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十 第十九章
    有詔書宣進宮去面聖,就算你有重傷在身也不得不去,君命大如天啊。這讓準備明天出門行遠赴安南的林強雲好不鬱悶,當著林笆的面大歎:「叔父大人,你說小侄苦是不苦,今天好不容易眼見諸事安排妥當,下晝可以安安生生地睡個午覺,卻又有聖旨來召,想要睡一刻子也不可得。有道是:做人難,人難做,難做人喲!這三個字翻來覆去都是一個意思,我就是詮釋它的最好寫照。

    人生難得幾回閒啊!」

    說真的,林強雲不是個閒得住的人,他受了重傷之後,除了四月二十四後半夜被送回家,到二十六那一天多的時間昏迷,人事不知之下無所作為外,就是傷重得真的不能動彈,連大聲說話都會引發劇烈疼痛時也不肯安分。那些天,林強雲的身體是靜靜地躺在床上,安分乖巧得像個嬰兒。只是,能夠四下轉動的眼睛,翻來覆去地就只見到兩個一天到晚陪在身邊、熟得能滴出**的侍妾番女,卻是能看不能吃,內中的痛苦非一般語言所能形容其萬一啊。

    男女大欲的快樂,一時半會的看來是不能得償了,林強雲自思,這種閨房樂事恐怕在三數個月內都將與自己無緣。既然如此,林強雲轉了個念頭,何不把心思放到如何賺到更多錢上面來呢,這不也是人生的一大樂趣嗎。

    這下,林強雲放開其他雜念,高速開動腦筋,他考慮賺取別人大量銀錢應該要做些什麼,怎麼幹?可也別說,在十多天的時間裡,倒也讓他想出了不少可以賺到大錢的絕妙物事。

    到了五月初十。林強雲能將話說得稍大聲些,胸腹也不再因為說話牽動傷處而痛得令人發抖之時,他就又不安分,開始了落實想法的行動。

    此後的十多二十天時間。林強雲用嘴巴指揮他地一幫孩兒兵小兄弟,以及其他作坊工匠們,一起弄出了不少已經做成樣機,或者還有沒做完,但據林強雲自己所說的功能,讓人嘖嘖稱奇的好東西。

    其實,這些東西再簡單不過了,但其對於民生用度中的功用卻是大得緊。

    說它們簡單。就是只用鐵工房翻砂鑄造出事地物件,孩兒兵們稍微修銼、攻牙,組裝後再上一點油漆;或者。裝好後不上油漆。只是配上一個小爐子、一個小風箱,就能使用而且效果相當好的機器。這樣做出來的機器可以用的有兩種:手搖絞肉機、暴米花機。

    功用麼,當然是大了。

    現時人們家裡要做些肉羹、肉饅頭,舉凡帶餡的食物,內裡的肉料無不是須得操刀細細地切碎,還得像對付死仇大敵般狠狠地剁上好長時間,方能將肉餡剁成。試想,若是家有一台絞肉機。一家人所食用的肉餡僅用片刻就能完成,這將會是多麼清閒的事。

    還有,那種將剩下地舊飯曬乾。再下熱鍋炒制而成的「米泡」,大家吃過吧?什麼?吃是吃過,但卻不常有得吃。當然,那是有錢人才能經常享用的好物事呀!沒錢地窮人三餐不繼,粥都沒得吃,哪會有飯來剩!嘿嘿,有錢人家地老少想吃米泡,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炒的。首光你先得有飯吃不完能夠剩餘,這是不用說的了。將米飯曬至七八成干存放好,待飯干積蓄到一定數量時,就可下鍋炒了。炒制米泡也不是隨便的人就會的,掌握火候是第一要務。鍋下的火頭要不大不小剛剛好,既不能將鍋燒得太熱,那會把米泡炒成一個個小黑炭;火勢也不可太小,火勢小了的話米泡一則不鬆脆,二則吃到嘴裡會有一股子餿壞的不好氣味。

