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這樣,林強雲也還是忍住怒火,從挎包裡取出可以表明自己身份的都頭腰牌,由盤國柱的身後轉到前面,將腰牌遞上去給裨將,急叫:「且慢動手,這是可以證明本人身份的信記,請將軍明察。」
裨將掃了一眼紅字黑底的腰牌,不屑地一掌將腰牌抓起,看也不看一眼就摔到田里,向後退了兩步,高聲喝道:「圍上去,不得走掉一個。這些人正好分給弟兄們背負各自的甲杖等物事,讓大家更有精神去剿滅蠻族鹽寇。」
餓了一天多沒食物入肚,飢火已經很旺,臨到自己的家門口了,還被人攔在河這邊不許過去,這些亦兵亦匪的官兵還將自己這些人說成蠻夷盜賊,喊打喊殺的要格殺勿論,憋了六七天的氣再加上飢火,由於這裨將的引動,終於找到一個爆發的時機。
「好,好得很啊。連本朝官府的腰牌也不放在眼裡,終於露出你們土匪強盜的本來面目了。」林強雲迅快地向後急退,紅著眼高舉手銃大吼:「護衛隊列陣準備正面迎戰,親衛負責抵禦兩翼之敵,裝上子彈準備射擊。這些比強盜更該死的官兵若敢先行動手,就將這些沒人管教的土匪消滅掉,也為我閩西父老鄉親除去一大禍害。」
緊跟在林強雲身後的山都,一天多來又嘗到兩三年沒有過的挨餓滋味,本就氣呼呼的有氣沒處撤,此刻一見恩人發怒,他也藉機爆發,「喂哎」一聲厲嘯,便待衝去格殺那張牙舞爪的裨將,卻讓仍保持幾分冷靜並注意著他的林強雲一把撈住。小聲吩咐道:「不可魯莽,先用小炮嚇阻他們,實在不行了我們再動手不遲。」
林強雲的命令一下。護衛隊的弩兵在長槍、刀牌手地掩護下亮出了鋼弩。
還笑瞇瞇地存心玩一出靈貓戲鼠的裨將,一見護衛隊的陣勢,馬上就知道自己過於大意,小看這個什麼雙木鏢局地人了。數百具手弩,每具弩上幾支雪白閃亮的箭矢如同厲鬼之眼盯著自己,這是一個鏢局應該有的兵器?
自己陣中也有上百張弓和二十多具三弓弩床,此時弓箭雖可即時發射。但弩卻萬萬來不及準備的了。一旦雙方開戰,面對上千支光閃閃的利箭。首當其衝的裨將驚得魂飛天外之下。發了好一會呆後,裨將才還魂入竅,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拚命逃入本軍陣中。把同樣驚呆的前陣軍卒撞翻了好幾個。陣前地幾排軍卒也太傻,紛紛提刀縮身戒備著緩步後退,經過多少戰陣的神勁軍兵卒們也深知,儘管身上有頭盔鐵甲,但這麼近地距離內。決擋不住手弩利箭的攢射。這樣的形勢下也不可以背向敵,若是轉身逃命的話,無異於加速自己死亡地時間。
官兵的陣形退到二十丈便被各都頭喝止住了,以他們的經驗來說,面對手弩,有二十丈遠就是最安全的距離,射來的箭矢是強弩之末,不可能再傷到身披輕甲地本隊官兵了。
進入本軍陣內的神勁軍裨將喘息方定。想到剛才在部下面前驚惶失措狼狽逃回陣內的樣子,一股怒火又從心中升起,暗中咬著牙道:「既然丟臉丟到家了,那爛船就做爛船撐下去,管他什麼時候沉了船再做主意。」
當下這位裨將氣急敗壞地抽出腰刀,高舉著吼叫:「各部聽令,三都向左,三都向右包抄上去,其餘四都隨我上前,弓箭手……」
沈南松正站在一匹馱馬上,舉著他那管單筒千里眼向渡口方面察看。這小鬼頭非常細心,很認真地暗自算了一下,發現這些官兵和他所見過的大是不同,面對自己這方面的人,他們的臉上不但毫不顯露遲疑膽怯之色,還都有一股和自己所率這三十餘個小孩兒兵般,剮割活人毫不手軟的凶厲之氣,另有一股自己的小孩兒兵所不具備的殺氣。而且,他們的人數整整比自己這方面的人多出了一倍還多。忖道:「我們真要與這些官兵打起來,若是讓這些官兵衝近,或是讓他們包圍住的話,說不定會吃大虧。不行,大哥在前面與他們打交道,絕不能讓官兵把我們包圍住,必須想個什麼辦法才好。」
年方十三歲的沈南松,真中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想了一會後他倒是有了主意。召來了小孩兒兵的正副兩上小隊長,向他悄悄的說了幾句,吩咐道:「我就站在馬上察看,一看不對時你們就依我的手勢發射小炮。記住了,我舉走左手是朝左方射一發子窠,舉右手是朝右射一發子窠。這是警告性的發炮,目的不在傷人,而是要起嚇阻官兵向我們包圍的行動,讓這些官兵知道與我們為敵會有什麼後果。還有,如果我雙手都同時舉起,那就說明大哥和他們已經決裂,什麼都不用管,只顧連續向渡口前的官兵陣裡發射,先保護好大哥,把這些傢伙消滅了再說。」
