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八 第二十二章
    陳君華在動身之前,鄭重地對程逢、李叔臨吩咐道:“兩位聽著,我們的護衛隊經驗太少,而且局主不願有什麼人平白丟了性命。若是陸路上的賊兵太多,不能安全、順利回到城裡,為了避免我們的損傷過大,不妨再回到此地上船,從原來的水路繞回大城去。千萬不要強沖猛突、死拼硬打。”

    林強雲也凝重地:“我君華叔說得不錯,我們必須充分以揮火銃和鋼弩的優勢,不可與賊兵們近戰硬拼。打仗的事麼我不怎麼懂,但有一點卻是知道的,人命大如天,特別是我們護衛隊的人命,更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把我們的人保護得好好的。一時的勝敗不要放在心上,來日方長,只要我們有人在,總會有消滅賊兵的那一天。”

    程、李二人亮聲回答:“局主、元帥放心,屬下當小心從事,不會蠻干的。”

    為了能盡快追上李蜂頭,他們這一路全部護馬甲已經被解下,減輕了負擔的戰馬呼呼地噴著鼻息,不住踩動蹄子,一副心急奔馳的模樣。

    林強雲換騎了一匹鐵甲軍暫借出來的高大戰馬,這時挺身坐直身體,一時間覺得自己頗有點大將軍的樣子。當下不再多話,意氣風發地舉起馬鞭向外“啪”地甩了一下響鞭,高叫一聲:“出發!”當先縱馬向南方奔出。

    揚州城下最早出城與賊兵交戰的官兵,這時的情況有點不太妙,當陳君華的三百多黑甲騎軍出動時。賊兵確是出現了一陣慌亂。有些人開始向後逃命。但因為李蜂頭親自在這裡押陣,賊將和頭目們可不敢放任。一個逃兵出現,馬上就會有好幾把刀揮過來,將欲退地賊兵砍翻。很快就把軍心穩定下來了。

    這些李蜂頭親自帶來參戰地賊兵,可以說得上是他的精銳,不但將領、兵頭是參加過青州守城的強將悍賊,士卒也大多是從准河以北帶來。參加過多次大小戰斗的人。這支賊兵地戰力、戰意和戰場上配合作戰的默契相當不錯,並不比這些官兵精銳相差太多。本來有些心慌意亂的賊兵們,一看出現的黑甲騎兵並沒有向戰場沖殺,反向北面遠離戰場而去,雖是不明所以,但也還是安心地加入戰斗,不再萌生逃命之意。

    剛開始交戰,官兵以伍為單位。各在伍長地指揮下,組成可攻可守的鴛鴦陣。持盾牌的兩個刀牌手分左右掩護,兩個長槍手一前一後以長槍突刺,伍長或提長槍,或持樸刀居中策應。無數個鴛鴦陣又緊扣在一起,組成三個進攻的矢銳陣。矢銳陣,顧名思義,是以銳角三角形進攻的戰陣。以最強悍、最具戰力的五個鴛鴦陣為鋒尖,越往後各成組合的小陣越多,向擁來的賊兵沖突破入。深入賊兵陣越遠,面對賊兵參戰地官兵也越多。陣內沒輪到參戰的官兵,則是作為後備隊,隨時補上死傷地戰斗員或換下疲累的鴛鴦陣。整個大陣是以矢銳陣的前鋒為引導,始終保持著自己的隊形不亂,不緊不慢地直向賊兵縱深殺去。

    被夾在矢銳陣之間的賊兵有難了,他們開始是面對空位沒有對手,但三陣前進到一定深度的時候,最前面的賊兵就要受到來自左右兩方地攻擊,特別是三個官兵陣中還夾有使用長竹槍的數百寧淮軍,時不時的會從陣內給賊兵來一下突刺,讓人防不勝防。

    賊兵的兵頭們也頗有經驗,馬上也用出相應的小陣,喝叫刀盾兵以盾牌護住槍兵,與官兵展開針鋒相對的纏戰。

    領軍的賊將只一會就發現,自己一方的兵力雖多了一倍,以局部來說只有少量接近官兵的人才能參戰,自己成為人少或者人數相等的一方。若是不把官兵的陣形打亂,那就會一直維持以少戰多有敗無勝的不利局面。

