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九 第十三章
    闊闊思和斡陳那顏是長得極為相像的同父異母兄弟,兩人相像得連他們的外甥窩闊台大汗也難以在乍見面時分辯出來。闊闊思雖然與他的哥哥斡陳那顏同歲,也同樣驍勇善戰,但兩人的性格卻大不相同。斡陳那顏心思縝密,事事都要想了又想,務須做得滴水不漏,一旦定下策略便不肯回頭,一條道走到黑。闊闊思則沒有哥哥那樣多慮,但卻是最能依勢而變,遇上硬骨頭就會當機立斷避而不戰。

    先前雖然明知道這塊兩河相夾的三角地僅五六百平方里,對於習慣了遊走襲擊、面對強勢敵人打了就跑的蒙古騎兵來說,這裡顯得太小了些。既不大能施展速度極快的騎兵優勢,也沒法採取衝陣穿插、大迂迴從敵陣外圍利用弓箭打亂南人——也許是宋軍——野戰方陣的戰術。既便如此,闊闊思還是不怎麼擔心自己的一萬兩千精騎,再有配合攻城的五萬多色目、契丹、女真和漢兒軍跟在一起,會打輸這一仗。

    闊闊思在知道小清河費了不少力氣建起的浮橋已經被南人水軍拆毀,十多萬趕著牛羊、運送糧草的驅奴連同隨軍物資全被南人擄走,並對過了河的各軍發出天雷攻擊後,就明白自己和手下的大軍只有按計攻掠前進,不可能回頭了。

    哨探的游騎將這一帶的地形地勢、發現另一條河也有大批帶有天雷的南人水軍稟報給他,闊闊思也弄清楚這次自己恐怕掉入了一個別人早布好的陷阱。現時除了按敵人安排好的戰場與戰法同他們交戰,根本沒法選擇自己慣常的方法打仗。他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自己一方人數和戰力地優勢應該較強,就算是騎兵伸展不開地攻城戰也有色目軍、女真軍和漢軍可以出力,不必驍勇的蒙古去犧牲。

    闊闊思很有把握。再怎麼不會打仗的色目人、女真人、漢人。一旦成了偉大高貴的蒙古勇士的驅奴軍,他們的戰力馬上就能得到提高,在各處攻城戰中真是出盡了死力,打得很不錯。

    當然,鄔平城的大雷神轟擊到那條長達數里地土坡土時,他就明白自己地十餘萬大軍被卡在這塊三角地帶了。能讓他們行動的地面非但達不到五六百平方里,怕是連三百平方里也不足了。對於陷入這種死地的局面。一個時辰前受到南人的數百黑甲騎軍衝擊時。闊闊思便隱約有了點兒不太妙的預感,這時證實了前番地猜測不錯。但對於這樣的局面闊闊思並不覺得擔心,也沒有什麼好擔心地,以前更危險的情況他也遇到過,還不是照樣挺過來了。所有與黃金帳下勇士為敵的人還不是照樣被殺得落花流水,他們的金銀財寶、布帛糧食、女人孩子以及土地。還不是成了偉大高貴蒙古人的囊中物。

    零星幾個落到馬隊中的「天雷」,造成的傷亡不大,每次爆炸僅是幾匹馬、一兩個人被轟到地上。但「天雷」的爆炸聲和死傷人馬的慘狀,對一貫敬畏日月星雲風雷雨雪等一切自然現象的蒙古兵造成地心理創傷,實是比肉體所受的傷害更為嚴重。許多蒙古兵不顧到處亂跑的驚馬會把自己踩傷,在驚愣回過神來後就滾鞍下馬,把這道長長的廢堤當成「翁袞」(敖包)所在的山崗,不辨方向的拜伏在地連連磕頭,以期能避過上天給予他們的懲罰。

