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都城東北側的「施仁門」進入中都城,落在林強雲等人眼裡這個原金國的首都,到處是大火過後的斷壁殘垣,一地的碎磚爛瓦。在廢墟中用燒過的木條、新折的樹枝搭蓋,以爛泥糊壁的破棚,密密麻麻地擠了無數瘦骨嶙峋的男女老少。不多的百十個牛皮帳篷,裡面的人大部分也是面黃肌瘦,營養不良。各處的角落裡堆著人骨、獸骨,不僅無人打理清除,甚至還有人在人獸骨頭堆裡仔細地翻尋,不時會拿起一根白骨放到嘴裡「嘎吱嘎吱」地又咬又啃。這哪裡還像個城市,簡單是一處圍有高大城牆的人間地獄。
「國柱,你去傳令,將全部十萬石糧米運到內,並要護衛將解救出來的奴隸找幾千個還能搬動貨物的,在城內盡可能多的設立粥廠,立即煮些稀粥讓這裡的人分食。」
盤國柱雖然不明白局主為什麼把四分之一的糧食說成是全部,但看到林強雲對他使的眼色,也知道現在不是多問的時候,順著話意大聲複述了一遍:「是,命令在新解救出來的奴隸中挑選幾千身體稍好些的,將全部十萬石糧食運來城內,在城中各處多設粥廠施粥救人。」
聽到林強雲的命令,述律敬臉上露出既恭敬又歡喜,再加鬆了一口氣的神色,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陳志平則走前幾步深躬問訊:「上人施粥,可救活中都上百萬生靈,實乃功德無量,於增進道基大有裨益。本教長春觀便在震盪北的閘河對岸,還有全真弟子數百人可以幫忙。請上人也讓本教弟子為這裡的百姓一盡心力,庶幾也增添些少功德如何?」
林強雲喜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你們全真教是地主……這樣罷,陳道長快點回你們長春觀。請貴教的道士們全部出來幫忙,另外把貴觀的大鍋也都借出來如何。此事越快越好,怕稍遲一刻便會有人挨不過去。」
陳志平、述律敬師徒同時施禮應道:「謹遵上人法旨。」
陳志平對述律敬吩咐說:「敬兒,就由你速速回觀,向掌教真人稟明此事,請觀中的各位師叔和師兄弟們帶了所有弟子到中都城來,全都跟著上人成就此一段大功德,以增進各人修煉的道基。為師還須陪上人四處走走,並與上人講講蒙古軍制和他們有今日強大的原因。」
林強雲正為不瞭解蒙古人的底細而煩惱,聽到陳志平的話大喜。待述律敬走了後就迫不及待地向陳志平探問道:「小子正想向道長請教有關蒙古軍隊的事,就請道長邊行邊說好嗎?」
陳志平整理了一會心中想要說的話,他明白若想達成自己此行來見林強雲的目的,必須取得這位道門上人的信任。再者,經過這幾天對林強雲、陳君華兩人,及護衛隊和根據地的瞭解,覺得也有必要向這些同胞盡些心力,便開聲道:「家師長春道人從極西之地見了成吉思可汗回來後,曾經和弟子們講過。貧道也依家師所說的仔細思量,覺得蒙古人今日所以興盛,是有其得以強盛的原因所在。以下所說的俱是貧道先師的見解,及貧道的一得之愚,說將出來由上人裁斷。若有說得不當之處,上人但請原宥見識不到之處。」
林強云:「林強雲洗耳恭聽,道長請不咎賜教。還望儘管將話全部說出來。就是有什麼不好聽的也請直說無妨,林飛川非宰相。卻不會小肚雞腸,也不是不識好歹氣量狹窄之人。聽些逆耳忠言,兼納容人的氣度也還是多少有一些的。」
