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優美的炮聲。」
廣元依次郎似乎有些陶醉在奉天城中所響起的炮聲之中,他端著一杯酒,輕輕地抿上了一口,品味了半天才把它送進了肚子裡:
「明天就是支那人的除夕了,現在奉天城裡一定很熱鬧吧。真實太可惜了,我們的大晦日,我們卻是在戰場上度過的,真想回到日本,看看我的妻子和孩子啊。」
「旅團長閣下,我想我們很快就會回去的,因為我們即將取得勝利。」參謀長微笑著說道。
「不,不!」
廣元依次郎擺了擺手:「永遠不要低估支那人作戰的勇氣,打了這麼久的時間,難道你還無法體味到這點嗎?」
說著他像是想起了點什麼,居然歎息了一聲:
「聽說今天是鄭永成婚,可惜我無法親自前去了。真想看看我的對手結婚時候的樣子,甚至我還想為他送去一份賀禮……」
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表現得非常輕鬆了,儘管不願意承認有些得意,但他還是認為奉天落到帝國的手裡已經是遲早的事了。
他非常欽佩鄭永和他手下的軍人,能在如此劣勢的情況下,苦苦支撐到現在,這已經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奇跡了。
但可惜這樣的奇跡行將結束,支那人會發動進攻,但那是他們最後的瘋狂,因此他們的攻擊重點早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奉天城裡響起了劈劈啪啪的爆竹聲。
廣元依次郎閉上了眼睛,似乎正陶醉在這爆竹聲中……
奉天陸軍醫院。
武器被分發到了醫生、護士、傷員地手上。
除了必備地武器外。他們還每人分發到了一枚手榴彈。那不是扔向敵人的,而是最後時刻留給自己用的。
「還剩下很多藥品,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警衛連連長胡冰瞪大了眼睛:「炸了,全部炸了!」
工兵們正在安放著炸藥,這裡已經是最後一處安放炸藥的地方了。當明天突圍開始的時候。奉天將會被連續地爆炸聲而震動……
「鄭司令,鄭司令呢?」
胡冰回頭看去,是那個叫黃羽欣的丫頭。
見到胡冰。黃羽欣快步迎上:「胡連長,聽說鄭司令將會留下來最後一個走,我想組織一批自願留下來的醫生護士,幫助他照顧傷員。」
「聽著。」胡冰擺了擺手:
「我代表司令感激你地好意,但現在請你們立即到指定地點集中,我們不會有傷員,絕對不會有傷員的!」黃羽欣愣在了那裡,她明白了胡冰話裡的意思。
沒有傷員,輕傷員將會隨著鄭司令一起突出去。重傷員。他們的腰中也同樣帶著手榴彈……片忙亂之中。
唯一最清閒的也許就是魏含之了。
一杯酒端在了他的手裡。
這是日本人喜歡喝的清酒。
魏含之嘗了一口,接著就皺起了眉頭。
這算是什麼酒,太難喝了。想到以後自己或許會經常喝這樣的酒,魏含之就覺得有些頭疼。
「處座,炸藥全部安裝完畢。」
羅魚猛走了進來,當他看到魏含之居然端著一杯酒,不禁怔了一下,在他的印象裡這位處座大人是煙酒不沾地。
不吸煙。不喝酒。不近女色,這位處座大人簡直沒有任何地嗜好。
「很好。去吧,你也可以撤離了。」魏含之擺了擺手。
電話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十幾個小時後,當他拿起電話的時候,奉天城就會被巨大的爆炸所淹沒……
看到羅魚猛慢慢離開了這裡,魏含之舒心地笑了。
不是為了羅魚猛,而是為了自己的外甥,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
可惜,自己不能親眼看到了。
鄭永是他們鄭家,也是自己魏家的驕傲。春妮也是個好媳婦,鄭家魏家將來一定會子孫滿堂的。
「如果你們將來生下了第二個兒子,那就姓魏……」
想到鄭永當時點頭答應的樣子,魏含之又笑了。
只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鄭永一直在隱瞞著自己,鄭永將是最後一個撤退地,他將一直在奉天堅持到最後……