    闊闊思和他的千夫長們費了好大的勁,方把亂成一團的蒙古兵趕過這道土坡。

    說來也奇怪。「嗚嗚」作響飛來的「天雷」竟然只能打到土堤前後,一旦過了土堤便不再受到爆炸的威脅,這令得蒙古兵大為寬心。

    闊闊思試著派了一個百人隊繼續前進,直到距城牆一里半左右才再次飛來了威力小得多的「天雷」,死了十來個兵卒後,他總算找到一條里許左右寬的安全地帶,讓他的蒙古騎兵穩定下來。

    隨後到達的各族雜牌軍,也被闊闊思指定在這條安全帶,於自己的主力兩側停下。色目軍、契丹軍、女真軍與漢軍一到各自停下的位置,就在大聲呼喝的軍官指揮下,結成攻、守俱可的方陣,裝模作樣地取出有限的弓矢張弓搭箭瞄向前方。

    不久之後,後面滾滾而來的全數步軍匯入先到的各陣中,迅速地組成四個相隔一里左右的巨大方陣。隨著後面的人流不斷加入,方陣越聚越大。遠方的塵土還在飛揚,方陣還在不斷擴大。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五個方陣,排開足足有十餘里寬,似乎還在不斷向兩邊延展。自己這一方的人馬數量之多,陣容氣勢之大,肯定會令敵人見了全身發麻,嚇得屁滾尿流吧。

    「大帥,本部勇士全部到了各自的戰位,幾位千夫長公推我來請命進攻。」被指定在中路列陣的四兒子脫忽亦匆匆來到左路的父親身後,閃射出一股瘋狂的興奮之色,對闊闊思按軍中的禮節、稱呼躬身請求出戰:「南人的天雷兵器只可及遠,沒法打近在眼前的人馬,只要衝到城下就不怕他們了。現在離天黑還有一個時辰,大可趁夜將這個護牆不高的小城攻下。」

    看看已經二十八歲的四兒子,闊闊思眼裡掠過一絲欣慰的笑意。這小子和他大哥一樣有其美麗漢人母親般的英俊相貌,又有與他二哥相同於自己似的強壯身體,但命運卻又完全比他那兩個哥哥好得多。他從十七歲開始隨自己南征北戰,殺了幾百個敵人沒受過一次傷,至今身上連個小疤也沒有,還是像頭飢餓的壯狼一樣可以到處亂竄。

    一想到自己的兒子,特別是兩個大兒子的早死,闊闊出的眼神就有些暗淡下來。

    虎兒年(20年)姐夫鐵木真在斡難河源被公推辦成吉思」可汗後,自己被「海內的皇帝「(「成吉思「也有說是「騰吉思」的訛轉,意思是「海」,與意思為皇帝地「可汗」合起來便是「海內地皇帝」)

    大兒子就按可汗的命令作辦有技能。相貌好,願意在我眼前服務的兒子」以質子的身份進入可汗的「大中軍」,成了可汗一萬名護衛中的一員。當時,大兒子是與一個世僕和五個伴當,帶了自備的鞍馬用物、兵器去可汗牙帳地。

    本來,大兒子可以在可汗軍中靠勇敢殺敵立軍功得到大批封賞地,可惜的是。第二年他就在西夏的斡羅孩城下戰死了。只好換了二兒子再去可汗的中軍裡服務……

    闊闊思搖搖頭,把兩個兒子的身影從腦海裡驅走。

    「還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年輕人啊,怎麼就不想想如此厲害的天雷是人力可以相抗地麼。現時我們吃穿都不愁,何必還要這樣拚命去打仗,讓那些驅奴們代我們打就是了。」闊闊思對這個兒子有點無奈。誰叫他是家族裡最勇敢最有心計,最會生孩子的男人呢。他不想這個最鍾愛、已經是最年長。可以接掌家族大業的四兒子平白死在南人天雷下,瞪大眼對脫忽亦喝道:「再往前走到距城一里半就又有小雷打過來,不准你們胡亂去送死,回去給我呆在原地聽令進攻。」

