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詔定四年(23年)四月初二,從辰時開始就漸漸地吹起南風。不消多久,由越吹越大的南風驅使下,大塊小塊的雲朵猶如一群群白羊似的,呼呼啦啦被一把無形的鞭子由南向北驅趕,走得越來越密,走得越來越快。到了午時左右,原本陽光明媚的天上已經是濃雲密佈,不時還會有幾絲青白色的光芒在極遠的東天閃動。
好在林強雲恰恰於午時到達漢陽軍,並在第一時間就換船登上了那艘兩萬觸的巨大海舶。
這幾天連續接獲數十條有關當前形勢的密報,由於去年八月之前,大宋朝力主不同蒙古聯手,要和金國保持和平關係的喬行簡未曾取代葛洪進入執宰行列,朝堂上對金國即將被蒙古滅亡,仍是一片高唱「天亡此仇」的幸災樂禍,全都以為這是報仇雪恨、收復失地的好機會,要「聯蒙滅金」的呼聲日益高漲。
不過,這也難怪,誰叫宋金是世仇呢。本朝南渡前,北宋就是亡於金國之手,連兩位父子皇帝也被捉了去。高宗南渡後,有遭到金國的屢次侵略,被趕得東躲西藏的,又是跑路又是下海的沒命而逃,這種仇怨可不是能輕易化解得了的。
早在金宣宗向南宋示好,雙方達成了「嘉定和議」後,由於金宣宗向蒙古乞降,並充中都把京城遷到了南京,大宋上下就有了背盟之心。後來孝宗在聽取了大儒直德秀認為「金有必亡之勢」的奏請後,就停止了每年給金朝的三十萬兩、匹銀絹的「歲幣」。
此際眼看金朝滅亡在即,大宋朝野誰會不想到在此時出兵痛打落水狗分得一杯羹,有名有利又可千古流芳的事誰會不去做?人們有不是傻子呆瓜不是?
去年末,蒙古大汗窩闊台決定出兵滅金地同時,派木華黎的叔父「者卜客」出使大宋,商議聯兵滅金的合作條件。者卜客南下之時,就帶了一些喇嘛、道士和精挑細選的武功高手進入大宋。者卜客的隨行人員中,其中就有蒙古的國師,多輪法王翁巴干布,全鎮教的掌教真人和幾位志字輩的道長在內。這些蒙古人一路南行之時,也大肆宣揚此次去到臨安後,要與南(宋)朝佛道兩界的高人切磋佛法、武功,比較一下南北佛道二教的佛法、道術孰高孰低。
因此,這件事在年初就沸沸揚揚的傳遍天下,東西南北佛道二教地和尚道士,身懷武功絕技的江湖豪傑齊聚行在臨安。
由於有當今聖上明詔頒行天下。要慶祝聯蒙攻金議成,剿滅福建路鹽盜大勝,天下各地具有一技之長的江湖人也來到臨安湊熱鬧,相機討份口食或者能得些錢物快活幾天時日。
此外,茅山、閣皂山兩派地掌門仙長和各位道友們都已經到達臨安。就等林強雲這位「上人」回來後進行仙緣查驗,以便確認其名號地位。還有,龍虎山年方十四歲的小孩兒天師張大可,這次也於三月下帶了幾位本派長老仙長和門下數十位弟子來到臨安,說是要與「上人」研討道法仙術云云。
有關國寶天聖銅人的事,只是有傳說朝廷已經將數千斤重的寶物移交給了蒙古人,詳細的具體情況還沒得到確信。
面對如此錯綜複雜地各方關係,林強雲想得腦袋都發痛了,方粗粗製定出幾條應對的措施。
講經論道,有佛門與道教的大德高僧和得道仙長去與人理論,這並非林強雲所知所懂,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來說七道八,此事不在計劃之內。