「成吉思可汗統一蒙古之前,他們大漠草原上,諸部並立不想統屬,草原貴族集團之間,攻戰殺伐,略無寧日。而蒙古的崛起,也就是最近二三十年間的事,他們之所以能在短期內得到統一,原因實是很多,歸納起來不外乎如下數項:一則天祐蒙人,出了成吉思可汗這樣一個不世出的英雄人物。此人不僅英明果敢,深知兵法,而且任人唯才,不以種族出身而有所偏頗,使得蒙人上下一心,很快統一了大漠。二是蒙人自幼就行狩獵,習騎射,所以論及騎兵之精銳,天下難擋其鋒。他們的騎兵往往一人有乘馬數匹,既能多帶箭矢、給養,又可彼此換乘互代,終日馳騁而不虞馬乏。對敵之際就可窮追猛打,使敵未有喘息之機;軍隊需要運動之時又可於數日之間遠揚千里,讓人無從捉摸。三是大漠草原本是個苦寒之地,便也讓蒙人養成了生活簡樸刻苦之習性,遇食充飢,如此便可數日,故其行動之速甚急,能適度所不能。四是蒙人一貫過著兵民合人的遊牧生活,編戶以十遞進,按千戶、百戶、牌甲該管,在指定地點區域內放牧;他們上下之間門禁森嚴,無論是行軍、打仗,一概以所長之人在前,部下在後不得逾越,有違犯即治以重罰;各等戶長,皆對其部下有生殺之權,部下無論何事都需稟明而行,一經驅譴,不得推諉,否則無論貴賤必加以處罰,故上令下行,如臂使指,軍令暢通。五是蒙人男丁雖然出戰,但兵甲器具、馬匹食物等都要自備,而且仍然需要完稅,所以蒙人往往使其妻子守家,歲完其稅;因之蒙人年年興兵,軍資仍然不缺。而且掠奪所得財物也分其將領士卒,並不以首領獨佔,故人人效命之外,還俘獲大量男女奴隸分配給有功部族、將領、士兵,使之人口不致因征戰而有所缺損,反到有越加壯大之勢;戰場之上,凡耗損之戰皆是由占奴承擔,以減少蒙人自己的損失。以戰養戰。」
林強雲聽了陳志平的這一番話,不由得陷入深思,嘴裡喃喃地自語道:「全民皆兵!這正是……他老人家所講的『全民皆兵』吶,實在是難於對付……」
陳志平待林強雲將注意力回過來後。繼續說道:「另外,時下蒙人軍隊由五大系統構成,其一為大汗的宿衛親軍,內中又分為怯薛軍和侍衛親軍。這兩支是蒙古人訓練最好、戰力最強的軍隊,類似於趙宋朝和金國皇帝的親衛軍。鐵木真十二年(27),成吉思汗命太師、國王木華黎從蒙古族外的其他弘吉剌、赤乞列思、兀魯兀、忙兀、札剌亦兒、及汪古部等諸部中挑選矯健士兵,混合組成王投下精銳的勒千騎,在蒙金戰爭中充當前鋒。蒙人把此等專門執行危險艱苦任務的軍隊稱為『探馬赤軍』。探馬赤軍長於奔襲、迂迴作戰。同是草原上求存的民族,其凶悍不在蒙古本部族的軍隊之下。因而在木華黎麾下進入中原後殺戮極重,屢建戰功。這支探馬赤軍在隨木華黎進入金國後,由於木華黎一改之前的搶掠為佔領,便被派隨處鎮守,散處於真定、彰德、邢州、東平、大名、平陽、太原、衛輝、懷孟等路。他們的人數時多時少,但已經成了蒙古軍的定制,是蒙古人中次於宿衛親軍,戰鬥力比其他軍隊高得多的精銳軍隊。此次窩闊台大汗南征滅金,將所有五投下探馬赤軍大部分都勾抽派置於中路軍和右手(西路)軍。斡陳那顏所率大軍中只有原駐於東平府的一部,名為『黑雕軍』中的少數,只有大約四五千人,故而他的十多萬大軍才會被上人的護法軍輕易打敗。再有第三,就是一般蒙古各部聽調的出征部隊,士卒年齡大小不一,老者有五六十歲。幼者十三四歲,戰力參差不齊。但行動迅速,是蒙軍中人數最多的本族主力。這部人馬於戰時聚。戰後又各散歸本部族,無定員,無常制,戰時是兵,無戰事時是民,如此全民皆兵之國,最是令人束手,無法可破。蒙古軍的第四部分,便是歸服於蒙古的各族聽調出征的普通僕從軍,和主動投入蒙古人中的其他各族僕從軍了。這兩部分軍隊曾經有過訓練,自己也有嚴密的組織,雖比不上前述三種蒙古本部隊伍和探馬赤軍的戰力,但畢竟是正規的軍隊,不容小視。這些僕從軍中也有兩部軍隊戰鬥力特強,一為原金國的契丹糾軍,一為原西夏降軍。他們與普通蒙古軍比可能還厲害一些,有人估計其戰力差堪與探馬赤軍相捋。