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達走後你就一直呆呆的,是有什麼疑惑不解嗎?
被風司寧聲音猛然驚回神思,趙翼幾乎是跳起身來。急忙定一定心神向風司寧看去,卻見原本奮筆疾書的風司寧早是停筆,一雙時不時閃出精光的眼睛靜靜看著自己。心中又是一驚,趙翼急忙躬身道:「回稟王爺,趙翼……沒什麼疑惑不解。」
聞言風司寧臉色頓時一沉,隨手擱下毛筆。「趙翼,你我不是旁人!」
聽得他語意深沉,趙翼沉吟片刻這才抬頭,道:「王爺,趙翼只是隱約有些擔心,錢維名與侯安泰那封由趙達呈上,其中……是不是有什麼不妥啊?」
風司寧臉色已經轉霽和,聽他此語頓時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誰都知道趙達是風司磊的親信,這封信一旦呈上,別人不會讚他大義滅親,反而要把忘恩負義背主求榮的罵名冠到他的頭上?身為趙達族兄,就算明知並非如此,你到底也會覺得這種事情不太光彩是不是?」
「趙翼自然不是這個意思。」趙翼臉上雖然也帶了微笑,笑意卻遠沒有到達眼底,神情之間更是顯出深深的憂慮來。「錢維名的命是王爺保下的,趙達是從王爺這裡拿到錢維名的證物的。而趙達是七皇子的妻舅,是最親近的親信——王爺,這一條線穿起來,關鍵不是趙達的公義不公義,而是王爺您所作所為的公義會受到有心人地指責。而別人到底怎麼想也不重要,關鍵是皇上:等皇上把事情處治完了回頭定定心心看過來。只怕也不能完全信任了王爺此舉基本的公心。」
風司寧微笑著搖一搖頭:「趙翼,我以為方才一番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從來就不打算要皇帝陛下去相信我的公義,看到我的公心。」見趙翼凝視自己,目光中透出驚愕和不解,風司寧又笑一笑隨即靜靜說道,「他是在為老三鋪路,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老三。拔掉老七在北方種下的這一顆毒瘤,是為朝廷剷除禍患。但同樣也是在幫老三除掉一個對手——風司磊的咄咄逼人。針對最多的固然是老九靖王。但老三受到他地攻擊同樣沒有少了多少。這一道奏疏呈上,雖說我們與趙達之間地關係多半要浮出水面,甚至會有人說我陰險……不過對我們地皇帝陛下而言,卻是剛剛合了他心意。」
「王爺?」
「做皇帝的,天不怕地不怕,但有一樣東西總是要忌諱的。柳青梵倡議下的一部《博覽》,讓國史館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背板挺得有多直。趙翼你不會不知道。」伸手扶住自己的額頭,風司寧嘴角揚起冷冷的笑意。「風司磊就是犯了天大地罪,他也是皇子王孫、風氏皇族的嫡親血脈。何況他現在犯的,還遠落不到一個『死』字:貪財、貪權、貪勢……都不過是一時的『貪心不足』罷了,在宗親裡面算得什麼?想想胤軒十三年,風司退那樣的罪行都只定了一個終生圈禁;他風司磊雖然害國害民,到底不是謀逆。前年除掉一個李耀,今年又搭進一個皇子。天家能有什麼臉面?但朝廷要追究責任。清查弊案處置上下牽扯進去的官員,這北方三郡澤國千里災民百萬的罪責,他一個主事的人又能有什麼好結果?何況朝廷早下了責任令。追究到最後,刑律上除了一個『死』再無第二條生路。」
趙翼渾身一震:「但朝廷剛剛通過秋原鏡葉一行收攏大量民心,這個時候絕對不會把皇帝七皇子犯下地罪行公告於人,自毀朝廷還有皇室在民眾之中地威信和體面!」略略頓一頓,像是在仔細斟酌言辭,「正如王爺方纔所說,天家要體面,史官的秉筆直書是為政者必然要顧忌的東西。按照十年新政地國法律令風司磊是大罪,但又不是謀逆一類罪不容誅的極惡……」