    而有了這種稱之為「爆米花機」地東西,那就好辦得很,米泡不再是富人專有的享用物事了。你是窮人怕什麼,只要拿出家裡的一升米或麥來,捨得花上一文錢地炭火人工使費,再告訴炒米泡的人,你想要鬆脆些還是胖軟些的米泡,不消片刻就能讓你美美的吃上米泡或是麥泡了。這機器炒制米泡倒是簡單快速,只要將生米、生麥放入一個像平腰葫蘆狀的厚鐵筒內,再置於爐火上一燒,不消多少時間就可用個厚麻袋包套住那鐵筒,然後拉動手柄,讓其發出「砰」的一聲爆響。待到濃重的霧氣散了之後打開麻袋一看,呵呵,原來放入時才一點點大的米粒、麥粒再次出現在人們眼前時,已經變成大了十來倍。而且,大了那麼多的米、麥,還顯得白白胖胖的煞是可愛。哦,你們問的是這樣的物事是否像鍋裡炒制般的好吃?哈哈,這樣爆出來的米花、麥花,想要它鬆脆就鬆脆,想要它胖軟就胖軟,又甜又香好吃得很吶,讓人吃了還想吃呢。

    正在做,整個機器都基本做成,卻遇上了些少難題,還差幾樣小配件沒做成功,一時半會恐怕還沒法做出機器,最吸引孩兒兵,讓他們最感興趣最關心的機器有:縫仞機、破蔑機、揉面切條機等。其他另外有不下十來種機器,孩兒兵雖然也按大哥所畫出的圖紙去做,但有些功能林強雲沒說,他們也沒問,所以也就顯得並不是十分注重了。反正,這些機器的樣品一旦做成功了之後,試機時還不是什麼都知道了,大家忙著做已知怎麼用的機器都來不及呢,誰還有那份閒心去打聽這些幹什麼。

    所謂的「縫仞機」,那是一種搖動手把就能縫製厚到皮革,薄到綾羅綢緞,以及各色布帛的機器(實際就是後世的補鞋機),這種機器所差的只是一個小小的花籃,機器上專用的針也還需要改進。

    哎喲喂,這可是不得了的機器吶,到時候要是誰家裡能有上這麼一架機器,一家人所需的衣物做起來會有多快,女人們不是都會閒得發慌麼。嘖嘖,若是有縫仞機並有未娶親的男丁——比如說我們這些大哥的兄弟,現時的孩兒兵。過得一二年就到該娶親拿人地時候——的人家,上門提親的女家媒人肯定不會少,鐵會將他家的門檻踩低幾分。

    破蔑機,光聽名字就知道是做什麼用地了。顧名思義,那就是用來破開竹蔑的機器唄。這是一種有竹子長的地方就用得著的機器啊,聽說破出來的竹蔑、竹絲,連從來沒做過竹工的人也能破得平整順滑,每根蔑條都厚薄一致。還有啊,這種機器只要裝上大哥特製的什麼刀具,甚至連做紙抄漿竹簾上的細圓絲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破出來,只須將這種還不怎麼光滑地細圓絲稍稍打磨一下就用來編成竹簾了。

    揉面切條機。許多孩兒兵有些想不明白,通道機器也能像人手一樣將和了水的細麵粉,放到什麼案板上用力的按壓揉搓。使之成筋得勁。再切成麵條麼?真希望這種機器快些做將出來,讓大家看看機器是怎麼將軟塌塌地麵團揉搓好,是如何切面成條地。

    絞肉、暴米花這兩種機器,剛做出樣機來試了一下後,因為林強雲沒有下封口令,所以,立即就由喜歡炫耀自己與眾不同的孩兒兵們,將兩種機器的事情當作誇耀的資本傳了出去。

    開始時。傳話的人並沒有擴大事實,只不過他們在看別人試用時站得較遠,憑自己的感覺直說而已:作坊裡做出一種能將肉切得細碎。無論是用來做饅頭、飲餅等任何一種吃食的肉餡都比用手朵肉快十倍以上;還有一種機器,只須將生的米麥放入,就可製出好吃地米泡。