蒙人由於疆域擴大,戰線漫長早已感到兵力不足,不得不從被其征服的民族中糾集兵力組成僕從軍。僕從軍又以漢人為主的軍隊人數最多,契丹軍、女真軍次之,回回軍的人數最少。早在成吉思可汗時代,特別是木華黎受任專征金國期間,一批投附蒙古的漢人軍隊已經形成,有力彌補了蒙古軍兵力不足的需要。窩闊台大汗即位,於去年正式建成了由劉黑馬、肖扎剌、史天澤為長的三個漢軍萬戶。這些僕從漢軍雖是缺乏訓練、兵甲也差,卻勝在人數眾多,只要其主帥不死,軍隊就可以隨損隨即在降軍〕擄來的人口中強征補充,很難將其全部消滅。最後,就是迎風而降的原金國軍隊、各地豪強私兵及嘯聚流竄的盜賊,雖說這些軍隊沒有什麼戰鬥力,但混在蒙古各軍中參戰時卻也不可小看,須得用心對付。」
對陳志平所說的這些,林強雲感到大為頭痛,在這次與斡陳那顏所率大軍開戰之前,原以為蒙古軍隊無論怎樣驍勇善戰,他們的人口總歸只有那麼一點點,就算是全民皆兵把全部蒙古人都帶到戰場上來,他們的兵力充其量也就三四十萬到頂了。即使再加上一些投降的軍隊和奴隸兵算在一起,估計不會超過百萬之數。林強雲真是沒想到,蒙古人另外還有這麼多的兵力來源。若是真正把蒙古人給打痛、惹急了,他們在短時間糾集出一支數百萬人的軍隊恐怕也並非什麼難事。要想憑自己目前一個只有百多萬人口的根據地,已經有的一支僅是六七萬人的護衛隊,去與蒙古數百萬軍隊相捋、相抗,實在是自取滅亡之舉。即使護衛隊已經有了火銃、火炮和鋼弩之利,林強雲也認為自己這剛剛才建立起來的根據地。決不可能在蒙古大軍的全力進攻下拖過半年以上的時間。嚇出了一身汗的林強雲,此時立即做出了一個決定,這個中都城決不可佔領,必須在把這裡的工匠和奴隸弄走後馬上退回山東。另做謀劃打算。
陳志平的話還在不斷的傳入耳中:「正是由於蒙人此時所佔領的疆域廣大,他們征伐的戰線也相應拖長,而他們本族和其他草原民族的軍力也日益顯得嚴重不足。所以,蒙人在對金國的戰爭後期。才會一改過去殺滅男丁,只劫去財貨增強國力、擄走子女充實人口的辦法,變成了現時採取抵抗則屠城,投降便不殺之策。蒙人往往更將未殺的所有男丁集中到一起,編成用於消耗的奴隸兵。蒙人往往在攻城時以奴隸兵填壕,在野戰中以奴隸兵衝陣。既消耗了敵人的箭矢和體力,又不損本部軍一兵一卒,實在是……實在是……貧道無話可說了,唉!」
陳志平將蒙古軍隊的事情一口氣說完,想了想後,又覺得還應該把其他的事情也說一說,接著道:「早先的蒙古諸部,除有沿金國邊境有極少數人學會了種植稷、粟等糧食外,在他們的發源地——大漠草原上——只有遊牧可以出產些牛羊馬匹。完全靠畜產來勉強維持其族人的生存,別無生活來源。這種困境也是造成蒙古兵不以劫掠為恥,而視用武力搶奪別人的財物為榮的野蠻行為。另外,蒙古人的官吏、軍隊也根本沒有奉祿與軍餉一說。官吏一應生活所需,均由所在地的百姓為其度支,軍隊上一元帥、將軍,下至百夫長、牌子頭及士卒的收入,也全部是靠能得到除交給大汗外的戰利品按官位大小來分配。他們的戰利品分得極為公平。就是沒有隨軍出征的蒙古官吏、貴族也能在戰利品中分到他們應得的一份。因此,蒙古軍隊的戰力全是以這種方式來得到提高的。」
有了主意的林強雲此時也懶得再花腦筋。心道::「既然這位全真道士把話都給我講清楚了,看來他們倒也不是完全心甘情願幫助蒙古人去做漢奸的。否則也不會將蒙古韃子恁般重要的內情說給我聽了。也罷,先問問這次來山東找我想為蒙古人做些什麼再講。」
轉過頭對陳志平問道:「多謝陳道長賜教,林某人感激不盡。你說吧,那們蒙古人的國王塔思讓道長到山東有何貴幹啊。」
陳志平說的一番話道出了其中的部分內情,讓林強雲對現今自己所創辦的雙木商行,在當今世上所起的作用有了一定的瞭解。