「所以這件事情才要按『家法』去做,以兄長身份斷定罪責。穆郡王不出面便是我出面——如此罪惡,他決然不肯包庇;但為了朝廷體面,又不好純粹由三司並刑部大理寺之類查處審理。更重要的是,他要護著老三,不想讓他留下『不仁不友』之名。」風司寧說到這裡,嘴角忍不住又撇了一撇。
趙翼微微頷首,突然像是想起一事:「可是王爺,若這件事情交給靖王爺去做,以他這兩年在老百姓當中積累起來的名望,寧平軒歷來的處事公道在官府上下的聲譽,再加上秋原鏡葉在神殿教宗一派的力量……朝廷和皇室,這一回未必就真的會面子丟進,反而很有可能籠絡更多民心啊。」見風司寧注目自己似有贊同之色,趙翼臉上露出謹慎的疑惑。「這一點,以皇上的心智,應該不會想不到吧?」
風司寧頓時輕笑起來:「他當然想得到!交給靖王,老九還有他手下那一群,確實有可能做得平穩漂亮。要是再加上柳青梵……有那個人在,就算要扭轉乾坤也不是什麼難事。如果當真如此,以公義而籠絡到民心,朝廷因禍得福自然是極大好事。可是這樣一來,那籠絡來的民心的絕大部分,就是的的確確地盡歸風司冥一人了——趙翼你說,這種結果,對老三是有利還是有弊呢?」
趙翼沉默半晌,終於輕輕歎一口氣:「靖王為人為政,確實處處以公道服人。傳謨閣外那八個字,這兩年確是寧平軒做得最為到位。」
「『秉心執政,天下為公』,老九栽就是栽在這個上面。」風司寧也是輕輕一聲歎息,臉上表情複雜,一時顯得有兩分模糊。「不管各人存了多少私心,老九這個人確是我們兄弟當中行事最有正氣,也最顧念朝廷大局的一個。不過也難怪。他自小就沒倚沒靠,再少了這份挺得起腰板地公心正氣,在軍隊裡他還怎麼立得住腳跟?可惜,他不過一個皇子。而皇子,是永遠也拗不過皇帝的。」
聽到這一句,趙翼下意識看了風司寧一眼,但迅速又低下了頭。風司寧卻是並無在意,目光斜抬。只是凝視著窗簾上繁複的流蘇。「結果。他是靠了這份公心正氣打下了根基。又為著這份公心正氣遭了殃。」
趙翼眉頭微皺:「王爺,這話……」
「這話不能說,是不是?但對你,我又需要隱瞞什麼?」風司寧微微一笑,隨手彈一彈筆掛上懸著的毛筆。「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就有偏寵。萬事為公不去體會這些私心偏寵,或者說明知有這些私心偏寵為著一個行事的準則也不肯通融。這如何能不遭殃?再說,他不過一個皇子,要那麼多公心正氣做什麼?」
「以靖王的聲望為人,若是皇上並非屬意誠郡王,王爺可就……」
「可惜擎雲宮從來的局勢就是老三獨佔著聖眷,不然風司磊那一
任著他這麼多年在外面這般的建功立業?早就尋隙調死死。雖說老三連娶地兩個女子都是為擺出一副不肯相爭地樣子,但擎雲宮裡哪個不清楚到底什麼人是不能放鬆地角色?說句不恭謹的話,若非有老三在一邊撐著叫風司磊不敢輕舉妄動。『冥王』這個名號能不能起來都是難說呢。」頓一頓。風司寧臉上笑容逼出幾分冷氣。「這些年老三明著不動,暗底對軍隊也算是用盡心思,軍餉錢糧人才器械……只要前線開口。不等林間非他就敢應承——單是這一手,就不知討了多少人的好。」
「但無論軍備後勤如何,軍隊之中,威信依然是靖王最高。這一刀一槍血裡火裡拼出來的東西,旁人無論是如何不能從他手上奪了去的。若當真要為誠郡王鋪路,這一點皇上難道就沒有考慮嗎?」趙翼突然一個激靈,「難道這一次的軍制改政……?」
