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傳奇 卷一:相見歡(北洛篇) 第二十四章 誰能度,重重深殿
    「殿下,北定門已在控制。」

    「東晟門已在控制。」

    「西便門已在控制。」

    「南順門已在控制。」

    「殿下,皇都九門,除景陽門,均在我手——請殿下進宮吧!」

    看著一臉莊嚴的心腹老將,上方凜磻心中微微遲慮,臉上卻露出淡淡的笑容,「好,那便,進宮吧。」

    十年謀劃,一朝發難,為的,不過是今天的勝敗。

    上方日宣的景陽門,拿不下來原是正理。何況前日上方未神在景陽門遇刺,負責禁城安危的上方日宣受到了朝中極大的議論,親自駐守在皇宮禁苑城門之上的他,不會讓自己輕易有所機會的。

    放棄一個景陽門,換得的是其他八門極小代價的奪取,這樣的事情原本非常有利。

    車駕緩緩駛進廣德門——這是大鄭宮真正的正門,歷代西陵國主惟有國家大事才會開啟的禁城第一門,上方凜磻的心陡然跳動了一下。

    自己……終於是走到這裡了嗎?

    無數次想像過這一天,現在的一切,是真的嗎?

    被囚金裟殿的上方無忌、被囚刑部大獄的上方雅臣、受傷修養在太子府的上方未神,最麻煩的對手,已經去掉了兩個。四皇子府被心腹牢牢看守著,上方漠歌滿不在乎的言行都被一一呈報,毫不擔心他會有所動作。而只要自己從那個將被人們稱為「先皇」的人那裡獲得王令,上方日宣自然會低頭。

    這是……百年難遇的機會,這是天時。

    西斯大神啊,原來您也是這樣垂憐著您卑賤的奴僕。

    低垂下眼,上方凜磻擠出一個充滿諷刺的笑容。

    什麼大神?!什麼垂憐?!什麼奴僕?!眼下的一切,都是靠一雙手一點點取得:艱辛、忍耐、痛苦、掙扎……神從來沒有公平,否則,為什麼要賦予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妖魔神跡一般的外貌?為什麼要讓所有人把所有的一切都奉獻到一個什麼都沒有做的皇子腳下?

    左腕上刺著的楓葉,從來沒有這樣紅得刺眼。

    七葉一枝,血色的楓葉,這是西陵三皇子上方凜磻的標記。七歲那一年四個年齡相仿的小皇子被帶進金裟殿,「請選擇您的徽號——它將決定您的命運」,一身華麗祭服的大祭司溪酃對他們說道。被殿外一株絢爛楓樹吸引而將一枚楓葉交到大祭司手裡的時候,就決定了他將擁有的血色的前途……

    「為什麼要這樣待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把我趕出大鄭宮?」十一歲的自己揪住母妃的衣襟追問,得到的卻是她滿面悲傷的淚水。

    「因為你只是皇子,因為你選擇了血楓標記,因為你注定了鮮血淋漓的命運……」

    注定了滿目血色的標記——七葉紅楓,注定了此生庸碌的標記——水安息香,注定了神之獻祭的標記——「愛提絲之淚」,還有注定了最終的飄灑逍遙的標記——漸漸傷癒的雲雀……上方王族五歲到七歲的皇子被帶入金裟殿選擇其間最讓自己心動的東西,但那個時候的孩子如何會知道,每個人的命運在那一刻便已然決定?

    陡然想起往事,「是所有的皇子都必須選擇標記,決定自己的道路嗎?」

    「傻瓜啊……西陵的太子是大神的寵兒,他以大鄭宮、以淇陟、以西陵為標記!」

    僅僅因為……所謂神的外貌!

    僅僅因為……所謂神的標記!

    既然是被神規定的命運,那麼,我會按照他的心意讓大鄭宮開滿血色的鮮花!

