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啊……」的長嘯聲,在十多下火銃發射過後,於林強雲的戰馬倒地數丈外沖天而起,一條人影也於嘯聲起處突出,片刻間便猛撲到已經接近林強雲身側的七個賊兵面前。
「破風刀!」人影厲喝的同時,一個人頭飛出三尺。
「圍腰斷、斜擊式、開山斬」連續不斷的幾下叫聲過後,人影閃動的場中還有三個完好的人站著。
「是友非敵,不可無禮冒犯下殺手。」武不慚大叫,對正要向那突然出現的人發射火銃的盤國柱等到親衛出聲阻止,焦急地吩咐:「快去看看局主的傷勢怎麼了,立即進行救治。」
「本部人馬衝過去,殺!」武不慚的叫聲使盤國柱猛醒,連忙將手銃移向另一個嚇呆了的賊兵,搖頭歎了口氣。
盤國柱躍下馬背衝到那人身側,撲前抱起林強雲,慌急地將他的腳步從馬鐙中拉出,取下頸部掛著的長銃,坐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把他俯放於腿上哭叫:「少主……你醒醒……少主啊,你怎麼了吶……」
「別吵,這人沒事,一時還死不了的。」那人不悅地皺了皺眉頭,似是厭煩地揮了下左手,冷冰冰的聲音,讓盤國柱聽來極不舒服。但卻看在此人剛剛從賊兵的刀槍下救護林強雲的份上,只是狠狠地割了他一眼,隱忍住一肚子氣沒向他發作,也止住了哭聲。
「咄,你兩個跪下,招出我問的事情後。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那人對著兩個賊兵說的話不但極為陰冷。而且身上還湧出一股令人窒息地殺氣。
手忙腳亂急著割開林強雲背部地衣服,以便為少主包紮的盤國柱,也似是感覺到那股陰冷殺氣,沒來由地機靈靈打了個寒顫。愕然抬起頭不解地看了一眼。暗道:「怪事,這人說話的口吻、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陰冷氣勢怎麼和南松那小鬼頭一般般,讓人覺得好不舒服,有種怪怪地感覺!」
「嗆嗆。噗噗」幾聲,兩個戰抖賊兵的腰刀、朴刀失手掉落,人也在那人的話聲剛消失時不由自主地跪下,一副驚駭欲絕的樣子,四隻眼睛直勾勾瞪著其手中地缺口刀:「你要,要我們招……招……什麼?」
「上月帶了一把什麼『寶刀』從莒州、沂州、海州一路逃過來的你們兩個惡賊,他們現在藏在何處。為何三四十天都沒看到他們的人影?」此人身材約有六尺上下,肩寬腰細身材極好。他雖是衣衫破爛。臉上抹了許多污泥,皮膚顯得又髒又黑又粗,長久沒修飾過的鬍鬚也有四五寸長,表面看不出具體年齡多大。但這時傳入圍在林強雲身邊的親衛們耳中的話語,可以估計出他的年紀絕不會超過三十歲。
「這兩個賊子姓甚名誰,老實招供了我可以毫髮不傷的放你們走。」操著山東口音地黑大漢語氣漸漸平和了些,想是心急從賊兵口中得到他必需得到的消息。
得到大漢承諾。只要招供就可以離開,一個賊兵有了精神:「英雄容稟,上月中帶著換回來地『獵鹿刀』獻與大帥的,是田四田將軍,和田將軍一起回來的還有國安用國將軍。聽說他們到漣水的時候,樣子十分狼狽。早前帶去押送丁口、糧草到萊州交換『獵鹿刀』的一萬多兵卒,都被那飛川大俠的人當成普通丁口接收去了,只有三十多人跟他們押送寶刀回到大帥的帳下來……」