    兒子走了後,闊闊思往右邊的色目軍看了下,他們還算不錯,依照自己的命令用全部人組成戰陣將回回砲匠裹在陣中,保護得很好,應該不會再出什麼意外。這些回回砲匠不能再有折損了,再少的話就對自己攻城戰起不了什麼大作用。他們是斡陳那顏費了好大勁。和幾個萬戶商量,花費了不少戰利品才得到允許從西域各地搜尋回來的,目的就是要用他們製出的回回砲,對此後的滅金、攻宋奪取中原和南方花花江山發揮重大地作用。

    左手邊的契丹軍人數只有四千餘人,而且還都是為了迷惑南人特意留下沒有什麼戰鬥力的老弱。

    「脫忽亦說得不錯,南人的天雷兵器只可及遠,沒法打近在眼前的人馬,只要衝到城下就不怕他們了。是應該在天黑前進攻,也許可以一鼓作氣拿下前面這個小城。」闊闊思運足目力朝前方的鄒平城注視,暗自思量道:「像是草原上的雄鷹了,只是太嫩了點,還是急躁了些。我們要進攻是不假,須得先做好準備才行。全部人到齊後一同前衝,這麼一大片人潮會讓南人亂了手腳,不知該打哪裡,蒙古勇士就不會有太大的損傷。南人,破城後就會知道對抗蒙古大軍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了。」

    眼看全部的兵馬都已經到了,闊闊思正準備發令全軍向前時,發生了闊闊思自出生記事以來最令他傷心的慘事。

    「嗚……」的飛鳴聲響起,從未聽過那麼大的爆炸起於中間的騎軍陣內,可以看到人、馬的肢體和濃煙一起往天上飛。

    這一瞬間,所有動物停止了身體其他部位的動作,只有人們的頭部朝中間轉動,全部眼睛都往響聲煙火處看。

    好像只發出一下的響聲,卻有十數根蘑菇般的煙柱升空,比剛才經過那道兩丈許高的泥坎上,時不時炸開的天雷大得不可以道里計。

    「脫忽亦!我的孩子!」闊闊思和所有人一樣驚呆了,很久、很久才被又一陣同樣的爆炸聲震醒過來,馬上就發瘋似的大叫,揚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打在馬股上,拉轉馬頭就要朝中陣衝去。

    身邊兩個下了馬的千夫長猛撲過來,死死拉住闊闊思的馬頭叫道:「大帥,那裡不能過去,我們必須衝去將城攻下,才能為族人報仇……」

    「不能留在那裡等著挨打,派人傳令中營和其他驅奴軍衝陣,立即發動攻城。」闊闊思被千夫長說動了心,他也不想自己到中營把命送掉,只好下達了攻擊令。

    蒙古兵中陣,一枚爆開的子窠化成四散亂飛的火點(彈片),將附近七八個蒙古兵連人帶馬鑽出滿身小洞,兩個穿有魚鱗甲的百夫長和那些蒙古兵相同,一頭裁下地就再沒有起來過。不同的是別人還能慘叫,而他們卻是不出一聲,僅能看到兩人戴著的頭盔卻破了。裡面有血浸滿。

    著了用蹄筋相綴而成「蹄筋翎根鎧」的中營統帥脫忽亦也中了彩。

    那枚大雷神就在右側不到四尺落下,一塊兩寸長寸許大,半分不到地薄鐵片飛來斬斷了他地右臂,撞到座下的馬頭上。

    脫忽亦耳中聽到巨大的雷聲,身右被什麼巨力猛擊了一下,倒下觸地之前鼻端嗅入一股硝磺味,頭部震了一下便失去知覺。

    「有星的天空旋轉著。

    我們的長生天降下旨意來了。

    不進自己的帳臥內。

    去奪掠別人的財物吧。

    有草皮地地面翻轉著,

    月亮地母親太陽朝西邊走了。

    不臥自己的鋪蓋裡,

    讓我們的孩子站起來吧!」

    彷彿是在六歲那年坐在父親背後緊緊拉住衣砲,那種令人心跳加快,使人激動「篷篷」作響的皮鼓聲。鑼錠的鏘鏘聲伴著老哈木(薩滿)蒼涼地歌聲傳到耳中,脫忽亦心裡浮起這樣的想法:「又要出征去打仗了。這次不知道我能跟父親一起去嗎?!」

