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一十五,六三一十八,七三二十一,八三二十四……」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芶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帶著稚氣但朗朗入耳的讀書聲,從各個學堂中傳出,讓人聽得心神動盪。幾位上了幾歲年紀的人在沒事的時候,總要聚集到村中那間由祠堂借出兩間屋的學堂外,一邊聽著這樣的悅耳聲音,一邊湊近到一起交頭接耳地互相談論。
今天是三月十四日,高密縣西郊古坊村幾個家有孩子在學堂上學的人,又到祠堂裡來聽他們的子弟讀書。坐了一會,有人開口說話了。
「古四,你也曾跟人學過幾個月怠,給我們講講這些孩子讀的書是什麼。」
「咳,古四懂得什麼,他過去可從來沒讀過這種新書。哪裡會懂講的是什麼意思吶。告訴你吧,我聽裡面教習的夫子說,現在學堂裡開蒙的叫『三宇經』,是一個姓王的大儒,人稱『深寧居士』的人寫的,共有一千零二十四字,也有人稱它為『蒙千』。所以麼,現時官府發下來的蒙學書就是『二千一算』了。」
「耶,大狗子,什麼叫『二千一算』呀,是二千錢麼,那叫小孩兒們如何讀……」
「看你老小子笨頭笨腦的,連『二千一算』也不懂,告訴你,『一算』是這邊那些孩子們在念的『九二一十八,九三二十七,九四三十六』等等乘法表之類的東西,叫做《算學》。『二千』麼,就是現時右邊那屋裡面孩子們讀的這個『人之初』,叫做《三字經》和另外一本叫做《千子文》的書……」
「篤!你這廝不學無術。什麼『千子文』,那書名叫《千字文》,是一千個字寫成的文章。」
「好好好。是我錯了,讓你佔些便宜,就算叫《千字文》好了。大家知道麼,官府發下來地這兩種書和那本蒙學《算學》書一樣,都是不收錢的,白送給我們的孩兒們用……」
「這可好,『村學』先生地未脩免了。上學的孩子又有一餐飯食吃,學成能考得進官學去的孩子。不但有吃有住,還發衣衫『四寶』。官學出來後,學得好的去官府裡當差不用回家作田,有輕鬆的事做可以吃皇糧。就是當不成官府的差。也能到各家作坊、商舖裡去做事,每年賺的錢儘夠一家大小吃用地。這樣的官府真個是古來難尋地好官府呀,就不知這樣的好日子能過得了多久。」
眾人一時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各自低下頭想著自己的心思。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這時門外有人邊念前車之鑒走入祠堂門,看到在前院蹲著的幾個人,不由得停住晃動地頭,叫道:「哈,你們倒是早早就來了,我正想和大家商量。是否約幾家合夥,也去城裡找官府賒具那種叫做『耩子』的物事來種麥呢。」
「哦,你去城裡三天,快給我們講講是怎麼會子事,這『耩子』又是什麼物事。」
「噓……大家別那麼大聲,我們的孩子們要讀書呢,別把他們吵壞了。走,我們到祠堂外面去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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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時膠西的印刷作坊……不,應該說是印刷廠,已經搬到高密縣東南十五里外的膠水邊了。這個印刷廠沿膠水邊一長溜建了數百間廠房,廠內又分成四個自成一體地小廠,各有自己的印刷任務。
最大一個印刷廠有五十多架印刷機,共用了二十多架大水車通過牛皮的傳動帶驅動,主要是印製佛經、《三字經》、《千字文》、《算學》、《增廣賢文》等民間所用的書籍。這個廠原本只有三百多工人,但這時已經募到了一千五百多。按管事的人說,接下來可能還要多招工人,估計要達到二千人上下才敷應用。