另一個賊兵唯恐同伴把話都說完了,輪不到自己招出消息,那在瞬間就殺掉五個人地凶神會只放一個。為了能保住小命起見,不等同伴把話說完,就搶下著招供說:「田將軍今天就在前面的揚州西城下率軍參戰,國將軍前幾天因失了瓜洲鎮、揚子橋兩個入江的扼河要衝,差點被大帥砍掉頭。兩天前帶兵去楚州催押糧草還沒回到此地。這位英雄,小的們已經如實招供了,可以放我們走了麼?」
「田四、國安用!我記住了。你們走吧,以後別再讓我看到對無辜的百姓作惡。唉,算他們命大!」黑大漢咬牙切齒地說完,朝遠處喊殺連天的戰場看了一眼,一臉無奈地丟下手裡缺了好幾個口子的單刀,歎了口氣,轉身向枯草深處走去。
剛從昏迷中痛醒過來的林強雲,搖動了一下金星亂冒的頭顱,見到黑大漢要走,翻身欲坐起,「哎」地痛叫了一聲,眼睛焦急地看著那人費力地張口,叫出的聲音小得只有盤國柱才能聽到:「壯士請留步……」
「呀,還有好幾根刺進背部的草梗沒拔出,藥也還沒上完呢,少主且伏身別再動了,以防傷處裂開。屬下會想辦法將他留下的。」盤國柱對林強雲小聲勸說,抬起頭叫道:「這位英雄請留步,我們有話要和你商量。」
黑大漢停住腳步,回頭以不勝煩惱的語聲說:「區區一個沒出息的山野無知草民,如何能稱得上『英雄』……」
所盤國柱怔了一下,馬上改口說道:「這位客氣了,好罷,不叫英雄,我們就稱你壯士如何……」
「你們兩個的話都說得不對,誰說山野草民就稱不得『英雄』了,你沒聽說過古人的『俠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句話麼?」林強雲對這位在賊兵刀下救了自己的人,雖是心存感激,但也並不認同他自貶身份的話,忍不住掙扎著抬頭反駁。
盤國柱慌忙按住林強雲不讓他動,嘴裡連聲道:「好好,好。是英雄,這人是個大大的英雄總可以了吧。我說少主呀,你別再亂動好不好,再這樣不安份的話,叫我怎麼為你取出背上的刺,如何能敷好藥吶。」
黑大漢的話還是自顧接著,語氣中透出的悔恨與消沉:「不管你們怎麼叫都沒關係,我還是我。一個沒什麼出息。不務正業游手好閒地浪蕩子,這樣地人自是不敢當得這位軍爺的『商量』二字。各位軍爺是大貴人,有什麼小人可以效勞,能做得到而且所需時日不多的。儘管出聲吩咐就是。不過,各位軍爺請給小人一個薄面,不要再為難這兩個我答應放他們離去的人了,實是感激不盡。」
「國柱。先把他留住再說,我們要好好地謝謝他。」林強雲沒看到黑大漢的臉色,可從語氣裡聽得出此人有困難,或者是什麼化解不開的為難事,決定為他盡些心力,報答剛才的救命之恩。
盤國柱點點頭,揚聲說:「這裡我先謝謝你救了我們地局主,如果沒什麼急事要辦。請過來一談如何。你要找的田四和這安用這兩個李蜂頭手下的賊將,我們這裡很多人都認得。說不定可以對你找到他們會有所幫助。」
黑大漢懷疑地退了一步,問道:「你們也是和那兩個什麼田四、國安用一夥的麼人?」
「咳,看這位英雄說的,我們是雙木鏢局的人,專為行商、出遠門的客人保鏢謀生,與強盜、賊兵天生就是死對頭,怎麼會和李蜂頭的賊兵是一夥地呢。」盤國柱因林強雲的傷不重。最少他認為少主沒有生命危險,心情逐漸好了起來,臉上露出歡快地笑容說:「放心吧,無論你和田四、國安用是什麼關係,我們人多,會盡全力幫你找到他們的。」
