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陳那顏的大隊緊跟在契丹軍的後面一步不拉,為了這五十多萬大軍的行進速度,可是下了大本錢,把自己的騎兵分出五千匹馬讓他們變成了騎著馬的步軍。
這樣做也是出於無奈之舉,對斡陳那顏來講,他最信得過的還是會做生意能為自己撈來大筆銀錢的色目人。可色目人除了會做生意之外,卻是不會打仗,此次若非看在那些回回砲匠要其製出大砲來攻城,他還真不想將這些色目人帶出來的。
女真人?不是打了這裡的南人後就要去滅掉女真人的金國麼,如何能將他們帶來做奇兵,弄不好這些狗子們在雙方打得熱火朝天之時,他們在背後給你一刀,那才是死得冤枉呢,這是萬萬做不得的蠢事。
漢兒?不成,不成。雖然漢兒對我們高貴的蒙古人服服帖帖的,一見到大軍來到就會跪地投降,也肯聽從指揮出盡死力去攻打金國,甚至叫他們去殺自己的漢人同胞時都出力得很,比起我們蒙古人來絲毫不見手軟,滅村屠城**燒殺幹得更加起勁。但他們卻是怯弱得很,只能用於攻城時押送驅奴填壕衝陣送死,別的什麼也幹不了的。
算來算去,只有與金國有大仇的契丹人還差堪一用,沒辦法,只好將就著把契丹人帶來作為奇兵了。
那天,先是上洛口鎮色的目軍受到轟擊,折損了近兩千色目軍和砲匠。隨後的夜裡本部鐵騎又在老僧口鎮再受到夜襲,損失了七百多能征慣戰的勇士,讓斡陳那顏覺得事不尋常。
十七日派出去哨探的游騎回來稟報,鄒平、長山兩縣被南人搶先一步佔了,小清河下游的高苑、博興也有大批南人駐守。從下游過河是不行的。不但高苑、博興兩個縣城城堅牆高難以在短時間內攻下。而且那一帶地河裡也有數不清地南人戰船,每條船土都有能發天雷的物事朝岸上打,哨探的游騎中雷所擊死傷了不少人馬,大隊軍兵是不能再去與水軍相戰送死的。
鄒平縣雖說也有數千南人軍隊進駐,可這個城池兩邊都距河各有十多里路,完全不用擔心河裡的船會用那種天雷對岸上的大軍進行攻擊,只要拿下破爛的小城就能屠光那裡地南人了。至於長山縣麼。那側不用現時去擔心。待將郟平取下後,再將其城內外地漢兒趕去攻城就是。
兩個縣城相距不過一二十里,想必很多人都是相識的朋友,或者還有親戚也說不定,愚蠢的漢兒肯定不忍心對親戚朋友下殺手。要攻下城池還不是千容萬易的事麼。即便長山守城的漢兒能對親戚朋友痛下殺手,死,地又不是我蒙古勇士。管他們那麼多幹什麼。
哨探回報說南人的步騎軍約有四五萬人馬,幾乎集中在鄒平縣附近,意圖在那裡全力攔阻大軍東去,要與自己死戰。估計除了南邊地大山和濟南府外,山東東路東部全被南人奪走了。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斡陳那顏最終決定分兵兩路南下東進,若是郟平縣一鼓而下,則放馬東進。若是碰上硬骨頭,再合兵一處攻城也還不遲
兄弟倆商量決定,一路由闊闊思率一半本部騎軍。帶著色目、契丹、女真和漢軍依舊往南,至金櫃村搭建浮橋過河,取鄒平、長山兩縣。若能將南人打敗,則直過張店、金嶺兩鎮,到益都府城等候會齊。
