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十 第十五章
    那日夜晚應俊豪被大力法王的暗器傷了虎口、手臂與肩膀又讓大力法王在胸前跺了一腳所受之傷不輕。只不過他武功高強又有備之下提聚了內功護身並沒有傷得太重。雖然倒下時痛得神智都有點昏亂但那瞬間入耳「祖叔公」的吼叫和嘯聲讓應俊豪立時省起林強雲還處在極大的危險之中。拼餘力一躍而起入目林強雲急怒中紅著雙眼不顧自身安危地伏地滾向大力法王明顯是見到自己受傷而情急拚命。

    應俊豪心裡又驚又急又是歎息:「這孩子你是在以卵擊石……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呵拳拳孝心祖叔公生受了。如此情急拚命若是出了什麼事有個三長兩短的叫祖叔公如何向君蕙、承宗他們交代……」

    應俊豪縱身上前欲待阻止大力法王行兇但覺得胸內一陣劇痛躍起的身體只前進了數尺便因後力不繼而掉下只能瞪大雙眼乾著急。

    好在林強雲年輕力壯又夠機靈沒等大力法王近身就利用前翻側滾的身法閃避並搶先連連射出手銃。

    應俊豪清楚地看到大力法王在擊中林強雲之前左腿、右肩已經中彈。此後煙霧籠罩了兩個人沒能看到他們的情況。近在不到三丈遠的應俊豪只是隨著手銃聲不停地響起但見瀰漫的硝煙中大力法王時起時落身上不斷迸出散亂的紅色血花。

    僅僅數息間的一番纏鬥讓應俊豪心驚膽戰不知是應該去相幫還是不去的好。衝過去怕的是視線不清地情況下不僅自己容易受到手銃的誤傷更容易讓林強雲有束縛手腳的妨礙。不去救應。沒有練過武的林強雲很可能抵擋不住會被大力法王這樣地高手輕易傷害。

    在應俊豪猶豫不決之時這番迷濛中兔起鶻落的打鬥拼博於林強雲一聲讓他心膽俱裂的慘叫聲、大力法王的厲嘯遠去聲中結束了。

    總算十分幸運。林強雲雖然被打得骨折肉裂、內腑重傷看情形性命倒還無礙身上的四肢俱在也不至有殘廢之虞這才讓應俊豪心下稍安。

    應俊豪身上的內傷在服下「七厘散」後經過一天一夜日的調息就恢復了大半。右手肩、臂、虎口處被大力法王暗器割裂的皮肉外傷對他來說除了與人打鬥有些不便外。根本不當回事又有林強雲所制地極品金創白藥創口好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出乎意料的快。

    次日。也就是四月二十三日下午。有人從歸德府帶來了應俊豪一位好友的口信希望他立即趕到宋城(歸德府治所)說是有天大地、關係到山東白雲軍地緊急要事相告。

    前一天林強雲拚死相救的行為深深感動了應俊豪此時只要是關係到雙木商行與林強雲無論事情大小對應俊豪來說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他悄悄向盤國柱要來一塊銅牌乘上一艘有深鼎的海鶻戰船。帶傷連夜出。

    五月三十日申時應俊豪急匆匆地回到臨安方進入林府就來到林強雲的房間內。將所有親衛和應君蕙三女都支走後語氣沉重的說:「強雲金國朝堂上的情況有變看來形勢對你援金抗蒙的決策相當不利。據我那位任歸德府主簿地好友冀禹錫得到的確切消息:四月下金帝完顏守緒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突然下詔指派剛剛取得京西諸路大勝的完顏合達、移刺蒲阿率五萬精兵去泗州說是要防備楊妙真地紅襖賊餘部會向西進犯南京路;與此同時下令將我們派去金國支援他們抗蒙的護衛隊分割成五隊派往京西的五個路份分別駐守並嚴飭南京路不得留下一個山東白雲軍的士卒駐紮。」

    「調金兵大軍到泗州防備楊妙真讓火力強猛的護衛隊分守五個路份不准我們的白雲軍在南京路內駐紮金朝君臣這樣的安排到底是什麼意思?」林強雲自語一時沒意會到金國作出這樣的調配有什麼用心猶疑的低下頭沉思。