絕技武功,天下那麼多英雄豪傑,會武功的好手高人比比皆是,更非林強雲這個一竅不通的武術盲人能沾邊的,只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行了。
天聖銅人的事麼,始不論哪種道聽途說有關國運民生的無稽之談是否真有其事,就憑全天下僅此一尊的中醫針灸寶物,也不能讓它落入外族的手裡。林強雲自己認為,過去北京城內和圓明園那麼多國之珍寶被八國聯軍的強盜搶走,那是自己沒趕上趟,不能為國盡到一份心力。細細一想,即使自己真的生活在那個時代,憑只會打鐵的手藝,只怕也沒那種能耐。此時就不同了,有根據地有錢有糧又有一大幫擁護自己能打能拼地人,有剛弩有火銃這些比外族犀利的武器,再不為保住天聖銅人這種國寶出力,那就太對不起作為一個中國人的良心了。不過這事無法預先計劃,只能回到臨安後看具體情況在相機行動。
佛法道術,嘿嘿,經過飛鶴子的幾次教導,並實踐操作了一些裝神弄弄鬼的騙人把戲,在認知上林強雲更清楚這是騙人的東西。可就是因為騙人,也才有林某人可以想出些鬼主意來唬弄那些以騙人為生,以騙人謀位的神婆、神漢。開始時,林強雲還有些拿不定主意用出何種手法來裝神弄鬼。後來來到光化軍,被說動投入雙木旗下宗玖依約舉家搬遷,林強雲想起此人說過他曾從延安帶回的猛火油,也順帶讓想出了個絕妙的好主意。
對於要求將猛火油也搬到船上帶走,宗玖雖然並不理解這位年輕的東主為何對此無甚大用之物如此著緊,但還是完全依林強雲的話照辦不誤。這位宗先生還是好心地向林強雲的話照辦不誤。這位宗先生還是好心地向林強雲進言,此等油料雖然比用別樣燈油燃點,比用松明取光稍有好處,但也還是會冒出極大的黑煙,相比蠟燭用於照明,那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差得多了。另外,此種猛火油不同於其他的燈油,若是不用專門的燈具,極容易連燈盞一起燒著,一不小心就會引發火災,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
宗玖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連同他請人自製的油燈也一起帶到船上。並特地將燈點著了讓林強雲觀看。實際上宗玖用於照明的燈具,也就是一個類似於小茶壺的錫制物事,將數根燈芯插進錫壺嘴深入到底,再裝些猛火油蓋上有點緊密的錫蓋子,讓燈芯浸透就可燃點了。
宗玖所謂的猛火油,依林強雲看來也就是汽油與煤油的混合物。經過一年時間的點燈用去了十餘斤,剩餘的還有整整一大壇,大約相當於四十多斤重。
林強雲歡天喜地的溶了些蠟。將那大陶罐的口子封固裝入在個木箱,再用乾草填實以防破損,還派專人看守。完全就把這一壇地猛火油當成了寶貝給保護起來。
自打上到留在漢陽碼頭外泊下的二萬觸大海舶後,林強雲只是下令立即開船赴臨安,就什麼也不管地一頭鑽入特的分隔出來,作為工房設置的專用船艙裡不見任何人了。他連經過襄陽時,二月才起復回來棗陽軍任上。聽說林強雲要經此路過特意來會地孟珙也不見。