假設南人敢於抗拒,大軍攻擊不利的話,可以先死死糾纏住有厲害兵器的敵人,自己率軍到了後再對其包圍合擊。
十九日下午,斡陳那顏率一半兵一萬二千勇士,另帶上五千契丹軍南去四十里的章丘境內,當天酉時就到達長白山南麓的齊莊峪外,他準備在這裡停駐歇馬。此地距鄒平縣城三十五里,即使走崎嶇的山路也只需二個多時辰就可到達。他要在明天從這裡直出,直取昌樂、詐州,由半島的北面一路打到寧海州,再從半島的南邊順岸而下。
到達長白山下時,探馬派人回來稟報,遇上幾個出來劫路的長白山土匪,已經殺了滅口。
「全都過去了,後面還有沒有人?」在斡陳那顏的蒙古兵過去不久,一個山包上挖成地一個小洞內,苗起家抓出籠內的一隻信鴿,向笑瞇瞇鑽進來的一個人問:「看清了有多少韃子,能否得出個大約的數量?」
「塵土太大,要看清算準十分困難。」那位穿得破破爛爛,難民般的年輕人回答道:「不過,按能看到的情況估計,先行的好像是契丹人,大約五六千騎。蒙古騎兵比契丹軍更多,我們幾個人都認為最少總有一萬以上。」
苗起家把鴿子交到回答的人手上,迅速從身邊拿起毛筆在硯台上沾好墨,往幾張寫好字的紙條上各添了幾個字,吹了幾口氣待紙條上的墨汁稍乾,捲成小條寨入竹管扎到鴿子腿上。不多一會,四隻鴿子先後從土洞內飛出,在天上稍一盤旋,往東飛去。
天色剛剛才暗,遠遠的可以看到三四里外的齊莊峪,那裡已經是燃起了星星點的好多燈火,輕輕吹來的東南風裡甚至能聽到隱約的鼓樂聲。
「派五個百人隊,把那村子包圍住,不得放掉一個人,走漏了我們此來的消息。」領先前行的斡陳那顏聽了哨探的報告後,立即約束住大隊暫停,向身邊的千夫長吩咐道:「若有敢於反抗、逃走的,馬上將村子裡能走動的人全部殺光。」
「遵令!」千夫長興沖沖地策馬馳出,心裡暗道:「這次又能使自己的部下好好地放手痛快一番了,我的勇士們是要放鬆一下,消消這幾天被南人哨探騷擾憋住的悶氣,讓這些草原雄鷹們舒展一下翅膀。」
自從國王木華黎於虎兒年(28年)聽人勸說,下令攻佔收得之地非遇綿烈抵抗不得屠城,因而很久沒有得到可以屠城的命令了。
人謀打虎。虎亦算計吃人。敵我雙方各有自己的如意算盤,就是不知道誰的算盤打得更精一些,那一方能在這場角逐中得到他們所要地物事。
…………………………………
蕭四郎今天一整天都顯出志得意滿地神態,他對自己、對手下的人都很滿意,總算大家做的事沒什麼太出格的舉動,讓膽戰心驚的莊民們慢慢地露出些許難得一見的友好笑容。
誰敢說上山落草的綠林好漢是不學無術地粗蠻蠢人,自己不就是進過學地秀才麼?!若非十來年前的興定四年(220年)蒙古人打來。自己因為害怕帶了數百家丁護院逃出濟南府城。來到金狼寨佔了本地山盜花面狼的基業,只怕此刻本大王也沒現時呼風喚雨的風光嘍。哼哼,誰說上山落草的綠林好漢不能明媒正娶地討來渾家了,此刻自己不就是央了明媒說合,然後正大光明地迎娶。讓別人——齊莊峪莊主齊員外——心甘情願地將他的愛女——舊年在章丘茅司徒廟一見面就驚為天人地小娘子——的三小姐嫁給某家了麼?!