黑大漢吐出一個「好」字,便走過來坐在一邊的草地上不再言語。
這時,武不慚和鐵甲軍在殺掉所有能追上的賊兵後也回來了,他跳下馬匆匆走到盤國柱這裡大聲問:「盤將軍,局主怎麼樣,沒什麼事吧。」
經過這一點時間休息,扎入林強雲背部的大小十多根草梗木刺都被拔出,拖爛的地方也上了藥物包紮妥當,人的精神好了很多。他沒等盤國柱出聲,就向武不慚說:「多承武將軍關心,小子不礙事了。」
「哎呀,局主剛才可真是嚇煞屬下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沒被賊兵地標槍擊中麼?」武不慚拍拍心口,既放心又不解地問出大家都想知道的事來。
原來,剛才在賊兵步卒衝來時,林強雲的戰馬似是也意識到了危險,感覺到林強雲手上的韁繩剛動,它便以大動作開始調頭,轉向比剛才更急更猛。驚慌失措的林強雲被這樣劇烈的動作所帶,「哎」的一聲驚叫,一下子便被甩下馬背,左腳板又套在馬鐙內沒脫出,被掛著拖出了四五丈。
如果任憑這匹馬狂奔猛跑的話,林強雲只要讓石頭或是什麼硬物括蹭撞到幾下,肯定會受重傷,說不定就要去閻王爺那兒報到了。
總算林強雲的運氣好,也是他命不該絕,這一塊地面上長了不少枯草,也沒什麼大石頭之類可以讓人撞上去就致命的東西,而且他被拖著走的路也不長,僅數丈的距離。
擁來接戰的二十多個賊兵,看到這傷了大帥的一人一騎要逃,哪會就此放過,十二個手持長矛的賊兵停下腳步,將矛照準已經調過頭的人馬發力投出。賊兵們哪裡想得到,前一刻還策馬衝到眼前,使出不知什麼妖法將大帥打落馬下,托大得連盔甲也不穿的小個子宋將,會在逃命時被自己的馬給甩下地。十二支長矛有三支釘在馬股、馬背、馬頸上,其他的九支呼嘯越過沒了騎士的馬背,飛出數丈斜插入地下。
林強雲險之又險,巧而又巧地避過利矛貫背之禍,讓還在十多丈外的盤國柱、武不慚他們誤以為局主已經傷在了那些利矛之下,急得他們幾乎要發瘋。可憐那些李蜂頭的親兵,和兩百賊兵,除了跟隨摔落地的李蜂頭逃掉的十餘人馬外,幾乎被武不慚的鐵甲軍屠殺盡淨。
也正是由於林強雲在長矛飛來的前一瞬間摔下了馬背,才使得他沒被這些標槍釘死。
可是,林強雲也因頭腦著地後被撞昏了過去。這裡的地上是軟泥和一些小石子,只把林強雲撞昏這倒沒什麼大礙。讓林強雲受傷的是此後被馬拖在地上奔行了幾丈遠的距離,背部被地上地亂石和粗硬地草梗將綿衣掛破,也刺入十多枝小柴棍。
在賊兵們近前要將林強雲亂刀分屍。突然出現的黑大漢衝上解圍時。林強雲被嘯聲驚醒,清醒了片刻時間。
只見到人影閃動了幾下,感覺到並沒有刀槍上身的林強雲,知道自己安全後。只來得及對站在自己頭前低頭朝自己看來的人無力地輕輕吐出「謝謝……」兩個字,頭往邊上一側又昏了過去。
此時,林強雲自覺頭昏已經消失,背上也沒什麼過於難忍的疼痛了。便叫親衛讓出一匹馬給黑大漢乘騎,下令繼續去援救陳君華。
陳君華被圍困的地方,是舊楚州運河通往瘦西湖的支道,是少人來往地低窪地。此地到處是大大小小的水塘泥淖,別說人馬都穿著重甲的鐵甲軍,就是一般人空手來到了這裡,一不小心也會被深淺不一的泥淖給吸住,弄不好還大有可能沉入過人深的淤泥裡一命烏乎吶。故而。鐵甲軍到了這裡根本就無絲毫的用武之地。