    賊將立即組織起幾隊使用錘、斧等重兵器的大力勇士,分成幾個方向朝官兵的矢銳陣狂沖猛殺,破開官兵戰陣讓更多的賊兵投入戰斗。這樣的方法相當有效,不一會那些使斧錘的賊兵就將官兵的矢銳陣沖出十幾個口子,使得官兵的戰陣漸漸被插入的賊兵沖亂,再不能保持住完整的作戰隊形。

    旗鼓相當的交戰雙方,人數少的官兵在時間稍長後,便陷入岌岌可危的險境。

    眼看自己一方占了上風,不久就能獲勝,賊兵們一個個興奮得哇哇怪叫,狂呼大吼向官兵沖殺不止。

    接戰之初,官兵並沒有吃多大的虧,反而因賊兵不熟悉矢銳陣占了些便宜,且他們都看清楚出城的後續大軍正與賊兵鏖戰,要不了多久就會趕來支援,故而士氣極為旺盛。

    隨著纏戰的時間拖長,賊兵斧錘破開矢銳陣的缺口多了,周圍加入攻擊的賊兵增加,許多鴛鴦陣逐漸沒有人補充而瓦解。官兵死傷的人數就漸漸與賊兵拉開了,而且死傷最多的是依靠刀牌手掩護,負責殺敵的槍兵。槍兵一去,缺員的鴛鴦陣再不能如前對賊兵造成大量殺傷,零散的戰士們只能咬著牙死拼。

    戰團中,這裡苦戰的官兵戰士推開同伴將倒未倒的遺體,迎面撲向敵人,左手的盾牌擋下刀槍,右手狠狠地揮出,刀光從賊兵的項上劃過,噴起的血花帶著人頭飛出老遠。殺了人的官兵也在這一刻,被周圍的賊兵槍刺刀砍的殺掉。

    那邊,一個官兵戰士被悍賊用刀砍倒,在倒下地的瞬間,他拼出全身力氣一個翻滾,抱住了對手的雙腿,讓同伴順勢用長槍刺穿了賊兵的胸部。

    再遠一點,一個官兵士卒被對手刺中,他猛然一個前僕,撲入刺中他的賊人懷中,刀尖從兩人的後背同時露了出來。

    許多賊兵與官兵一樣,具有拼死一博的勇氣,他們與這支宋軍精銳一樣。根本不怕死。死亡對他們來說,幾乎像去赴一場盛宴。

    也有不少賊兵的意志在這種白刃相交地瞬間,被官兵戰士擊潰。當個別身上布滿了傷口地大宋戰士掙扎著爬起來,沖向對手的時候。和他放對的賊兵大叫一聲,轉身飛快的向後跑去。

    “天啊,他們是受前幾天道法仙術所庇佑地人……”賊兵被其他刀槍砍倒、刺穿的瞬間,心裡帶著極度不甘。想出一個能讓自己安心些死去的理由。

    宋軍中照樣有不少藏頭掖尾怕死的,他們越是畏縮不前不敢捨命拼斗,死期也就來得越早,往往比別人先走一步,連本錢都沒撈回一星半點。

    趙葵地六百騎軍在離主戰場南面裡許處,與李蜂頭的一千多賊騎周旋交戰,雖然沒有明顯落於下風,但情況也並不是很好。趙葵自己很明白。靠自己這六百多騎軍對一千多,要取勝是無望的。只盼護法軍的那些精騎能盡快趕回來參戰,才能擊潰敵人。

    賊兵得意沒多久,官兵們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僅半個時辰不到,北面兩裡左右一彪全部黑甲的騎兵身影出現在趙葵眼裡。發現騎隊都是黑色而沒有白袍騎士,他立刻就明白了,能勝過李蜂頭的“霸王槍”陳君華不在。可能發現賊首的行蹤追去了別處。

    這隊開始沖刺地騎軍只有不到三百,看得出並非向自己這裡支援,而是向步軍的戰團沖去。久經戰陣地趙葵不由心裡暗暗叫好:“嘿,護法軍的騎將也是個極會打仗的,一眼就看出本帥還能,步軍才最需要生力軍赴援。”

    這個念頭方起,北方更遠處又揚起一片塵土,估計是陳君華返回這裡參戰了,趙葵向准備沖鋒的騎兵們大吼:“將士們,護法軍的騎兵即將到來,我們先殺一陣,沖!”