這時他看到那官兵舉起軍刀發令,毫不猶豫地舉起右手,聽到小隊長稚嫩的聲音叫出:「點火發炮。」並傳來「通」的一聲輕響後,又換成舉起左手。兩發子窠射出,沈南松舉著千里眼大笑著高叫:「先停下不要發射,好啊,打得好,子窠正是落在我們要打的位置上。兄弟們,打得不錯,真給我們的大哥爭氣。」
「轟!」左翼的三都人在都頭的指揮下正邁出腳步,他們面前十太左右隨著聲大響爆開一團丈許大的黃白色煙霧,爆炸的聲音和濺起四落的泥沙讓所有人都呆了一呆止步不前。這聲爆炸也把裨將的發令聲打斷,使他朝發出聲響處看去。
「轟!」右側已經走出數步的三都人面前又爆開一團煙霧,同樣止住了右翼三都神勁軍前進的步伐。
正在神勁軍的裨將準備再次發令時,河中也「啪」地傳來一下微弱的銃響,同時有人高叫聲也遙遙傳到:「本將軍仍王祖忠,岸上的淮西神勁軍聽令。立即後撤五丈,不得與雙木鏢局地護衛隊發生衝突,違令者,斬……」
這一下手銃的槍聲響起。讓站在馱馬上舉著千里眼的沈南松一怔,把千里眼移到自己護衛隊地陣內,看清大哥也是一臉狐疑,立刻就明白這一槍並非大哥所發,右手輕拍了幾下胸脯道:「可能是歸永叔趕來所發的銃聲,只怕這仗是打不起來了。哼,便宜這些狗仗人勢的官兵。就讓他們多活些時日好了,以後再敢有對我們家鄉的人有什麼不軌,看我怎麼來收拾你們。」
「啪!」再一聲清晰得多的銃響後,陳君華的叫聲也傳到:「強雲,有話好好話,千萬不可魯莽動手。叔這就來了……」
已經從船上跳到渡口碼頭上的陳君華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高叫:「局主要陳將軍放心,只要官兵不先挑起事端,護衛隊是不會動手的。」
陳君華吁出一口長氣,對同船而來的地陳華、王祖忠等人說:「好險,好險。幸虧我們趕得快,好在還沒讓他們真的打起來殺紅眼。否則,這一千多淮西兵能剩下多少,末將還真不敢保證。陳大人,你們稍後慢行,我要先去看看那兩支雷火箭造成多大的傷害。」
陳華一把拉住陳君華,笑道:「既是剛才雙方都已經沒再動作,陳老弟就一起走吧。我很想看看令侄是個怎麼樣的人,能令身經百仗霸王槍也如此緊張。」
陳君華:「那好,我們就一起走罷。陳大人,祖忠,你們可別小看了我那侄兒和他的護衛隊。剛才你們也聽到兩個有如爆竹的響聲了,那不是一般的爆竹,而是一下就能殺掉數人以致十數人的物事吶。」
「將軍,剛才你那短鐵管也能發出如同爆竹般的響聲,是不是也能一下殺傷好多個人的物事?屬下好似看到發了一響後,將軍須得把鐵管裡的什麼物事取出,再裝入一個東西後方能再發一響。」王祖忠疑惑地先於陳華把心裡的疑問提出,這樣小巧,又威力奇大的東西,正是他們這些在戰場上拚死拚活之人所極想得到的防身利器。這話問出口,就連陳華也把注意力放到陳君華身上,靜等你的回答。
手銃的事情不方便說,陳君華覺得也不能說給這些人聽,只好將話頭轉到另一方面,笑道:「這是我那侄兒借給我地法器,我們走快兩步,以免又發生什麼意外。」
眾人走到兩軍陣前,雙方殺氣騰騰的陣勢,不但讓王祖忠、邱勝這兩位帶兵的將軍吃了一驚,連陳華也看得身上發寒盡吸冷氣。
王祖忠喃喃邊扳著指頭計算,邊自語道:「輕巧的小盾護陣為牆,長槍間中攢刺,另有兩百多具手弩引弓待發,一波七八百支的箭雨少說也能射倒一二百人。二十餘丈的距離,待我們的人衝近至三四丈時,剛好又能再發出第二波弩箭。這樣,我的神勁軍正面衝鋒的人就去掉了一半以上,如何還能保持戰力。不過兩翼的人呢,他們怎地只由幾十個手持長鐵棍的人對付我那兩翼衝去的軍伍,難不成這又是什麼統制大人所說的法器不成?」
丁元勝在王祖忠身邊小聲說:「王將軍,雙木鏢局還有一種林飛川加了道法在其上的物事,他們稱其為『雷火箭』的,那東西一旦射出,就能爆炸開來殺傷許多人,想必對付兩翼進攻斥是那東西罷。你想想看,若是有數十枚『雷火箭』射到前衝的隊伍裡,一炸一大片的死人,還有人敢衝上前去送死嗎?」