    仔細的想了半晌林強雲心下大為吃驚猛然氣急的叫了起來:「天吶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調動這不是將他們整個京西數路都放到砧板上讓蒙古人操刀下手麼。那個完顏守緒想做什麼他是活膩了想早點去見閻王還是腦子壞了神經怎麼會下這樣自尋死路的詔書呀。」

    應俊豪語氣不怎麼肯定的說:「我想可能金國君臣出於提防我們既要借白雲軍之力為他們守土又不想讓白雲軍南京路駐紮威脅到他們的安全。更有可能的是部分金國的朝臣、大將有私心或者自以為收復了京西五路有本錢可以打敗蒙古人了也不一定。」

    林強雲撇了撇嘴苦笑道:「蒙古韃子雖是打了一場敗戰他們只是像在京東時一樣因為一時沒弄清楚我們的虛實並且懼怕我們的火藥兵器殺傷力太大眼見不敵討不了好才主動退走的。我所得到的消息說被擊敗潰散的全都是蒙古僕從軍韃子的主要兵力蒙古騎兵其實沒受到多大的損失。祖叔公你也知道的我們在金國境內總共只派去五個軍不到八千人而且都還是依靠弩箭、火銃和火炮進行戰鬥沒有近戰拼博能力的不合格戰士。所以說我軍的優勢在於火藥兵器但也必須將火藥兵器集中在一起使用形成強大的打擊力量才有制勝的可能。一旦分兵力量就弱了面對蜂擁而來多過我們數倍以至十數倍的敵人除了殺傷一些收回點本錢外護衛隊絕非蒙古軍的敵手。若是蒙古統軍將帥想通了其中的關竅找到對付的辦法又或者探明了白雲軍的虛實一旦有機可乘他們就定然會再次南侵。這不上晝(午)接獲利州特務的密報。數萬蒙古騎兵避開有護衛隊駐守的城池深入到鳳翔路南端已經攻佔寶雞縣城準備假道宋境北上滅金了。婊子養地。金朝皇帝和那些金國的大臣不懂局勢還情有可原難道完顏合達與移刺蒲阿這兩個傢伙也不明白此中的厲害關係麼?!糊塗啊糊塗有這樣糊塗的皇帝再加上一幫糊塗地大臣金國想不被蒙古人滅掉都是沒天理。」

    應俊豪懷疑的問:「強雲情勢真的如你所說般的嚴峻麼我們要如何應對才好?」

    林強雲沉思了一會憂心忡忡地對應俊豪說:「七千多人分成五隊。每隊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只能守城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哪還談得上集中力量。以優勢兵力、強猛的火力主動尋找戰機對付善於運動戰的韃子騎兵……唉。算算看京西共有京兆府路、鳳翔路、鄜延路、慶原路和臨兆路剛好是五個路份。這樣分的話每一路一千來人地護衛隊連守一個城都辦不到吶。婊子養的這不是叫我的戰士們在這些城池中等死麼……」

    說到這裡林強雲猛地眼睛一亮大聲說:「啊我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早就被蒙古韃子獲悉。難怪我六叔帶回利州轉報地消息說蒙古兵在五月初就南下避開幾個有護衛隊駐守地城池。

    急進到寶雞城下。」

    應俊豪道:「強雲你算得不對我聽承宗說過我們有三個軍集中到廊延路的延安府只有兩個軍不到三千人才在其他幾路……」

    林強雲大驚失色厲聲罵道:「笆有此理這是過橋抽板哪。金國皇帝完顏守緒這個狗雜種成心要葬送我幾千護衛隊將士啊。不行我不能讓我們的子弟兵在金國白白送死。來人立即請水戰隊張都統。」

    應俊豪瞪大了眼睛遲疑了好一會才開口問道:「水戰隊的張……都統是不是去年率船隊到外洋去博易你那位姓張的大個子家丁回來了?」

    林強云:「正是他。祖叔公本忠大哥可不是我的家丁而是我的朋友……」

    門外響起張本忠的聲音:「公子言重了張本忠只是一個下人如何當得起公子以朋友相稱。應大俠說得沒錯本忠無論何時都是公子忠心耿耿地家丁……」

    林強雲叫道:「張大哥快請進來說話。」

    看到張本忠還要爭辯林強雲急忙搖手說:「不管怎麼樣張大哥你和四海、張山兄弟、金來兄弟他們幾個都是我林強雲的朋友這事到此為止不用再多說了。張大哥我祖叔公剛從歸德府回來帶了一個壞消息看來我們原定後天去安南的事情要拖後一步了。」