這段時間裡,這位雙木商行的東主硬是躲在自己的工房內,根本不見他像過去般在工作之餘,會忙裡偷閒休息一下,時不時到船上四處走動的蹤跡。除了早前派出去鐵工場做學徒,這次離開根據地時又被局主調回來,做鉗工幫手的七八個孩兒兵能夠進出搬取所需地物料、工具、食物等物事,或者將各處傳報來的信件送入,再將命令帶出去交給相關的人辦理外。林強雲愣是沒有踏出他的專用工房一步。
林強雲不但自己不出艙口門,也不允許別人去打攪他,就連親密如應君蕙和大腹便便的黛絲娜相見他一面,也被親衛擋了駕不得其門而入。更別說其他諸如各船艦的將軍、哨長和新來的宗玖等人了。
林強雲為了保密起見,連窗邊也安排了一名親衛輪值守衛,嚴禁任何人--包括值守的親衛在內———向舷窗內窺探。
自己地局主到底在艙房內做些什麼,沒有一個人知道,別說是緊緊守在艙房外的親衛——當然也包括哨長盤國柱。艙房內有時是無聲無息的沒一點動靜,也有時卻能聽到船艙內經常有「咚咚噠噠」,時輕時重的錘打金屬聲傳出。
當人們實在忍不住好奇心,向匆匆進出到底艙去拿不灰木、鋼管、薄銅板和其他雜物地那幾個孩兒兵問起時,他們也不肯透露半點消息。被問得急了,有個年紀最小的孩兒兵笑了笑,很不好意思地收下盤國柱賄賂的一捧糖果,只是神秘的支支吾吾地附耳小聲得幾乎聽不清的說了一句:「盤將軍,你可別將我說的告訴其他人吶,大哥在修煉高深的道法仙術,說是要與雷公、電母叫朋友,準備到時候祭出石破天驚的仙家法寶,要讓所有佛門的菩薩和道家的仙長們都大吃一驚。知道了就好啊,可千萬別傳出去……」
四月初九的傍晚,兩艘大海舶經過崇明鎮,盤國柱代表林強雲向本地大宋水軍統制黎中復打了個招呼,便徑直駛出大江進入東海。
七天,整整七天的時間,林強雲躲在船艙內七天時間了。
大海舶進入東海的當天晚上,盤國柱與值守在工房房窗邊的親衛,同樣是他們畬族的盤山閒聊。兩個人背靠木製的女牆上,一面左右觀察所有走近的人,一面信口胡扯。忽然,有什麼「蓬」地一聲響,他們的眼睛不經意間朝響聲處看去,但見工房的舷窗閃了一下紅色的亮光,並聽到透出燈光的窗戶內發出了微弱但連續不停的「嘶嘶」聲音。
盤國柱「咦」地叫了一聲,不解地自語道:「怪事,為何工房內會傳出憑般聲響,莫不是局主和那幾個小子在不知不覺中將深鼎機器房中的汽管也引到上面來了麼?
只聽得「砰」地一聲,工房的舷窗被關上,兩人眼前一暗,四周頓時一片漆黑。
「亂說,若是要將深鼎汽引到工房內,我們還會不知道麼。」
盤山兔「呸」地吐了一口唾沫,笑罵道:「牯仔哥還是見多識廣的親衛部將呢,連這都不懂。將汽引工房內須得安裝鐵工門鑄造的鐵管。至不濟也得用銅管或厚錫管,還要在船板上鑿開孔洞,這幾天何曾看到有人鑿船板、裝接管子了?」
盤國柱道:「這倒也是,我這是笨的很了連這點物事搜想不到……」
盤國柱前面的話未說完,猛然間幾個孩兒兵壓抑地歡呼隱隱傳到耳內,同時「吱」地一下剛剛關上才一會的舷窗又被打開。窗內透出一柱青白色的強光,照在空處的光線映得原理舷窗的兩個畬家的小伙子能看到對方的臉面。極強的光線投射到遠處,可以清楚地見到起伏的海浪。還有一尾被這光線吸引而躍出水面的海魚。
「哎呦,這是怎麼回事,下面是不是失火了……」望台上值守地旗號了望兵大吼大叫發問。
「天啊。是著火了麼,怎麼會有憑般的白色火焰……」盤國柱的鬼叫把望台兵的喊聲壓住,讓人沒法聽到上面的人說些什麼。
「不得了嘍,大家快出來救火啊……」盤山住失聲驚呼,揮動粗壯的手臂衝向掛木桶和繩索處。