林強雲他們一進入這一片長滿了蘆葦的濕地上,就發現有好幾處有幾個賊兵圍住陷在爛泥裡動彈不得的鐵甲軍騎士。不住用長槍捅、泥巴扔,以期殺人取甲。
好在有重甲護身地人身具武功,對付幾個賊兵總算能到援兵趕至,但騎士的馬,卻是早已經沒氣了。
陳君華所在地周邊也是水窪和泥淖,只有兩處能讓戰馬行走。他們這裡一是由於有陳君華和武誠這兩位武功高強的好手守住兩處,二則剩餘的鐵甲軍勇悍無比。其三是殘存的兩百餘宋軍士卒為保命而死拼不退,四是賊兵們即使是徒步,也沒人敢於從泥淖中涉水進攻,這才讓他們維持住沒被全部消滅。
有林強雲親衛的三十支火銃遠擊,又有四百多不懼刀槍的鐵甲騎軍,擊潰數千賊兵容易得很,將陳君華和殘餘的人救出容易,回程走過那一片泥淖就困難得多了。
看到林強雲出現在鐵甲軍中,不但還是像以往一樣地毫無防護,而且還似是受了不輕的傷,這讓陳君華感到比自己被困還更生氣。
本來,陳君華還以為是林強雲自己招來鐵甲軍出城參戰的,待到問清了情況,方知道是由盤國柱用金牌調動軍隊,出城參戰後又沒能在林強雲身邊而使他受傷,甚至差點丟掉小命。恨得陳君華把大眼向盤國柱猛瞪,嚇得他連大氣也不敢多喘。
等到大家全都出了泥淖地後,陳君華下令大隊停下,先去向黑大漢道過謝,然後到林強雲身邊指著他和盤國柱、親衛大罵:「你,你,你,不要躲,還有你,你們這幾個少不更事的無知小子,打仗是那麼好玩的麼?!數十萬人交織在一起的大戰哪,百萬亂軍中刀槍沒長眼睛,招呼到身上會死人的吶,你們究竟知道不知道?!」
林強雲知道自己犯了錯,背部的傷被陳君華一罵又覺得痛了起來,加上心裡又羞又愧,臉上忽青忽白地縮著頭,躲到武誠的身後不敢吱聲。他不斷拉動武誠的甲片,希望他為自己說幾句好話。武誠此時哪敢開口,只是回過頭對林強雲苦笑,搖手叫他別要出聲。
說到氣憤處,陳君華跳下馬背,一把將盤國柱扯下馬,甩手就是兩個大耳括子抽過去,跺腳罵道:「特別是你這該死的東西……哦,膽子不小啊!你這親衛部將是幹什麼吃的,被強雲那小子三兩句就說動,只帶了這一點子人就敢出城了。」
陳君華見林強雲畏縮的樣子,覺得自己這個長輩在眾兵將面前對他發火有些過頭了,走過去放緩語氣說:「強雲啊,你自己看看,連騎馬也搖搖晃晃的沒怎麼熟練呢,怎麼敢出城來與賊兵拚殺。聽叔的,回去時要把自己放在隊伍中間,一定不能逞強上前。殺紅了眼的賊兵可不管你是否有那樣的能為來保護自己,昨天講得好好的,讓你就留在城頭不要出來的嗎,你……你……怎麼就聽不進叔的話呢,這只是受些傷痛算你的運氣好。萬一……要是……如果你出了什麼事的話,叫君華叔……叫君華叔怎麼向念宗哥交代,怎麼向我們山東的數十萬經民百姓交代,叫為叔如何對得起鳳兒和她媽呀……好了。叔也不再多叨嘮。只要你記得『下不為例』可好?」
陳君華說到最後,聲音哽咽幾欲落淚。
林強雲忍住疼痛跳下馬,向陳君華低頭認錯:「小侄知錯。以後決不會再犯了。隨君華叔責罰,不然就打幾下消消氣吧。不過……叔可別下手太重了,強雲可經受不起那麼大力責打吶……」
雙腳步落地重了些,受到過震盪的頭部一痛。眼冒金星,林強雲地話聲嘎然而止,搖晃一下便癱軟倒下。
手急眼快地陳君華一把抱住林強雲,這硬漢急得流出多年不曾有過的眼淚,哽咽道:「你怎麼了,別嚇唬叔啊……」