    趙葵的騎兵與李蜂頭賊兵對沖廝殺,兩哨鐵甲軍也沖進賊兵步軍側後。沉重的帶甲人馬直接以沖撞地方式就踩翻了數百人。緊接著,人與馬都穿有鐵制戰甲的騎士,揮舞手中的刀、槍,對所有能及的賊兵大砍大殺、狂刺猛挑。他們手中的刀槍,簡直是賊兵的噩夢。每一刀砍下就有一個人或飛頭,或斷臂,至不濟也能把賊兵的人體拉出一條大縫,讓當著的立即失去戰斗力;使槍的騎士每次一刺即挑,把人體刺穿後連同飛灑的鮮血一起拋出,甚至有不少賊兵在騎軍的長槍回程中,被槍刃劃割造成輕重不一的傷勢。既便有些穿了護甲的賊兵不能被即時砍斃刺穿,也會受刀槍的重擊而後退或摔倒在地。只退後的還稍好些,一旦腳下不穩倒下地去,那就會被人馬踩踏而亡,再沒有機會站起來了。

    賊兵的刀槍,對這些連臉部都有面甲保護的鐵甲軍,基本上起不了什麼作用,不用說刀槍砍刺到騎士、馬匹的身上就會滑開,只在不知多少連成一體的甲片上留下一個四痕,有些甚至只會在甲片上滑動一下,連凹痕也沒留下一點。

    虎入羊群一樣橫沖直撞的鐵甲軍,只用了不到一刻時辰就穿陣而出,把戰團中的局勢拉平了一點,使宋軍步兵不再處於完全挨打的地位。只是賊兵實在太多,殺不勝殺,一次沖陣殺透過去並沒能把局勢完全扭轉。

    “快,分出一軍去把黑甲騎兵纏住。”正指揮賊兵圍攻死拼不退宋軍的賊將鄭祥,向副將高叫:“派人去請大帥且先稍退,容我們將官兵擊潰後再上前督戰。”

    兩軍剛接戰時便退到戰團西南側一個台地上的李蜂頭,越看越覺得心驚。照今天這些戰力強橫的兵卒來看,很明顯,打著神勇軍旗號的並非漲州神勇軍,而是宋軍精銳。

    看到城中突出的騎兵向北邊沖殺,連帶把隱藏於宋軍中的黑甲軍也引走,李蜂頭知道假冒自己的替身起了作用。不再擔心其他,全神貫注測覽戰場全局,因時因勢派出親兵向部下傳出命令。幾個城門出來的宋軍被鄭衍德、田四等部攔下好幾路,分成幾處纏戰。自己這方在各戰團有強有弱,大概可以維持不勝不敗。

    看到另有一隊人數兩千余的宋軍沒受到攔擊,繞到南面廢運河對岸,到土城去堵截正出門作為疑兵的三四百部下。看情況似是要攻進堡砦。李蜂頭得意地笑了。小聲自語道:“本帥早料到二趙會使計誆我,沒想到本帥將計就計地也以計誆他們。哼,派了精銳打出神勇軍地旗號,就想讓本帥上當。沒那麼容易。以兩千左右人封鎖土城,當真小看本帥用兵之道了。稍時南北兩個土城的伏兵一出,將讓你們吃個天大的虧,看來今天有望大勝一回。將前些時日的賬連本帶利地找補回來。”