    實際上,絞肉機能絞出細碎的肉末,米花、麥花很甜不假,卻也沒有人們所說的那麼誇張。至於沒有放糖米花都有甜味,卻是林強雲加了些許白色地粉末化學道院剛從甜菊中提煉出來的精華:甜味素而已。

    經過人為誇大的消息,三幾天就傳遍了整個臨安雙木旗下的商舖中,不到半個月,臨安城的商賈、市民們也爭相打聽此物的由來。這下可不得了,這兩樣對人們生活有好處,但卻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東西,就變成了雙木商行旗下食店、日用雜品鋪翹首以待的貨物了。

    其他一些事林強雲交代給別人去幹,並沒有自己親力親為的去做,孩兒兵們並不知情,故而也沒什麼人提前知曉。

    林強雲沒想到自己做的東西還有這樣大的市場,心下暗喜可以賺大錢的同時,也被不斷上門求貨的人們鬧得煩不勝煩,因此之故,他才會不顧傷還沒好,就要與張本忠一起到安南去走走,以避開這些糾纏不休的傢伙。

    進宮面聖,不知是禍是福。

    心中有鬼的林強雲讓林笆將親隨打發先走,以自己的一小隊親衛作為兩人的隨從。明著看是擺排場,暗中卻是多帶些人以做應變的準備。他帶這樣多的人入宮朝聖,因為有是兩位三、四品的京官在城裡走動,卻也並不顯得太過越禮,也就沒有引起什麼有心人的注意。只不過,這三十多名親衛的打扮怪異了些,進了艮山門之後就引來路人的頻頻注目。他的軟榻放在一架寬大的馬車上,好在馬車上還有沒做裝上板壁的車廂,在立柱和頂棚間掛上了輕紗後,人們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車內置榻,榻上有人躺著,僅此而已。

    親衛改穿窄袖收腕短衣,下身為褲腳寬大連的襠褲,底下踩扣帶布底鞋,小腿上打著綁腿,也就是這幾天的事。親衛們的腰間皮帶上,背後左右套有兩個能裝二十餘發子彈,走動時會發出細微「錚」響的硬皮彈盒。

    每個人的左側掛單管短銃槍套、背上是單管長銃,長短銃都有布囊裝著,讓外人難以覺察裡頭究竟是何等物事。

    這種與時人穿著打扮完全不同的怪異模樣,想不引人注目都難。普通人只是好奇地看看也就罷了,但卻不時會有些喜好奇裝異服的浮浪子弟,上前來相跟著與親衛們搭訕。他們的目的無非是想打聽清楚,這種服裝是由何人所制,何處可以買到罷了。

    這樣被人討好探問的情況,令得年輕的親衛們感到大有面子的同時,也特別顯得大度,不無驕傲地告訴別人說,此乃某位神秘人親手剪裁縫製、自己這些人專用的制服。他日待到做夠了自己所需之後,才有可能在臨安十餘家「鳳」字頭地成衣鋪購得。現時麼,天下間應該是無處可買的嘍。

    數日前,林強雲已經讓成衣鋪的裁縫們。按自己的圖樣做出了數百套工作服式地軍裝,讓親衛們換過,這才使得親衛們的打扮與眾不同。這樣一群背著長短布袋、服飾又十分怪異的人護著一輛馬車,在臨安鬧市中行進,想不引起人們的好奇都不可能。好在,一向喜歡熱鬧的林強雲此時正愁腸百結地躺在車內,與族叔林笆一起打主意,沒露面擺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別人一時間也根本想不到這是他林大英雄林東主在招搖過市。

    為了使自己更像傷重得厲害的樣子,林強雲出門前特地用了些薑汁塗抹,使他的皮膚呈現出極為難看地病態黃。在身上、腿上的石膏和本(白)色吉貝(棉)布傷巾的襯托下。顯得他似個稍用些力便會碰壞地象(蠟)人。