蕭四郎的好心情正好過了九個時辰,在手下嘍囉將一隻鴿子送來給他看的時候就完全消失了。只要一看鴿子腳上的白色布條。他知道是北去巡探之人放回的鴿子,從沒有片紙隻字帶來的一隻鴿子身上,說明四個巡探的嘍囉根本不曾有時間應變,是在倉促間將鴿子放出的。這表明北面有了不可知的巨大危險,正向自己所在地地方迫來。
「你,先回山寨向二寨主傳警,叫寨子裡的人做好準備對付官兵的征剿,危急時可將幾個道口上方的堵路石放下。」蕭四郎在那個送來鴿子的嘍囉衝出廳後,雙手扯開身上的大紅喜衫,推開來勸酒的地方耆老。不顧岳父齊莊主驚慌的探問,衝進新房一把將用紅蓋頭蒙住的娘子齊三小姐抄起就朝外走。
「娘子休驚,蒙古兵來搶糧殺人了,為夫先帶你到山寨去暫避一時,稍後帶了人來救應岳父一家。」蕭四郎看了一眼尖叫出聲,聽了自己的話後馬上又雙手摀住水嫩嬌艷臉兒的齊三小姐,心道:「北面來的危險,那就一定是蒙古官府的兵來了,只有西南兩方來的才會是同道中人。」
蕭四郎對隨著跟到新房內的手下大吼:「所有的人備馬,我們馬上回山寨,招回散出各山頭的兄弟回金狼寨應變。」
蕭四郎是個很小心的人,即使是在自己成親的大好日子裡,他也不敢有絲毫懈怠,不但對手下的親信頭目千叮萬囑叫他們牢牢守住山寨。
而且在下山到齊莊峪之前,還親自派出十二個哨探,分三路帶了信鴿往北西南三個方向巡出十里。
北路去的哨探並沒有按他這個寨主的嚴令分成前後兩撥,而是四個人聚在一起躲在路側博彩。這四個哨探被蒙古兵的游騎衝來一下就殺掉,只是讓蒙古兵沒料到的是,四個山賊在驚慌中把鴿籠摔破,讓裡面的兩隻鴿子飛走了。
「村外有無數馬蹄聲,想是蒙古兵已經將村子圍上,想是已經來不及走了,姑爺先躲到地窖裡去藏身一時罷。」匆匆回到後進的齊莊主也是讀書識字的人,早先勉強答應蕭四郎的婚事,是出於保家的無奈之舉。見了蕭四郎其人之後,發現這位山大王是個讀書人,問清了他的出身來歷,就有心將其勸回正路。這時說的話也確是為了這位女婿著想:「我們村裡去年要繳納的賦稅和五戶絲都已經交掉,想必蒙古人不會為難他們治下的細民百姓。帶上你的人,跟我走。」
地窖頂部距地面丈二,草料堆的角落有塊三尺正方的石板把入口蓋得嚴絲合縫,不是知情人絕不會想到這裡的地下還另有乾坤。
好在齊莊主給蕭四郎他們藏身的地窖很大,足以讓蕭四郎和他的七個部下能夠舒舒服服地躺倒歇息。地窖東南、東北兩角各有兩根這一帶很少見的竹管,既是作為通氣管用,也可從竹管中聽到外面的些少聲息,並且一點也不會使人覺得氣悶。
蕭四郎進入地窖後不久,就看清這裡只有一個出入口。這個口子位於西側院的馬棚內。一旦被人發現了,那就是死路一條地絕地。只可惜此時蒙古兵已經進入齊家,他們想要離開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寄望於齊莊主是真心想對他們保護,沒把山大王強娶十五歲齊三姐地怨氣發洩在這關鍵時刻。
讓蕭四郎覺得幸運的是,貼到竹管上聽來的聲音表明岳父沒有出賣自己,心裡好受了一點。但接下來發生的事。立即使蕭四郎和他的幾個親信手下全都抓狂了。
正月二十二日。晴了將近一個月的天色從天亮時起轉成不讓人心喜的陰天,一夜沒怎麼睡好地蒙古兵、色目兵、女真兵和契丹兵起得早,燃起地炊煙使小清河這一帶的三角地更罩上了一層陰霾。
有了昨天受攻擊的教訓,沒人敢再冒送命的危險到他們渡過的小清河去取水煮食,無不遠遠地避開那條讓人害怕地河流。為了將米面麥子煮熟來填飽肚子。即使不為煮食所用,光是十多萬人和十多萬匹馬解渴飲用口人們也不得不取到足夠數量的水。因此,在沒到需要自己動井地情況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帶上他們的盛具,往另一邊沒有南人戰船威脅的河道走。