    戰場局勢的發展正朝他想要的方向走,志得意滿地向兩個親兵喝道:“你們兩個,各帶一隊人去傳令,叫蔣永發派一部騎軍將南城外的官兵沖散,讓李邦永按本帥地吩咐先把那一角的官兵清除干淨,然後依計而行。北面的那個土城沒官兵去窺探,叫他們暫且按兵不動,待出城的官兵南去邀戰。揚州城內再無官兵出來時,聽本帥的命令依計以最快的速度沖到城壕邊。全力封鎖各個城門,並向南圍殺官兵。”

    不久,往北去追殺自己替身的黑甲軍回頭參戰,李蜂頭看清回到此的宋軍騎兵中不見了白衣騎士,連黑甲軍也少了很多,不禁環顧左右得意地大笑:“哈哈,本帥早知新塘成了表面上為實土地沼澤地。只用一個替身和數十人就將五六百敵騎引去,讓他們折損了半數以上的人馬,連‘霸王槍’陳君華也可能死於那裡了。”

    在眾手下紛紛出言奉承地話聲中,李蜂頭故作不勝傷感地仰首歎道:“可惜呀,可惜,陳君華一死,本帥失去了一個強勁的對手!揚州這座孤城的宋軍中,還有誰能與本帥放手一博!?”

    “大……大……帥……帥……不好了,又有兩隊宋軍騎兵向我們沖來。”李蜂頭聽到親兵驚慌的叫聲,心下一驚,轉過頭一看,不禁一怔。

    北面裡許外,相隔二三十丈一黑一白兩隊騎兵正沖向自己站立的土台地,看沖來的騎兵人數,加上已經殺進戰團的那兩百多黑甲軍,正好是北去追殺替身地全部五百多騎。

    “難道那替身沒把宋軍引到新塘的泥沼裡去?這就有些麻煩了……不過,多了對方一倍的兵力,絕對可以將宋軍騎兵殺敗,甚至陳君華那廝會在混戰中被亂兵所傷也大有可能。”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調來剛到不久的五百騎軍,李蜂頭腦子裡閃過的這個念頭讓他極度興奮,對騎將大喝:“來的宋軍只有兩百余騎,騎軍分成兩隊,迎上去,殺!”

    雙方的戰馬面對面相迎,片刻間就接近至五六十丈。白袍藍衣的騎隊,並沒有像李蜂頭的想象般,直沖過來與自己的部下相對撞,而是漸漸放慢了速度。眼看領頭騎士舉起一根長形兵器,噴射出兩團輕煙將兩個騎兵連人帶馬的打翻後,就全部停下了。然後,這隊騎兵又像十三那天的大戰時一樣,開始不斷有白煙噴出。

    距離不遠,讓人能看得清楚,白袍騎隊中人使用的,就是前年在楚州子城下將自己的第一個替身殺掉,連屍骨都擊碎的道術法寶,李蜂頭心裡驚叫:“又是林飛川那廝,他跑到此地行道術、祭法寶來取我命矣,老天爺保佑,千萬別讓此人給綴上!”

    隨著護衛隊火銃連續不斷的發射,賊兵這方前沖的騎兵也是連續不斷倒摔下地。

    李蜂頭親眼在楚州看到過,自己那個替身粉身碎骨地死於林飛川手下,從那時起就對道術法寶深具戒心,對神仙法力一說深信不疑,他也自覺無能與這種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相抗。再加上此刻已經知道林飛川最親近的人死於本軍派出的探子之手,自己與林飛川算得上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了。耳邊響起於道士那句“出彩帳必死”的預言,頓時泛起自心底深處透出的恐懼,有種黑白無常已經到了身邊,立即就要將魂魄拘走的預感。

    突然間,李蜂頭覺得左手猛地一顫,那種酸麻無力的情況又出現了,金甲神“今日傷我,他日死時亦如我也”的話聲,也轟轟發發地在天際響起,滾滾向耳中傳到,那種巨大、雄沛得無可匹御的驚天聲響,震得他頭昏耳鳴。朦朧中,從聲音傳來處現出缺臂騎馬的金甲神。只見他右手揮動一件看不清形狀。卻會噴煙地長兵器,於空中猛撲而至頭頂。