進入十月中旬以來,這個印刷廠的所有人就忙得天昏地暗的,還是沒法將客人所需的各種書籍印足交貨。急得大管事天天跑到廠外沒人處罵娘,回到廠內又求爺爺告奶奶地向各位師傅、各位工人們打躬作揖,許下多少好處。但廠裡的師傅和各位工人並不是不努力,他們也是拚命地趕工,無奈客人需要的書實在是太多了,沒法印出來吶。
這個印刷廠印得最多、賣得最好的書並不是上面所說的那些,而是由「無憂書院」裡幾位會繪畫的文士弄出來的一種被東主稱為「連環畫」的圖書。這種每一頁都有一幅圖畫,側邊又有幾行字說明圖中故事,只有普通書一半大小的「連環畫」書本,一印製出來就讓所有的大人小孩喜歡。一萬本一百多頁《李陵碑楊令公死節》的「連環畫」送到膠西的書鋪內,先是根據地內的人爭相購買,後來到此地般販的商人見了,也數十本、數百本的購去,不到十天功夫就被人搶購一空。
普通的書籍,除了作為官府出錢付印的蒙學用書,比如《三字經》、《千字文》、《算學》是一萬本一次,連著印刷四五次外,其他的書每次印刷最多也就是三五千本,送到書鋪去怎麼也得一年半載的才能賣掉,沒想到這種「連環畫」會這麼好賣。本身印書就是個賺錢的買賣,按每本書印三千本的本錢,再比大宋境內別的作坊稍便宜半成的價錢來算,每本百頁左右的書可賺到三十文錢的淨利。
這一萬本「連環畫」,是因為林東主覺得去年請來的那些雕版師傅有一部分沒事做,去無憂書院讓人畫出了一百多張圖畫,叫這些師傅用木頭刻成版,再配些故事的文字後印的。而且東主還交代說,一定要印一萬本出來,價錢也只能算到每本賺十文淨利。利錢用一半度支給畫了這些圖之人的工錢。大管事當時也是抱著姑且試試的心態交代人印出去,誰都想不到這等有圖有字地書會賣得這般火爆。
這種情況讓大管事高興得合不攏嘴,立馬再將原來雕成的木版、鉛字又再排好。把五十多架印刷機全部用上,趕印了一萬本讓工人們裝訂好,差人送到書鋪內去。
大管事想不高興都做不到吶,原本認為沒錢賺的物事,多印一萬本能賣掉地話,就有一百緡錢的淨利了。雖然沒有像別的書般賺得多,但似這樣只幾天的時間就能將本利都收回來的生意。可比別的生意合算多了,光是以錢賺錢來說。這是多出好幾倍的利錢吶。
沒成想不到數日地時間,第二個一萬本「連環畫」又賣光了。而且,這次沒等大管事派人去看,書鋪的管事自己就巴巴地跑來。說是有幾家書商在膠西等著要三萬本,再留些在書鋪內零賣給小書商和本地客人,讓他以最快的速度印五萬本,印好後立刻送到書鋪裡去。
五萬本書,全部印刷機一天可以印完。裝訂成書用五天,總共七天可得五百緡利錢——折成會子是三千零三十多貫。若是多請些裝訂的工人,只須四五天的時間就能賺到,這樣算地話一個月會有近二萬貫的淨利,一年下來光是印這種「連環畫」就能賺到二十三四萬貫銀錢淨利。
「我的天,只須印這種『連環畫』我就能分得二千多貫的紅利,這比做什麼生意還好!」這位大管事想到這裡,恨不得自己多長出幾雙手。去幫那些工人做事。他也是精細的人,高興之餘也想到了這樣受歡迎地書,被客商們帶回去後必定是會馬上賣掉的,回頭時肯定還會再來買的,便讓人將這一百多個木版加鉛字的印版保管起來,留等以後再用。他還打定主意,還在雕版的另外兩本楊家將故事中的《瓜州營七郎遭射》、《楊郡馬鎮守三關》,一開印就要印出十萬本來,好好的賺上一筆再說。
程禾生現在已經是印刷廠裡鑄字廠的管事了,他管地地方連倉庫在一起只有三十多間房屋,嫌小了些兒。雖說與其他三個印刷廠比,無論是人數也好,地方也好都小得太多,根本沒法相比,但他的手下不多不少也管著一百多個人。其中有專管修刻薄銅板的、製作大小方形鋼模的、澆鑄鉛字的、修刻鉛字的。
程禾生自己這些時日也和師弟崔大財一起,親自動手刻制修磨了三十塊純銅的印版。
這些印版可不比那些什麼人都能動手的物事,不但難刻得緊,除了自己師兄弟倆外還不能假手他人。是什麼物事這麼要緊?不知道了吧,這是師祖所開「金行」要印楮幣用的紙鈔印版吶。為什麼要這麼多?咳,這有什麼好問的,每張紙鈔須得三塊印版,十種面值的紙鈔不就要用三十塊版了麼。還問為什麼,這都不明白麼,是防止壞人們做假呀。這些印版中既有用於沾水印出看不見的印模的水印版,又有同一種紙鈔中用於不一樣顏色的版子。你說,一張紙鈔就須得三個印版印上三四次,誰能有這樣的本事做出假的楮幣來呀?