    林強雲四月下旬在護國寺,全憑著一己之力,使用幾種以獨門秘法煉製地仙家法寶,挫敗法力高強得連北方全真教掌門道長也傷在手下、凶悍無比的蒙古大力法王,揚大宋國威,在打鬥中被奸邪重傷的消息已經傳遍了行在內外。不少說話人還以此為話本,各自在勾欄內講說這一段故事。由於各人編講的說話側重點不同,因此「道門上人林大仙」在護國寺祭起數種法寶。先誅妖,再勇鬥番邦法王及其一眾徒僧的故事,市面上也就出面了十數種不同的版本。這樣一來。林強雲的事跡在市井廂坊裡隅傳了個遍,民間人士的口中他更成了漢人地民族英雄。既然是修成了地行仙之體的道門上人,這樣的道行絕然不是短短三二十年可以修成地,自然而然地,這位「上人」仙長的年紀,也就在眾口鑠金的人們嘴裡,從他目前的二十多歲,變成了三四十歲而四五十歲,又從四五十歲一下子颶升到了百歲以上。不但歲數給林強雲說上去了,而且傳聞中,林強雲現在世人面前的……怎麼說呢,哦,對了,世人得見林上仙的法相,是返老還童後只有二十來歲、並可化身萬千的那種樣子。

    這種情況,雙木旗下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自己的東主兼局主能有這麼高的聲譽,對雙木旗號下的所有行業來說,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人們又何苦去為這種有利的事情辯白,做那出力不討好的傻事呢。

    賺取多得用不完的銀錢,多得連趙宋朝的皇帝也要羨慕的財富,這是林強雲此生中最大的奮鬥目標。從小就喜好鼓搗新奇物事,自己動手做出心裡想要做的東西,這是林強雲與生俱有的最愛,做出想像中的東西,那種成就感別提有多麼好了。就是在製作的過程中,那種親自動手,眼看著一件物事一點、一點地從什麼也不是材料變成零部件,此中快樂無比的心情,能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滿足的嗎?也難怪林強雲對製造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實用器件會樂此不疲了。

    軟榻到了皇城和寧門外,便得停下接受盤查訊問。

    林笆沒有入宮覲見的詔命,也就趁此向林強雲說了一聲自行回去了。

    知道馬車上是傷重未癒的林強雲,皇城外值守的皇城司侍衛們,對於這位被臨安城內市民們捧得極高,這時又是奉詔入宮見駕的民族英雄,表現得相當敬重。禁衛們嘴上不說,但例行公事查問之中卻是執禮甚恭,完全不似他們貫常高人一等所應有的態度。而且侍衛們眼裡射出的目光有佩服、仰慕,以至於另有一種瘋狂的衝動。

    驗過了皇帝的詔書,推抬軟榻的親衛被阻止在外面不得隨行入內,軟榻則換成了皇宮侍衛負責推抬。

    來到大內門前,依舊查詢後,推榻的則是一個中年太監令人去叫了一幫子老少不一的太監來,換下了侍衛。那中年太監自己卻一溜煙地跑得沒了蹤影,讓林強雲心中猛地一突。

    一路上,不斷有太監、侍衛攔路,林強雲也在有人來查問時不斷出示那卷詔書。林強雲直稱麻煩的同時,心下也大感不安,而且越往裡走。心裡的不安感也就越發濃重。林強雲覺得,不但大內的警衛力量加強了,而且氣氛也和以前數度次來時有很大的不同,可到底不同在哪裡。他卻又想不明白也說不出。