全部是用木頭製成的海舶失火,那還得了。
兩個人的驚叫聲實在是過於大了點,在這寂靜地夜晚不下於驚天動地之舉。他們的叫聲把所有分配到各處值守的水戰隊員、親衛,沒事躲在船艙內玩葉子戲、下棋、關撲博彩的,躺在自己舖位上準備睡覺的人全都叫起,匆匆跑過來察看動靜。這艘大海舶上的動靜委實大了些,另兩艘海舶的人也被驚動,遠遠嘈雜的人聲傳來,一支接一支點亮的火把被點燃,可以看到人們湧出各自的甲板。眼睛銳利的還能夠看到人們湧出各自的甲板。眼睛銳利的還能夠看到他們也是震驚了。一個個驚異莫名地對這艘海舶上從未見過的強烈光芒發呆。
局主工房的艙門開了,並非和前幾天一樣只開出一條縫讓人擠進,這次是敞著那扇門開得大大地。和正方形窗戶中射出的光線一樣,耀眼的青白色光芒通過比窗戶大了好幾倍的門照到甲板上,有如一個顏色奇怪的大陽在艙內一樣,照出來的亮度晃得人們的眼都花了。
一個孩兒兵揉動發紅的雙眼,披散滿頭黑髮大踏步走出,雙手上舉伸了個懶腰並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笑瞇瞇地上下左右環顧一圈,然後向反應最快、提著繫了繩索的水桶擁到船邊,準備打水救火的親衛看了一眼,兩隻手神氣地撐著腰,做出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蹬蹬蹬」地連踏三步向前,用他那正在變音的嗓門大喝:「安靜,鎮定一點,平時官長是怎麼教授你們這些人的,如此亂成一片成何體統。若是有敵人前來夜襲,那還不是被人殺得丟盔卸甲連還手都沒法還了。大哥有令,大家全都在原地待命,稍時有事要宣佈。」
人們被這孩子一聲大喝,真還靜了下來,官長們也醒過神,指揮戰士留在原地,靜待後面的命令。
國柱:「噗哧」一下笑出聲來,放下提在手裡的桶索,嬉皮笑臉地豎起拇指輕聲罵道:「哎呦喂,好威風好氣派的山葛仔,真像個領兵萬千的大將軍呢。」走前一步湊到孩兒兵的面前放低聲音問道:「你先透點消息,這屋裡射出來這麼大的光是什麼?」
山葛仔:「告訴盤哥可以,但別對外人說啊。」見盤國柱點頭應承了,山葛仔也放低聲音悄悄耳語道:「早前大哥說他已經與雷公、電母情商過了,可將其放出的雷霆閃電裝入一個物事之內,要用時緩釋放出來就可大放光明。「天……」盤國柱驚呼了一個字,連忙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壓低聲音問道:「連雷霆閃電都可裝入一個物事?」
山葛仔不屑地橫了這菜鴨般愚蠢的將軍一眼,得意地說:「那當然,我們大哥是天師道前輩仙長的入室弟子,已經修成地行仙的上人耶,什麼法寶會煉不出來!?」告訴你盤哥罷,大哥這些天就是帶領我們一起拚命,今日總算做出了兩台能裝入許多雷霆閃電的紫金罐了。
「原來是將雷霆閃電留起來慢慢用,難怪艙房內發出的光是青白色的了。」盤國柱心想:「這就對了,想必用神符法錄下令召來地雷電無法隨心所欲地使用。雷公電母只能依令集力打擊。前幾天那孩兒兵說過少主閉關清代修道基,煉成通天的道法才能與雷公電母交朋友,如今又做成了紫金罐,這就可以和雷公電母商量好,讓他們將雷霆和閃電裝入罐內使用了。」想到這裡盤國柱掏出一把糖果塞進這位的手裡,延著臉陪笑問道:「山葛好兄弟,給盤哥仔細講講這紫金罐和雷霆閃電的事。」
