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會在這裡?]
幽冥洞中只剩下那個從新棺中虜來的少童,一場戰役過後大地恢復如初,甦醒後的陸小軒睜開雙眼。
他看起來和從前一樣,雙腮飽和紅富士一般,眉插鬢漸濃,眼如流星穿梭如珠,不笑則罷,笑起來時一雙細長眼睛全是可恥童真,見者無不認為這樣的人最是喜好掏心交友,果不其然,你聽他說的話便知道了。
陸小軒從地上慢慢爬起,猛然記起往事,胖嘟嘟的小嘴便罵將開來:[死大剛,說好不能用石頭砸、不能用武器打,只用拳腳比比誰的武功高誰就做大王的,哼!竟然用棒子敲我…]七歲的陸小軒伸出稚氣未脫的胖小手摸摸自己的後腦門,以為李大剛只是打暈了他,不知是朋友的李大剛打死自己,早就死過一回了。
[咦!這怎麼是個山洞?--唷…好黑呀!……]陸小軒最怕黑了,叫嚷著衝出洞外。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啊,李大剛和章粘怎麼沒帶我來這兒玩過呢?]洞外艷陽高照,他三兩步小跑已經站在落滿梧桐葉的路上。感覺小肚子漲漲的,可又不是吃飽了的那種漲。畢竟是孩子,離開洞口之後,一時又把先前的問題給忘了。
[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先虛個虛!媽媽一定又派人到處找我了。]掀起褂子,陸小軒正低頭準備掏**[倒水],猛然現亂石之下、梧桐落葉旁鋪著一張色彩橘黃、圖形很像平時玩過的糖紙。不過,這張糖紙比普通糖紙要大好多倍,陸小軒[糖紙]撿了起來。
糖紙是他和李大剛還有章粘最喜歡玩的,常常用來比試打仗。以先比糖紙自身的個性、特點、色彩的鮮艷程度然後再扇正反,分出勝負之後擁有者就可以當老大、當大王,指使輸掉的那方聽候差遣,當牛作馬服從贏家。
無論是扇糖紙還是打架,比李大剛和章粘分別小一歲半和三歲的陸小軒從來就是做牛做馬的料。每回比,不是九歲的李大剛做大王就是八歲半的章粘當老大,輸了除學小狗叫當小馬騎之外,少不得還要從家中給二人捎帶些好吃好玩的東西。
[好hIgh的大王,以後看你李大剛的小兵和章粘的小兵還敢不敢惹我!]陸小軒將[糖紙]撣撣灰抹抹土折成戰鬥型,準備去找大剛和章粘決鬥,便放貼身衣兜裡揣寶貝一般的密放好。(可悲可歎的天下奇寶番天大印,竟然落他手上準備當糖紙玩,要是被玉修真人曉得會不回來掐死他呢!}
陸小軒小便之後,覺著小肚肚仍然漲漲的,但這並不影響他得到秘寶的好心情,一路小跑,穿大道、繞羊腸不一會兒便回到玄岳城,熟悉的金蟾大街就在眼前了。只見他左腳[騎馬]右腳跳,右腳[騎馬]左腳跳,一副歡快活潑摸樣,急慌慌要去找李大剛和章粘二人比試。
那副小小尊容可嚇壞了玄岳城的街坊四鄰,紛紛逃走相告:[哎喲!陸富的公子詐屍啦!……快逃啊!…正一跳一跳的變成小殭屍回來吃人了哇!……]青天大白日晃見他身著[壽衣]打著跛腳,人家不以為他詐屍才怪。
玄岳大城,雖名為大城實則不大,本城富陸大觀乃陸小軒之父,他那寶貝一般的七歲公子前日慘死於窮小子李大剛棒下,城中的三姑子六大爺誰個不知曉。
販夫走卒們跑著跑著議論開來:[可明明昨日才入土為安,怎麼今日就變小殭屍啦?沒有這麼快不說,再則殭屍是見不得光的,這火烙熱鐵滾燙滾燙的天,怎麼可能呢?…不,我看還是趕緊去報告陸夫人吧,嘻嘻!說不定能得不少賞銀。]
陸大觀雖是個暴金之流,確是個散手豪爽的人,倘若平日裡週遭近鄰遇到個難處、苦處,他會從不吝惜金銀、定是有求必施,夫人陸氏長的嫻熟美雅,也是一位難得的善主兒,教導掌上愛兒陸小軒也多以廣愛、博善為引,到他擇友找玩伴後便不以貧富貴賤區分,無論小兒交往何人均會勉勵。直到愛兒被鐵匠鋪的李全九之子李大剛打死,夫妻二人才悔不當初,將李大剛告之刑堂等候刑判。
自昨日送走兒子靈柩之後,夫妻二人滴水未進此時還在府裡悲淚追思。陸氏整理出小軒玩耍和用過的物品,一件件擦拭撫弄,想起愛兒可愛的音容笑貌幾度哭斷肝腸,陸大觀則陪在夫人身邊,捶胸頓足怒罵李全九教子無方。忽有下人來報:說府外侯著一個人,是來向夫人和老爺道喜的。
陸大觀正處在人生之大悲苦之間,這那裡還有喜呀?就要下令轟走那人,確被心慈的陸夫人叫了回去。
陸夫人含淚道:[老爺,我兒命薄,你我因失兒悲傷與他人是不相干的,還是傳進來吧。]
陸大觀最是心痛嬌妻,心中雖是十二萬分的不願意見人,確也得依了,遂吩咐管家把那人帶來。
趕來邀功請賞的是個打綁腿起腳飛快抬[桿:注]的轎夫,膽子大腦子轉得也飛快快,也巧該他賺到一筆大錢吧,叩見了陸老爺和陸夫人,遂將在金蟾大街看見穿壽衣的陸少爺樣子一一形容,聽得陸大觀和陸氏險些喜暈過去。
咋聞此訊,初聽之下實乃大喜無疑,精於世道的陸大觀確暗暗想道:人死豈能復生,怕是歹人來詐財的,心生疑竇不令前往,所幸那人機靈,想請求陸老爺喚出府中管家陸瑞前來識他,便跪啟道:[小人多在城中迎客,陸府管家也偶有識得,倘若不信,您可喚他來識我,看小人是不是個善編瞎話的人。]
陸夫人連忙使人去傳管家陸瑞,經過面識,老管家請勸陸大觀和陸氏道:[這哥兒雖然不甚面熟,可也信得三分。一則,老爺和夫人如今思子情切,到不如前去金蟾大街看窺一下,就算不是少爺,聽他說得這般相像,不管是誰家子嗣到時召來陸府也是天大一樁喜事;另外,若真是少爺,他的小身子骨有幸得了玉修山仙修的仙氣真要活過來了,老爺和夫人再不去接他回來,這……]
陸氏聽到這裡早已坐不住了,和陸大觀交換一下眼色立即吩咐道:[老爺,陸瑞說得既是,趕緊吩咐備轎去接軒兒吧!]