好好好,就算有人能做得出,他們也沒法弄清楚這裡面還有其他的訣竅。這些訣竅不僅是印出來的花紋多得讓人頭昏眼花,精細得要用師祖拿來的「放大鏡」才看得清楚,即便這些字——比如這種彎彎曲曲的「、2、3、4……」和「Ⅰ、Ⅱ、Ⅲ、Ⅳ……」——不是隨便的人能認得出來。更不用說現時印製紙鈔所用,是由油墨作坊內專門按師祖傳授的,沒人學得去的秘法,數十個孩兒兵各司其職做出,護衛隊專派人送到此地的彩墨了。另外,將楮紙先印出照光時才能看到的水印,然後再用銅版印上彩墨製成紙幣,只怕是除了師祖外沒人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了。
如何能印出照光時才能看到的水印?我怎麼知道,這是紙鈔廠的人才懂的事……哦,不對,紙鈔廠的人也僅有一兩個人才懂。聽說將楮紙放入師祖加了道法地水內浸濕,放入印刷機中印一下就成。具體怎麼樣做法,那是絕對沒有人會知道的。知道了也沒用,師祖加的道法,隨便地人如何能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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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膠西安撫使衙門後頭的一個大院子裡。有三百名護衛隊的人分成五個班,各自在五個大房間改成的課堂內靜靜地聽先生講課。
每個課堂內的先生聽來年紀都不大,他們的聲音顯得極為稚嫩:「大家別小看了僅只這麼五十六個字,配起來的話能拼出算也算不清多少地字出來。打個比方,就拿我們所念的『玻坡摸佛』這二十一個叫做『聲母』地字來說吧,配上那三十五個叫『韻母』的字中任何一個,就能讀出其他的字來。大家注意聽、注意看。『玻』應該寫成這樣。」
一個課堂內的先生在掛於牆上地黑板上寫了個「ㄅ」字,然後再其後面接著寫出一個「ㄚ」字。嘴裡說道:「『玻』加上『啊』,就可以讀成『八』了,讀八是第一聲,叫做『陰平』。以前我也給你們講過了。其他的『陽平』,『上聲』、『去聲』就可以讀成『拔』、『把』,『罷』四個字,連同聲字一起,那就有數十個字在內了。光是以一個聲母配上一個韻母可以讀出的字就有七百三十五個音,數千個字。再加上另外還有其他的拼讀方法。把這五十六個字母用在一起讀出數萬個字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想想看,這是多麼有用的一門學問吶。」
底下有個護衛隊員提出了疑問:「請問小先生,我們已經會認會寫字了,再去學這種字母有什麼用呢,不是白白地浪費我們地時間麼?」
小先生:「這個當然是有大用了,局主大哥教過我們,也和我們說過了的,背熟、學會這些拼音字母。能按組合的宇母正確地讀出來是第一步。學會了這些拼音後,就要學會用兩面紅藍雙色小旗的使用。」
小先生從桌下取出兩面旗子,一下跳到桌上擺出一個旗語的姿勢,停了一下後又擺出另一個姿勢,再停一下換了個姿勢,嘴裡配合動作大聲說:「看好了,這是『玻』的樣子,這個呢就是『啊』,這是『陰平』發聲。你們看到字母記下來,看到發聲的姿勢後就是一個字完成,這三個動作的意思就是一個『八』字。大家想一想,這種方法對我們地護衛隊訓練、打仗的時候會有什麼用呢?」
堂下的學生靜了好一會沒人出聲,許久後,有一個人突然叫道:「我明白了,如果距離遠,聽不到聲音但又還沒有遠到看不清人的時候,這種方法就有大用了。可以將遠處的消息用這種拼音的方法傳到另一個地方,不用派人騎馬或是跑出很遠的路傳遞消息……」
「哇,我也明白了,原來這種方法是有大用耶……」