這是本地人稱為囂浮河「的小清河支流,河邊與河裡都有霧,早來的人還沒能看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只是匆匆將盛具裝滿了水後就回去了。待到天色大明,河面上的霧氣越來越淡,這才有到河邊打水的兵士們發現,河面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好多艘戰船。大吃一驚的幾個兵卒仔細一看。這些戰船和另一面將浮橋打毀的那些戰船,全都掛有「宋字白雲旗」。
「天啊,這是能發天雷地戰船!」一個親眼見過小清河上水戰隊用子母炮擊毀浮橋,轟殺軍兵的女真士卒,看清了幾艘船舷上有黑黝黝鐵管對著岸上的戰船後,把手上裝水的皮囊像甩掉毒蛇般的丟下,連滾帶爬地往回跑,喊出的號叫聲驚天動地:「他們轉到這條河上來了,我們被困在這裡沒法離開了。」
「再去探明有多少南人的戰船,我們的人不行就叫女真人派探子去查清。」闊闊思的叫聲幾乎變成了咆哮,嚇得進來稟報的百夫長臉色發白地退了出去。
小清河與囂浮河上都有南人的戰船出現,這種情況十分嚴重。雖然作為全軍統帥的闊闊思很有打敗南人、屠光南人的信心,相信部下的蒙古勇士也和自己一樣不會害怕。但女真兵、色目兵和契丹軍呢,難保他們能有偉大高貴的蒙古人一樣的膽子,說不定在受到一些打擊後會對南人投降,更甚的還大有可能會對自己反水,這是不得不防的大事。即便如此,闊闊思也不準備把大哥帶兵從章丘繞道的情況向僕從軍說知,他要讓鄔平城這裡膽敢抗拒蒙古勇士的南人、漢兒來一個出其不意的打擊,以便今後東進時能盡量減少阻力,可以迅速繞道宋境淮南路,完成大汗定下的滅金大計。
「扎合瑪,傳我的命令,要漢兵將他們昨夜砍來的木料送至囂浮河上游靠近長山縣的河岸上,讓刺合曼立即帶他的色目兵去那兒趕緊架起浮橋備用。」名叫扎合瑪的千夫長匆匆出帳去後,闊闊思將別的千夫長全招來商議。
在十多位千夫長的目光下來回走了數十轉,總也想不出這次的仗應該怎麼打,只好向素有計謀的一位千夫長問道:「阿速吉木爾,如果我們的大軍和女真、契丹、漢軍全都前出把小城包圍起來,需要多久才能將它打下?」
阿速吉木爾臉上露出不怎麼自信的神色,呆了呆後才回答闊闊思:「昨天南人從城上發射那麼多會炸開傷人的砲石,已經把我們的很多勇士嚇住了。照我看,最好還是按以前慣用的戰法,先避開所有經過的城市,繞道把南人城外不設防的村鎮掃掉,用南人百姓來攻城才是辦、法。」
坐在獸皮上的十幾個千夫長都點頭,贊同阿速吉木爾的說法。
大家都清楚。如果沒有大批抓來地敵方百姓作為送死地前鋒。讓他們大量消耗守城軍的箭矢砲石及各種守城器械,就算是城周才十多里的這樣一個小縣城,也是沒有可能光憑不善攻城的蒙古軍打下的。隨軍來的色目、女真、契丹和漢軍雖然有十多萬,但看過了南人的砲石威力後,沒人敢打保票說攻下城池還能有多少僕從軍留下。所有這些千夫長都知道,此次東進南下作戰地目地,並非像過去一樣自由地隨心所欲地攻城掠地、得到一定的戰利品就罷手。而是必須遵照大汗的聖令。假道宋國的淮南路從東往西一路朝汴梁打。直到滅亡金國方會罷兵休戰。
所以,自己的大軍還要靠這些僕從軍在進入金國地境後出大力,用他們收集各地百姓,驅趕奴隸兵去攻下城池,絕對不能像過去一樣隨便浪費掉。