    聽完林強雲所說地情況後張本忠問道:「那麼公子的意思是讓小的率水戰隊去京西將處於危險境地中的護衛隊接回來麼?」

    「我想讓你率水戰隊去京西是不錯但卻並非要將護衛隊撤回而是要你運一批糧食、子窠、子彈、無羽箭和修理兵器的配件等補充上次大戰的損耗。然後把大(黃)河、渭水上有深鼎的防沙平底戰船調集到一起。先控制住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及這裡幾個重要的渡口盡可能阻止中原的蒙古大軍西進、南下確保金國能支持得長久一些使我們根據地有多一點時間做好應敵的準備。」林強雲拿出一張地圖攤開放到桌上用手指點著圖上的幾處地方對張本忠仔細解釋說:「其他沒裝深鼎的戰船則全部調回御河填補根據地兵力不足的戰力。還有你到了京西後立即下令給分散在諸路的護衛隊將他們集中到鄜延路的延安府和河東南路的河中府協助金兵守城。萬一蒙古韃子的兵勢過大實在無法保有膚施、河東兩城護衛隊應立即撤離全部乘船回防禦河以東的新納根據地。戰船則在運回護衛隊後全力封鎖大河。我要讓韃子兵最起碼在大河封凍之前不能越過黃河一步。」

    張本忠想了想神色堅定地說:「公子放心小的會相機處置。但是安南國的事也並非一定要小的去不可那位和小的一起出洋的統領鄒景豪頗有海上行船打仗地能力。公子看是否由他率船隊前往接人。這樣就不至於數百艘大船停在澉浦讓人疑心中原、安南兩頭的事都不耽誤。」

    林強云:「張大哥水戰隊是你該管由你做出決定下令就是。此外。延安府有我們需要的『石脂水』這物事於我們很有用處不到萬不得已時寧可棄守河中也要想辦法保住膚施。」

    張本忠站起拱手:「小的遵命。」

    張本忠離開後應俊豪問道:「強雲你剛才說大河封凍之前不讓韃子兵過河。那……若是大河結冰之後呢你就打算不管了麼?」

    林強雲苦笑道:「祖叔公啊。面對著金國神經地皇帝和他那些比豬還笨的大臣有什麼辦法呢。他們連南京路都不許我們白雲軍留有一兵一卒叫我們怎麼去管。想管也管不了啊。再者說。我們根據地自己兵力也不足不可能派多少兵到金國去相幫。更何況我們護衛隊用的各種火炮、火銃、鋼弩必得要有大量的子窠、子彈和雷火箭才有戰鬥力。而根據地目前又奇缺火藥就是作坊的工人夠多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法做出足夠再打幾場大戰的彈藥來。金國……唉讓他們聽天由命自求多福去吧。」

    應俊豪一時無言只是在心裡暗思:「這小子說得對。遇上這些不知好歹的糊塗蟲也只好這樣處置了。」

    林強雲又說:「現時我們總的情況也不是太妙大宋境內地攤子鋪得過大。半年至一年的短時間內一是沒有足夠信得過有經商老練的熟手去管理;二是需要很多本錢放入造成我們銀錢周轉相當緊張。祖叔公丁大俠回來後我想請你和丁大俠、青雲他們一起率人去篤州磨旗山一趟……」

    林強雲放低聲音講了此去所要做地事情後應俊豪喜形於色地振衣而起大聲道:「既是有這麼一樁財寶何須要等丁老兒回來叫青雲那小子立即從澈浦調兵我要馬上去磨旗山……」

    「耶祖叔公不要那麼急吧我那便宜族兄楊青雲還在鄧州沒回來呢你想叫也沒處叫去。」林強雲說了不少好話方讓應俊豪同意等到丁家良或李青雲任何一個回來再去取笞州。

    本朝地役法大體上沿襲南渡前差、募並行之例其中可以作威作福、擅權納賄的州、縣吏役基本上被吃這一行飯的舊吏把持他人無從插足這一行列。如果不是精明強幹的地方官主持一方政務這些役吏們有各種各樣的手段控制官府能夠輕而易舉地左右地方官長的意志。由於「官之貪者不敢問吏且相與為市;官之庸者不能制吏皆受成其手」所以造成了大宋朝這一吏制官、官從吏官吏勾結狼狽為奸殘民以逞的奇怪現象。

