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更新……還是半章,不要著急,朋友們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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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設下壽宴筵席的正廳,風司冥臉上兀自帶著花園湖畔的怡人笑意。只是視線與正廳中央眾星拱月般簇擁著的青衣男子相接的一刻,年輕親王倏然收斂了臉上笑容。眉眼一垂隨即抬起,已經是眾人熟悉的沉靜從容、威嚴自持的冥王氣度。
紛紛覺察到正廳裡驟然凝重起來的空氣,圍在柳青梵身邊爭著與他說話的朝臣慢慢地向四座散開。幽深的黑眸裡閃過一絲笑意,青梵向風司冥微微頷首,隨即幾步跨到同樣覺察到氣氛變化而急匆匆走近的王元身前。
身後和蘇臉上笑容也是一閃而過,同時低垂了眉眼,兩步跟上青梵。
看著王元,青梵微微笑道:「王大人,青梵有僭了。請上座,開始大禮吧。」
王元連忙欠身行禮,拱手道:「柳大人是代皇上問候下臣,『有僭』二字,卑職怎麼敢當?」
「今天是王大人的好日子。王大人是皇帝陛下倚重的大臣,又是宗親之屬,五五壽辰無論如何不能簡慢。柳青梵年輕幸進,德行淺薄,雖然是奉了旨意問候大人,又如何敢為大人主持典禮?」
青梵微微笑著,言語之中雖儘是自謙,神情卻不失半點瀟灑傲然。王元自然知道這些不過是場面話語,但是自柳青梵口中說出「君王倚重」、「宗室至親」這些意思,卻是絲毫不輸於胤軒帝親臨、金口慰勉嘉譽。目光瞥見四座賓客朝臣神情悚動,王元心中更增三分得意,眼底笑意也愈發加深,面容表情卻是謙卑恭敬。「太傅大人謙和溫雅,下官不勝欽佩感懷。」頓一頓再道,「今日典禮,下官有幸請到蘇辰民蘇大人作為主持。」
蘇辰民在先帝景文帝年間便以文章卓著見稱於世,不參加朝廷三年一屆的大比而破格直接點為學士進入太學;及到胤軒帝一朝,又進入藏書殿任皇子太傅。不僅文章,論及學術、文化、修養,蘇辰民在太學以及藏書殿輩份資歷也都是極高,是在整個西雲大陸都極有聲望的當世大儒。蘇辰民在太學生中極受推崇,就連胤軒帝都對他十分敬重,王元請他為自己五十五歲的壽辰主持儀式再妥貼合理不過。
只是因為胤軒九年大比柳青梵「青衣太傅」聲名陡起,遠揚而盛,又是北洛當朝唯一的太子太傅,所以當著柳青梵在場,北洛朝臣對太學其他學士、藏書殿太傅都只稱「大人」以示地位聲名高低區別。見皓髮滿頭然而精神矍鑠的蘇辰民自側席上應聲站起,向自己欠身行禮,青梵微微一笑,點頭以示還禮,順勢將手伸向上座首席。
「既然是蘇大人主持,請入主席。」
蘇辰民再向柳青梵欠一欠身,然後與他身後的和蘇頷首行禮,這才進入上座主持的位置。青梵嘴角微揚,暼一眼低眉垂目的和蘇,目光在廳中極快地掃過,隨後才慢慢走到次於主席首座、但遠遠高出眾人的席位上坐下。
同樣從一眾簇擁的朝臣中脫身的宰相林間非也笑一笑,隨即坐到青梵下手——雖然三司大司正與上朝廷宰相位階相同,但這一次柳青梵是從擎雲宮領了胤軒帝聖旨而來,代表天子慰問臣下,縱是一朝宰輔的林間非也不能僭越其位。
朝臣的五十五壽辰具有特殊意義,壽宴的儀式禮節都有極大規矩講究,要求恭謹肅靜,容不得半點怠慢。雖然之前談笑風生坦然自若,但當壽宴主持、天子使者、朝臣首領三位在正廳分別坐定,廳中一眾到賀的朝臣頓時都收斂了言語嘻笑。待主人王元、風司寧,宗室王族如風司冥等都逐次入席,眾人也到各自的席位上坐下。稍稍坐定,席位相近的朝臣這才重新開始小聲交談。正廳氣氛雖略有活躍,但整體的嚴肅莊重卻是不容懷疑。