「哪裡是從現在開始?軍權為國之根本,皇權至重。皇帝是什麼人?就算睡著了也有一隻眼睛盯著軍隊,他能真正放鬆了手上軍權?軍隊上下軍士、大小將領無一不對冥王俯首貼耳,忠心耿耿看似鐵板一塊,其實早就被劃分得齊整。且不說其他,上將軍當中,孟安、軒轅皓是宿將老將,將軍裡面年紀大資歷深壓得住的人,這兩個都是對皇帝一個人地忠心。然後就是鋒,寧國公,別看他這幾年跟著風司冥打仗打得穩當,可是堂堂大將,哪一個能忍受被個孩子指揮得服服帖帖?他又是風司廷的妻舅,雖說瓊華郡主歿了,但底下兩名世子都在,這一層關係可比什麼敬畏佩服要硬的多了!」風司寧冷笑著搖一搖頭,「你平時不問軍事自然不曉其中厲害,這幾年我與卓明卓先生議論起來的時候,可是對他佩服到五體投地啊!」
卓明是倫郡王世子西席,更是風司寧最為倚重的幕僚,此刻聽風司寧看似隨口提及,顯然之前兩人早已議論過多次。風司寧今日反覆強調親信的言語是對自己「推心置腹」,又注意到風司寧屢次在「他」字上的重音,趙翼心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恐懼,身上也似掠過陣陣寒意。努力定一定神,「那麼毓親王駙馬爺,上將軍皇甫雷岸呢?他可是冥王軍裡出身!」
風司寧頓時揚起嘴角:「正是這一個人的上將軍,才讓我看到了這一切動作當中最根本地意圖。」
「殿下是說……」
「用卓先生地話說,這是胤軒一朝最漂亮的分權——冥王軍功勞太高、風司冥軍權太重,皇甫雷岸不過一個偏將卻被越級提拔成了上將軍,能夠跟國公、長公主駙馬慕容子歸還有當朝皇子分庭抗禮,這當真是對冥王軍的器重?不,這是防備,是把那些擁有軍心地高階將領從風司冥一個人的部下變成皇帝的部下——戰功固然是冥王帶領著建立的,可這恩賜都是來自朝廷來自皇帝!皇甫雷岸升了上將,做了郡馬爺,從冥王軍制裡面分離出去,這一番陞遷下來有多少原本跟他的冥王軍舊部是隨了出去跟皇帝軍隊混合?又從各營補充了多少人填補到冥王軍因而產生地這個大空白裡面去?風司冥手段再厲害,他帳下那些將領再忠心。不在戰場,這些白白領受了冥王軍軍威的人,可能像那些一路跟過來的人一樣為風司冥出生入死嗎?而皇甫雷岸手下那些原屬冥王軍的跟其他軍士混到一起,時間一久又能有多少保持最初的忠心?或者就算保持了忠心,在這麼多雙眼睛注視下,他皇甫雷岸又能動上一動嗎?」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風司寧似笑非笑地扯一扯嘴角:「另外,皇甫雷岸當上毓親王明蘿公主的駙馬。當中可有不少是寧國公的功勞。寧國公跟毓親王交好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他是上將軍又跟鋒一輩。這一塊地份量……可不是什麼輕輕鬆鬆就能忽略過去地。」輕輕撇一撇茶水上浮沫,風司寧語氣也流出兩分蘊含譏諷地輕鬆。「而去除了這幾個關鍵的大將大帥,皇帝這一回藉著軍制這個題目發難,要處理起風司冥剩下的那些冥王軍將領,簡直比翻翻手掌還要容易。」
趙翼忍不住連連搖頭:「雖然不太懂得軍制,但按著王爺如此說來,誠郡王簡直……簡直太過蒙受大神恩寵。」
「大神恩寵?是蒙受皇帝寵愛來得比較實在。」風司寧輕嗤一聲。「而且比起來,老三的性子確實比老九好了不知多少倍。從藏書殿到現在一直如此,討人喜歡的有老三在就不會有別人的份兒。」
趙翼微微一怔:「誠郡王聲望在士人之中雖隆,但比起冥王……」
「冥王的聲望自不用提,但說到個性為人,他可實在不是什麼可以讓人放心地。」風司寧淡淡一笑,「老九那個人,性子太過好強;又太能幹。什麼事情都要顯出『我能做到』。這兩年寧平軒的拚死拚活他是做給皇帝看。做給所有曾經欺負過小看過他的人看——當然,也做給柳青梵看。他怕別人看他年少,怕別人說他是武人不通政事。怕別人把那些戰功當成是底下將領白送的,所以一個勁兒地爭。身先士卒,威嚴冷漠,從軍隊到朝廷,什麼事情都做得漂漂亮亮抓不到一點毛病。殊不知,這就是他最大的毛病。」