    另外那些無利可圖的職役——主要是保正、保長等鄉役則成了普通民戶地災難。本朝南渡初官府以保正代戶長催稅多致做保正的人戶破產;又改差催稅甲頭或募戶長或以大保長兼戶長並給雇錢催稅等卻還是依然如故。

    義役就是各地民戶為了應付催稅差役自行依戶等籌資募人當役所創。

    祖承福是個孤兒今年二十四歲身高六尺出頭長得高高大大手長腳長。一副國字臉配著雙大眼睛臥蠶眉上的左額頭有一條淡得幾乎看不出地寸半長傷疤對人笑起來顯得十分和氣可親。父母在他七歲時就得病雙雙亡故了留給他的只有三十畝水田和四間還算完好的磚瓦房。他是在一眾街坊鄰居東家一餐西家一頓餵養長大到十二歲的。此後祖承福把三十畝田和房屋托給一位孤老的族叔代管悄無聲息地失蹤了八年。前年他在族叔去世前才又回到老家守住三十畝田和一幢失修的破屋過活。

    流浪慣了的人不耐煩作田耕種依舊將水田租與人佃作自己則在鄰居們的勸說下當了坊役做起了拿一份本坊各戶主湊份子度支錢糧的「義役」。

    今天忙完了上官派給他們眾差(義)役往德清縣解送公事錢的差使向同伴們道了聲別便提著一個從德清帶回的籠子在籠內幾隻鴿子咕咕的叫聲中施施然離開縣衙邊的本縣「差(義)役」公事間。向十多天沒進過門地家中走去。

    這裡是湖州的武康縣縣城位於前溪北岸。這是一個總人口只有不到十萬勉強夠到上縣標準的小縣城。城牆內的居民不足六千丁口大部分是本縣地致仕官宦、富民、兼併之家。以及這些大戶的近親、家丁僕役之類。城內也有少量土生土長的原住民分散在各個邊角不起眼的地域。不過原住民的數量不多戶數雖然有佔了城內民戶的大半——二百多近三百戶人口卻只有六人之一強——丁口不過一千出頭而已。

    祖承福的家在武康縣東城門內南側的狸子巷盡頭他家左邊是幾欲埋沒成為臭水溝地內河右鄰是一座看去十分破敗的青磚瓦頂舊宅院。這家宅院佔地四畝餘原是一甲子前武康縣城數一數二的財東柯員外地府第。只可惜。

    柯家在六十年前因故敗落如今只餘下這一座宅院供後人棲身。這座諾大地柯宅如今住著柯家祖孫三代二十口人。好在柯家還剩下三頃肥田。每年能收到一百五十多石稻穀。勉強夠他們一家吃飽穿暖安穩度日。

    祖承福與柯家老四同齡比柯家老五大了兩歲他們三個是從小在一起廝扯打鬧混出交情來的好朋友直到祖承福十二歲出外流浪以前柯家的老四、老五還經常偷出家裡的飯食讓好朋友充飢。

    一路笑嘻嘻地與老人問安問好向同輩大叫大嚷打著招呼走到柯家大門外對著緊閉的門扇裡面高叫:「柯老四。我回來了記得你還欠我兩角子酒晚上要還債了。」

    裡頭沒一絲聲息。祖承福自語道:「怪事今天柯家怎麼沒一個人出來應門他們一家老少都出去了?!」

    對過懶洋洋坐在自家門前曬太陽的金三五抬起頭有氣無力的說:「福哥兒別叫了再大聲也沒人出來理會。最近這些天他們家除早先出門到湖州去岳家的老五夫婦三口外只有柯老二那沒卵子地瘟生每日出來一次採買些油鹽醬醋肉菜等物。其他人連老二、老三的大毛、二毛兩個攪擾兄弟也十多天都沒露面別人就更不用說了。柯老頭一家不知有什麼事躲在屋裡沒聲沒響的操辦柯老二連續五六天都買了比豬肉貴上一倍地羊肉每次都是十斤八斤的提回家去。有吃的麼老不死的兩天沒一粒米下肚快去見我的老爹嘍。」