    他還記得很清楚,當老哈木閉著眼睛,喃喃念著沒人能聽出來講什麼地咒語,捧起燒炙過的羊肩胛骨時,父親迫不及待地一把甩開自己的手,衝到老薩滿面前跪下俯伏在地。

    自己也跟著跑過去,和所有的人一樣跪下。別人都在虔誠地祝禱時,脫忽亦忍不住抬起頭偷偷看去,見到那塊黃黑色半焦的骨頭上,有兩道斷紋快把比自己雙手還大的骨頭分成兩段。

    當時。脫忽亦輕輕地歎了一聲心裡暗想:「是橫紋,看來這次不能去打仗,我們要挨餓了。」

    那年,天旱得厲害,連續五個多月沒下雨,幾塊牧地又起了好幾次大火,數十個部落的人和所有的牛羊全趕到一起,把僅有還長著草地方的草根都刨出來吃得精光,草原上再看不到多少本來應該肥壯的羊馬了。聽父親說,如果不想辦法增加自己家族地食物,今年冬天會死掉很多族人。即使只有六歲的脫忽亦,也從大人們唉聲歎氣的對話中知道,這樣的情況表明,一定要在秋天開始的時候打仗,去把別人的食物搶來才能渡過這個冬天。

    讓脫忽亦沒想到的是,老哈木睜開眼後,以極快的手法將那塊骨頭塞入一個皮袋內,又從火堆邊撥出一塊骨頭。很可惜,這塊骨頭才到哈木的面前就碎成了好幾塊。又是凶兆,神靈不予可打仗的凶兆。

    脫忽亦直到老哈木第四塊骨頭拿出來是直紋,一本正經地大聲唱出「長生天保佑我們可以行事……」的歌時,他才有點明白天上的神靈已經通過老哈木,同意讓父親帶領族人去打仗,去把別人的牛羊、糧食拿回來部落裡給族人過冬了。

    「這是治病的歌聲啊,『讓我們的孩子站起來……』誰病了,誰受傷了,不會是我那個才搶回來,已經大著肚子的美麗妻子生孩子了吧?」脫忽亦的頭腦昏昏沉沉地,想睜開眼睛又沒法辦到,心裡急得要大叫出聲,但嘴裡幹得冒火,只好暗自狂叫道:「額禿該(蒙古人稱為地神,是保佑其子女牲畜田禾的尊神)保佑,讓她生出來的是個男孩,別要讓她和另外七個女人一樣再生女孩了。不知道人們是否把人偶放在了帳幕門的兩邊沒有,他們別忘了把乳氈加進去才好。」(蒙古人用氈裁**形的偶像,放在帳幕門的兩邊,並要在這些偶像的下面放幾個以毛氈做成的牛羊**的模型,以保護家人和他們的牲畜,能夠賜予他們各種乳食和馬駒、牛犢、羊羔等利益。)

    右手臂痛得讓人受不了,從頭到腳都有針在刺扎,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像被捆綁住似的一點都不能動彈,意識也逐漸模糊。聽著遠在十多丈外的皮鼓聲和吟唱聲漸來漸近,是朝自己這個方向來的,可耳朵裡並沒有聽到附近有女人生孩子時的嘶喊呼痛聲,脫忽亦心裡閃過一句「不是生孩子……」就又失去了知覺。

    在脫忽亦躺著的營帳外,兩個隨軍哈木圍住篝火高歌狂舞,他們的助手也跳躍著拍打皮鼓。將鑼錠敲得鏘鏘作響。為萬夫長地兒子祈求長生天將傷治好。

    這恐怕是世界上最古老地宗教形式了」,薩滿」沒有教主,沒有專門的職業薩滿,和別人一樣必須放牧牛羊、參加戰鬥,他們所得到的祭品由大家一起分享。「薩滿」的意識裡沒有溫文爾雅的誦經禮拜,只有用激裂的高歌狂舞來促使人們精神振奮、鬥志高昂,教人以戰鬥的姿態從任何人——包括大自然。其他地動物。不同種族地人類一柵的手中奪取他們所需要生存下去的生活物資。