「全體都有,敬禮!」
隨著王毅恆地聲音,所有的飛行員們都舉起了自己地手。
他們面前是一個個在奉天陣亡的飛行員的靈位。
「趙歷框烈士之靈位。」
趙歷框就是老黑,也是唯一沒有在奉天陣亡,而是在江橋殉國的飛行員。
老黑的靈位前放著一副撲克牌和一疊大洋,這是老黑生前最喜歡的兩樣東西。
「老黑啊,我們就要走了,把你和兄弟們留在這了。」王毅恆的眼眶紅紅的:
「空下來,和兄弟們玩玩牌,多贏幾個,別整天傻了吧唧的老輸錢,多看著點別人有沒有在牌上動手腳,當初我可不就這樣老贏你的錢……」
一片安靜,偶爾傳來幾聲低低的抽泣。
「散啦!」
王毅恆叫了一聲。他掏出懷表看了看,凌晨時。
他的機槍手郭超匆匆從他身邊經過,不,現在的郭超已經是名飛行員了。
這小子還挺聰明的,跟著自己學了一段時候,居然也能駕駛飛機了。
「那個,郭超。」王毅恆叫住了他。
「長官!」
「第一次單獨飛行,小心點,不要戀戰,衝出去一架是一架。」
「是,長官!」郭超大聲應道,接著猶豫了下:「長官,咱們還能回來不?」
「回去好好休息。」王毅恆歎息了聲,擺了擺手。
他細心的繫好了自己那條雪白的絲巾,最後看了一眼這裡,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天色已經微微有些發亮了。
鄭永從床上爬了起來,春妮不在身邊。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鄭永穿好了衣服,才一出門,發現春妮早就幫他準備好了洗漱的水。
「老爺,飯已經準備好了。」
看到鄭永出來,已**婦的春妮趕緊說道。
鄭永差點噴了出來:「你,你叫我什麼?老爺?」
春妮的臉幾乎要羞紅了,聲音低得必須要鄭永湊上去才能聽到:「我,我聽我們屯子裡的人好像是這麼叫的。」
鄭永哈哈笑了出來,走到飯桌前。一碗粥,一張餅,兩個小菜,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
鄭永讓春妮在自己面前坐了下來,喝了口粥,撕了塊餅放到嘴裡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一切都和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彷彿今天並不是撤退的日子。
「一會就去集結地點吧。」鄭永輕聲說道。
春妮點了點頭,什麼也沒有說,但卻有意無意的看了一下自己肚子。
一定會懷上的,一定,鄭家一定有兒子的。
鄭永放下了粥碗,重新走回了臥室,等他走出來的時候,一把小巧的瓦爾特手槍已經放到了春妮的面前。
「這槍,我以前教過你怎麼用。」鄭永重新坐了下來:
「帶著它,萬一被日本人給圍住了,你知道怎麼做嗎?」
「打死自己。」春妮想也未想就脫口而出。
打死自己,就和大奶奶一樣,咱中國的女人不能讓東洋人羞辱,大奶奶就是春妮的榜樣。
鄭永笑了一笑,但笑容卻有些苦澀。
自己的女人就要隨著部隊開始突圍了,但自己卻不能陪伴在她的身邊。
看到鄭永吃完了,春妮這才草草喝了碗粥,然後細心的收拾好碗筷,又拿出抹布仔細的擦乾淨了桌子。看起來多少有一些可笑的舉動,他們就快要走了,這裡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但鄭永卻並沒有阻止她的意思。
這裡畢竟是他們的家,是他們成婚的地方……
終於收拾好了,春妮無限留戀的看了一眼屋子,然後她對著鄭永跪了下來:
「鄭永哥,我走了,留下自己的男人先跑,我不是個好媳婦。」
鄭永微笑了下:「去吧,給咱鄭家留個後。」
春妮站了起來,笑意也浮現到了她的臉上,她小心的將那把手槍貼身藏好。
「乾娘,乾娘。」
難生蹦蹦跳跳的來了,旁邊跟著的是鐵定國。
春妮牽住了難生的手,但眼淚已經控制不住的從她眼角流了下來,但她還在笑著,一邊流淚一邊在那笑著:
「哥,你保重,我給鄭家生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