    「阿也他們家定然是揀到大疊紙鈔、金珠元寶或者是天上掉下一簸籮銅錢財了。」祖承福從背著的囊袋裡掏出一個大饅頭和一串錢把錢丟到金三五的腳邊叫了聲:「收好這是本月請你照看鴿子的工料錢。」

    將饅頭往上拋了一下接住後再朝金三五懷裡丟去玩笑般對他說:「怎麼你這到處吃白食的病秧子不去他們家打秋風?來接好了先用這饅頭墊墊底晚上小侄拉柯老四出來時請三五叔一起到酒鋪子裡喝上兩杯淡酒。」

    「唉福哥兒承情生受了。願你好人有好報娶得個賢惠的渾家安穩過日。前天實是挨不過肚饑吃了你留下的最後一點鴿料……虧得你今天回來再過兩天回來的話你就要為我和你的兩隻鴿子收屍……」金三五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光棍年輕時為人跑船落下一身病近幾年撐不動船被主家趕回來等死。他是柯老大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十多天來將柯家的一切變故都看在眼裡有心問問柯老大出了什麼事順帶用柯家常說的「省比賺更快」勸上幾句沒成想等了三四天都見不到人。

    今天遇到祖承福回來知道這小伙子也與柯家人有交情又是個講義氣喜歡助人的主。金三五接住了饅頭並沒即時送入嘴而是臉色沉重地招手讓祖承福湊近悄聲說道:「柯家出怪事了整整十天時間他們大人小孩連門也不出好酒好肉的天天買上一大吊。這樣折騰下去別說他們家只有三頃地就是再多十頃八頃地也不夠他們恁般大吃大喝。你說會不會是上月十九才做完七十大壽的柯老頭子想開了不打算省銀錢為子孫再次重振柯家積攢老本?難道「柯老頭子將一貫奉行『省比賺更快』的信條丟到九霄雲外準備趁著自己沒死之前將以往苦苦節斂下的一點銀錢吃光用光?唉。數日來我等在這裡只見到柯老二挎著籃子匆匆出入叫他也只是不回頭地應一聲問他家老大時只是一個勁地搖頭不語。」

    「柯家如何會變成恁般……十多天都只柯老二一個人進出買菜麼。別的柯家老少呢他們家地女眷也不出門洗涮麼?」祖承福疑心大起也壓低了聲音對金三五問。

    金三五道:「誰說不是呢除了柯老二外別人一個也見不到想盡盡人事相勸一回也不可得。看來柯家很快要破落下去只怕是連這一座老房子也保不住嘍。」

    搖了搖手示意他不要多講附耳說了幾句後便自顧回家去了。

    關上大門。祖承福從柴草間的屋樑上取下一個布包回睡房將包打開把內裡油漉漉的鐵板、鐵件和木塊等物一樣樣組合在一起。裝成了一具長寬俱僅七寸的十字手弩。和一把不到半尺地單管小手銃。先翹起只和子彈般長的銃管照著窗戶往內中看了看托回銃管對準門外的槐樹扣動懸刀嘴裡輕叫了聲「砰」。拿起幾顆銅光閃閃的子彈自語道:「這物事厲害是厲害了就是打完一次還得兩息時間換子彈總不如憑手勁出暗器來得快捷。說實在的這寶貝用來倒方便就是沒習過武的人也拿起來就會用。對上如此厲害的物事練武也就沒多大用處嘍。」

    當夜一條黑色的人影悄悄從柯家側牆翻入。落地後對不聲不響衝上來地一頭狗噓了一聲掏出一塊餅塞到狗嘴裡輕拍了狗頭一下就無聲無息地趟了。黑影在房舍外躲躲閃閃地縱高伏低專揀暗影角落竄動避開幾個隱隱綽綽的守衛四處或停或行的遊走了一圈一個多時辰後方像來時一樣消失在不太明朗地月光下。

    第二天一早兩隻鴿子從祖家舊宅後院「噗嚕嚕」地飛出在房屋上空盤旋了兩圈後朝東南方飛去。

    巳時祖承福換了身乾淨地褐衫出門向早早就坐在自家門前的金三五打了個招呼另外再使了個眼色。金三五回了個眼色點頭示意把手中乾巴的醬雞爪晃了晃裂開嘴露出黃板牙哼哼唧唧地唱起艷調:「汴京女兒十六七顏如花紅眼如漆。蘭香滿路馬塵飛翠袖短鞭嬌滴滴。春風澹蕩搖錦箏銀燭……」