山葛仔一揚頭,斜眼看了盤國柱一下,將手上的糖果飛快地塞入懷中。笑道:「直到今天,大哥才說出實話,告訴我們所做的寶貝物事叫做「汽燈」。紫金罐也只是銅做的一個容器罷了。在這銅罐子內裝入猛火油後,在用銅罐內放置地小氣筒向裡面打氣,然後將那些油在燒成汽就會點著。大哥說,必須在趕在回到臨安前一定要將這物事做好,不然與蒙古人帶來的喇嘛、道士們拼寶鬥法時就會輸得一塌糊塗。那可就大大的槽糕。
「汽燈……汽燈也是少主……哦,局主煉製地法寶。」盤國柱連連點頭:「那是、那是、肯定要在回到臨安之前將寶物做好,要不然可真的會大大地不妙。哦,後來怎麼樣了?」
山葛仔:「哎呦,盤哥你可知道,大哥可會罵人了,一不留神就被他罵得狗血淋頭。」見盤國柱聽得入神。山葛仔驕傲地說:「唉,大哥硬迫著我們幾個沒日沒夜的整整干了六七天,一個個被收拾得團團轉,不給你喘口氣不說。一顆子歇息都不許。諾,你看看我就知道了,渾身又髒又臭,像從豬圈裡才出來的人吧。」
「嘿,你小子神氣什麼,總不是少主座下的小道童罷了。」但這話只能在心裡想,不可說出來得罪人,盤國柱嘴裡不無妒忌地罵道:「你們這些小猴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這般的福緣還不知足啊!局主讓你們跟在他身邊做事習得道術仙法,那是多看重你們啊!能在局主煉製法寶之時做他的幫手,這又是多好的運氣吶,想想看,我們這些一天到晚跟在局主身邊的親衛吧,別說被看中進去幫忙,連看也不能看一眼……」山葛仔笑道:「嘿嘿,盤哥倒也說得是。不過麼……能被大哥叫來幫手的人,怎麼也是要有那麼一點點天資的。唉不說那些了,這些天我們可累得慘了。這不,今天暗夜才做好一個法寶,大哥費了好大的心神精力剛剛才將此」汽燈「擺弄得可以發光,就要我們拿出來讓我們自己人先見識一下。大哥說,接下來我們還要再加把勁,做出一具雙聯的法寶來,回到臨安回到臨安後給那些喇嘛、道士們一個天大的驚喜。」
馬上就會抬出來讓所有人都見識,這可太好了。盤國柱喜孜孜地笑道:「那是當然,少主……哦,局主可是修成半仙之體地『上人』吶,他製出的仙家法寶還能差得了麼,好了,局主是否叫你安撫大家,還不趕快跟人們說說。「對對對,我倒是高興得差點忘了,虧得盤哥提醒。「山葛仔轉過身朝倒退開一步讓開艙門通道,昂首挺胸一臉莊嚴地用出最大的音量高叫般宣佈:「大家不要吵,聽我說。大哥講了,吩咐所有人都不要驚慌,別被這亮光嚇到了。他說這是本『上人』所煉法寶『燭天燈』發出的光芒。稍時大哥會將『燭天燈』搬出來讓所有人都見識、見識,然後大家該做什麼做什麼,沒事的速速自行回去安歇。」
「嗡翁」的說話一下子全都靜了下來,人們眼巴巴的看著射出強烈光線的艙門。一臉焦急匆匆趕來的宗玖、陳自明,與應君蕙、黛絲娜四個人走到前甲板上,他們聽了山葛仔所說的話也停下了腳步,放心的不再急走。艙門射出的光線動了,映照的範圍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大,慢慢擴大光線越來越明亮。巨大地人影晃動間,漸漸放大的輕微「呼呼」聲中。兩個孩兒兵彎著腰小心地抬著一件光芒四射的物事走出艙,行到前甲板的正中位置放下後退到稍遠處站立。