    林強雲暗道:「婊子養地,莫不是趙晌那個皇帝和史老奸得到什麼對我不利的消息,準備對我下手了?」

    實際上,皇宮大內還是和從前一樣的那個皇宮大內,值守的太監、禁衛還是那麼多,既沒增加也未減少,絲毫也沒有改變。

    林強雲可沒有想到,前幾次進皇宮大內時。都是有楊太后和皇帝地親信太監領路,僅憑領路太監在皇宮中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就沒什麼人不認得。更沒什麼人敢出差盤查。而這次則不同。被指派來為林強雲推抬軟榻出力的太監,是身份地位極低的下下等不說,而且都是從粗使房那兒臨時勾抽來服役的,認得他們的人根本沒有幾個。有這些穿著太監服飾,年紀又老少不一的人弄了一個床榻在大內裡走去,想不讓人起疑心都沒這個可能。

    還有一點,但凡是人,只要好奇心稍微重了那麼一點點。如果他看到底下有四個會四面轉向、前行滾動間又不會發出絲毫聲響床榻這樣新奇的物事,能忍得住不去一探究竟?何況,皇宮大內是什麼地方。是皇帝官家地居所,怎麼能夠讓隨便什麼人弄個奇形怪狀的物事在裡面走動。這也是林強雲一路上行來,所遇到情況的一種最為合理地解釋,只是林強雲自己卻想不到這點。他被人查問地次數趙多,心裡就越是發毛。

    以上種種情況合在一起,就造成了偉過去幾次大不相同的情況。總之,林強雲皇宮的氣氛緊張、沉悶得讓人心裡發慌,大熱的天身上涼叟叟的,皮膚上雞皮疙瘩一層層地不斷冒出。

    到了紫宸殿外,那個中年太監帶著四個年輕些的太監匆匆迎出來,遠遠看到林強雲的軟榻被推過來了,沒等值守的侍衛去盤查糾纏,立時就高聲宣佈道:「聖上有旨,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策,兼御前諸宮觀教門事林強雲,因身有重傷未癒,免其舞蹈朝拜,著乘榻直入殿內覲見。」

    中年太監地話說完,他帶來的四個年輕太監就接替了推軟榻的任務,直接將林強雲抬進殿門。

    此刻天時已近未末,聚於殿內地連剛被推入的林強雲也才七個人,使大殿顯得空落落,史彌遠說話的聲音聽來也像在極為空洞的廣穴內一般嗡嗡作響:「……,因此,蒙古護運使必勒孛可將軍派人回來責問,說是我大宋不將搶走的銅人尋回,不將大宋的強盜賊子擒下交與他們懲處,蒙宋聯兵攻金之議便不能成事……」

    「咦,史老奸說的可不是陽邏堡水戰的事吶,奪回銅人的事我倒是又要花費一番心思想出個說辭才好。」林強雲從殿門外到殿內聽了史彌遠的這一截話,心下頓覺稍安,自是只顧猛烈地開動腦筋。林強雲現時想的是已經弄到手的針夷銅人,到底由原來計劃交給原主大宋朝庭保存,還是改變主意,自己悄悄派人將銅人藏到一處沒人知曉的地方,讓這種國寶不至於流落到外人手中。

    「按目前的情勢來看,自己這次進宮還不知後果如何,得像打麻將抓到了牌才看得見花頭是梅是竹。而且莊家是皇帝和史老奸在做,主動權捏在別人的手裡,我這閒家的牌得看情況再打。」腦子一轉間,他已經決定到自己確定沒事出了宮後,再做打算不遲。

    「唉,頭痛啊!」即使是有了定見,林強雲還是覺得這具銅人不好處理,實在是燙手得緊。

    林強雲皺起眉頭暗自歎息不止的同時,他當即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殿上的人做什麼、說什麼他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將銅人交還給朝庭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朝中不但有適合存放的地方,還有專職維護保養的醫官,也方便讓郎中醫生隨時可以參照學習,最是利國利民。可自己知道大宋在不久的將來會被蒙古所滅,雖說元朝也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朝代,就是不清楚銅人在那些蒙古韃子的手裡能否保管好,傳承到明、清,以至共和國。自建國以來。我可從沒聽說過針炎銅人這麼一回事,看了那麼多書也沒見到過有關的記載。不過,針灸銅人這東西,自己這樣受革命群眾控制打壓地『黑五類』子女。沒聽說過這種國寶也屬正常得很……」