    祖承福一搖三晃地來到南門邊的伯公亭在聚於此地賭錢的混混大叫大嚷聲中祖承福擠進人圈拍拍一個三十來歲的赤膊大漢附在他耳邊小聲說:「胡兄有樁能賺錢注小財的買賣想不想做?」

    名喚胡混的赤膊大漢抓了色子正待往破碗內放地手僵了僵叫嚷的聲音也同時頓了一下然後又不動聲色地賭起錢來。

    祖承福慢慢退出人叢走到伯公亭外的陰影裡坐下順手拔了根草莖一邊咬嚼一邊抬頭望天暗想:「看到地十四個惡賊中有八個看來武功相當不俗昨夜差貓貓子(差一點)就被他們察覺了。另外六個蒙古韃子板板鼎鼎外貌又凶形凶像遠遠的就聞得到臭氣熏天看來也不是怎麼好惹的。只要柯家老小沒事就暫時不要去動他們等我們的人趕來了再擒拿這些惡賊不遲。」

    胡思亂想間胡混來到他身邊坐下俯身向前問道:「福哥兒有什麼買賣可以小財會不會有危險說吧。」

    「看你胡混兄說的話好似大傢伙都是正人君子一般。我輩市井間人想要賺到錢而且還是數百成千貫那麼多的會子哪有不危險的。不過這次我只要你們悄悄守候用心記下看到的事情即可只要小心些不去惹事生非就不會有危險。」祖承福讓人覺得和藹可親的笑容與他所說的話格格不入但也極具誘惑力:「所要做的事情是你幫兄弟查一查從我出役到德清時起我的鄰居柯家進出了什麼人是否有認得的江湖人他們的出身、名號。另外從今天起的十日之內煩請胡混兄派些人給我日夜盯牢柯家。任何大細動靜都不要放過。事了後兄弟會付一百五十貫齊魯紙鈔作為報酬。諾這是十貫齊魯紙鈔地定頭錢你若是應承了這件事呢就拿去先給弟兄們買米。如果不想幹的話。我就另外找人幫忙。怎麼樣想不想要這張楮幣?」

    不用偷雞摸狗不用冒生命危險就能賺錢的買賣如何能白白庭讓給他人。

    而且定頭錢就是十貫齊魯紙鈔啊拿到湖州的金行去那可是能兌十十足足地一萬錢吶自己二十多個兄弟省著些能吃一個月。若是短短十天的事了後還有一百四十貫可拿。胡混那裡會不想要。一把奪過祖承福手裡的楮幣翻來覆去仔仔細細地認真看了幾遍用手指彈了彈這張印得很是精美。又值錢的楮紙。胡混笑罵道:「福哥兒虧你還叫我胡混一聲兄有錢賺的事情難道自家兄弟就不能賺麼。定頭錢我收下了今天下晝(午)開始就會有人日夜不歇地接替盯住柯家。大事小情各人都會詳詳細細地記在心裡包保一件都不漏地說給你聽。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放心吧我們這些兄弟們做事。不會讓你失望的。」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話放在如今霉運當頭的柯老大身上當真是說得半點不假。再正確不過了。

    平日裡按照父親「本本份份做人小小心心過日。」行事的柯老大從小就小心謹慎不肯得罪任何人就連不認識他地街頭小混混、認識他的小乞丐都會從他身上討得一點兒便宜。當然了這種便宜最多也就是詐得一小把大約一二十顆炒豆子討得一角吃剩下沒捨得丟棄快霉的麥餅子之類地食物。別地比如說想從他身上弄出哪怕一文錢柯老大肯定是打死他也不願的。

    這些時日他不但自己身上招邪撞鬼倒了八輩子的背時運還給家人帶來了不可測的滔天大禍。

    十多天前的四月二十八日柯老大郎帶著一月前滿了二十歲才行完冠禮的兒子柯大郎原本年輕時這柯大郎的名字是放在柯老大身上的但後來有了兒子柯大郎地名字就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他的兒子身上去了所以往日的柯大郎就成了如今地柯老大——到城南準備向佃戶們問問有誰的糧食不夠了可以先從柯家借些去收了稻穀後再借四還五。沒想到才出城走了兩里父子二人就被路旁撞出一個渾身是血的和尚攔住了。