    但是,蒙古人「永生的天帝」——長生天——這次並沒有給他的使者任何啟示,更沒有將帳幕中地傷者治好。當兩位哈木將他們準備好的草根樹皮之類地藥物送進篷帳內時,卻發現他們的傷者已經死了。

    闊闊思得到報告時對薩滿極為失望,當時就發了很大的脾氣。連著將三個服侍他的驅奴砍掉一隻手,並對他的親兵打了十多下皮鞭。即使這樣。也不能解掉他因為被那陣天雷打死六百騎兵,還一千多匹戰馬的怒氣。特別是作為日後族長的脫忽亦因為流血過多而死了之後,闊闊思已經發狂了,他派人把漢軍提控嚴忠城叫來,對這個二十多歲的漢兒暴怒地下令:「今天晚上帶著你的兵,連夜去給我砍回足夠做一千具回回砲的樹木,如果明天晚上之前沒有看到木料,就用你們這兩萬漢兵為我地脫忽亦殉葬。」

    嚴忠城走出帳篷不久,估計漢軍還沒有動身,營帳外就傳來「轟轟」的爆炸聲。

    闊闊思衝出帳外一看。位於大營南邊已經被炸出了十幾處火頭,人喊馬嘶亂成一團的蒙古兵到處亂竄。

    外頭打進來的爆炸物倒是沒有了,但蒙古兵由於無端受到襲擊而顯得驚慌失措,吵吵嚷嚷的鬧騰了半個來時辰,百夫長和牌子頭花了很多力氣方才讓混亂不堪的軍營止歇,所有人都到半夜才能進入帳篷安睡。

    就在營內的人聲漸漸消歇,全部人都差不多已經入睡之時,又有數十下爆炸聲響起,大營內其他地方又燃起了幾處火頭。這次有兩個爆炸物落在偏於一側的馬群中,令得大批戰馬受到比上次更大的驚嚇,掙脫絆索在營內橫衝直撞,這些驚馬不但闖扯拉倒了匆匆搭起的好幾個帳篷,還踩傷了不少人。

    這一夜,不僅闊闊思所駐的營地受到南人的騷擾,這十多里長地面上幾乎所有的營帳,都無一倒外地受到南人爆炸物的襲擊。死傷的人馬倒是不多,總共也不過五六百人,但卻讓十餘萬大軍有小半的人倍受折磨,在第二天起來時這些人顯得雙眼發黑,一個個無精打采。

    上官婉放慢腳步地走到沈念宗身後,雙手輕柔地為他按動肩膀」,、聲勸道:「官人不須擔心,想那一對番女既是被強雲收了房,應該會是沾了吉人氣運,怎麼也有點天相不至於就此失去罷……」

    上官婉雖然沒有與沈念宗成親,有自己的單獨住房,兩人都謹守禮,數不及於亂。但他們名份已定,所缺的就是行大禮和同房共枕了。故而上官婉在人前人後都以沈念宗的繼室自居,沈念宗也將其看成自己的妻子相待,話語行動上都沒什麼避諱。

    「你吶,不清楚強雲的性子,他只是聽說黛絲娜、荷絲娜回去省親,這沒什麼。」沈念宗拍拍上官婉扶在肩膀上抓捏的手,一手抖動那張紙不勝苦惱地說:「君華回來的時候就告訴我,為了誅殺李蜂頭和強的安全,為了根據地即將到來的戰事,他不得不只留下數百人仕佃匯路。好在這倆姐妹中有一個已經身懷六甲的事君華和強雲都不知道,否則會生出什麼事來就難說得緊了。」

    上官婉道:「叔叔去了益都府不在則罷,可強雲還在膠西,官人要否將六叔的信中所說她們懷有身孕的事告訴他呢?」

    「告訴強雲?不,不不,此事萬萬不可。」沈念宗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地,嘴裡急急說:「你千萬別要在人前露出絲毫口風,強雲這些天正為『齊魯金行』和發行楮幣的事與冉琥、周夤幾個人忙得飯都沒空吃。待我想出辦法時再和他們說罷。」