在這件物事出艙的時刻,人們一時間但覺得黑夜被驅走,纖毫畢現的亮度讓人幾疑已經到了白天。發出如此強烈光芒的物事出現在眼前,船上的所有人都用手掩眼,以防眼睛被強光所損,沒有人敢對其直視。過了一會,人們慢慢叉開手指,沒感覺到眼睛有何不適。這才陸續將手放下,側臉避開光源向這件寶物打量。
這是一件用純銅做的物事,其最大處地直徑約五寸上下。底部有三個大張的銅腳,頂、底部都做成圓錐真立拜訪尺許長的柱體。圓柱頂部裝了不少物件,有橫著地一根把子,有幾個露出不到一寸帶旋鈕蓋的寸大銅管,還有一個像深鼎上用的安全閥般的東西。特別引人矚目的,還是錐頂豎立著一根拇指粗三尺長地銅棒。這條又大又粗的銅棒頂端數寸處收細,再連接一根小指般大的銅棒。小銅棒約長兩尺,被彎成一個弧形向前探出,銅棒懸空的一端除看不清的東西外,吊著的物事就是那個寸許大、發出令人不敢直視強烈青白色光芒的物體。
哦……」
「啊,天哪……」
「哈,妙絕天下仙家寶貝……」
林強雲施施然走出艙門,挺了挺胸舉臂做了幾下擴展運動,舒服地長長呻吟了一聲。轉過臉向目瞪口呆注視著「燭天燈」的應君蕙、黛絲娜笑了笑,對同樣目瞪口呆的宗玖和陳自明問道:「良甫先生、子玉先生,這件物事怎麼樣,你們覺得可以吧?」
陳自明從驚楞中回過頭來。輕捋額下地鬍鬚,感慨地說:「這樣的仙家寶物,何止是「可以」兩字所能形容其萬一,實仍自明問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無價之寶啊!看到在一邊的宗玖時而低頭沉思,時而又目注光源連連地搖頭晃腦,林強雲有點好笑地問道:「兩位先生,你們以前可曾看過這樣明亮的燈具麼,這件油山葛仔取名為『燭天燈』的寶貝還不錯吧?照你們看,他能否在於蒙古來的喇嘛、各個道門仙長鬥法、比寶時拿得出手去?」
「什麼?東主說什麼來著?」宗玖沉吟了一會才回答說:「說實話,玖已是不惑之年的人了,一生之中還真未曾見到過能發出如同白日般明亮,光照如此寬廣的燈具。就宗玖記事時起,也未曾聽長輩說起過有這樣的寶物出現。依玖所料,若是與喇嘛和其他道門的仙長鬥法拼生死,這寶物只怕是沒什麼用處。若是以和平的手段爭奇鬥艷比寶物之祥和實用,玖思之,這世上與此寶物相抗衡的不是沒有,但能像這件寶物般現身一出就引起震撼的,只怕極少其他物事能與其相匹配了。」
陳自明:「子玉兄說得不錯,此等光比金烏的物事用於照明是極好的寶貝了,但卻差在與人比鬥法術時難以取勝。」
為自己做出好了東西而熱血沸騰的林強雲,被兩位先生的話說得心中一涼,想了片刻才百無聊賴地揮了揮手,無奈地歎了口氣,像對兩位先生,又似是自言自語地小聲嘀咕道:「唉,好罷,既然已經將法寶連出來了,不管能否在與人鬥法比寶時用得上,最起碼可以事後弄些小汽燈……哦,是仙家寶物來賣錢。唔,亮度這麼高,照明範圍這麼大能用在很大的地方,想必價錢會比仙人鏡賣得多些。」
林強雲的聲音小得陳自明和宗玖都沒聽清他說些什麼,但又不好出言探問,只能相對苦笑。因為不放心燈號傳過去這裡沒事的說法,另兩艘一大一小的海舶派出查探的人這時也乘著小船來到舷邊,向上高叫。不一會他們沿船上放下的繩梯爬了上來,看著這具大燈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後,才向林強雲施禮。