早先,蒙古高層與宋金兩國一樣,對新崛起的雙木商行並不十分注意,認為這個以些少保鏢武力維護自己利益的商家,充其量也就是規模相比於別的民間商戶稍大,做的生意較雜、較多,賺的錢比較多一點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前年李蜂頭為了一把名為「獵鹿」的寶刀,心甘情願地將山東三州十三縣換給雙木商行之事,於次年初傳到大汗耳朵後,就引起個別蒙古貴族的注意。特別是派到南方趙宋朝的細作,傳回雙木商行鐵匠作坊不難可以製作天下無雙的寶刀寶劍,還能大量打制鋼弩和不亞於回回刀的兵器,並派人送回有「雙木」鈐記、鋒利無緣的朴刀與單刀後,即刻使剛剛坐上大汗之位的窩闊台,還有察合台、拖雷等黃金家族掌權者的高度關注。
對於雙木商行,蒙古人中有幾種不同的看法,提出的應對措施也各不相同。
其中,以拖雷為首,中侍別迭等附從的大部分貴族強硬派認為,李全已經是投入大蒙古國的漢人,也得到嗣國王魯承製授給了李全「專制山東行省」之職,他竟然膽敢把由蒙古人打下的一塊地用來換取一把刀,實在是太過目中無人。大蒙古國應該立刻必兵征剿,連同那個什麼雙木商行一併剿滅,將其工匠擄至大漠為奴,為蒙古各部打造兵器。他們提出,趁此機會一不做二不休,將所有佔領的金國地面上的人全部殺光。把所佔地域全部改變成蒙古人的特地。
另一部分較溫和的蒙古貴族以察合台為主,他們認為李全麾下有二三十萬悍卒,不是十分容易對付。而目前蒙古所佔的地域相當廣大,征伐金國的戰爭也還在進行。本部軍隊又太少,此時還不足以再分兵去剿滅李全。況且李全所部已經去了趙宋朝的淮東,完全不必去管他,可以任其自生自滅。至於那個什麼雙木商行。既然有此打制鋒利兵器出場的能耐,並且還是以賺錢為目的的商家,不妨以利誘之,向其商行購買北方缺少的寶刀利器和那種什麼「雪花膏」、「仙人鏡」等寶貨商品。為了打好關係,索性將那已經落入商行東主手裡的十數個縣一併賜封給他們,反正蒙古人的特地已經儘夠大了。也不在乎那樣小的一塊地皮。
還有一派人則是耶律楚材、粘合重山、劉敏及鎮海等四個非蒙古族的人為首,他們向窩闊台大汗建議說:雙木商行的人雖然用了一把能斬斷鑌鐵棒的寶刀,換去了李全十幾個縣的地皮存身,但那塊地方卻並非哪個私人的封地,還算是黃金家族的公產。雙木商行的東主因為得罪了趙宋朝的官府地方閫帥,大批這樣的人才逃到大河以北並不是什麼壞事,反是對大蒙古國有利,應該盡力攏絡住這些人才是。大汗要對其封官許願,讓這些巧匠、大商家為蒙古所用。或者,再進一步,選出一個蒙古公主賜嫁,讓陪嫁帶去的孛斡勒對其東主形成制約……
窩闊台一時之間也因為不瞭解雙木商行的情況,沒有辦法當時就決定如何對待,只是讓這幾撥人都按自己的辦法去試一試。
因此之故,拖雷才會在去年五月派了塔思的舅舅,留在中都守衛的蒙古怯烈部提控赤那顏合勒扎。讓他率領本部五千蒙古兵,再加李璮的數萬漢兵來清剿山東東路。沒想到雙木商行的護衛隊會將赤那顏合勒扎所率的五千蒙古騎兵與數萬李璮的漢軍打敗。連從中都隨軍一起到山東,塔思的兩個弟弟。十七歲的霸都魯、十六歲的伯亦難都失陷在山東密州。
這次陳志平受塔思所托到山東來,就是想探清赤那顏合勒扎、霸都魯和伯亦難兩人的生死。若是他們還活著的話,塔思願意用他的幾兄弟所有的驅奴戶和封地內的奴隸,總數約有三萬餘的十餘萬人口來換回這三個人。