「對呀,傳遞命令,通報消息只要想說的話都可以用這種法子講給別人聽了。」
「不對,應該是做給別人看……」
「哎呀,真好,一里外你要說什麼我都能看得出來……」
「去,一里算個什麼,拿上一具局主做的千里眼,兩三里外看到你打出的話也算不了什麼難事。」
「哎,你倒是講說一下,白天用這樣的方法是極好的了,若是晚上看不到物事的時候怎麼辦,我們不就沒戲唱了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須得問小先生才能明白吶。」
在一片嘈雜聲中,小先生笑著點頭跳下桌子,把小旗放入桌下,費了好大的勁才讓五十來個護衛隊的人安靜下來,他對這些大學生嚴肅地說道:「這種方法不光陸地上用,在海上我們的水戰隊也是一樣的用法。這樣的話,白天用旗語來對很遠的地方或是戰船講話、傳消息。剛才有人提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在看不到人的夜間怎麼辦?其實,這不是什麼難事,在夜裡也可以用燈光的組合,用這種方法將要說的話不必出聲就傳出給懂得訊號的自己人。具體要如何做,以後我會給大家講的,現在還是按我們的進程一步一步地學下去吧。以上所講的這些,這就是局主大哥要持這種方法教給我們的道理所在。大家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我們一定盡快將這種好辦法學會,將來可以在護衛隊、水戰隊上使用。」
護衛隊地這些隊員。心裡也不知是怎麼想,只見他們對小先生都是一副心服口服的神態,再沒有初來時的嘻皮笑臉,滿不在乎的樣子了。
這些小先生都是孩兒兵中的人,全是林強雲在根據地的時候,將自己所會的注音字母教給他們地,並將自己的想法交由他們去弄出一套旗語和燈光訊號。作為今後傳遞各種信息地手段。
其實,這種注音字母的使用。早就在四海的特務營中實行了。他們傳遞的各種公開、秘密地信件,全都是由注音符號寫成,到達目的地後才另外翻譯寫成文字交給林強雲他們。在林強雲和特務營的人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
經過一年的大力整合。山東根據地地軍、民各事都進行得井井有條,張國明和沈念宗這兩位名義上的朝庭安撫使,實際上的根據地政治主官真是使盡了渾身解數。
最得民心的德政,那就是整個山東根據地將全部土地都收為官府,然後再以租賃的形式佃給農民。賦稅、田租和借出的銀錢本息捆綁在一起收取,而且這幾項總算起來也不過只佔田地裡收穫的三成至四成。這個德政使根據地幾近八成的細民得益,而且在當年就見了效。到第二茬糧食收穫後,所有地細民百姓除交繳賦稅、田租、借款的本息後都有數量不等的存糧。按各家自己計算的結果,除了一家大小一年所食外,最少也會有三五石的餘糧可用於出糶,今後一年的油、鹽錢是絕對不愁了。若是稍省著些的話,還可以擠出幾文錢買些肉食。一家大小開開葷,再給家裡的女人、孩子扯上幾尺布做件新衣。令人高興的是,夏秋兩季收穫季節,市面上的糧價還是和平時一樣沒有什麼下跌,官府的收購價也保持在八百文一石谷,七百文一石麥的水平不變。
以往每丁每年要出五十天的無償勞役,現在也變了,改成去服役者按出力的多少每日度支工錢三十至五十文不等,並由官府提供吃食和宿處。當然羅,去做募役的人鋪蓋還是要自己帶的,不然的話,官府哪有那麼多的鋪蓋讓你使用啊。
剛開始時,人們也還有些擔心,雖然租佃的田地在白紙上寫了字,並有官府紅紅的大印蓋著。但有人將那文書拿去請識字的夫子講解,說是這份契約上什麼都是好的,只有一樣不太妥當,那就是沒把田地的租期寫實,怕種不了多少年就被官府收回。