陸大觀遂點頭,便讓前來送信的轎夫前頭帶路,還不忘對他許諾:[若果真是我家小兒,我陸大觀定會厚金酬你,玄岳城中百家陸字店號任選一家歸你所有,若要欺我,饒不得厚治於你。]
那轎夫聽陸老爺這般說法,激動得渾身都顫抖開來。雖有貪財之心,也實難想到大運撞到天高,玄岳城中凡屬陸字號的營生,那一家不是紅紅火火沸騰鼎旺?要是真能得到一間,自己再過上十八輩子輪迴也不用為生計愁了哦。
報信的轎夫不由在心中暗暗祈禱:[求求天!求求地!信眾張小二誠心誠意的祈求靈虛仙人,求您保佑小人剛剛見到的少童就是陸家少爺陸小軒啊。]
陸府距離金蟾大街並不甚遠,陸氏乘桿、陸大觀騎馬,張小二在前頭一路慌跑,一杯香茗功夫便已到了。
陸大觀和夫人剛剛落馬下桿,張小二這頭氣喘吁吁指著個包子店道:[小人剛剛就是在這裡見到陸少爺的,可就這功夫,怎麼……怎麼……就不見了呢!]
陸夫人顧不得顏面,逕自去問旁人,確現包子鋪此時已是人去樓空,不要說沒有一個食客,就連賣包子的店家都不曉得跑那兒去了。
陸夫人剛剛活過來的心無疑再次死去一回,淚水唰唰順著臉睫晶珠一般滑落下來。
陸大觀見夫人如此傷心,心便撕裂一般隱隱做痛,一把逮住張小二就要狠揍他,確見自包子鋪的內堂裡,忽忽悠悠走出一個小傢伙,一邊走一邊還在自言自語:
[我的肚子一定是吃了髒東西長蟲子了,鼓飽鼓飽確又拉不出便便,好難受啊!]
那個小傢伙不是陸小軒又是哪個?他不知自己在世人眼中已經死了,又是如何起死回生、更不知道此時小肚肚中另一個元嬰正在慢慢甦醒,加之魔靈輸送的玄靈氣在他丹田修習運轉,如今身體感覺到的小小不適當然有之,若不是另一個元嬰為他消化和吸收巨大的玄靈之氣,就憑他的身體恐怕又得死了。
[軒兒!……我的軒兒!]一聲無法用語言表述的呼喚傳了過來,陸氏帶著激動和喜悅的淚水撲到。
陸小軒:[呀!娘……你好酸菜啊,幹嘛這麼叫我?]
虎背熊腰的陸大觀一個健步早已殺到,緊緊樓主夫人和愛子,奔淚道:[軒兒!你……你……你是怎麼出來的啊?]
陸小軒以為父親問他剛才拉完大便怎麼出來的,便答道:[我感覺肚子疼,就想進王伯伯的包子店拉大便,不知為什麼他見我去就跑,我才不管那麼多呢,逕自去到茅司拉了就這樣出來了啊!--爹,您……您怎麼轉性格啦?且也這麼酸……您不是又要打我吧?我拉完大便還沒洗手。]
猴急猴急的張小二趕緊奔來,多嘴道:[陸少爺,你爹是問你,你是怎麼從西郊……]
[咳……咳……張老弟,你明日到鄙宅來吧,我會吩咐陸瑞辦妥先前與你說過之事。]陸大觀連忙制止張小二,示意他不得繼續往下說,一手抱起陸小軒另一隻手扶起嬌妻向桿走去。
張小二此時的心便已飄到九霄殿,整張大餅臉笑做一堆,諾諾道:[小人謝過陸爺!謝過陸爺!]心裡恨不得將天上的日頭割下來,給它搞個翅膀下一秒就飛到明天。
註:「桿」轎子的起源,四人合力相抬,無遮蔽和珠簾的轎子,早時富人享用的代步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