陳志平所說的話,雖然只代表木華黎一系,也僅是塔思一個人的意思,但這麼多的人口能到根據地來,卻也讓林強雲大為心動。長長的歎了口氣,赤那顏合勒扎這個蒙古提控已經死了,這是林強雲知道的。另外那一對蒙古年輕人還會不會活著,恐怕整個根據地的人都不知道,只有回去山東後再讓人去認真查一查了。苦笑了一下對陳志平道:「陳道長,你所說的這三個人,那位蒙古提控赤那顏合勒扎已經被炸得粉身碎骨,沒法換了的。至於另兩個蒙古人麼,我們也不清楚他們的生死。這樣吧,這裡中都的事了之後,我們回去查。如果真有這麼兩個人的話,再商量換人的事情如何?」
「謹遵上人諭旨。」人都不知道還在不在,又能說些什麼呢,陳志平也只能施禮應承。
「另外,我們走了以後,這中都城裡施粥救人的事就交給貴教來辦。還請貴都上下人等多辛苦些,不要讓中都城裡餓死太多人。」林強雲招了一個親衛,在他耳邊悄悄吩咐了幾句話,揮手讓親衛走了後再對滿臉疑惑的陳志平說道:「道長不用擔心,此次帶來的十萬石麥、稷我將用來與本地的軍民換各項用得著的物資。走之前會將餘下的糧食全部留下給貴教賑災之用,希望不要讓蒙古軍和他們的官吏弄走才好。」
陳志平:「這個……上人的護法軍就要走了,中都城不要了麼?」
林強云:「那是當然,你說林某人佔了這樣一個大城,既無法守,又沒有那樣的能力來將其修復,也養不起這數十萬人。我要它來幹什麼呢。這次北上來到中都,只不過是看上了這裡的數萬回回工匠和那些奴隸的勞動力,將這些工匠及奴隸弄回山東去就罷了,實在是不必往自己的肩上多弄個重擔來挑吶。」
陳志平想想,覺得上人講的其實不錯。
去年十一月初三夜間,中都原金國皇帝住的宮城,在東北角後宮還完好的各宮室改成的數個糧倉,不知因何引發起了大火。這裡早年蒙古兵入城時就已經被縱火燒過一次。一直沒有修整過。蒙古人所派的大小官吏除了向城內的大、小人戶索取金銀財物外,根本沒人想到要如何管治這樣的一個大城,更不會想到將原金國的「潛火隊」恢復,甚至連原先建成的望火樓也因蒙古人的命令而被拆除了。因此,那一次由宮城內起的大火,因北風而延燒到皇城。再後來又被越發強盛的北風將火種吹到了外面。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裡,中都城內的大火滅了又起,起了又滅,令得中都城慢慢地被燒了整整一個月的大火毀掉大半,死傷人數高達三萬餘。蒙古人根本對中都城裡各族人的生死漠不關心。火起時既無組織人進行搶救,事後也沒一點賑災地行動,致使中都城內的人口在三個月內銳減了將近一成。
一行人走走停停,行走間他們看到陸續有全真教的道士帶了大鍋在各處設灶。本地餓得發昏,但還有力氣的人們,在護衛隊戰士的指揮下尋找石塊、磚頭架鍋,另一些體力較好的則在馬上就有食物的激勵下,到河、井去提水。那些沒力氣能幫忙的,則拼了老命拿著破碗、破盆之類的盛具,慢慢挨到火灶大鍋近前。準備一旦開始施粥就先分到一碗來救命。
李柱子派人來報告,從俘獲的契丹兵一個千夫長的嘴裡,瞭解到這幾年有大批金國的火藥兵器工匠被蒙古人抓住,也做出了好些霹靂火球、火藥箭之類的兵器。蒙古軍從前年至今年的一些攻城戰中也用這些火藥兵器起了好大的作用。這些製作火藥的材料都貯存在中都路靠潞水的通州、漷陰、香河等縣,盧溝河廣利橋頭的宛平縣,據說,這幾處地方的倉庫裡囤積了大量的硝石、硫磺、烏頭、信石、厚紙等諸般物事和部分糧食。
林強雲當機立斷,馬上命令李柱子率本部兩個軍的護衛隊去攻佔宛平縣,用奪得的糧食作為搬運其他物資的工錢,將能搜尋到的所有東西全部搬到中都裝船。要李柱子把宛平縣的物資全部運走後,護衛隊也馬上撤到中都,隨大軍一同返回根據地。