    上官婉自是無所不從。輕聲應道:「官人放心,妾身不敢有半句洩露,誤了官人和強雲的大事。」

    冉琥是二月十八日來到膠西的,由於有各地商行開設地店舖,再加上密崇那些和合門地弟子對大宋許多地方富民商家的熟悉,僅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就在兩浙、江南、荊湖、廣南、淮南、京西南、福建、成都、潼川、夔州、利州十五路共四十餘城,辦起了店舖名目不一的七十餘間金行。當然了。冉琥自己主要的精力是放在行在臨安和兩浙東西路、江南東西路這個京城和大宋最富裕的四個路份。別處且不去說。

    光是臨安城內外,冉琥就一手操辦起十一間金行。其中,臨安的總店就位於「升元樓」不遠處新購得地四開間、四進地大鋪面。這間總店裝修好後,比艾邁德艾百萬的艾家金銀鋪還要富麗堂皇還要大,算得上行在最為華麗的一間大店舖了。

    得到各地的回報。說是全部都準備就緒,可以開張做生意了。冉琥便先讓所有的金行以金銀、銅錢、楮幣。及各色鹽、茶、酒、礬等官引兌換將生意做將起來,待到根據地地紙幣發行使用後,便順理成章的可以一起收兌了。

    本來要去益都地行程,因為冉琥的到來說起金行的事而耽擱,正好此時印刷作坊又將改過後的新紙幣印成了,所以林強雲便忙起了這件事。

    這次重印的紙鈔,名為「齊魯紙鈔」,按那張人民幣的樣子,也在頂端「中國人民銀行」的位置印上「中國齊魯金行」六個字的抬頭。

    並且增印了五文、二文、一文三種,分為十貫、五貫、二貫、一貫。五百文、二百文、一百文,五十文、二十文、十文共十三種面值,正反兩面都是用兩色油墨,再加紅色縮小的官印套印而成。

    按張國明、沈念宗兩人的打算,第一次印出地紙鈔為五百萬貫,看情況再臨時加印。

    林強雲卻在問清楚了根據地金銀和楮紙的存量後,狠下心來要紙鈔作坊將全部楮紙都印成紙鈔,總數達到三千餘萬貫。他對張、沈兩位說,根據地所發的齊魯紙鈔不像朝庭的會子,以三年為一界就換,而是由各金行在日常使用中以完好的紙鈔將破損的紙鈔更換掉,要以長期使用為目標。一則楮紙為川蜀所產的專用紙印印製,二則印刷紙鈔的油墨是根據地所制的專用油墨無人能做,三者齊魯紙鈔不但是雙面套色印刷,還有專門印出的防假水印,如此多的明暗標記集於紙鈔上,別人想要造假,相信在短期內是絕沒有這樣能耐的。

    十九日,林強雲根據冉琥所說大宋各地開設金行的情況,把這次「舉試「得了楮幣策論「楮幣利弊管見「第一的周夤也一起找了來,商量根據地紙鈔發行的相關事宜。

    「敬深兄,此次本地楮幣」,哦,我說錯了,是叫『齊魯紙鈔』的頒行使用,兄對此有何高見,望有以教我?」林強雲已經和冉琥談了一段時間,周夤進來請他坐下,讓其看過印出來的紙鈔後就開口相詢:「依小弟的想法,紙鈔不但要在山東使用,還要將其推廣到大宋境內,以便細民、商賈都能用上這種紙鈔,以代替沉重的銅錢、金銀等蠢笨的錢幣。」