闊闊思自己更是明白。就算全部蒙古人都聚集到一起,各部族地總人口也不過五六百萬。別說是與大江以南的宋國相比了,就連金國地丁口也比蒙古人多了數十倍不止。拿這次大汗決定了滅金而出兵來說,對外是號稱一百二十萬大軍,實際上全部由蒙古勇士組成的騎兵只有十二萬,其他還不是用色目人、契丹人、女真人、漢兒和驅奴來湊數。再說了,此前所以能秋風掃落葉般的將金國的土地占來大半,正是這些僕從軍隊,特別是舉足輕重的漢兒各部軍伍為大汗出盡死力。
一陣轟隆隆的響聲傳進大帳,從聲源的方向聽來,想必是南人用上戰船上的天雷對河岸上的漢兒進行攻擊了。看來。自己真的要好好打算,先把軍隊帶出這塊騎兵不好開展地死地,脫離了險地後再對南人進行報復不遲。
「阿速吉木爾,你的千人隊督押著女真軍、契丹軍前出,不管損傷多少人都要將鄒平城包圍起來。」闊闊思回到主位坐下,對一臉不解的眾位千夫長說明了自己的意圖:「現時我們的大軍被南人阻擋在這塊有兩條不方便涉渡河流相夾的三角地上,由於有大量南人戰船的封鎖,大軍實是難以架起浮橋,故而本帥已經要刺合曼他們去長山縣的河岸邊架橋了。因此,只要阿速吉木爾和僕從軍能將幫平城內的南人拖上一段時間,我們的騎兵過了河後,就不怕南人天雷兵器的威脅,可以在平原上左衝右突進退自如。」
「大帥英明,廟算無人能及!「千夫長們齊聲拍馬,讓闊闊思很是得意了一把。
阿速吉木爾離去不久,闊闊思和千夫長們還沒將肚子填飽,外面就傳來了快馬的蹄聲。
急馳的人馬到了帳外驟止,「滾開,不要擋路」的喝叱響起後扎合瑪衝進帳篷大叫:「稟報大帥,嚴實的漢軍不肯聽令,而是將木料丟在河邊,空手自行往上遊走了……」
闊闊思陡然一怔,失聲道:「什麼,嚴漢兒竟敢臨陣逃脫,他就不怕我們把他們嚴家連根拔掉麼?」
扎合瑪急聲道:「不是臨陣逃脫這麼簡單,而是與南人一起向我們開戰,在長山城這面的河岸不遠處把我們的一個百人隊全都殺光了。」
闊闊思大驚,愣了半晌便狂怒地大吼:「備馬,全軍出擊,把嚴漢兒和那些南人殺光。」
帶著本部軍兵遠出到囂浮河邊採伐製作攻城器具木料,一夜沒睡的嚴忠鉞,揮手對將到中流的那艘戰船示意告別,望了一眼對岸的長山縣天順鎮,不聲不響地悄悄沿河朝下走。
「想不到雙木商行東主林飛川還那麼年輕,看來比自己小上四五歲,估計只有二十一二歲吧。」嚴忠鉞自去年大伯決定投入雙木商行旗下,托庇於林飛川門內之後,他就對山東東路的情況進行過一番深入的瞭解。一旦從商販們口中問清了東路的實情後,這位長清縣嚴氏家族年輕一輩的領頭人還真是嚇了一大跳。當時,他根本沒想到那僅僅六個州二十餘城地面上的人口,在雙木商行接手後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已經達到了一百多近二百萬的龐大數量。要知道,大伯所佔的三府六州五十四城,全部只有三十五六萬戶。丁口也不足一百八十萬人。而且。嚴忠城還聽人說,雙木商行不但有官府自派官吏治理,還將所有土地收歸官府租佃給細民耕種,又派發農具、耕牛、種子,讓百姓們能安心務農,短時間內就使得治下的人衣豐食足。不似大伯治下般,除要拼盡全力用所有地收入來應付蒙古人地賦稅。還得代收分封到此的蒙古貴人所得的「五戶絲」。
昨夜——也就是前一個多時辰。接獲手下報告,說是從昨晚戌時起,有不知多少軍隊一直從長山縣過橋往西行,整整走了將近一個晚上,直到現在還沒有停止。
嚴忠城心裡吃驚啊。按得報的消息來看,四個左右時辰一直沒停止過橋。那就是說最少也有四五萬軍隊從長山縣到達鄒平。加上蒙古人所得到的探報,鄒平這裡已經有五萬多雙木軍駐守,再加四五萬人的話,那不就有十萬人了麼。一個人口不足五千的小城,雙木商行用得著投入十來萬軍隊防守,有這樣地必要嗎?雙木商行地東主想做什麼,不會是要將到此地的十多萬人一網打盡吧?