林強雲還吩咐盤國柱,立即寫住放出信鴿,通知根據地的人做好準備接收這裡運回去的人貨,並以最快的速度再加派盡可能多一些船隻趕赴中都,以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中都的人貨全部搶運回山東。此外,為防萬一,要求張國明、沈念宗在組織好春耕的同時,立即在北清河、南清河沿岸的根據地一側開出大馬路,先將路基夯實,以後再逐段鋪設路面;並以糧食為工錢盡可能招募新佔領地區的民夫,修繕加固加高兩河沿邊各城市的城牆。
在此期間,不斷有各部將本人,或者派專人來向林強雲報告,把昨天佔領中都後的各項情況說明清楚。
被丟棄的中都的一萬二千上下契丹軍,名義上說是石抹鹹得不麾下的鎮守中都部隊,但卻根本無法保證他們的軍糧供應,每十天只能從宛平縣的轉運倉庫裡去領到二百來石大、小麥的食物,平均每個契丹兵只有可憐的二合麥。這種情況從去年十一月中都大火過後,一直到現今都沒有改變過。三個月來,這些契丹兵已經有走過了一千一百人病餓而死,而他們的總帥、司糧官又精得很,死了多少人不用多久就知道了,每次去領糧的時候都會把死去的人減掉,只按實數撥給糧食。
這樣連路都走不穩的軍隊,別說要他們負起守住中都城的責任了,就是每天輪換值守要爬上城牆都很難辦到。昨天下午,護衛隊的戰士們去搶佔各城門時,城上城下的契丹兵非但沒動過抵抗的心思,反而因為有人來接手他們的任務而無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話都不多說一句就丟下兵器相扶相挽回他們的軍營去了。
林強雲他們走到原金國的皇宮北門外時,恰好見到已經升任為裨將的羅佳運帶人押了一大幫子垂頭喪氣的人出來。
「局主,我們發財了,裡面有個專鑄銀錠的工場,光是鑄好的銀錠就有三千多個。還有其他未鑄的雜碎銀子不下七八萬兩。另外,被資的雷火箭鏃已經被我們找回來了,同時搜到的還有一具小號女用鋼弩和二十支專配小弩用的無羽箭。」羅佳運悄悄把林強雲拉到一邊避開那些俘虜的耳目,將一枚雷火箭鏃和一具鋼弩及箭匣從囊袋中取出來。
見到這具自己親手專門製作的小鋼弩,鳳兒和叔媽的身形面貌立刻出現在眼前,恍惚之間鳳兒向自己撲來,還大聲叫喚著什麼放。
「局主……局主,你聽到屬下說的話了嗎?」
「啊,什麼?」林強雲一驚,茫然回過頭問道:「羅兄弟剛才說了什麼?」
羅佳運:「剛才屬下說,這裡抓到的那個蒙古四路工匠都總管姓侯的,也是個漢人,鋼弩和雷火箭都從他那兒搜出來的。此人要怎麼處置,是將他一併帶回根據地去麼?」
「既然是四路工匠都總管,那就肯定會一些機巧的物事,帶回根據地去也好。即便他不是工匠,也能讓這樣的人去做做苦役,讓他為做了漢奸而付出相應的代價。」林強雲沉聲道:「羅兄弟,請你先問問這個姓侯的,這鋼弩和雷火箭鏃是誰交給他的,這兩個人現在到什麼地方去了。問清楚以後,馬上將情況告訴我。蒙古人的細作竟然潛到根據地來搞三搞四,一定要清除掉,決不能放過一個。」
話才說完,一名親衛匆匆走來送上一張寫了密密麻麻繩頭小字的信紙,並在林強雲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膠西「暗察院」主事三菊姑娘派人來急報。他們近日破了一起大案子。是金國一個什麼王爺派來商購兵器的商隊,內裡夾帶著的暗探想藉著到根據地購物的機會。以圖竊取轟天雷製造的機密,在那些人被搏殺的前一刻,甚至還定下了劫持幾個兵器作坊工匠的計謀。幸虧暗察院的人動手得早,根據地方面並沒什麼損失,十六個金國的暗探被擊斃十四人,重傷昏迷的兩個還不能拷問,沒法供出誰是主謀。