林強雲安慰了他們幾句,見大家還遠遠地圍著大燈議論不休,心想:「我這時只有四十來斤的油料。又不知道這樣大的汽燈一個時辰要燒掉多少,不能再讓它繼續燃點了,必須節省一點留待日後必要時使用。」便走過去在將手放到接近光源頂部地一個機括上,燭天燈發出的光芒越來越小,映照的範圍逐漸收縮,片刻後燈具只剩下一簇暗紅色的火苗,然後「噗」地一聲輕爆,這燈完全熄滅了。
…………………………………
在林強雲做好他的法寶——汽燈——的同時,大宋朝也有人借欣賞仙家的無上妙品之名。招待一批不尋常的客人。此刻,大宋朝權臣史彌遠的相府,大宅內燈火通明。鼓樂喧天、絲竹聲聲。門外張燈結綵。人聲喧嘩,好一派歌舞昇平地官宦富貴人家的繁華景象。相府六七個迎客虞候,人人都是急走帶快跑一副匆匆忙忙的樣子。分頭接住從轎子、馬車上下來趾高氣揚地客人,不住高呼來者的姓氏官名,然後恭恭敬敬地將值得巴結的人引入內院。
虞候們對那些陪著笑臉往前湊的人。則是一臉不耐地哈哈幾句,若有知機的官兒悄悄送上一份不菲的禮物地,看清禮單後便會換成笑臉,讓下人們送入內裡。
自去年十二月以來,得當今傀儡聖上趙鈞體恤,下詔:「史久遠敷奏精敏。氣體向安,朕未欲勞以朝褐,可十日一赴都堂治事。」讓這位權勢熏天的人相公免去了很不少的辛勞,一任政事可以「決事於房噠。操權於床第」,身體與精神比過去好得多了。史久遠自己也明白,史氏專政之勢固然牢固無比,在本人有生之年任內人事都不可逆轉。但他也心知肚明,年紀大和身上不可告人的隱恙,卻是自己最大最薄弱最不可防範的致命軟肋。
虧得有天師道的上人,自己無意中認來的便宜侄兒林強雲,可以提供大量鎮壓冤鬼的紅丸子和鎮妖鏡、惑妖管等寶物,讓體內的幾個冤鬼無所作為,傷害不到自己的身體。只要好好拉攏住這位上人侄兒,一時半會自己的性命還是可以保證無憂,甚至再活上個三十多年達到百歲怕都不是沒指望的事呢。二來,去年趙范兄弟率軍征剿李全,於今年初在哪啊個便宜侄兒道門護法軍的配合下,終於將此一大患給斬掉了。而且林強雲還飛馬傳報,說是李全地魂魄已經被其作法清除,三魂七魄全都煙消雲散,在不能對相公伯父有任何的傷害,無須再為分體同命之事而擔心。
還有一項令得這位大宋的權臣開心的是,趙宋朝的生死大仇——女真人建立並且存在了一百二十五年的金國,已經被最近二十多年興起的蒙古打得只剩下南京、京兆等十餘個路份,眼看著就要滅亡了。而且,蒙古國的大汗窩闊台,今年二月還派來了專使者卜客,商討共同出兵滅金的大計。這一個多月來,經過自己的不懈努力,終於在上月初將聯合滅金的大計確定了下來。
當然嘍,自己說動那個傀儡聖上趙鈞將天聖銅人贈給蒙古人一事,引起了朝野很多人的反對,但在滅亡仇敵金國的大業上,區區一具天聖銅人又算得了什麼呢。大宋的能工巧匠數不勝數,太醫署的太醫、醫士等也有上百人之多,要想再做一具銅人也並非什麼難事。只不過,現時國勢維艱,沒法辭行措那麼多銀錢來鑄造同樣的針灸銅人罷了。
今天,總算把宋蒙雙方聯合滅金的事情確定下來了。史彌遠鬆了一口氣後,覺得要與此後的盟友打理好關係,便以欣賞仙家寶物為由,在宅內設宴款待明天便須離開臨安北返的蒙古專使者卜客,及其下一眾手下的國師、仙長、將軍、武士主版客人。