匆匆帶著親兵悄悄來到條山橋不遠處的河邊,想實地察看一番的嚴忠城才下馬蹲身不一會,就發現自己落入雙木軍隊的一個陷阱裡。四周地草叢中一下亮起數十個火把,百餘身穿戰砲背子的戰士端著手弩、長鐵棍。不聲不響地對準連自己一共才五十餘人地小隊伍。從更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中,嚴忠鹼估計還有不下四五百人在外圈。按對方手弩中每個弩槽都有三個光閃閃的亮點看,僅是已經現身的這四五十名弩手將箭射出,這裡五十來個被圍住的人沒一個能逃出生天。
「不要動手,在下嚴實之侄嚴忠鹼,有要事求見陳君華陳都絞忠城暗歎了一口氣,不得不搬出了大伯的名號來保住自己的性命。若是不識相的話,明年今日就是自己的忌日了。
在從大名府出來的時候大伯交代過,要求自己一遇上雙木商行地人,就必須馬上表明身份,以免枉自送了性命。
嚴忠城明白大伯的心思,也知道大伯是對自己存了一番好意,大伯是要趁此難得的良機,讓自己將這兩萬多最有戰力的軍隊帶到山東東路雙木商行治下保護起來,為家鄉的父老留下一些日後生存的老本。一路行來嚴忠城很不服氣,再怎麼說自己帶出來的二萬多人中,有一萬多是從青崖鎮一直跟隨大伯極有戰力的子弟兵,在與其他紅襖軍、金兵、蒙古兵的戰鬥中都有不錯的表現,甚至對上金國精銳的「花帽軍」時,也有與其一戰之力,並沒有吃過多大的虧。
「以後總有機會,也許這兩天就可以見識雙木軍的戰力到底如何,現時只好先將這二萬多軍隊先保住再說了。」嚴忠鉞無奈地暗自安慰自己。
那位號稱有「誅心雷「而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飛川大俠,特意過河來與自己相會。從這點就可以看得出,這位山東東路的首領對自己是極為看重的。也許,林飛川並不是看重自己這個嚴家的後起之秀,而是看在大伯的面子上所做的一種姿態。但不管怎麼說,林飛川能夠屈尊過來接見,那就不是一般高位者所能做到的了。
「少帥,後軍的人已經開始動身,估計到這裡還須半個時辰。「一位派去傳令的猛安孛堇策馬衝到面前丈許,在馬上施了一禮稟報了情況後,看了一眼河裡越來越多的雙木商行戰船,擔心地問道:「我們是要乘這些船過河去麼,怕是沒渡過一半人就會被蒙古人發現……」
嚴忠城信手向背後一指,嘴裡說出的話大聲得可以讓十丈內的人聽到:「我們不必過河,只須全軍退到陳元帥的制武軍後面就可以了。蒙古人?蒙古人又怎麼了,難道他們打得過制武軍裝了神雷的數十架鐵甲車麼!?」
說完這句話,嚴忠城拉轉馬頭返身上行。
「鐵甲車,是何物事!?」
「鐵甲車,這是什麼東西,很厲害嗎?」
附近這些聽到了嚴忠鉞話聲,從大名府、博州等地調過來的漢軍兵卒將領們。驚疑不定地交頭接耳互相探問。也有人從「鐵甲」兩個字中猜出了其中的含義。顧名思義,「鐵甲車」就是裝上了一層鐵製外殼的戰車。
