使朝廷上面見不到半點動靜——反常則妖,原本依著皇上為政務實的性子,遇到治郡王如此行事自然只有參劾一道,可按著眼下的情勢……王爺這一手到底做對了沒有,卻是不好說。」
趙翼微微皺眉:「卓先生是說,王爺讓趙達在皇上面前拋棄本主,將書信證據遞上這件事情做錯了?」
「不,不是。趙達此舉卻是沒錯。我擔心地是王爺。」見趙翼露出疑惑表情,卓明隨手取過桌上一封文書,「七皇子在北方河工上所行種種,錢權弊政牽扯進侯安泰一眾官員還在其次,關鍵是此次北方大水造成的嚴重後果。雖然因為朝廷有效應對並有教宗及時介入,將損害盡可能減到最小,其中的危險卻是讓朝廷大大捏了一把汗。大水造成災害沒有降低朝廷在百姓中的威信,反而讓民心更加凝聚,這實在只能說是大大的僥倖。按著北洛律法,風司磊必不能逃脫罪責,朝廷一定會深究徹查。而王爺協理著工部,雖然不管多少實務,但各種資料卷宗都在手上掌著。七皇子做事雖說大膽精細,到底留下了不少痕跡。卓某也曾替王爺留心做了個專門的簿子,為的就是今天使用。」
聽卓明說到這裡,趙翼伸手接過他遞來的文書,匆匆掃了一眼,臉上已顯驚訝欽佩之色。「先生計慮深遠!」
卓明卻是搖一搖頭:「但是現在,趙達的事情還有朝中此刻的局勢,讓卓明不敢確定這一本簿子是不是也讓王爺遞上去了。」
「先生的擔憂是?」
「王爺保護了錢維名,讓趙達向皇上提供了證據,這確實不錯。但提供的時機、知曉證據時間的短長、對整個北方河工真實情況的掌握程度……許多掩在水面之下的事情,隨著這一徹查必然盡數翻倒出來。當然,國家重任所在責無旁貸。七皇子危害社稷,不論朝廷如何議論,王爺首倡公義,此舉首先都佔著了一個『理』字。而從維護宗室體面來說,王爺雖是主持此事最好的人選,可這究竟不是什麼好事。何況王爺身為年長皇子,平素都是寬容溫和待人,處置輕重緩急稍有不妥都會令天心動搖,甚至連帶整個朝廷對王爺產生不滿。」
「卓先生所慮極是。王爺這幾日也在考慮這個分寸問題。」
「處置的分寸還是次要的,尤其現在這件事情朝廷還根本沒有一點聲音傳出。更要緊的是,如果皇上真是明知七皇子行事卻按兵不動,以此考察其他皇子並朝臣。王爺在這個時候讓趙達狀告七皇子,甚至不惜自己所協理的工部臣屬也牽連其中,這原是為了向朝廷展示王爺的公心。可是在皇上看來,只怕……會弄巧成拙啊!」
「卓先生你是說,皇上會以為王爺明明掌握證據卻不出一言,直到此刻方才發難,是對治郡王的有意……構陷?」
說到「構陷」兩字,趙翼的聲音不自覺有些微微發抖。
「正是!」卓明低低應了一聲。「這是很清楚的事情,工部主管天下工程之用,北方河工之弊朝廷一旦有意徹查,王爺手中所掌資料就是第一道關卡。朝廷早已習慣皇子之間爭鬥不休,但王爺卻是以長兄的寬和贏得朝中老臣的擁戴。此刻治郡王事情一起,以他性格必然瘋狂反擊,若以此大做文章,不管是皇上還是那些朝臣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而眼下當著幾位皇子紛紛鎩羽失勢之際,王爺急於立功在皇上面前表現,一時只怕是想不到這一點。」
趙翼身子一震:「是!」頓一頓隨即急速道,「先生,該怎麼做?」
「現在——」
卓明一句話尚未說完,只聽院外一陣喧嘩,隨即有腳步並著兵甲之聲傳來。兩人相對一眼一齊起身,剛剛步出門口,便聽高聲問道:「倫郡王府長史趙翼是哪一個?」
看到從世子風亦瑾身後走出的一身鮮明鎧甲的御前侍衛,趙翼心中頓時急跳如鼓。
「諭:查河工大案,倫郡王府趙翼關係重大,即刻帶往澹寧宮審查。」
見周圍眾人一時皆是呆怔不能作聲,卓明強撐身體:「這位大人,這河工大案……究竟是怎麼回事?」
「池郡王殿下月前奉皇上密旨,秘密查訪北方衡河、頓河一系水利河工弊案,今日回到宮中。就在方才花朝宴會之上,當庭告下治郡王十七宗大罪。」
侍衛語聲沉穩。「其中涉及縣侯安泰與錢維名的部分,宣倫郡王府趙翼——前去見駕!」
天下有三危:少德而多寵,一危也;才下而位高,二危也;身無大功而受厚祿,三危也。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
——《淮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