接過趙翼適時遞來的茶水慢慢喝一口,風司寧一字一句繼續道:「軍隊裡面建立起來的冥王軍,只知道為冥王效死,把能夠跟隨冥王共赴死地視為最大榮耀,而他一次次的勝利讓這群將士敢死而無所畏懼。北洛五名可為元帥地上將軍,有哪一個能夠與他爭鋒?宰相台統治了寧平軒,一眾手下除了秋原鏡葉其他都是從軍隊裡面帶來,從來沒有接手過地政務做得井井有條,就連在朝許久的老臣都不能不承認這群年青人的能幹。再看看朝堂之外,霓裳閣裡一場風流韻事,本來也不算什麼,可聽聽街頭巷尾地議論,什麼人都是向著冥王的——民心人望如此,哪個做皇帝的能夠安心?而風司冥為人處事的肚量、委曲求全的能力,行事看起來公心正氣,就更加沒法讓他安穩了。擎雲宮裡的那些過去,我從不相信他會真的忘記。風司廷是從未參與那些事情,但身為最受皇帝寵愛的皇子,又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打狗也要看主人,以風司廷的驕傲,如果不得他的默許擎雲宮裡誰敢放肆?風司冥又不是傻瓜,他會想不到?現在,又增加了這條奪權之恨。面上的融洽,哪裡能真的掩飾底下不和?那日大宴上公然頂撞風若璃、頂撞風司廷,雖說做得還是留足了情面,但這其中的味道有心人又有誰品不出來?不愧他風司冥戰場鐵血稱雄,就是當著皇帝的面也不肯委屈了自己
「只是如此,靖王在朝中的處境只變得更加艱難。」趙翼歎息一聲,「大宴上與傾城公主還有誠郡王的事情,雖然皇上沒有說什麼,可是聽王妃議論說當時皇后娘娘的目光神情真是不好看。本來對七皇子串連群臣參劾的動作皇上似乎還有不滿,這兩日已經是參劾奏疏遞一本接一本。而靖王那邊,大宴一結束又直接往霓裳閣去了。」
「這種時候,他也只能靠這個使使性子了。他也未必不明白。做皇子的,第一要審時度勢,決不跟皇帝相爭。可惜他是朝廷上公心正氣地冥王,真正要和老三爭,比起來倒還是我容易得多。」風司寧扯一扯嘴角勾起一個說不出意味的笑容。「比如軍制的事情,擺明了是皇帝決定下來的事情,責怪老九就是一個由頭。朝臣們相爭,哪怕是幫著冥王暗爭。都只有吃虧的份兒;白白花費了力氣不說。還要被視為不識時務不明事理的蠢才。弄得不好連身家性命都會陷入危險。而這回風司磊的事情也是一樣。」
「所以王爺決意以這一次七皇子的事情為契機,順應了皇上確實追究責任、但又不傷朝廷和皇室體面地心思,把包括風司磊手下在內地朝野內外那群把著筆桿子地文臣全部收攏過來?而誠郡王現掌著寧平軒,兵部、吏部、禁衛軍相關的都要避嫌,正是不能動作的時候。趙達也能起到很好的作用。」趙翼笑一笑,但很快斂起笑容。「可是王爺,風司磊的事情無須擔心。與誠郡王相爭也另一論,只有繼續參劾靖王的事情……卻是有些不得不顧忌的地方。」
風司寧聞言抬頭:「嗯?什麼地方?」
「柳青梵——柳太傅那邊怎麼辦?這兩年他雖很少主動說話,大事上他向來都是護著冥王地。若他起來說話,事情就又不對了。」
風司寧頓時笑起來:「我倒以為,所有的事情當中,只有督點三司是最不用擔心的。這些年柳青梵的為人行事我們看著,也琢磨著。那個人只在乎大局,該忍的時候比什麼都能忍。柳青梵跟別人不一樣。他是想要『被用』的。看看他寫下《四家縱論》。多少政治主張,他是一定要有皇帝可以按著方略一步步去做的。所以他絕不在乎一時一地的錯誤,或者達到目地地手段。只要最後能夠按照他的意圖完美地治理國家,他甚至不在乎輔助自己的『敵人』。不,在他地心裡,那已經不是敵人,而是合作者。看看督點三司這兩年的作為,想想當年太寧會盟前上方未神的偽裝來訪,他是為了自身的理想、為了理想的大局能夠忍耐到什麼樣的人,還不清楚?」緩緩搖一搖頭,風司寧隨手擱下茶杯,「而大政方略上皇帝要做什麼,幾曾聽過是真正的一人獨斷,並不經過柳青梵議論的?軍制的弊病就算別人看不清,柳青梵也一定能夠看清。就算為了跟靖王的情分他說了話,我們站起來駁回去,在皇帝眼裡也好、在他眼裡也好,只怕是更加出色、更加能擔大任呢。」