「哎喲!」痛叫聲出口,背部讓陳君華一抱,林強雲身形一顫間。馬上睜開眼,露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抬手抹去陳君華眼角的淚珠,接著剛才地話說:「叔啊,這頓責打能不能等我的傷好以後再……」
「啊,你背上的傷處被叔碰痛了麼。」陳君華慌忙扶好林強雲,柔聲說:「看你這小子,像三兒般頑皮,好孩子。叔對你心痛還來不及呢,怎捨得責打。別說那麼多了,我們回去吧。你如今受了傷,更讓為叔不放心,應該快點回到城內才是。」
憋了一肚子氣的陳君華把鐵甲軍勇士們分成三隊,自己和武誠各帶一隊,專往人多處沖,毫無顧慮地放手大殺。剩下地百餘鐵甲軍則護著林強雲和他的親衛,在戰場外圍慢慢行走,用火銃襲擊潰不成軍四面八方亂逃一氣的賊兵。
這時,故做鎮靜的李蜂頭再顧不得保持他大帥的風度了,急急派出快馬,去勾抽城南及城東絆攻牽制官兵的軍隊,嚴令他們立即趕到城西支援。
可是,這時調兵增援已經是太遲,賊兵們在李蜂頭派出傳令兵後不久,就全面潰敗。
城西的大戰進行到未時,李蜂頭發現自己期盼的援兵還沒有到達,各處戰場上地賊兵已經出現大批潰逃的現象,知道敗局已經定,只好下令鳴金收兵。
今天地一場大戰,出城的宋軍是慘勝,三萬多參戰的官兵,戰後回到城內的只有二萬上下,幾天後傷重不治而死的有上千,總的陣亡人數高達一萬三千出頭。
三哨隨竹槍方陣出戰的護衛隊,只剩二百不到,一百八十多弩兵長埋於揚州西城外。
初組建地鐵甲騎兵最好,陣亡的僅三十人,丟失了十多副盔甲和六十多匹戰馬。
賊兵留在戰場上的屍體,具體的不知有多少,大約會比官兵的死傷多一些,估計相差不是很大。
經過這一場大戰,「霸王槍」陳君華的威名在揚州內外官軍和賊兵中再一次傳開,結合他過去在兩江、兩湖征戰剿滅起義農民軍的戰績,把陳君華說成了一個充滿神秘色彩、戰神般的傳奇人物。就是趙范和趙葵,經過今天的這一戰後,也不得不承認陳君華不但練兵得法,武功戰力驚人,而且其麾下的黑甲軍、護法軍也是不可多得的兩支勁旅。
吳偉才自去年九月升為部將後,今天還是第一次由自己做主指揮十五艘防沙戰船,他可是個非常小心謹慎的人,一切事都要先想得清清楚楚後,方敢下令讓部下去執行。昨天傍晚,局主將出城封鎖城南運河的任務交給他後,吳偉才就連夜把三位水戰隊的哨長找了來,四個人根據進入揚州前的記憶,在紙上畫出城南一帶的運河走勢、兩岸的地形,並結合大城西南角設立的炮陣,商量了半夜時間,方擬定今天的作戰計劃。
林強雲向吳偉才交代得很清楚,只靠十多艘只裝有六架子母炮的小戰船,想要完全封鎖住數十里長的運河是絕無可能的。所以,林強雲只是要求這十五艘船在距城南一里以外,五里以內的運河裡巡邏,沒必要到更遠的地方去。這樣,十五艘戰船的子母炮就可以對距城南六里左右的運河進行有效的封鎖了。
運河兩岸的敵營已經遠離了河岸,子母炮的射程及不上。
一個上午在四里的河道上來回走了六七趟,除接回天松子、李青雲他們三十多個人上船外,沒什麼事故發生。
午時正。剛返回到城南附近。四隊各有十多騎的賊兵分道向運河邊馳來,望斗上水戰隊的戰士歡叫道:「快去向吳將軍報告,有生意上門了。四股賊人騎兵,每股十五騎。近地向我們直衝,約有半里左右,其中有一隊遠遠地繞向南邊,離船隊有五六里的距離。」