    「學生只是進了學的秀才,不敢當林大人這,兄,字的稱呼,請林大人叫學生敬深或是直呼周夤便可。至於這個紙鈔之事麼,須得從頭說起,要講的話恐怕會花費較長的時間。」前兩天才做過有關楮的策論,想不到這位山東路的權臣就將自己請來問計,周夤有得到重視的感覺,心中暗道:「師尊常誇我有治世理財之長,在眾師兄弟中不做第二人之想,自己也確是對後來改為『川子』的『交子』『行在會子』或稱為『東南會子』作過深入的研究,此時的情況有點像殿試一般,得認真對待,別把自己這裡的仕途給弄壞了。」

    林強云:「敬深兄乃水心先生高足,文章學問得其真傳。實是比林飛川高明了不知多少。與你稱兄道弟其實是林飛高攀了。若是敬深兄不棄,你也別叫什麼林大人,叫我林飛川,我們就這樣叫好了。」

    看周夤沒再說什麼,林強雲道:「敬深兄所寫的『楮幣利弊管見』小弟看了,心中是十分佩服地,但兄台地文章中有些事語焉不詳。望兄在此暢所欲言。我們好盡快由官府出面張出榜文。」

    周夤要在山東謀取一份出身,自是不敢真的與林強雲稱兄道弟,但也不好駁了林強雲的面子,這時只是整理了一下心中所想,咳了一聲清清喉嚨。坐正身體嚴肅地說:「根據地頒行紙鈔也好,過去大宋發行交子、會子楮幣也罷。以學生之見,說它難,將比上天還難;反過來,說它容易,卻又比般販日用百貨容易得多了。」

    「哦,敬深兄此話怎講?」不但林強雲出聲相問,連冉琥也張大雙眼,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對周夤上下打量。

    「我大宋立朝以來,自太祖以降,一改唐末五代君弱臣強之勢。取『削奪取權,制其錢谷,收其精兵,三策,強化朝庭集權。如此便消除?崔鎮之禍,使得太平,細民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各地物產日益豐富。』」周夤端起几上的茶杯,見林強雲和冉琥沒有不悅的神色,放心地喝了一口將冷的茶水,緩緩道:「本朝因為沒了戰亂之禍,農業、作坊和商賈般販秉承隋唐五代之基底繼續興盛,每地地糧鹽茶布所產多寡各不相同,或有水旱天災而至缺收斷收之禍。故而須將有餘而補不足,各物流通之量大增。

    我大宋般販百貨發達,所需銅錢、鐵錢日顯不足。先是蜀所用小鐵錢十貫六十五斤,折大鐵錢一貫十二斤,實難合大宗般販貨物之用。故此於太宗末至真宗初,有商賈私以鐵錢為本錢地,交子,為市。至本朝南渡後,銅錢鑄造量銳減,銅錢私鑄為銅器和北流勢無可擋,紹興三十年朝庭正式發行以銅錢為本錢的『東南會子』流行於東南諸路,故此又稱為『東南會子』。會子初印發行時,朝庭備有本金三百萬貫,此後會子印數一增再增,本錢卻沒加一文,朝庭的會子務無法兌現銅錢,至今時今日,原本每道(貫)會子當兌七百五十文銅錢,由官府釐定為只當二百五十文,民間更降至一百七十文以下。朝庭借此斂民之財以充國用,即此不得細民百姓所喜,此正是難亍頒行會子、紙鈔,不得民心之處。」

    「以在下之見,會子、紙鈔之類要想頒行,不外有數法可采:量本印鈔,有多少本錢、貨物即印多少紙鈔,任人憑鈔取兌、購物不缺銅錢、糧貨,或者以金銀折抵,此仍首要之計。這項在山東根據地通行並無困難,根據地的糧食、百貨充足,各地的銅錢、金銀都流到膠西周轉,不虞紙鈔兌換不得。」

    「若是『齊魯紙鈔』少數用於商賈,被帶到大宋去,我們雙木商行在各地有上千間商舖,完全可以應付得來。但是,想要將紙鈔大量用到大宋境內去地話,那就有很大的難度了。」周夤頓了頓話頭,再仔細想了一下應該怎樣將話說得透徹。