得到了真實消息的兵卒,特別是有打仗經驗、對中國兵器有些瞭解的將領都有太多地不解。戰車是千多年前用得最多地利器,自春秋戰國、秦始皇以後這種打仗的東西就已經沒落,完全被機動性更好、更能適應各種不同地形、速度更快的騎兵取代了。
在此蒙古騎兵要滅亡金國大發其威的時候,雙木商行將已經沉寂了千餘年的戰車又拿出來,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戰車對騎兵作戰有沒有作用且不去說。就算是雙木商行的戰車能與騎兵相捋對抗。在這裡只有五十架「鐵甲車」擋得住二十來萬人馬的進攻嗎?不但漢軍地將領們心懷惴惴,就是表面上信心滿滿地嚴忠鉞也是驚疑不定,心慌意亂。
到底林飛川所說的鐵甲車是怎麼個樣子,嚴忠城沒見過,對部下所說鐵甲車上裝了天雷。也僅是放屁安狗心的寬慰話,別說其他人了。
連嚴忠城也不能肯定有幾成可信度。
不過,昨天的經歷,讓漢軍的兵卒將領們見識了天雷那種一打一大片死傷地威力後,誰也不敢把心裡的疑問說出口,只是將這種不信地話表露在臉上。
兩萬五千漢軍把砍下的木料往囂浮河上游抬,似乎是朝鄒平縣的城下走,並沒有引起色目軍中的工匠們注意。
這個方向巡哨的蒙古兵們,由於有河裡的那些戰船,沒人敢來到河岸兩里之內,只是遠遠地監視抬了樹幹急走的漢軍。他們昨天就知道了他們的大帥差使這些漢兒砍伐木料的事。對這些一改平日裡拖三懶四,在野外一整夜後,到了此時還顯得精神奕奕的漢軍露出有點奇怪地疑惑外,也並沒有感到什麼不對。
兩刻時辰後發生的情況,就是傻子也能知道事情有變,監視漢軍的蒙古兵百夫長馬上派人回去中營報告,自己則率這個百人隊向已經遠出兩里的漢軍趕去,以圖將似是要臨陣脫逃的漢兒們驅回到本軍陣中。
一條兩丈多長的代步小釣船悄無聲息地駛到岸邊,一個漁夫跳上岸急步走到嚴忠城面前四五丈處,被親兵擋住小聲說了幾句話。親兵頭目快步走到嚴忠城面前,放低聲音稟報:「少帥,林局主派人來傳訊,要我們加緊撤到他們的車陣後去做好接戰的準備,說是陳元帥再過半個時辰就要出兵開打了。」
「請林局主的人過來一會,本帥倒要問清楚他所說的鐵甲車到底在哪兒。」嚴忠械心裡有氣,卻又不好在部下的面前發出,只得把疑問留給那林飛川的聯絡人來解答。往前四、五十丈,有一排像是行道樹般,丈餘高、極為濃密的灌木。從間隔很均勻的樹叢縫隙中看去,可見灌木後似是有一道新開挖的排水溝,溝渠內隱約有人埋伏。再後面,就是和腳下一樣,空無一物的大片荒廢長滿了雜草的田地,哪有什麼鐵甲車呀。
「嚴將軍,請叫你的人盡快到那道戰壕前、鐵甲車後去列陣,然後協助我們的鐵甲車圍堵敵人。」漁夫走近嚴忠城,舉起手中的一個五六寸長的銅管朝廢堤方向窺看,聲音裡透出焦躁:「韃子的哨騎已經出動,再遲就來不及了。小說.整理」
