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自陸小軒房裡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嚎。
是夜,剛剛喜迎愛子歸來的陸府立時雞犬不寧,服侍陸小軒的大丫頭是三亞,她從未見過孩童臉上會出現那麼猙獰、痛苦、和恐怖的表情,嚇得連忙跑到老爺和夫人房中稟報。
陸大觀和陸氏匆匆披衣趕至,一副讓兩夫妻心碎的畫面將他們怔在原地。
只見兒子雙目赤紅,面色青如蘚苔,小小雙手早已將衣衫撕裂抱住小腹滿地打滾。
[軒兒]陸氏的心似被萬劍穿透,淚水瞬間滂沱,欲要撲過去抱住兒子確被陸大觀一把拉住。
[小軒,快告訴爹你那裡不舒服?]陸大觀蹲下身來試圖接近兒子。
[我要出去,快快放我出去。]陸小軒嘴裡如此說道,小小身軀確猛然使力,一下子撞破[塌米]鑽到床底去了。
陸大觀急得搓手跺腳,吩咐府僕將睡床抬挪開去,一邊急派人請醫動神。
四名府僕合眾將睡床搬開,現躺在地上的陸小軒已是滿頭大汗痛得渾身篩糠一般。
[我的軒兒啊]痛在兒身傷在娘心,陸夫人蓮步而至再次伸手想要抱起陸小軒,確被一道無形光束擋在前面,使她伸出的雙手怎麼也接觸不到愛兒。
不僅如此,陸小軒仿似變了一人,眼中再沒有陸氏熟悉的依賴和親暱,黑白分明的瞳孔充斥的是木訥、恐懼和陌生,陸夫人的心都要碎了。
[軒兒,你不識得娘了麼?]陸小軒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將小小身軀拚命往暗處縮,臥房中一應可以容身的傢俬他都想躲。
這可急壞了陸大觀夫婦,摸不得抱不住,兒子躲一處只能讓府僕抬一處,直到臥房空空陸小軒無處可藏。
陸大觀擁著淚流不止的妻子,眼巴巴看著兒子在痛苦中掙扎,自己確垂手無策。
[陸瑞,快去看看他們來了沒。]陸大觀催促管家到府外去迎醫生和巫仙人。
兒子死的冤,突然又從墳堆裡復活,回到家中問他,確是連自己已經死了都不知道,做爹和娘親的怎忍心拆穿。陸大觀夫婦原本打算等小軒休息一下,隔日為他請醫問神,一則看他身體有無異恙,二則也為他驅魔散邪,沒成想剛到夜裡就出事了。
陸小軒的身體似乎正經歷著難以承受的痛苦,渾身冷汗如水洗一般、睡衣和頭全濕透了,小小身體被不明問題折磨過後疲憊不堪。
陸大觀和夫人急得團團轉就是近身不得,府中上上下下二三十號下人侯在外面也是無計可施,只得望穿秋水的寄望管家陸瑞。所幸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陸瑞盼到。
陸瑞在外沉聲稟道:[老爺,巫仙和邱神醫到了。]
陸大觀:[快請進。]
話音剛落,從外面走進兩個男人,一個稍胖、背著藥簍的中年人可能是邱神醫,另一個瘦骨嶙峋貌似七十多歲的老癟之物,想必此人便是巫仙人了。
陸大觀向二人點頭招呼,讓邱神醫先在旁處稍等,對老者話道:[巫仙,您老快看看犬子,不知為何近身不得。]
二人已是陸府常客,陸小軒從死墓中離奇復活,陸府家僕在接引二人時已經告之,被稱做巫仙人的老者取出法壇,擺陣開來。
巫仙人名堂齊整,佈陣開壇就花了半個時辰,這才口念修煉之訣:[巫嘛巫嘛哪乾霄哉哪乾霄哉急急如律令!]
如此念誦十回有多,取出麻桿劍亂揮亂舞,看得在旁的管家陸瑞默默搖,陸大觀和夫人確是一副虔誠之態,一邊跟著身體不停翻滾的兒子,一邊期盼巫先人快點施功。
又過了半個時辰,巫仙人的噱頭搞得差不多了,花式也用完了,這才揮劍向陸小軒斬去。
[巫嘛巫嘛哪乾霄哉哪乾霄哉--巫仙神劍到,妖邪紛紛逃,不逃殺光光,殺殺殺!]巫仙人揮劍戳向陸小軒,看得眾人(包括陸大觀和陸氏)在內,心中好一陣虛驚。
巫仙人的麻桿劍每每揮到,眼看就要戳傷陸小軒,確被一道道無形之力擋住。
[諍諍諍!]
不時傳來震耳欲聾聲響,力道一次比一次強烈,直到最後一次,竟將巫仙人反彈個大**蹲。
巫仙人大感受挫驚詫無比,心說了:每回騙人都能順利暢行,今夜難不成遇到真鬼了?