    心神大亂,魂飛膽裂之下,李蜂頭大叫一聲。撥轉馬頭就跑。

    兩百余親兵愕然相顧,不知他們地大帥為何在這緊要關頭,驅馬向戰場外走,他們護衛的職責在身。略微遲疑了一下後,在親兵頭目的叱喝下,紛紛縱馬向李蜂頭追去。

    “肯定是林飛川他們追來了,聽聲音只有數十丈遠,我要向哪裡走才好?”天空中的喝叱和呼呼聲倒是消失,想來金甲神沒趕到。但後面地蹄聲如雷,緊跟著一步也不肯放松,心慌意亂失了方寸的李蜂頭。除了怕自己在兩個土城內各藏有三萬伏兵的秘密洩露外,此時心中所思所想全是要從那個方向逃出生天。

    向土城裡走。那是行不通的,萬一被身具道法神通地林飛川訓破了自己的計謀,今天在宋宣差面前誇下“掃平南軍”的海口就沒法兌現了。

    南邊三裡多有東西向的廢運河,沒橋可過是條死路;背後的西面不到三裡,雖然在廢運河中架著橋,但有李虎所率的宋軍正向土城甕門發動攻擊,入內暫避一時不是不可能。他不能去,那會耽誤從裡面出來布陣的三萬精兵;東向是揚州大城,那也是萬萬去不得,去了也就等於將自己送到砧板上任人宰割了。何況,他就是想朝城下走也過不去,自己的部下和宋軍纏戰,不能打破基本平衡地戰局,省得二趙見勢不妙把官兵撤回城,自己失卻作了好幾天准備的戰機。此刻,李蜂頭只有先向北,繞過幾處宋軍不多地戰團再往西走,過了橋再間道轉回到平山堂,或者可以逃過林飛川的道術法寶追殺,又能打個大勝仗。

    身後的蹄聲還是那麼響,李蜂頭左手的麻木感也越來越是厲害,心裡的緊張和害怕也就隨著左手的不便越發強烈:“後悔呀,那天去廟裡乞福,只要稍為忍耐一下,不把茅司徒金身毀壞,自己今天就不至於落得如此狼狽了。該死的茅司徒,好死不死地偏偏在今天來尋本帥的晦氣,若是被那林飛川給趕上,他那道術法寶可不是玩的……”

    心裡的害怕情緒讓他不敢回頭察看,慌不擇路的只顧逃命間,糊裡糊塗地一時也忘了要繞到平山堂,只是認准自己確定了的方向,過了河後拼命打馬往沒人阻攔的大路上狂奔。

    他心裡暗暗求告老天爺,保佑自己這匹由那死鬼孛魯送的蒙古馬跑快點,別讓林飛川他們給追上。眼看數日來苦心布置的勝局將成,今天一定能取得大勝,說不定就由於這一場大勝,把二趙的官兵打敗後就能奪下揚州,到時南下渡江直取蘇杭,將會有大把好地方等自己去取呢。

    他不想死,更不想像楚州的替身那樣粉身碎骨的死法,四分五裂的死法一定很疼,也太痛苦、太恐怖、太令人作嘔了。

    不知過了多久,後面的蹄聲漸漸稀落,也似乎離得遠了很多,而座下的馬也跑得渾身大汗,速度也是慢了下來。直到這時,李蜂頭才敢心驚膽顫的回頭張了一下。

    “吁!”李蜂頭勒停坐騎,又驚又喜地輕呼出聲:“呀,不是林飛川他們!”

    後面近百丈追來的,分明是自己部下軍兵服飾。再等了一會,李蜂頭發現來的竟然是自己的親兵。

    把零落趕上的人聚攏起來,二百多親兵基本上全部都在。

    找了處較干爽的背風處歇息,李蜂頭向親兵隊長問道:“李晃,這是什麼地方,附近有我們的堡砦麼?”