趙翼沉吟片刻:「王爺這麼評價,倒是讓趙翼想到卓先生教導世子時候的一些說法。」見風司寧注目自己,顯出好奇詢問之色,隨即繼續道,「卓先生曾言,柳青梵精善權謀,少年擔當太傅,平衡擎雲宮中權力分派,更代皇上觀察皇子選擇儲君。他考慮的不是『最好的人』、『最強的人』或者『最有資格的人』,而是最合適的人。若非如此,從胤軒十八年到今天,以靖王之勢之能,承安京定是另一番景象。」
「柳青梵一身經緯之才,自然要找可以達志之人。個人的能力、能不能實現他的治世理想是他看的首要,政治才能是評判是否能夠成為皇帝的基本標準。要不老九會心慌意亂,在他面前處處跟人爭強?可惜風司冥到底太年輕,為了軍權又遭了忌。而老三雖然看起來什麼都好,可是一旦真的要做皇帝,掣肘的卻是太多。」風司寧露出極有趣味的笑容,「老九登位必然難容老三,皇上絕不樂意;老三登位,則先得平衡了老九。一來天下未定,三國鼎立勢成,戰事隨時可起,絕不能自毀長城。但同時又要防備著擁兵自重進而奪權一舉,必然要倚重其他將領。鋒、皇甫雷岸這些上將軍的彼此牽制才有朝廷安穩,單是這一條便要花費他多少心力。再者,他們不比其他——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別說忍不忍心,單是史書上一條罵名,又是誰能夠承受?以柳青梵頂頂精明,這種一輩子都解不開的死結他會捨得花費力氣,還落得毫無結果麼?」
「那柳青梵會選擇的……」
風司寧嘴角微揚:「胤軒皇帝和毓親王,不是已經說明了什麼是最好的天家兄弟的模式?」
趙翼一呆,隨即想到風司寧一母同胞的五皇子風司寧。風司琪荒誕不經的行為,倒是和毓親王十分相像。不過毓親王是才智平庸再加謹小慎微,跟風司琪在一眾氣勢卓越的皇子當中顯出異常的懶散頗有不同。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念:萬一風司琪的放任胡鬧只是故作姿態……但趙翼隨即好笑起來:哪有人可以把戲唱這麼多年還不露半點破綻的?甩開沒由來的擔憂多慮,向風司寧道:「這次七皇子的事情揭露出來,雖說要顧念天家體面,以朝廷還有督點三司的行事卻不可能輕易放過。河工涉及之眾,除了靖王無人可以完全脫得開關係。王爺既然令趙達呈上證據,這一著先下手為強,王爺不如再上一本,針對這次北方水災之中各處堤壩、水利工程的使用情況進行檢討,承認工部的失職,搶在所有人前面劃清界限。這樣一來……」
「蘇辰民那一群文人的心思,就更多地抓到我的手裡。」風司寧聞言頓時笑起來,「果然是好主意。工部固然是我管著,但我不專精河工,當初又全由風司磊一個人主持,有錯也輪不到我的職責。倒是風司廷,他之前管著吏部,前歲倒有多少官員都是風司磊通過河工一事奏請了旌表還有陞遷。這些人當中有沒有跟他關係特殊,或是有沒有什麼別的私利往來……真要順便查出什麼來,也是說不准的。」
趙翼笑著點一點頭:「王爺明鑒。」
風司寧微笑頷首:「好了,磨墨吧——這一篇文章值得費些心思,也許……頃刻便要用到呢。」
順著風司寧目光看一看窗外漸深的暮色,趙翼心中微震。回頭看向鋪開紙張奮筆疾書,直是文不加點的風司寧,趙翼突然發現:承安原本炎熱的天氣,夜風之中透露出的,卻是十分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