    「嘿……林大人,想什麼呢,哈……這麼入神,史相公問你話呢?」端明殿學士,除簽書樞密院事喬行簡,忍笑忍得全白的鬍子不停地抖動,眼裡帶著同情的目光,邁著還算健朗的腳步走近來。捅了捅坐在軟榻上一深思地林強雲後腰,出言小聲提醒。

    「啊!什麼……發生什麼事了?哎喲……」半是疼痛,半是心驚著急。林強雲這才記起:「這裡是皇帝召見大臣的紫宸殿。上有皇帝,下有宰輔和樞密院正、副使等掌握大宋最高權力的人。自己這樣對別人不理不睬,連他們所說的話都沒聽進去,實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可以受到相應的處罰。萬一……趙的和史彌遠等用這件殿上打寄生蟲的事做引子,再加上其他的什麼莫須有的東西出來,數罪並罰之下,哪有自己地好果子吃?!」

    一驚之下。林強雲抬頭的動作大了些,牽動了未痊癒的左肩、右肋地傷,痛得他眼淚都流了出來。失態地變色大叫。

    林強雲苦著臉強忍疼痛,淚水與汗珠一頭一臉地那副傻乎乎模樣,連表露出興災樂禍神情的薛極、鄭清之看了也不覺莞爾,臉上有了些許不屑的哂笑:「上不得台盤的山野土小兒、鄉下佬。」

    趙昀與林強雲這位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接觸雖然不多,但還算是相談得來,又有感於他進獻了不少「起陽丹」,令得自己在床第間屢屢得意,因此對其頗有好感。有心將林強雲這個道門「上人」收歸自己所用。再者,趙昀這位皇帝親政卻未曾真正掌權,還須得看史彌遠的臉色施政。再加上他成長和生存都在四明人極盛的時代,其身世和皇權都深深地打上了四明烙印。他能以趙氏疏族平民的身份入繼大統,與其和四明地特殊際遇有絕大的關係。四明人於理宗有識拔、養育與翊戴之功。理宗不自知的是,他地精神世界亦為四明人所塑造,這極大地影響了理宗的行政心態。因此,好意地提醒道:「林卿家,史相奏聞說,卿家義叔、京東安撫副使前月回行在述職時,曾向朝庭奏報,言道京東數州今年大旱,稻麥歉收民饑。請求准於至江南地面收購糧草,此次制武軍與鄂州勾抽至揚州的水軍於陽邏堡江面上相戰,死傷百餘人眾的事卿家可知曉,到底是怎麼回事?卿家不須急,慢慢奏來不遲。」

    林強雲向趙昀和史彌遠拱手,就是這一個勉強做出來的動作,痛得他剛用衣袖擦乾的頭上再一次流滿大汗。這時,他根本顧不到呲牙裂嘴的樣子有多難看、是否失禮,一面「嘶哈、嘶哈」地抽著冷氣,一邊說:「聖上,各位相公容稟,兩天前在陽羅堡江面上水戰的事,下官是接了入宮晉見聖旨,出了家門後才接獲下官所辦之雙木商行送來的消息。雙木商行所以會有此種消息傳給下官這個東主,原是受下官義叔、京東安撫副使沈念宗所托,墊出本錢代京東數州在我大宋境內收購糧草並負責運至膠西。據傳信的商行伙家所言,此事乃鄂州稅務與黃州稅務相約,在陽邏堡、白鹿磯兩處強行扣押京東制武軍護運送往京東救災的糧草,而鄂州水軍某些軍將則應兩地稅務之請,未曾請得朝庭樞密院允,准,甚至連上書奉達朝庭的事情也未辦理,即行私自出動戰船艦隻先行向運糧船隊攻擊所至。詳細情形其實如何,實非下官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所能弄得清楚的。」