    “大帥,什麼地名屬下不清楚,按走過的路程來估算,此地位於揚州西北,離城約有二十五六裡。”李晃是李蜂頭從誰州北海老家帶出來的本家子侄,此人對李蜂頭極為忠心,肯為這個族叔拼死賣命。他想了想後說道:“要到我軍的堡砦,須得往回走十裡左右方有本軍駐扎。”

    看看所有的馬都由於狂奔了二十多裡而疲憊不堪,再像剛才一樣急馳的話,跑不出多遠就將會有大部分戰馬會倒斃。想到自己三十多萬人才只有不到一萬騎兵,南方奇缺的馬匹讓李蜂頭在生命沒有危險時,捨不得這樣白白地將其累死。他再是怎麼想躲進堡砦。

    再怎麼急著回到城下指揮心裡認為一定能打勝的大戰。在這種情況下也是沒什麼辦法,回程也只能慢慢走了。

    大路往南數裡是大江夾帶泥沙經長年累月沖積成地平原,這一帶是低矮地丘陵地,除了較高的小崗、台地因引水上山困難。不易灌溉得不到相應的收成,還有部分沒被開墾成田外,入目所見的水田大小連片地實在不少。田裡收割完晚稻的土地,因這段時間打仗沒人經管。原先放入泡禾茬的水基本上都干掉了,開始龜裂的濕泥裡可看到不少由泥鰍鑽出地小洞。

    路兩邊的小崗、台地長滿了灌木、茅草和被砍掉主干後又於樹樁上萌發出,此時已經掉了葉的小樹枝,在不疾不徐的北風中索索發抖。

    這隊人馬往回走出不到一裡,“轟、轟、轟”三聲巨響在沒有任何一點預兆的情況下響出,於先行的前鋒路邊突然炸開三朵煙花。路南離騎隊最近的一處爆炸,飛出的一團泥漿“噗”一聲濺到李蜂頭地臉上。帶著一股臭味,又冷又粘的爛泥。讓這些年過慣錦衣玉食生活地李蜂頭幾欲嘔吐。

    數十匹受驚的馬人立而起,把十多個悴不及防的人甩下馬背。朝路前及兩邊狂奔而出。

    沒等李蜂頭他們回過神來,一下“射擊!”的叫聲過後,“崩崩”的機簧聲響,夾路的兩個土坡下各飛出數十支無羽箭,射倒了三十多騎親兵。

    “轟轟轟”又是三聲大響,李蜂頭身前不足一丈再起三朵煙花,其中兩簇准確地在騎隊中爆開。人馬拋飛血肉四濺的景象,讓李蜂頭和他地親兵們記起了十多天前的月初,在揚州西南運河夾角那塊銳角地裡的遭遇。

    “殺啊,休得放走一個紅襖賊……”只有十余匹馬的李昕他們二百多人,分別現身於路邊的土坡上,站在原地揮動手裡的刀劍高聲吶喊大叫,一點也沒有沖下追趕的意思。

    “天啊,是道法引來的天雷吶,我們被包圍了,大帥快回頭走。”李晃一邊大叫,一邊將馬驅進田裡調頭,向親兵們狂吼:“保護大帥,向西北突圍。”

    這裡的大路能並行三騎,前後都只相隔一個馬身的隊伍想要調頭並不容易,兩邊的騎士非得下田才能轉向。亂成一團的親兵再一次受到三個爆炸物和箭矢的襲擊,又有三十多騎人馬死傷後,方擁著李蜂頭一窩蜂起步奔逃,片刻間就遠出鋼弩和小炮的射程之外。

    在路邊崗下二十多丈外草叢裡伏著的紀積厚,聽到李晃的吼叫聲,跳起身捶胸頓足大恨,悔得臉都青了,懊惱地自語道:“哎呀,這伙賊兵騎軍中有李蜂頭那賊子在內。我怎麼這樣傻吶,早知這樣就潛得更近些,讓大家全都發射雷火箭,或者能把這賊首一次過誅掉也說不定。”

    “隊長,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誰也沒想到李蜂頭那廝會出現在這距揚州二三十裡的地方。再說,我們攜帶的小炮子窠和雷火箭數量有限,不可能在沒探清虛實的情況下將彈藥一次全都用掉。你下令吧,現在我們怎麼做?”在紀積厚身邊一位年紀較大的什長拍拍他的肩,輕聲勸慰中帶著鼓勵,並向他請示接下來的行動。