「裝子炮。準備聽令發射。」各船的小隊長、哨長在得到傳報的第一時間內就發出命令。
吳偉才看清了子母炮能及地兩隊敵騎,不慌不忙地下令:「一至四號由哨長率領船留在原地,向賊兵射擊,將他們打回去。其餘各船以最快的速度南下,堵截敵兵不得讓他們過河。」
近城的兩隊騎兵被子數十枚子窠攻擊,丟下十來具人、馬的屍體退回去了。另一隊賊兵也由於船隊到得及時,沒等渡船到達運河東岸,就連人馬帶兩艘小船一起都被俘獲。再遠處地一隊敵騎。沒被全部截住,有七八個人過了河。打馬絕塵而去。
吳偉才知道過不了多久賊兵大隊就會到達河邊,連忙重新部署了船隊,除留於近城的那四艘戰船外,隨行的十一艘船再分成三組,每組相隔一里向城下靠,自己帶一組三艘戰船守在最南的位置。
不到三刻,張友營砦門大開。五六千賊兵畏畏縮縮地出營向河岸走近,他們剛到河岸的一里內,河裡的兩組戰船二十四架子母炮就向賊兵傾下兩撥子窠。前幾天吃過苦頭的張友一發現又是這種會爆炸的兵器來了,慌忙帶著他地兵向南、北兩個方向分出,試圖避開正面尋到能過河的地方。
「掛起令旗,要各船地每一具子母炮都要瞄準了再打,子窠一定要省著用。」賊兵出此下策,讓吳偉才笑得合不攏嘴,下達的命令也帶著喜悅之氣:「各炮的炮手們用心些,別要白白放過這麼好的練習機會吶。」
吳偉才和幾位哨長昨天晚上計劃戰法之時,最擔心的就是賊兵會不顧死傷的一擁而上。若是那樣的話,只有少數幾具手弩地十五艘戰船,在沒有近戰護衛隊保護下的水戰隊,不要說封鎖運河了,只怕是賊兵一到河邊就得先行逃開。此時賊兵不明所以的沒敢一擁而上,這兩隊幾千人恰好被水戰隊的炮手們作為練習炮技的好靶子。
再過兩刻,東南角的賊兵大隊也到了,他們前幾天地南城下同樣被小炮打得死傷了一千多人,對這種兵器的驚懼之心比張友這一營的賊兵更甚,一看到張友營中的人受到遠擊,還沒靠近河岸,就退回自己的營地去龜縮不出了。
昨天一戰之後,陳君華一回到城內,就立即將經過一次戰鬥的竹槍隊交還給趙范,把所有護衛隊都調回,自己則守著林強雲不肯再離開半步。任由趙范如何來請,陳君華總是以借口婉言拒絕,沒再帶兵去出戰。不過,陳君華倒是毫不猶豫地接受了趙范提出,因城內的兵力不足,要護法軍接手城南、城北共三個水門守衛的任務,算是給了這位趙制帥極大面子。
開始,林強雲也沒什麼話說,反正水戰隊的戰船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就讓他們去承擔一些無關緊要的任務也好。可是,片刻後林強雲就有了另外的主意,他覺得自己的子母炮這樣放到城上也不是什麼好事,不但要派幾乎一半的護衛隊去守著,不讓人窺探出其中的秘密,還白白浪費了這些戰船的機動力量。不如將所有的子母炮全都裝回到戰船上,命令這二十多條船利用強橫的火力,和裝有深鼎能無風自動的機動力,出城去把楚州運河不定期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才是最好的使用方法。
主意一定,林強雲對正準備離開去組編各部殘兵的趙范提出自己的想法,並建議趙范從明天開始就將這種方案付諸實施。