    那兇惡得緊的和尚一現身就在兩人驚愕中抓住他們父子拖入稻田間的一座墳頭後。先是凶形惡煞地問了武康縣及柯家上下的詳情然後又以不聽吩咐就殺光柯家一門為要脅逼迫看來顯得比其子老實巴交、嚇得一直抖索的柯老大回家令其叫了兄弟一起抬來轎子將和尚和大郎藏在轎內悄悄地迎入家中。

    進入柯家後死抓住大郎不放的凶和尚又令柯家男人出去為他在城內外各處奔走往路邊的牆角、樹底貼上畫有古怪符篆的小紙條。

    把一個和尚當作祖宗好酒好肉給供奉起來沒什麼雖然肉痛卻還是在柯家能夠維持的範圍內誰叫自己家長房長孫落到了別人手裡為質呢。可五天後不請自來的十多個惡客一到柯家就陷入了真正生死兩難的霉運大坑裡了。

    第一撥六個提刀帶劍的江湖人進入柯家是在五月初三日的點燈時分。這夥人到了柯家後倒不曾有過太出格的舉動只是將柯家斷了奶又未成年的男童全部都集中起來關到一間屋子裡不許走出房門一步。

    初七來的第二撥是五個蒙古韃子他們在恁般熱的天氣裡還披了一身皮袍子渾身夾著羊膻味的臭氣令得讓人遠遠嗅到就會想吐。這些蒙古人可能是自知身上的味道太重除了在柯家的後菜園內走動個就沒怎麼去打擾人。(一路看小說網,bsp;蒙古人一到柯家除了柯老二夫妻外其他人全都換去了人身自由三代十七個男女老少被關在後院兩間屋內不許出房門一步。即使柯老二的渾家也只允許到廚房操持食物除了打水外連走進後院時間稍長也會被鞭子抽得衣裂皮破。

    到了五月初十這天晚上柯家老少的天大厄運終於在一個名叫宗洪的蒙古漢軍上百戶帶著六個喪心病狂的傢伙來到之後便降臨到了他們的頭上。

    先喪命的是七十歲的柯老頭他上前攔阻要拉走兩個年輕的兒媳並三個及笄的孫女去陪寢時被一個惡賊一刀背砍在後腦上當即就斷了氣。

    接下來就是血氣方剛奮起拚命的柯家老三、老四刀下喪命與柯老頭一起被填了側園的廢井;柯老大夫婦等幾個被打得奄奄一息男孩被上綁另關到一處幾個小女孩與年輕女人自然被惡賊強拉去陪寢糟蹋……

    五月十七祖承福回到武康的第三天未時至申時前後陸陸續續有四五十個各色打扮的青壯三三兩兩地從東、北兩個城門進入武康。這些人進了城後有衣著鮮亮的住入城中的兩家客棧苦哈哈的則為省幾個錢去貧戶家借宿還有的鑽入一間商舖後就沒再出來。

    太陽下山之前四個兩截褐衣背著囊袋、役夫打扮的年輕人來到祖家大門前。其中左右看了看向對過的門邊坐著的金三五彎了下腰和氣地問道:「請教老伯這裡是承福兄弟的家麼可知他人在不在?」

    金三五懶洋洋地反問:「你們是什麼人啊為何知道本縣的祖承福?」

    「我等乃承福兄弟在德清認識的好朋友前些時日約好了要來武康尋他相會。」

    「呶那個門就是福哥兒的家人有否在內要叫應了才知道。」

    一個年輕人剛抬手欲拍門門卻沒等他拍上就自行打開了祖承福向四人點點頭走出門外左右探看了一回對金三五打了個手勢五個人一聲不出地魚貫而入。

    當天入夜點燈時分胡混與兩個身材矮小的潑皮從祖家後院翻牆而入閃到一間透出燈光的房屋外推門進去。半晌後一高兩矮三個人又順原路翻牆出去出了狸子巷口三個人再分成三個方向各自走了。

    當夜同樣是上燈時分柯家還算完好的前廳燈火通明廳內亂嘈嘈的或坐或站著二十多個操著各種口音的人。

    正中上的一張大椅子上坐著一個氣色灰敗、身上裹了好多傷巾的喇嘛赫然便是二十多天前在護國寺逃掉各方人士一直追索而不得的大力法王。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