    抬起頭看著遠去的塵土,思量了好一會後,猛然一拍大腿,向等待自己發令什長說:“你的一什和二什他們馬上跟下去,想盡一切辦法盯住這隊騎兵的去向。我去與那些黨項人情商,請他們將捉獲的馬借出幾匹,趕到揚州將這個情況向局主稟報。”

    兩邊的土坡上的人待到李蜂頭逃遠了,方快步下到大路上,毫不猶豫地對受傷的賊補上一刀,另有十來個人沖向沒人的空馬跑去,試圖將那些無主的馬匹捉到手。

    李昕坐在土坡頂端的草叢裡,沒與屬下們一起現身,他現在親眼看到雙木鏢局使用兵器的厲害,也頓時明白為何只有三十人不到的這隊鏢師,敢於離開自己這隊人,到路邊去對二百多騎兵進行伏擊了。此刻,李昕對同樣坐於身旁的一位蒙面小個子問道:“看清楚了雙木鏢局之人所用兵器的情況了麼,我兒還有何話說?”

    蒙面小個子沒立即回答李昕地話,只是用一根小村枝在地上不住劃來劃去。過了許久才深深地歎了口氣:“父王。為我族人報仇,為我大夏復國大計,兒臣盡力而為就是。能否成事,就要看老天爺是否能眷顧我黨項子民了。”

    蒙面小個子原來是個女的。聽她說話的語氣,還是李昕的女兒。

    “我兒,盡人事,聽天命吧。”李昕地語氣也很無奈。但他的臉上卻顯得很堅定:“父王和曹軍師都覺得由我兒出面是最快最有效的,至少我們也多了一份復國的希望不是。不過,卻是要讓我兒受委屈了。”

    “為我大夏復國大業,為我黨項千萬子民,兒臣什麼都不怕。”蒙面女子對李昕伏身拜下:“請父王把心思放在大事上吧,不必以女兒為念。”

    陳君華與林強雲會合後,就一直陪在這位侄兒地身邊,根據他們所看到的情況。嘴裡不停地對他講述李蜂頭、趙范是根據什麼調動各自軍隊與對方針鋒相對的。並加以分析雙方為何要這樣做,各自的利弊之所在。陳君華要林強雲認真地想一想。若是由他自己來指揮這場戰斗的話,又會做出怎麼樣的反應,講出其中的利弊,分析最後的結果又是如何。並且在林強雲提出作戰方案後,再憑自己地經驗加以修正,叫林強雲進行對比,判斷出孰優孰劣。道理何在。

    這一個來時辰的實地言傳身教,讓林強雲學到了很多這時代指揮作戰地知識,真的是受益非淺。

    一哨一百二十多騎的鐵甲軍與二百多騎兵對沖廝殺,毫無懸念的有勝無敗。林強雲那邊一百五十余騎中,有一百三十支長銃,在四五十丈遠的地方瞄准射擊,只發了兩輪排銃,就把賊騎干掉了一半。其余的敵軍收勢不及又被絆倒十多騎,這下賊兵倒反而比林強雲他們還少了一些。

    正當林強雲認為這次穩操勝算,再過一會就能解決這數百騎兵,與陳君華一起放馬去追擊李蜂頭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指揮一千多騎軍與趙葵相戰地賊兵騎將叫蔣永發,早就知道自己一方還有三萬余後備軍在土城內待命。此時又接到大帥將令,並看到李虎率軍堵住土城的甕門,便暗中調了四百余騎,在趙葵軍發起沖鋒的時候,下令分出的這一部分人向甕門外的李虎軍沖殺過去,以掃除攔在甕門外的宋軍。他自己則帶著留下的騎兵沖前與趙葵糾纏,拖住這數百官軍騎兵。