不過,官府在聽了有人說起這事的時候,立即就在夏收時發了榜文,讓所有佃了田的農戶將租約拿去官府內,補上租期為五十年的條款,讓提心吊膽的老實民戶們無不喜笑顏開的全都鬆了一口氣。
這一年多來,張國明和沈念宗兩人既分工又合作,將根據地裡的一應政事處理得井井有條。
根據地的人口,包括李蜂頭讓鄭衍德送來的那十多萬人,還有從福建路、周邊各州縣、遠至大宋、金國等地自己遷入這裡的人,蒙古韃子帶來丟下的驅口,以及原住於本地各鄉村的農戶,按各地佃田的登記來算,估計大約達到一百六十餘萬。現在張國明和沈念宗正準備按林強雲的要求,進行一次戶籍登記,清點出一個準確的人口數量。他們都想到,可能又有什麼關乎根據地國計民生的大事要做了。
農為立國之本,這是任何一個當家主政之人所絕不能丟的大事。
到了京東東路後,通過以強大的武力為主,充足的銀錢為輔,整個雙木商行所屬的三州,包括後來收取到的濰州、密州、莒州共六個州地面,將所有的山林土地全部收歸官府。再按丁口分租,賒借出口糧、農具、牛、種子,發佃給這裡的所有願意務農的民戶,進行得一帆風順。從已經收穫的兩季稻麥來看,雖然一畝的單季產量大多在二百斤上下。但因為每個人耕種地面積都較大,這裡所產的糧食不但自給自足可以保證,就是再有一二十萬人移民到此地也還綽綽有餘。現時。包括從南方大宋境內運來、陳君華從越李朝發回的稻穀一起,整個根據地已經有三年地糧食庫存了。
僅這一年的時間裡,除了農家用於下田的耕牛騾驢不算,肉牛、豬、羊等大牲畜,連同蒙古韃子丟下的那些牛羊一起算上,也足有數十萬頭。加上附近海上已經被水戰隊清剿過幾次,漁民下海捕魚的也多了。這就基本解決了根據地過去肉食的問題。
至於用在搬運的馬騾驢等,沒人知道有多少。僅從通向各縣大馬路上來往不絕地流動量來看,怕也不是一個怎麼小的數目罷。
說起大馬路,也真是苦了那些從小在馬背上長大地韃子了。去年那一戰被俘的一千七百多人中,有九百餘是受了輕傷治好後押到一起的。除掉一百餘五十人長以上的被送去幾個坑冶外。這些韃子全都成了只吃死飯不用花錢地苦役。這些人和李璮的四千多賊兵混編在一起,分成五十哨,主要的工作就是配合一萬餘高麗來的民夫和本地募役,修築通往各縣的大馬路。
經過一年地苦工做下來,他們和幾千賊兵一樣。對這樣的生活都已經習慣了。干的活雖然很累,但能吃得大半肚子的飯食,穿得不暖卻也沒人因天冷而凍死,生病了還有郎中為他們治,若是沒有缺少女人放洩慾火、缺少肉食、沒有奶茶不太習慣的話,這樣的勞役生活倒也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了。
去年十一月間,雖然有數十個人不滿而暴動逃離此地,後來也被捉回送去坑冶挖礦冶煉後。就再沒有什麼人想到要反抗了。
進入十一月,山東根據地的情勢有點緊張了,據消息靈通地人說,這些天從安撫使衙門傳出的一星半點話語中,得知蒙古韃子可能會在不久的將來對這六州地面進行一次剿殺。
這話有人相信,因為這十一月開始,從北方南下的商販越來越少見到,只有上月從中都來的一個商販,帶著三十多隨從還在膠西賴著不走,似是想做什麼大生意。而且,身穿白袍藍背子的護衛隊到城內來的少了很多,就是每天會到城內採買物事的軍需官,所買的油鹽醬醋等也只是一點點,似乎沒剩下了幾個人,好像他們已經離開這裡走了一般。
十月得知王晉、賈從在真定徵收課稅,張瑜、王銳在東平徵收課稅,嚴實的地盤恰恰又位於真定和東平之間的大名府這一帶位置,這兩路人都在向嚴實索要定出的課稅錢。據嚴實報過來的數字說,由糧食、蠶絲和布帛等折合為銀子的話,二府六州應交給蒙古人的總數約在十三萬兩白銀之間。此外,因為蒙古人準備滅金的軍事行動,還向嚴實那裡徵集五萬民夫,並下了嚴令,民夫召集和課稅的徵收都要在明年夏五月前全部完結,交給韃子的東路軍與徵收使。