史彌遠即將要取出給蒙古專使及其下屬賞玩的寶物,那就是近一年來傳得沸沸揚揚,讓整個大宋朝上下所有能拿得出一筆銀錢的人,全都擠破腦袋去雙木珠子鋪搶購的「仙人鏡」、「萬花筒」。當然了,侄兒贈送給相公伯父鎮壓冤鬼妖魂的「鎮妖鏡」、「惑妖管」這兩件性命悠關的道門至寶,史相公是不會讓別人看的。萬一被什麼人弄壞了、打壞了,那史氏一大家子人就陷入萬劫不復之鏡。此等有害無益的事,老謀深算的史相公是萬萬不肯做的。
也就是去年底,有人為了走官送來了一面高價購得的「仙人鏡」、和一具「萬花筒」,這樣物事在史彌遠看來,除包裹在外的銅框、銅管有些花紋不及外,甚至比那便宜侄兒送與自己的「鎮妖鏡」、「惑妖管」還要好得多。當時自以為是覺得受了蒙騙的權相心裡那個氣呀,簡直大到無法克制的地步,接連摔碎了好幾個官窯的極品瓷器。因此史相公也就不再按侄兒的吩咐經常去照鎮妖鏡、而改照這個看來更舒服、更好的「仙人鏡」,每日要看幾次的「惑妖管」,也就改成了看「萬花筒」。
殊不料,這樣自作主張的改動僅僅過了兩天,在一次進食時吃下「金玉羹」(一種用板栗、芋頭製作的菜餚)後,許久沒生發的腹痛又鋪天蓋地的襲來了。好在史相公自己沒被冤鬼的突然襲擊打昏了頭,死去活來之時總算還記得立即要林夫人取來「鎮妖鏡」、「惑妖管」、紅丸子等,好卜容易方又將在體內作祟的冤鬼們再次壓制了下去。
自此之後,史彌遠再卜敢拿自己的老命來開玩笑,每天都一絲不苟地按侄兒所囑一步步地做將下來。
寅時末,史相公府第正廳燈燭通明,送了請帖該來的客人已經到得差卜多了發了請帖而不該來的,也令人送了相應的回帖禮單。近百位大宋朝上至執宰、下至各部侍郎價位高低不一的實職差遣,以及散住於行在只領一份死俸祿生活,希望趁此走走門路謀得一分實缺職差的候除候選閒官濟濟一堂。趁著主人和主客還未出入席之時,藉著席前的一點時間相互拱手躬身問候,作揖見禮想讓入座,在穿花蝴蝶般送上茶水的侍女的間歇裡,說些沒有沒鹽的廢話,互道:「某某兄請了,今天的天氣……哈哈……」
戌時初,但聽內裡雲板響,整個大廳一靜。托托靴聲由遠及近,一位身材高大的虞候從後閃身進廳,高喝:「大宋史相公與大蒙古窩闊台座下專使者卜客大人駕到。」
主人和主客入席,一時間堂倌一溜價報了菜名,各種果菜佳餚流水般送將上來。
「樂仙乾果子叉袋兒一行來上!」
煉製過的荔枝、圓眼、香蓮、石榴、乳梨、棗圈、花木瓜等各色果子擱於盤內送至。
「各位斟酒,雕花蜜餞一行敬上了!」
雕花梅球兒、紅硝花彫筍尖、密冬瓜雕魚、雕香金橘……也將將擺到。
接下來的砌香鹹酸、脯臘等一一呈於桌面。
史相公舉杯邀酒時,下酒菜十道也送至,但見:
第一道:花飲小鵪鶉、荔枝白腰子;
第二道:羊舌簽、萌芽三脆羹;
第三道:燉掌簽、鴛鴦炸肚;
……
此後又有個插食,勸酒果子,對食十盞,晚食數十分各件,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桌上的美食佳餚色、香、味、形、名五者俱全,真個是只有達官貴人、富紳巨富才能享用之物,貧窮百姓、下里巴人何得有福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