嚴忠緘引想說什麼,卻驚訝地發現數十丈外的那排灌木有了些變化,不但灌木的枝葉紛紛掉落,現出一個個黑色帶紅黃斑紋、頂部有個伸出根鐵管凸台的箱體。數十個長方形的箱體緩緩的旋轉,片刻間小端的一面朝向自己這方時就開始朝這裡移動。
「這就是鐵甲車?!」嚴忠鹼這話一出口,便發現自己的話問得十分丟臉,立即改口喝令:「傳令,將所有砍下的木料原地丟下,全軍以最快的速度到雙木軍的鐵甲車後,結成步戰緩進陣幫著鐵甲車截殺韃子兵。」
嚴忠錢的命令才由十多個傳令兵送出,派來傳達闊闊思命令的扎合瑪也帶了幾個蒙古兵到了。此時嚴忠鉞根本就不想見這個盛氣凌人的蒙古千夫長,只對被衛兵攔在數丈外大喊大叫的韃子們看了一眼,就自顧招呼那位漁夫騎上一匹親兵讓出來的馬,一行人朝緩緩前來的鐵甲車跑去。
鄒平城南這一線的六十架鐵甲車由親調任的統領王寶指揮,接獲局主前出掩護嚴忠城反正漢軍命令後的第一時間裡,就下令全部鐵甲車除掉車身上的枝葉偽裝開始前進。他要騰出剛由守備軍升級為護衛隊步軍這幾天來趕挖出的阻擊戰壕前面的地方,讓嚴忠鉞的二萬多軍伍結陣,也能讓這些不知戰力如何的漢軍作為隨車步兵進行這場殲滅戰的輔助部隊。
跳下馬的嚴忠鉞迎上王寶拱手行禮:「本將『濟南治中』嚴實大人麾下忠義軍統制嚴忠鉞見過將軍,請問將軍上姓大名,在雙木軍中是何職份?」
濟南治中,這是嘉定十三年(220年)趙宋朝庭的招撫合趙熟發表給嚴實的官位,嚴實所屬的軍隊也納入忠義軍行列。此時嚴忠城報出嚴實「濟南治中」的官名和自己忠義軍統制的軍職,就是不想讓雙木軍的將領小瞧了自己。
王寶淡淡一笑,對嚴忠城這樣的小心眼,他顯得不屑一顧。不就是一個看到蒙古人馬上撅起屁股逃跑的忠義軍統制麼,在護衛隊的各軍將軍眼裡是和烏合之眾土匪頭般的人物,用得著拿到護衛隊鐵甲車的統領面前來擺顯?沒必要與此人計較。
「不敢,在下雙木護衛隊鐵甲車軍統領王寶,見過嚴將軍。」王寶取出千里眼往遠處看了一下,嘴裡以商量的口氣說:「嚴將軍,是否請貴部靠河邊走,讓開那一片地方,使我們的鐵甲車可以將追過來的數百韃子騎兵消滅掉。」
三四里外,升起的大片塵頭令嚴忠鉞能估計出是有上千騎蒙古兵,肯定是韃子那位被攔住的將領招來的蒙古兵。因為有河道裡的戰船威脅,蒙古兵只在離開河岸兩里左右向這裡趕來。而自己部下的部分步軍,看到蒙古兵衝來後,慌得亂成一團,四散奔逃,很多人昏頭昏腦地反向離開河岸處跑,才使得王寶有這句話出口。
這種情況讓嚴忠鹼感到很沒面子,但自己的部下不爭氣也是事實,只好按這位雙木鐵甲軍統領的話吩咐親兵快馬趕去傳令。好在韃子兵沒對散亂的漢軍下手攻擊,而雙木軍的鐵甲車也朝塵頭起處迎了上去,總算讓嚴忠城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