    史彌遠臉皮上絕無表情,但雙眼流露出的得意目光顯示其心懷大暢。林強雲所說的一點不差,和史彌遠得到的奏報大體相同。在講述事情的同時,又不顯山不露水的點出了自己擁有雙木商行的事實,以及與京東幾個羈縻州及制武軍的密切關係。既表示其心中無愧,又說明他在水戰衝突一事上並未牽扯其中,還是值得信賴的。

    史彌遠心中實在清楚得很,這次水戰的發生其錯不在制武軍,大軍鄂州水師也並沒有什麼大錯。錯的卻是出在能夠說動鄂、黃兩州稅務和勾抽水師的人身上。此等人不是別個。想來不外乎在薛極與趙方之子趙范、趙葵這兩者之一,或者是這兩者相互間或有私下地交易也並非不可能。依史彌遠仔細分析後認為,最有可能挑起事端的,十有七八是與鄭清之有師生之誼的趙范、趙葵兄弟倆。

    此前。史彌遠在別的大臣沒到達時,曾與官家趙的說起過這件事,聖上也贊同他所說要三對京東三州和制武軍加大安撫力度地想法。

    確實,京東三個羈縻州給了一個制武軍的稱號,只度支四千人的錢糧,與已經被滅掉的李全一萬五千人的錢糧相比,贏門(佔便宜、得到利益)實在是大得太多了。即使是去年李全被剿滅以前,在對待像他那種反覆無常的小人。給史彌遠他把大宋朝當成了自己的私人財物帶來太多麻煩的梟雄,作為朝庭首輔地史相爺也是能用些少錢糧安撫住,就決不想挑破毒瘤。

    史彌遠要讓這個有毒的瘤子存在。一是用以制約當今皇帝及朝中的不同聲音。二則可以讓其對金國形成一種牽制作用,讓自己多些時間休養生息

    現在,他對京東那個連蒙古兵都能打敗,而且從未給自己添麻煩攪事地制武軍很中意。起碼制武軍比李全所部地忠義民兵強多了,且還只花區區四千人的錢糧便能攏絡,更是他十分樂意做的事情。

    此次出了死傷百十人水戰這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多給些人馬的錢糧安撫一下沒有錯的京東諸羈縻州和制武軍是大有必要的。

    這次陽邏堡江面上水戰的發生,雖然史彌遠事前並不知曉。但他卻明白京東羈縻州與制武軍和林強雲地關係。且不說其義叔沈念宗是京東安撫副使,京東所需的一應錢糧,俱是林強雲這個自己視為準親信的便宜侄兒大力供應。僅此次將要運往京東地大批糧草。便是林強雲旗下的商行船行負責在林宋境內收購併運往京東,這買賣中的數量不可謂不大,獲利之豐不可謂不多。

    林強雲又是能給自己提供治病良藥——姑且不論他所說的冤鬼侵體的鬼話,可信的程度有多少,史彌遠自是「讓其姑亡言之,且姑亡聽之」。史彌遠自思——他本人就是玩弄這類懵人謊言的箇中高手——認下的義侄,其人出身雖非鄲、婆而屬閩地,但他並沒有與那些自視的所謂「正人」、「君子」(指魏了翁、真德秀等「朱學」者)過從,好歹也算得上是自己一黨的吧。

    專斷國政已經二十四年的史彌遠,是四明(鄲)人,深知寬厚與致用之於己有莫大的益處。「四明(鄲)之學,祖陸氏」而兼宗呂學,疏通而具事功。因此,史彌遠既不想讓林強雲吃太大的虧,絕了自己治病藥物的來源。又不欲對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薛極、趙氏兄弟等)過於苛責,以免冷了人心斷了自己的得力臂膀。

    發現大殿裡所有人都不說話,林強雲馬上就著急起來,一種羊入虎口的糟糕感覺從心中升起,這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樣任人宰割卻無法逃脫的無奈感覺。想到自己即將死在這裡,可還有個下月就要出世的兒子或是女兒未曾見到,額頭上的汗越發滾滾而下,臉上也一下子失去了血色蒼白得嚇人。