「哇哈,林大人真乃神人也。」趙范一聽林強雲竟會不計前嫌,提出個這麼有利於守城作戰的方案,不禁挑起拇指半拍半贊地大聲道:「妙,妙,真是妙極了。楚州運河,乃淮東運輸般販的一大動脈,揚州又是由淮入江通道的要衝之地,李蜂頭軍完全是靠這條運輸動脈以保證其軍需的運送,若是林大人的護法水軍能將運河掌探在手中。哪怕僅是一小段。也等於截斷了李蜂頭地糧道,於我揚州守軍大為有利。好,此事不須明日,現時就可將事情拍案定下。我們就這麼說定了。雙方都不可反悔。」
趙范所說地雙方不可反悔,一是指林強雲所說的由水戰隊出城控制運河,二則也給林強雲一顆定心丸,他一定會按其提出的。由制司衙門每天度支護法水軍所需的軍費。
這下水戰隊和護衛隊地人又忙碌了起來,他們連夜將城西和城南的四個炮陣的所有火炮全都從城上撤回,子母炮按原樣裝回拆下的戰船上。一哨共四十架小炮,也分到船上,用以加強船隊對運河兩岸賊兵地打擊力度。
次日,正月十三,水戰隊的戰船依令在早餐後,就分成兩隊分別開出城東和城南的水門。十八艘戰船的一路往灣頭方向巡行。另一隊只有十艘的船隊,則朝揚子橋、瓜洲鎮方向行去。他們的任務是到停泊於大江上的大艦上,去補充子母炮和小炮的子窠。
南行地船隊只是去補充彈藥,對一路所見的賊兵基本上不來惹事就放任不理,只對敢於到運河邊人數稍多地敵人示威性的發上幾炮,把他們趕開了事。
出城東水門北上灣頭的十八艘戰船,因水戰隊裨將宇文金山重傷未癒。還是由部將吳偉才率領。他們給李蜂頭賊兵的打擊極為沉重,河道裡行走的運糧船,不用說一律連人帶船全數接收。沿河岸邊大道戶挑車運的送糧隊,則先發射少量子窠將民夫賊兵趕散,然後派人將糧食搬到船上往回運。實在裝不下了,就點上一把火將糧、車、擔子付之一炬,決不把到手的任何東西留給李蜂頭。
他們還沒到灣頭鎮,船隊就由十八艘戰船激增到一百三十多艘,河邊大道上地三起運糧隊也被打散,大部分糧食被毀。
下午回到揚州後,讓得到報告的林強雲笑成了一朵花。他沒想到僅用去上百枚子窠,就能換回二十萬石米麥、十餘萬束柴草,水戰隊出城一趟竟然會這麼有賺頭。
這一天,林強雲派親衛拿著趙范開出的公文,讓他們約了曾昂,一起到六個甲仗作坊,把那裡的高手工匠以高出官府一倍的工錢,連哄帶騙地弄出近數百人;把作坊裡各項應用得上的材料一一大塊鐵料、綴連護甲的半成品鐵片、制箭桿的細木桿、竹材以及魚膠都搬走大半。去制司總所人,除會子外,庫藏的金銀、銅鐵錢也讓親衛們弄出了不少。連材料帶銀錢,算來總值有三百餘萬緡上下。
還是這天,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菉,兼御前諸宮觀教門事,兼淮東招捕副使下令,由揚州衙門及治所江都縣衙一起出面,大辦祈安求福及觀燈慶典。
此刻,得到通知的城內各家燈籠鋪、彩帛鋪、紙馬鋪、竹木加工作坊和所有能動手的各高手匠人,全部開工製作用於十四、十五、十六這三天的慶典綵燈、花燈和各種元夕節用得上的裝飾,所有這一切花銷,都全部由官府以糧代錢度支給參與的人戶。誰能在這一天裡數量做得越多,所得的代工糧食也就能領到越多。至於做出來綵燈等的質量,要求也不甚高,只要能保證在三天裡不至於壞掉就行。在這糧食緊缺的戰爭年月裡,糧食比金銀更值錢,更能人為其拚命。