雖然柳青梵只在入席前說了寥寥幾句,坐下之後便拈一杯清茶微笑不語,偶然與林間非對視點頭,臉上表情也是恬淡自如。但看王元並二皇子風司寧掩不住喜悅的臉色表情,以及眾人矚目二人以及一眾皇子席位時的眼神,風司冥心下還是不禁生出微微的異樣:今日七皇子風司磊果然如自己所料想得那樣告病不到,少了一個習慣的對手,卻多了一個比較的對象,眾人的目光集中而長久在自己與風司寧之間打量徘徊——青梵的幾句話雖然簡單,但是份量顯然不輕,傳達的意思更是深遠豐富。比起風司磊無時不刻有意針對般的咄咄逼人,風司寧溫和恭孝的為人向來更得朝中老臣一輩的喜歡;胤軒帝雖然至堅至毅,意志不為旁人轉移,對這些忠誠老臣的意見卻素來尊重。胤軒帝特特讓柳青梵在風司寧岳父王元五十五歲壽辰上表露這一點心意,天平的偏移不言自明。
不過,胤軒帝和往常一樣,沒有給出任何確切的話語。被委以了北方水利檢察重責大任的自己絲毫不認為帝心已經有所默定,但還是習慣性地希望從那個最接近並知曉天子心事的人那裡求取一個肯定。朝中略有城府心機的官員更是將目光對準了與王元沒有任何私交的太子太傅,像是盯著那張溫和帶笑的面孔就可以直直看到那個人心裡。
「九皇弟?」
被耳邊輕輕一聲驚回神思,風司冥極快收拾心緒,一邊在座上半跪起身,雙手端起只斟半滿的酒杯。口中隨蘇辰民的祝詞輕聲附和,心裡卻如陀螺飛轉。
見風司冥表情分明神思不屬,口中卻念得異常輕快順口,座位便在他旁邊的風司琪忍不住微微好笑。
風司琪是胤軒帝第五皇子,與風司寧俱是良貴妃所出。他幼時好騎射遊樂,貪玩不堪教導,是藏書殿中最令太傅頭痛的皇子。及到成年,卻又懶散成性,每日賴居在自己的郡王府中,過午方起日落即歇,衣食起居尚且無一上心,更不用說分擔朝廷政務。胤軒帝風胥然是大陸有名的勤奮君主,膝下皇子也各有作為皆非等閒,獨獨這位五皇子懶散懈怠累教不改,磨得就連最是堅剛狠絕的胤軒帝本人都再沒了心思。風司琪卻悠閒自若,甚至深得其趣,在北洛朝一眾用心上進的皇子中倒也稱得上「特異非凡」。
只是身為皇子,基本的規矩禮儀不可偏廢,遇到包括這些壽辰賀禮在內的禮節儀式,便是心中感覺再乏味無聊也必須出席堅持。何況這是他同母兄長岳家的大事,風司寧又深知他性情,逼得他非到場不可。此刻正是壽宴儀式中最重要的祝詞部分,聽著蘇辰民冗長而無特異的祈願祝告,耳邊眾人一片嗡嗡附和,風司琪幾乎便要睡去,只能靠察看身邊這個最年幼且最陌生的親王皇弟臉上表情神色作為提神的唯一手段。
按朝廷禮制,宗親長輩壽誕大禮,身為晚輩的皇子非特殊狀況不得缺席。風司琪排行第五,風司冥第九,兩人原本不該鄰座。但皇八子風司退在胤軒十三年玉螭宮之變後就被圈禁永不能出,七皇子風司磊告病缺席,而風司磊的孿生兄長風司伽又奉命到太阿神宮舉行小祭禮,此刻風司琪和風司冥的座位竟是緊緊相靠。風司琪比風司冥大了八歲有餘,在藏書殿時原本就很少往來,等他成年出宮建府,又懶散而居不問他事。加上風司冥十二歲出宮入伍之後習慣戴銀色面具掩住容貌,戰事停歇回京、協理政務後則多是一副冷漠威嚴的面孔,對於這個最小的皇弟風司琪實在陌生之極。難得相隔如此之近,風司琪忍不住開始研究起風司冥的五官相貌和面容神情來。發覺他走神立即出口提醒,之後風司冥投向自己一瞥中包含的感謝並隱隱親近意味,頓時令他又是驚訝又是得意……
不過,似乎是感覺到身邊目光過於熱切,風司冥週身自然而然透露出一股森嚴寒意。風司琪雖然懶散,卻非遲鈍愚蠢,立刻識趣地收回視線,心下卻是一陣失落無聊。伸手以袖掩口打個呵欠,目光開始在廳上無目的地亂轉。突然與對面一道銳利目光相接,風司琪心中陡然一凜,急忙掉轉視線;但等他重新抬頭,柳青梵臉上卻全是溫和含笑,一時心中惴惴,不知他方才目光到底是何用意。
只是風司琪的這些不安很快就被拋到腦後。
主持蘇辰民的祝詞之後,當是賓客中為首幾位致祝壽辭。胤軒帝特命使臣的柳青梵非極快極平穩地道賀祝願後,便輪到宗室親族一方的代表。作為皇子中爵位地位最高的靖寧親王,無須君王特意指定,只要風司冥在場便是他履行責任。吉利喜慶、恭敬謙和的「福如江水不竭,壽比松石更高」兩句出口,正廳中頓時響起一片伴著「啊呀」之類驚訝聲的嘖嘖讚歎。王元一怔之後笑容再不能掩飾,而風司寧直接握住年輕親王雙手表示感激,兩人的笑聲讓正廳中隨著莊嚴儀式進入尾聲、逐漸顯出宴樂固有輕鬆喜慶的氣氛頓時更增兩分熱鬧親近。
王元的壽宴,便在這一片兄友弟恭其樂融融的融洽氛圍中愉快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