這種情況令林強雲大為惱怒,他心裡也暗自警惕:「婊子養的,蒙古人派出的探子細作不但到趙宋朝去攪反作亂,為取得鋼弩、寶刀的製作秘訣而害死我叔媽和鳳兒。事情一旦不成,便又弄出什麼和親的鬼把戲,要將個韃子公主塞到根據地來下嫁。如今金國的人為了省下買兵器的銀錢,不但派欽差來冊封官職,還乾脆將公主送到根據地來了。暗中則搞三搞四想要偷竊、綁人趁火打劫。還有我們那個大宋的皇帝趙昀,近日也弄出個什麼『京淮邏卒廳』來,肯定是想對自己的雙木商行、山東根據地下手的了。」
「狗娘養的,我林某人是掃垃圾的清潔工麼,蒙古韃子,金國女真人的公主怕是醜得緊罷,怎麼那些皇帝、王爺都把他們沒人要的公主硬塞給我,這是什麼事吶!」想著、想著,林強雲不由得恨恨地喃喃罵出聲來:「好罷,既然你們做了初一,林某人也就可以做十五,『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弄些人去你們的地方攪動一下,各處的風雨和渾水一起,讓大家都不得安生,來個一拍兩散……不,來個一拍幾散最好,看誰能硬挺到最後。」
林強雲猛然間忽然想到一件事,暗中苦起了臉大叫道:「哎喲,不好。若是將金國和蒙古人的示好都硬邦邦地擋回去,我的根據地可就會不大妙了吶。金國是要幫忙他們保住不能馬上就被蒙古人滅掉的,否則韃子兵馬上就來和根據地開戰了。蒙古……也不可和他們失了和氣,免得派來大軍圍攻,根據地只怕不消幾個月就會灰飛煙滅。看來……林某人得做一回掃垃圾的糞鬥,將他們的醜八怪公主先裝起來,要不要這些公主做老婆以後再說,起碼也有個人質在手裡,會讓人覺得更有點安全上的保證。」
有了這個思量,林強雲不過一會便想出了個隱身幕後的自保辦法,那就是學學李全李蜂頭的樣,對宋、金、蒙古三面都先虛與委蛇一番,既不明目張膽地與他們對敵,也不低聲下氣地受人轄制,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來壯大自己,然後相機進一步向外擴張。
早先到手的三州地境還是奉大宋朝為主,以趙宋的羈縻州自居,穩住宋朝的皇帝和朝廷再說。
稍後奪占來的淮、密、莒三州,和新到手的益都、濟南、東平三府,連同淄州、泰安州、兗州、滕州及徐州一部,還是以李璮作為蒙古的專制山東行省的傀儡出頭,能糊弄蒙古韃子多久就糊弄他們多久,實在混不過去了再做打算。
蒙古人要和親,那也由得他,叫他們先把公主送來看看,讓蒙古公主到根據地住下先,若是韃子的公主不是太醜,又果真得到東北的六路地面和高麗國,而根據地又還在手上的話……嘿嘿,多那麼一兩個甚至三四個公主來做小老婆麼,倒也並不是什麼非要拒絕不可的壞事。
若是以上這些計策都不成,或者有一二差池,那就與前來進犯的敵人拚個魚死網破,反正在中都這裡已經撈到數萬斤硝石與硫磺,怎麼也能打上幾場大戰了。宛平縣能有多少暫且不論,回程時去通州、漷陰、香河等地把那裡的硝石等物資全部搶回根據地,保不定多弄個十萬、八萬斤的也難說得很呢。再者說,即使山東根據地實在是保不住了,有幾艘大海舶和那些戰艦,帶著護衛隊逃上船另外往海外發展就是,自己還年輕,就算從頭做起,也不須多少年就能再次開闢一片天地。
「唔,鋼弩、刀槍,再配上些雷火箭,西夏的西平郡王李昕應該可以給蒙古人搞出點麻煩,肯定能對蒙古韃子起到一定的牽制作用。」林強雲開始考慮給蒙古的後方製造麻煩了,暗忖道:「這裡回去以後,必須另外再派些人到蒙古韃子的老巢去,也將他們罈罈罐罐都打得稀巴爛,看他們還派得出多少細作到根據地來。此外,應該多賣些火藥兵器給金國了,他們若是沒有錢來度支的話,可以先賒賬後收錢,或者叫金國的人弄些其他什麼有用的物事來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