十三萬兩白銀倒是沒什麼,麻煩的是五萬民夫。嚴實的地盤上總共才十多萬戶,丁口不足六十萬人,一下子被括走五萬壯丁,那可真像是塌了天一般的大事呀。
對比起後來接到的消息來說,這還不算是太過嚴重事情,張國明和沈念宗得到查實的密報說,已經到達濟南府的一批蒙古韃子約有兩萬五千餘人,戰馬近十萬匹,是由斡陳那顏為元帥的韃子滅金東路軍。斡陳那顏率領韃子大軍由濟南府南下,揚言要過淮水假道大宋的淮南東路,渡過大江後由南向北進攻金國。蒙古韃子們一到濟南府,他們的元帥斡陳那顏就下令向各地州府徵召漢軍、女真軍、契丹軍和各族民壯,另組一軍由北向南一路往攻徐州、歸德二府。
細作報回來的消息說,李天翼手下有個叫塗振的謀士,對李天翼獻策,要他立即向蒙古大汗窩闊台急報,請求由斡陳那顏率領進攻金國的東路軍,並其所徵召到的其他軍隊一起,先向山東根據地清剿,要「先固根本。再滅金國」。
幸虧兩人在與高麗的李順誠起了摩擦後,將那些民夫扣下不放他們回去,把往北面去的大馬路都全部修好了。能很快地把鐵甲車和護衛隊調到洱水邊境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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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了紹定四年正月初三下午未時,山東根據地膠西安撫使衙門裡,張國明和沈念宗兩人匆匆由公事房趕到議事房,來見剛由臨安回到此地的陳老拐。
三人都坐定後,陳老拐把這次帶去地包裹解開,取出林強雲的信件交與兩位主官,一邊述說林強雲不便寫於紙上。由他口傳的要事:「局主對其他地問題都在信中有講,只吩咐屬下轉告。我們印製的楮幣不能只印單面,必須和這張一樣雙面都印上不同的花色。局主說,這樣的印法雖然本錢大了不少,但別人要假冒也就極為不易。不但他們所用的油墨沒法製出,連印製也須得我們專用的機器方能省工、省料、省時。」
張國明「呵」的一聲驚呼,叫出她聲音令人感到他是受到什麼驚嚇:「天吶,這是如何印出來地,這又是什麼紙啊!?」
沈念宗把頭探過去。盯著那張不到五寸長寬有兩寸餘,印得花花綠綠紙上,嘴裡把認得的字念了出來:「中國人民銀行,三圓……唔,花紋可真精緻,只是色調稍嫌單一了些,沒有我們印出來地這麼好看……咦,這是何處的橋啊。底下和背面的這些字又是什麼……」
張國明把這張紙鈔交給沈念宗後,從包裹裡取出一張新印一貫的楮幣抖動了一下,沉思了一會說:「楮紙與公子拿來做樣地紙鈔差了很多,但卻稍厚了些許,按說可以印出雙面的圖案,就不知我們的作坊是否印得出來,印好了後會否將墨透過另一面。」
沈念宗:「此事不用我們操心,儘管交與作坊去試一試。老拐兄弟,楮幣的事強雲還說了些什麼?」
「局主吩咐了,我們的紙鈔以朝庭乾道五年(9年)地發行量為準,先印出一千萬貫於根據地內流通,並可以讓一些膽大的人試著將紙鈔帶到大宋境內我們的金行內兌換,逐漸讓我們的紙鈔成為能在各地流通的代幣使用或成為錢引。若是不行的話,局主回來後也可讓吳炎做出些鋼模來,我們自己鑄些金銀質地的錢幣,就可以解決目前銅錢奇缺的問題了。」
沈念宗:「對啊,強雲這方法好。按現時根據地所存儲地銅錢來算,我們大約也就只能印出一千萬貫的紙鈔,僅夠根據地使用,若是另外鑄出金銀錢來的話,那立時就可多出數千萬貫,一旦到此地般販的人們習以為常後,銅錢緊缺的問題就解決了。張大人,你看如何?」
張國明:「依本官之見,楮幣印出後在根據地使用沒什麼問題,但還是需要一步步的慢慢來。不若這樣,我們先將楮幣用於屬下的官吏、護衛隊、及要官府度支的餉錢上。百姓和商賈所用的使費麼,還是以紙鈔和銅錢一同流通,讓大家慢慢習慣以後再看情況,如此方不至於生出大亂。」