    突然從背後攻來的騎兵讓李虎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沖殺得四散逃開,放出似乎是一直不得出土城的賊兵大隊。這些賊兵可能真的是李蜂頭軍中精銳的精銳,他們在軍將的喝叱下,一隊隊出甕門離開土城,緊跟在潰敗的官兵身後過橋。

    這個土城內的將軍叫李邦永,不但勇力過人,而且也精於戰陣兵法,深得李蜂頭的器重。今天李蜂頭出戰前,將這些經李邦永一手精練過的三萬銳卒留在南土城做後備,以便出其不意地給宋軍一個致命的打擊,試圖趁得勝之機一舉拿下揚州城。

    李邦永,字長梁,海州人,年少時曾進過學,後來因其父死於金國官府酷吏而致家貧。

    轉而習武。在從師練武期間,讀過不少兵書,精研過宋金戰爭中各場戰役的得失,也對各式陣法有過很深的研究。他自認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才,在李全軍內得不到重用,很不得志。不過,李邦永除了戰斗中拼博廝殺的武功相當不錯以外,因為從沒有過率領一千人以上的軍隊作戰,所以其他是紙上諉兵,實際上未經過戰爭的鍛煉,並沒有他自己所想般的有統帥一軍打勝仗的能力。這次好不容易得大帥信任,將三萬軍兵交由他來指揮,自是要好好的表現一番,以期日後做個真正的大將軍、開國元勳。

    李虎軍圍堵甕城,李邦永根本就不屑一顧,僅這一點宋軍就想將三萬大軍困在土城內,簡直是癡心妄想。仗打了這麼長的時間,他都強忍住想馬上就立個大功的沖動,按大帥的吩咐沒帶兵出城參戰,就是要讓宋軍將帥產生了一種本軍全部兵力已然用盡的錯覺。

    從開戰起始,李邦永就一直在土城的望樓上,對今天戰場上的形勢進行過仔細的觀察和分析,想了好幾個作戰方案。這位年近四十歲的賊將發現,今天出城的宋軍是一直都沒有見過的精銳。若是按現時雙方投入的軍隊一直戰下去,鹿死誰手真還難說得很。

    現在的形勢下,李邦永認為首先要解決的是宋軍的黑甲騎兵,只有將這數百黑甲騎兵圍困消滅掉,整個戰場的局勢才能任由自己一方左右。故而,李虎進攻、堵塞甕門的兩千多官兵被沖散後,李邦永就下令全軍出動。並用約定好的旗號通知蔣永發,讓他帶著輕騎負貴攔堵,改善可能吸引住已經進入這塊地域的百余黑甲軍,不讓他們逸出包圍圈外去。他要先把這占了三分之一的黑甲軍,以泰山壓卵之勢給消滅掉,再徐目其他三分之二。

    本來,如果不是有林強雲在這裡滯留,一哨鐵甲軍沒等他的包圍圈形成,早跑得蹤跡不見。別說消滅黑甲軍了,李邦永可能連根黑毛也摸不著。

    世上的事就是這樣,林強雲和陳君華在李邦永軍出土城列陣時,並不認為會有多大的危險,他們的目標是李蜂頭本人,只想將眼前的這幾百賊騎擊潰就行。然後直撲李蜂頭,或擒或殺都好,就是不能將這惡賊放過。

    李邦永並不急於往最近的林強雲、黑甲軍兩處戰場過來,而是按自己的想法,很快於廢運河東岸排出十幾個方陣。

    林強雲和陳君華他們只見方陣內有賊兵迅速抬出數十根帶四個木腳、鑿有十數個孔的圓木軸擺放在陣前,並往孔內插入丈多長的尖矛,便列出幾排的拒馬槍。然後,十幾個方陣內再出來些民夫,被賊兵押著抬起拒馬槍緩緩向前推進,後面的方陣步軍也隨民夫們一起向前。

    一裡多長的戰陣往兩邊再次延展開,中間部位幾乎沒動,兩頭的方陣卻是斜伸而出,逐漸成了個極大的弧形。按這十幾個方陣的行走的方向看,似是要將整個數十裡方圓的戰場中包出一小塊,將裡面的敵人都解決以後再進行另一次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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