另外,裕福商行出面組織城內的各行各業,各家店舖、商號,匆匆忙忙地開始裝扮門面,收購各家燈籠鋪年前做出,李蜂頭賊兵到來後沒賣掉的高檔綵燈。並按往年觀燈的成例,取出各項當用的物事,辦理這三天的行頭。
在一城人如蜂如蟻般忙得團團轉的時候,林強雲和陳君華等幾個人,則到邗城觀音山到法壇呆了一整天,以避開趙范的叨嘮。
昨天回到城裡後,經過一番梳洗,人們才驚奇地發現,那位救了林強雲的黑大漢其實並不黑,反是臉色白淨,極為高大俊秀英武的一個年輕人。
林強雲、陳君華及武誠等與這人經過一番交談,方知道這位武功相當不錯的年輕人姓顧,自稱名叫大郎,是笞州沂水縣人。去年正月因開小客棧的父親,被來住店的一個賊將無緣無故地殺了。當時,他為報父仇就追入沂山與數百賊兵周旋了大半年,在山民的幫助下,以各種明暗的方法殺掉大部賊兵後,又千里追蹤直至這裡。(其中詳情請看本書續篇,第二部【暫定名】《齊魯歡歌》)
林強雲等人感念顧大郎的救命之恩,而且他也是現時已經成為根據地一部的笞州居民,也算是自己治下的百姓,當即向他保證這裡祈安的事了後,一定盡最大的努力派人協助他找到田四和國安用報其的殺父大仇。請他安心和雙木商行的人一起,在揚州先休養歇息,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說來也怪,顧大郎一見到年紀才十三四歲的沈南松,馬上就被吸引住了,他覺得這個比自己小了十三四歲的少年,和自己現時的神情極為相似,活脫就是一個自己縮小了的翻版。本來落落寡歡、不喜在人前說話顯得沉默寡言的顧大郎,倒是不聲不響地遠遠跟著沈南松,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
這種情況被盤國柱發現後,告訴了少主,林強雲一轉念,不覺失笑,特意找到沈南松和顧大郎,向他們吩咐道:「南松,我給你們介紹,這位就是昨天在戰場上救了大哥一命的顧大郎顧兄。大哥請他和我們一起去尋李蜂頭及田四、國安用,他在這裡的時間,就由你幫大哥負責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顧兄,這位是我的小弟沈南松,我們孩兒兵的統制,最愛向有武功的人學功夫,有空的話還請顧兄不咎賜教。」
沈南松和顧大郎對望了一眼,兩人的眼神一對上,不由得同時一震,兩雙眼睛幾乎也是射出喜悅的光芒。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兩個人互相對視著,四道目光對撞下,似是迸發出兩簇劇烈的強光,照得兩人的臉上都湧起一股紅潮。
「咦,你們怎麼了?」林強雲被沈南松和顧大郎呆站的樣子嚇了一跳,怪聲喝道:「南松,大哥說的話聽到了嗎?」
「大哥(林兄弟)放心,我聽到了,會好好關顧(教會)他的。」沈南松和顧大郎異口同聲的回答讓林強雲又好氣又好笑,聽了沈南松後面的話後又是一怔。
「不過,顧兄必須分給我們小孩兒兵,不得把他安排到別處去。」
林強云:「耶,你這小鬼頭,請你幫著關顧一下客人,倒和大哥拿撓起來了。好吧,若是你能請顧兄留在我們的隊伍裡,我就特許他算是小孩兒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