    林強雲也知道當初地想法有點不太切合實際,但還不清楚清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不由露出期待的目光問道:「根據地現存的金子有一百九十萬兩,銀子二千多萬兩,銅錢近六千萬璐,別說只印了區區三千多萬貫紙鈔,就是再印出兩個三千萬貫也不虞本錢會不能兌換所有的紙鈔。

    敬深兄,其他有何難度,需要如何解決,還請不吝賜教。」

    周夤自信地笑了笑道:「大宋現時雖是已經只剩下半壁江山,但也還有十七個路分,共計一百五十餘個府、州、軍屬地,面積可是大得很吶。如欲一種紙鈔得到細民百姓心喜使用,就必須得到朝庭的認可,若要得到朝庭的認可,則必要此鈔能讓朝庭用於度支使費,可以用它購得需用之物。朝庭一旦用此紙鈔能購得所缺之物時,百姓所交賦稅將出此鈔折抵繳納,官府便不會似自己印出使用的會子般拒收。若是能做到這一點,那麼,這種紙鈔便會被人們所接受,流通起來自是順理成章了。」

    林強雲一拍大腿,興奮地叫道:「啊哈,我有主意了,要將多少紙鈔弄到大宋地境去使用不敢說什麼保證,但在南方使用數千萬貫卻是絕無問題的。」

    冉琥也笑道:「公子說的是,我們只要將仙人鏡、萬花筒、香鹼、潔白糖、糖霜、糖果等價錢高的物事全都按紙鈔來收錢,能付我們齊魯紙鈔地價錢又略低於銅錢收取,更以購買時讓有紙鈔的人優先購得,如此多管齊下,何愁紙鈔用不出去。再說了,所有能用得起這些物事的無一不是皇室子孫、官宦、富民之家,加上我們已經在各地開了上百間金行鋪子,可以方便這些人用銅錢、金銀兌換紙鈔,實是可行之事。」

    林強雲細想了一下,也說道:「既是這樣,我們不如將所有雙木商行各店舖銷售之物,特別是各色刀具鐵器、蚊香、蝦油,還有我們的糧食、布帛等,全部都以此法收取紙鈔,那就更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將齊魯紙鈔使用的範圍擴大到所有我們雙木商行有店舖的地方去。到時候,說不定我們現時印出的三千多萬貫錢,要不了多久就能全數發放出去,能夠與銅錢般在市面上流通了。」

    得到冉琥、周夤贊同,林強雲迫不及待地將張國明、沈念宗及安撫使財賦衙門的官吏招來開會商議。綜合了各人提出的意見,定出齊魯紙鈔以六貫五百文折算一兩金子,一貫折一兩銀子,一貫紙鈔抵小平錢一絹。決定了統一行事方略後,便開始在根據地大張旗鼓的由官府張貼出榜文,周知細民、商賈按此使用紙鈔。

    安撫使衙門先走的第一步,就是將印成小張的榜文和紙鈔樣張,分派到根據地所有各間店舖、商行,讓他們從即日起按實收受紙鈔,購貨也用紙鈔進行交易。

    其次,各護衛隊、守備隊及各部官吏三月的薪俸提前發放,全部都改為紙鈔。並下令所有人手中存有的銅錢,在使用購物之前,全數要拿到金行去兌換成紙鈔後方能在市場上使用。

    第三步,就是在膠西、福山、蓬萊三處市舶司再開三家金行,將來根據地採購貨物的商賈所帶之金銀銅錢強制換成紙鈔,告訴他們用此進入根據地交易。對於外國來的客商,允喏他們出境時會依原比價換回紙鈔。而大宋來的商賈,則將各地所開金行的地址相告,要他們將紙鈔帶回去到就近的金行兌換成會子、銅錢、金銀或他們所需要的貨物。實際上,根據地暗中因為掌握了出境的紙鈔錢數,基本上都會隨船裝上相應數量的銅錢,運到臨安金行,以使宋境內有足夠的銅錢周轉。

    最後,安撫使衙門調出一批紙鈔到邊境各州縣,對陸路來般販的客商也按市舶司的樣子辦理。

    至此,根據地所屬地面上,三天之內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完成了紙鈔的全面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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