    ※

    玉涵殿。

    「逆子!」

    「父王請暫息雷霆。」冷冷地睨視著那似乎永遠高高在上的帝王,心裡閃過一陣報復的快意。「禁城已在兒臣掌握,現在一切局勢太平。」

    上方朔離強抑怒火,一雙灰藍色的眸子目光凜凜地瞪視著眼前這個已經換上了皇帝常服的兒子,「你,掌握不了日宣。」

    「所以兒臣到這裡來,希望父王將可以掌握禁衛防護長官的權力一併交給我。」嘴角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雖然人都說天家無情,但凜磻還是十分相信父王一定不希望看到血染金裟殿的場景。」

    握著印信的手陡然一緊,「你把無忌怎麼了?!」

    「父王請放心,無忌是兒臣的親弟弟,兒臣不會拿他怎麼樣的。」臉上笑得溫文,上方凜磻心裡卻是又一陣刺痛。如果說上方未神是神的兒子,那麼上方無忌就完完全全是上方朔離的兒子!沒有人知道為什麼皇帝對這個排行第五的皇子如此親厚憐愛,天家絕跡的舐犢之情竟是溢於言表。相比於上方未神肩負著的太子重擔,上方無忌才是真正什麼都不聞不問萬事無為的皇子!自己勞心勞力打理工部,但每一次有所事務都必須以皇兄身份協理五皇弟工作,而最大的功勞總是歸結於什麼都沒有做的上方無忌!但更令人無法忍耐的是,仗著皇帝對兒子的明顯偏愛,明妃安氏處處壓制著母妃,若非有郁太妃和丞王時時寬慰,只怕生性柔弱的母妃便要支撐不住……

    凝視著那雙隱隱燃燒著怒火的湖藍色眼睛,上方朔離的表情卻是漸漸恢復平靜。

    「挑動雅臣私調京城軍防,藉機在日宣手下安插親信;散佈關於神諭的消息,引發京城民心混亂。一邊利用無忌身後那群頭腦容易發熱的年輕人在朝中力主與北洛對戰,一邊指使戶部朗卿剋扣延按北方糧草衣物,甚至讓江湖人打劫軍糧——你的本事,可真不小啊!」

    「任憑神諭在平民百姓中完全失真的流傳而不加以理會糾正,任憑朝中主戰主和兩派朝臣爭論不休而不加影響干涉,任憑非常局勢下京城中武林人士走動頻繁而不加禁止控制;對與江湖中人往來愈發密切的上方漠歌不聞不問,對於私調城防犯下不赦之罪的上方雅臣只是水牢示警,上方無忌知情不報甚至全無責罰只是讓他在金裟殿請罪思過——父王的心思,可也真是古怪啊。」

    上方朔離冷笑一聲,「朕的心思,幾時輪到你揣摩了?」

    「父王這話相當不公呢。皇帝陛下的心思,凜磻從記事起到現在足足揣摩了三十個年頭。」

    「糧草遭劫,冬衣不到,再加上強敵臨陣,軍隊人心混亂,主帥急於求戰——只不過為了之後徹底壓制現在那幫急急拱立你的主戰的文武朝臣,拿我西陵二十萬將士的性命做代價,你的手筆果然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呢!」

    上方凜磻微微一笑,「到了這個時候父王還何苦說這些廢話?與北洛的戰事本來就是個只輸不贏的局面,上方未神一次次阻攔發兵的時候早就說過這個話。記得當時父王還生了好大的氣不是嗎?但現在看起來卻是他說得完全正確。戰事結束,主戰派自然灰頭土臉,但只要不是上方未神繼續主持朝政,主和派也撈不到什麼好處不是嗎?所謂帝王心術所在,就是平衡朝臣之間爭奪,而將權力集中於上皇——這可正是父王多年來用行動教導我們的為君之道。」

    「我原本還以為,你不會真正瞭解太子的能力眼識所在。」

    「大神哪!父王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上方凜磻猛然大笑起來,「他是我最大的對手,怎麼可能對他的心思行事無知!」

    「所以才挑起他和無忌的爭鬥而坐守漁翁之利?」

    臉色倏地一沉,「他果然不是什麼傻瓜,倒是我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如此說來,作出一副急切的樣子在日宣那裡輕舉妄動,也是你的計算了。」

    「本來以為他會就此忽視於我而極力對付上方無忌,想不到……」居然處處計算,甚至順手將上方雅臣也一併拉攏了過去。

    「確實是難以光明正大取勝的對手,是這麼想的嗎?」上方朔離突然微微一笑,手在皇帝書案上那象徵著最高權力的印信上輕輕撫動,「太子的遇刺,也是你動的手罷!」

    「是!」景陽門的行動雖然比自己的計劃在時間上提前了一個時辰,但效果目的卻是同樣的。

    冷哼一聲,上方朔離銳利的目光直直逼視過來,「我是說,太子從南方巡視回來的途中,是你動的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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