「好,明天就讓作坊的人先將這楮幣兩面印製的事辦好,一旦印成了楮幣後,就以紙鈔度支餉錢。」沈念宗是管錢的主官,以前又在買賣的過程中對如此沉重的銅錢深感不便,對商賈使用紙幣是極有信心的。他深知只要幣值穩定,能在大宋境地內各個金行隨意兌換**們所需的銅錢、金銀,這種紙幣一定能在各地很快流通起來。
陳老拐看兩位安撫使沒其他的話說了,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下一大口,小聲道:「還有,局主極為鄭重的交代,正月——也就是這個月,將會有一批臨安遷至我們這裡的人戶到達,他們以塗家為主,這些人大部分過去都當過緝捕都頭、捕快,有些則是其他各業的好手。局主說,由先回來這裡查案的一哨親衛為主要的武力,以塗家兄弟帶來的人為骨幹,組建一個『暗察院』。『暗察院』必須在我們根據地的每縣設一個小分院,按人丁的多少安排人手,重要的城市則設大分院。局主要屬下轉告,『暗察院』與特務營、細作營不同,其職責為查察整個雙木商行所屬地面上危害大眾安全,事關國計民生的一切重、特、大案件,有權取得安撫使衙門的令扎後,緝捕格殺各色巨奸大檗。務請兩位大人用最好的兵器予以裝備,派最精幹的人員給他們辦事,以最快的速度將此事辦成。局主說了,現在可以將『無憂書院』的那些無業士子們安置到『暗察院』,讓他們把所有必須記錄的事情,比如說,我們各州縣官府已判定有罪之人的案底,外地到根據地來販運商品的商販、做工的匠人以及根據地出外般販者……總之,不論好人壞人,好事壞事,所有必須記錄在案的,都全部歸整記下來,並分類存放好。『暗察院』組成後的首要任務,就是先保住我們的兵器作坊、火藥作坊、化學道院等目前最機密的各個地方,至於何事應該先辦,何事可以稍緩,請兩位大人相機調度。局主說,值此外敵環伺的非常時期,此事務必先辦。塗家的人和他們帶來的各業好手到達後,任何衙門,包括特務營、細作營的人都不得對其留難,一定要按他們的要求全力配合。我們內部若有需要動用稍大的武力時,也必須以『暗察院』提供的情報為優先。局主說了,這個『暗察院』直屬於安撫使衙門,直接對兩位大人和局主負責,其他各部任何衙門及地位再高的人,都不得插手其中事務。若是兩位大人實在忙不過來的話,可將此事委託給三菊,讓她為主,以游瑾副之。」
也真是難為了陳老拐,竟然把林強雲所交代的這一大通話,全都背下轉述給張國明、沈念宗兩個人聽,而且連林強雲說話時的順序也基本沒什麼變。
「呵,這下可好了,公子又給我們多找了一份差事,他想將我們兩個老頭累死不成。」張國明聽陳老拐轉述林強雲的這些,特別是末了的幾句話後,緊張的神情鬆了下來,向沈念宗打趣地笑道:「好在公子也還體諒我們年老體衰,讓三菊和游瑾分了些擔子去。沈大人,我看就這樣辦最好,你說呢?」
「唔,那就趕緊將游瑾從高密縣調回來,讓他協助三菊先做好能想到的準備工作罷。」沈念宗停了一下,又對陳老拐說:「老拐大哥,不如你也來,與游瑾一起相助三菊罷。」
陳老拐想了想,正容回答說:「老殘廢把飛熊山的老少帶到此地後,所有的心願已了,此身便是根據地所屬,那裡用得上便可到那裡去,沒什麼不好的。不過,萊陽山裡的工場還有一大堆事要做,怕是一時還走不開。」
張國明:「萊陽工場的事情倒是不怕,這段時間你的副手管得也還不錯,沒出什麼大事,你盡可放心將全部事務都移交給他。這一兩天你將強雲所說的這些話,再去對三菊交代一遍,然後回萊陽把工場的事情全部交代安排給副手,回此地向三菊報到開始辦事。你看怎麼樣?」
陳老拐二話沒說,立即就應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