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中軍
側帳。
看著手上的軍報,沉默良久,戴邇才長長吐一口氣。
柳青梵。
北洛風氏第九代帝王胤軒帝,當今北洛的天子風胥然親口御封的唯一的太子太傅。
胤軒九年北洛大比後便揚名天下,整個西雲大陸各國朝堂無人不知的——十三歲便躋身北洛最高權力中心的一代名臣、青衣太傅。
主持兩屆北洛大比,考較天下英傑,當年大膽選點提拔青年士子武人此時多已成為帝君倚重的朝臣,更為胤軒帝佈局深遠的改革奠定下人才的基礎;胤軒十三年,震驚西雲大陸的「玉螭宮之變」,運籌帷幄暗定時局,不但保全胤軒帝、三皇子的性命,更在最快的時間拿到全部逆謀證據,將尚未完全展開的動亂火星熄滅扼殺。也正是在那場政變中,柳青梵第一次展現其天命者不凡的力量,盛名更是遠傳大陸諸國。雖然在那之後他便離開擎雲宮不知所蹤,但無人能夠小視柳青梵之於北洛朝野上下民心士氣的巨大影響。
何況,此刻自己的對手,北洛的九皇子、冥王風司冥,正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皇子。
在絕龍谷一役之前自己還可以認為,冥王的聲名,或許更多是因為其皇子的身份而為北洛軍隊特意製造出來。但親眼見到他在戰場的表現,自己卻不得不承認他作為確實對手的身份:雖然風司冥年紀尚輕,但對他任何的輕視都只可能導致慘烈的失敗——絕龍谷一役正是最好的例子,竟然能夠在最危險無援的情況下頑強支撐,殺傷十倍於自己的敵軍,除了冥王軍軍士的實力,主帥那種臨危不亂的總管全局指揮鎮定實在起到異常巨大的作用。正是這樣的風司冥讓本來還好整以暇察看戰場的自己驟然起了殺念……
「真是見鬼!」忍不住低聲咒罵,卻引來帳外一聲「將軍?」的輕問。
抬起頭,見是自己的副官趙堅,戴邇淡淡笑一笑,隨手指著案上的軍報,「你看看吧,大麻煩!」
迅速地瀏覽過軍報,趙堅隨即垂手肅立,「天命者的傳言,兩日來在軍中也多有流傳。軍人天性崇拜勇武者,絕龍谷一役最後巖鷹的出現,應該是傳言盛行的主要原因。」
懶懶地揮一揮手,戴邇幾乎是不耐煩地道,「用不著安慰我,我很清楚軍中有多少北洛的眼線——諜報方面的禮尚往來,從有戰爭開始就是這樣。」
「將軍!」
「現在將軍……呃,曼緹霏將軍在哪裡?」
「在大帳,和大帥在商討大戰事宜。應該很快就會召集眾將領升帳議事。」
「這樣說來,想和冥王面對面一戰都是不得的了。」見副官不解地皺眉,戴邇頓時微笑起來,「傳來的消息上冥王表現得並無大礙,但是我很清楚絕龍谷一役他所受的損傷絕對不是一天就可以恢復的;雖然很期待和他的對戰,但那到底是在獲勝基礎上……現在有柳青梵,軒轅皓被縛上的手腳又一下子自由了。問題是,沒有人知道他的風格……」
趙堅微不可察地歎口氣,「將軍,現在不是表示興趣的時候。而且柳青梵是道門掌教柳衍的弟子,有奇門密藥也未可知。」
「你跟我的時間也不短了,趙堅。我以為你應該很瞭解我看上的對手水平至少要超過什麼樣的底線。奇門密藥?確實會有,但就算真的有,他也絕對不會做這種殺雞取卵飲鴆止渴的事情。」戴邇輕輕搓著雙手,「是的,他不會讓風司冥上陣的,或者說,不會讓他出戰迎敵。我們直接對上的冥王軍大將只可能有三個人:韓臨淵、薄少涵、皇甫雷岸。」
趙堅目光一沉,「對上冥王『凶神』的話會很難纏。萌襄山道柯帥引的軍隊被伏擊,回來的兵士們至今心有餘悸。」
戴邇看著他,只是冷冷的一笑。「沒有戰死疆場的準備就不要來這個地方。」
趙堅身子微微一縮,但隨即問道,「將軍認為此次冥王軍將會如何動作?雁翎軍……」
「風司冥也好,柳青梵也好,不會笨到忘記雁翎軍存在的。雖然絕龍谷一役是迫不得已的死戰,但是誰說送死的這種事情一定是冥王軍來做的?」戴邇很有一種敲昏眼前這個自己最貼心副官的強烈衝動,「箭陣的攻擊一旦被壓制,就是北洛軍衝擊西陵大陣的最好機會,正面衝擊加上兩翼包插,利用地形的優勢,那才是最大的危險。」
「但是今早將軍提交給柯帥的用兵方案,不是肯定了地勢之於我方的優勢嗎?」
「前提是西陵必須經得起北洛第一輪衝擊。」戴邇淡淡歎一口氣,「蓄勢待發如洪水直洩,但同時也是一個覆水難收的地形。只要陣型發動,想要回收就千難萬難。因此才說只要經得起第一輪衝擊,打散北洛基本陣型,在人數相當的情況下地形之於我方確是優勢。但這一點只要稍微有些腦子的人都想得到,何況是風司冥和軒轅皓?他們一定會利用地勢在最先時刻發動衝擊,全體大軍壓上的勢頭不是那麼輕易就可以抵擋得了的。」
趙堅沉默片刻,「這樣的話,將軍很可能就要……」
「就要直接面對來勢洶洶的北洛大軍,很可能還會因為是前鋒而被截斷包圍。」戴邇微微一笑,完全不在意地揮揮手。「放心,雖然我自己上戰場的次數不算很多,但自保總還是可以做到的。」
忠心的副官頓時邁上一步,「趙堅一定會保護將軍不受任何損傷的!」
聽到這樣忠心耿耿的話,戴邇卻是露出一臉好氣又好笑的神情,微微扯動嘴角,「趙堅啊趙堅,我真的很想把你的腦袋敲開來看看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戰場上不受任何損傷?騙孩子嗎?」頓了一頓,凝視著帳中沙盤的目光卻轉為深沉,「趙堅,很多時候,苦肉計是逃命的唯一方法,雖然大部分情況下看來並不光彩,但它確實有效——別忘了我們是怎樣從安塔密斯出來的。」
「可是這一次的戰場不一樣……」
戴邇笑了一笑,「所以用的時候方式也有不同……我好像聽到將領集合的號子了,一起到大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