可是,現在想要收攤不干已成騎虎,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蠻幹。
巫仙人不忘虛張聲勢,揮劍吼道:[好強大的妖邪,本仙人令你離開陸少爺真身,否則再吃我一劍]
[諍!砰!]
巫仙人的劍剛剛揮到,陸小軒的身體又生了變化,仿似比頭前強了數倍,一下子把個老仙人反彈出門,摔在大院裡哼唧哼唧爬不起來。
老仙人這麼一摔,惹得陸府下人暗中偷笑,再看仍然處在痛苦中的少爺和緊皺雙眉的老爺夫人,這才強自忍住。
巫仙人沒有擺平[妖邪],在大院中被人扶起,丟人不丟份還不忘灑下豪言妄語:[陸老爺,貴公子恐怕不是被妖邪佔了真身,你看他連爹和娘親大人都不識得,定是失智心瘋了,若是得不到真人指點恐怕以後就這樣好不起來了喲。]
陸氏聽完,身子搖搖欲墜就要昏倒,被站在一旁的大丫頭三亞扶住。陸大觀吩咐先將夫人扶到臥房休息,另派人安排巫仙人留宿陸府,這才讓邱神仙上手去查愛兒病因。
邱神醫本也不是一個妄得虛名之輩,但是對於法術道行確是一竅不通,見巫仙人無功下台之後,報診陸少爺系:[失智心瘋]他想,對於這號病症不難醫治,心中竟便得意起來。
不過,接觸喜歡躺在暗處和地上的病人,邱神醫還是第一次,想要為這七齡少童玄醫診脈還得趴在地上。姿勢雖然不太雅觀,可要真治好了陸少爺的病,蓋過巫仙人,在玄岳城他邱神醫才算真的出了大名,這錢財當然更是少不了的。
無奈天公不做美,諸事不遂願。邱神仙剛剛伸出妙手,還不頂巫仙人管用呢,好歹巫仙人還搞了個把式,經歷了兩次回合,可輪到邱神醫,剛剛距離陸小軒一丈開外,便被[砰]的一聲彈到大院去了。
陸大觀呆了,平日的爽朗、豪邁一概不存,眸子裡剩下的只有一個焦急父親所特有的神情,他吩咐下人厚酬邱神醫,並讓他們各自回房也早些休息。
房裡只剩下依然處在翻滾痛苦中的陸小軒、以及無計可施的陸大觀和老管家陸瑞。
[怎麼辦?--玄岳城最好的仙人和神醫都沒法子。]陸大觀露出無助而傷感的表情,詢問自己最信任的老管家陸瑞。
陸瑞突然堅定的說道:[老爺,放他走吧!你還是放他上山吧。]
陸大觀一怔,呆呆看著比他還年長三旬的老管家,他剛來陸府的時候,正是陸老爺和嬌妻的洞房花柱之夜。
陸瑞:[您還記得七年前,少爺降生陸府的那個晚上,前來和你要元嬰的那個瘋癲老人嗎?]
陸大觀,這個彪悍的男人眼裡頓時湧起淚光。[我做了這麼多善事,難道也不能留住我自己的孩子?他已經死過一回難道咒結還是破不了麼?]
陸瑞:[那神秘老人說過,您和少爺要麼永世分離要麼陰陽相隔,難道您忘了?--只要機緣來到,他一定會尋找回去的路,無論生回還是死回。]
陸大觀下意識的撫摸愛兒,他的手此時竟能觸碰到他。
二人的對話似乎被陸小軒聽了去,或是他腹中元嬰聽了去,他身體竟奇跡般的有所安靜。
陸大觀將疲憊虛脫的陸小軒抱到床上,淚水和痛苦迅迷亂了這個做父親的男人的心。如果可以用所有金錢換得兒子的平安與相聚,他願意傾其所有,可是!無論是生離還是死別他都將永永遠遠的失去愛兒。
陸瑞:[老爺,乘夫人還未醒轉,我現在就送他上山?]
陸大觀俯身親吻愛兒額頭,不知幾時陸小軒已經安靜的睡去。也不知時間是如何流逝,陸大觀突然抬起頭來,頃刻間,他的頭不色而白,帶著一種陸瑞從未見識過的平和與慈愛:像是對他又像是對愛兒陸小軒所說:[你們走吧!--讓您在陸府苦苦等候三十年,才等到您真正主人的降臨。我記得--那時您才四十歲,我也知道,您是專程為您真正的主人而來。您帶他走吧……這總比親眼看見他再次死亡要好。]
陸瑞一怔,不光是對於陸老爺心靈瞬間所經歷的山崩地裂,還有他那一語雙關的用意。
陸瑞眼中光芒內閃,沉聲道:[老爺]
陸大觀突然之間似乎無限蒼老,他向陸瑞揮揮手,再次俯身親吻愛兒[好好保護您的主人。我的兒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