    「這下我慘了,說不定一條小命就送在這裡!」林強雲說出一番推托之辭,見趙晌和史彌遠都沒有表態,他們的臉上似笑非笑的樣子。眼光向其他人一掃,薛極板著臉只看著史彌遠的臉,似乎等待什麼暗示。鄭清之雖然毫無表情,但林強雲覺得他的眼光裡射出的是興災樂禍之意。其他人則低著頭看不到表情,無從估計他們的態度。

    在從家裡出來時就有了別人要對付自己的想法,先入為主的認為此行兇多吉少,心慌意亂之中,一時間哪裡想得到這其中的關竅。他倒不是怕這次水戰的暴發給自己帶來什麼麻煩,此刻擔心的是皇帝和權相被與自己作對的人說動,因此而有了除掉自己之心。林強雲這一刻帶著未曾痊癒的傷,孤身一人在皇宮大內,心裡當真是心慌得緊,他感到既害怕又無助,更是後悔這次應皇帝之詔進宮冒險。

    「沒有人肯說話,那就是他們已經有了定計,想必是決定今天就向我動手了。」疑心生暗鬼之下,林強雲第一個反應就是準備先下手為強,將這批大宋朝掌握實權的高官和皇帝都擄為人質,發出信號讓留在和寧門外的親衛衝進來救自己出去。

    將右手伸入衣內,悄悄握住手銃按下擊錘,可憐巴巴地想:「來到這個時代已經三年半了,從開始時只帶著兩把獵槍外一無所有,到此時賺得身家億兆,還沒開始享享清福呢,萬一他們現在就下手,我可是死定了。鎮靜些,再與他們說說爭取些時間,保不定說得他們心動了就會有轉機,能讓他們留待以後再下手,那就可以先逃出這個皇宮,走得遠遠的留住一條小命再言其他。」

    趙昀還好講,自己對當今皇后謝道清有點小恩惠,與揚太后的關係也不是十分差,相信可以鼓動其饒過自己。而且,林強雲目前手上有果然身材容貌極為出色的女孩,已經由密崇和姬艷師徒倆調教得差不多了,如果送進宮的來讓他寵幸的話,恐怕專寵一時估計沒什麼問題吧。不過,可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提此事,更不可讓謝皇后曉得是自己送了個與她爭寵的女人。同時,也要說這個女孩可以為懷上趙昀的龍種,才能讓皇帝、太后同意將此女招入宮,唔,得要私下裡向趙昀說才行。

    史老奸麼,還是用老辦法,最多通知米臣秀回來,將那什麼「天地丹」的丹頭給他就是。另外,恐怕還得對他身體上的病危言聳聽一番,讓這老奸一時半會的心有顧慮不能立即對我下手。

    想來想去,林強雲心裡猛然一動:「既然不能將事情宣之於眾,何不請他們到面前來悄悄給他們說呢。萬一……如果……有什麼不對的話,近在身邊的人要挾持一個為人質不也是方便得很了麼。」

    電光石火這間想出了這個主意,林強雲不由有點得意起來,暗道:「我看來還是有點小聰明,片刻間就想出了應付的辦法。」

    當下,林強雲豎起食指靠到嘴上,向所有人做了個先不要說話的示意。眼睛盯住皇座上的趙昀仔細看了一會,然後低頭裝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接著說:「聖上,現在請不要問為什麼,稍時臣自會向聖上說明。」

    再又向史彌遠認認真真的看了片刻,更是裝出大驚失色的樣子以拳擊掌,失聲驚呼道:「糟了,有禍事矣!真是糟糕極了,怎麼會這樣變成的?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使得人主及其首輔大臣現出如此晦暗的氣色?!」

    林強雲從趙昀和史彌遠的臉上的表情看,自信自己這番做作效果相當不錯,當下也不再囉嗦,向趙昀奏道:「微臣有密本上達天聽。事關大宋國運和皇室家運。聖上,請下詔除史相以外的所有人到殿外,最好是離得稍遠些暫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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