王祖忠:「若是真如丁參軍所說有如此厲害的物事,也就怪不得統制大人說我們淮西神勁軍不是他侄兒護衛隊的對手,我們也快走幾步跟上,去看看那『雷火箭』是何等樣的物事,也好長長見識。」
護衛隊的陣中裂開一條縫,林強雲走出陣門看到陳君華,叫道:「君華叔,你沒出什麼事吧,這些官兵是哪裡來的,怎麼連我們的東西也要搶。」
「強雲,讓弩手們收起鋼弩,稍等一下我會給你解釋。」陳君華向陳華伸手虛引:「陳大人,請!」
一行六人走到林強雲面前。陳君華向林強雲介紹:「強雲,這位是直寶章閣,差福建提點刑獄、福建招捕使兼知南劍州陳華陳大人;這位姓李名華,新任汀州監軍;這位王祖忠,提點淮西神勁軍統領。其他的兩位你都是老熟人,也不必我來介紹了。各位,這位是我的侄兒林強雲。現為奉直大夫,差提舉景福宮公事……」
林強雲一邊道著久仰。一邊向幾個人行禮,在陳君華要介紹他自己的時候,搶著說:「我來自己介紹,那什麼官位就不去說了。在下草字飛川,仍雙木商行東主,也是雙木鏢局的局主。這次因為家鄉遭受匪禍兵災,故而帶了一眾鏢師回家來看看,還準備了一些糧食。想要盡快運回來接濟家鄉父老。」
說到這裡,林強雲臉色一變,環掃了前面二十餘丈的官兵陣列厲聲道:「誰成想,從進入漳州以後地這一路上行來,細民百姓在這兩年真正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對造反的盜賊是痛恨,但還沒多少怨言。但是,各位大人、各位將軍。你們知道我家鄉的父老梓叔對這次來剿賊的官兵是怎麼說的嗎?不知道吧,我這裡就將一路聽來的話給你轉述一遍,那些快要因凍餓而死的百姓們,用盡最後地一點力氣說:『聽到官兵要來剿賊的時候,大家都以為只要官兵一到就可把害民的盜賊趕走,細民百姓今後會有像過去一樣的安穩日子過了。可千盼萬盼的盼到官兵來了,非但沒能給百姓帶來一分半點的好處,反是在本就過得苦不堪言地百姓們身上加了一刀,不僅將所有新收的糧食全數收去顆粒不剩,把賴以活命的薯芋山產也一掃而空,而且還以武力強征青壯到軍中服役,害得剩下的老弱男女連想上山尋些救命的食物也不可得。此等行徑比盜賊更為惡毒,更讓老百姓沒法活下去。』」
林強雲頓了一下,看看陳華、王祖忠、李華等人地臉色,接著說道:「各位大人,開初林某人聽了,還覺得這話不可信,定然是本地鄉民因了有家人被反賊裹脅為盜,怕受牽連而說的開膠之辭。後來一路前行,聽得各處的人眾口一詞地說得多了,心裡也就半信半疑起來。今天我們到達這家門口的鄞江東岸,眼看可以回到家去填填已經空了一天多的五臟廟,守渡口的將軍說招捕使大人在汀州公幹,王將軍下令不得讓一個人過河。這些,我們都可以理解,忍著就是。但是,」
林強雲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越來越高,神色也越發淒厲,指著那裨將吼道:「就是這個什麼將軍,先要收繳我們護衛隊的兵器、貨物。在我向其好言說明,林某人是汀漳泉三州弓手總都頭,帶隊到這一帶查察民情後,此人竟然連交給他驗看證明身份地腰牌也摔於地上,一意孤行地要打要殺,欲傚法土匪強盜做出搶劫財物之事。他們,連官府維護地方治安的役丁弓手都敢動手行搶,連我這一大隊人馬都敢不放在眼裡而橫行無忌,這些人的以上中還有王法嗎?還將這些害苦了我的鄉親、以殘民為樂豬狗不如的東西繩之以法,細民百姓如何還有活路?」
盤國柱走到路邊,把剛才被裨將摔落在地的腰牌揀回,就這樣將沾了許多泥巴的牌子送到陳華等人面前讓他們逐一看過。然後默然擦了幾下,回到護衛隊的陣中。
陳華、王祖忠對此等事想來是司空見慣了,緊繃的臉上不動聲色默然無語。那裨將和神勁軍士卒聽得前面的一段話,先還露出點愧色,但後來林強雲大罵他們豬狗不如,卻是掛不住地齊齊變色。裨將見兩位上官都沒出聲喝叱,便衝出陣前一臉不忿地抗聲回應:「罵得好啊,死賊囚,你道我們怕你不成,就是搶了你這賊廝鳥的財物事又能怎樣,拿我鳥去……」
官兵們也在裨將的回罵聲中提起刀槍,再次躍躍欲試,腳下開始移動。
山都見勢不對,一閃身衝到林強雲面前,手裡左刀右銃戒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裨將作勢前衝,一副動上手就以其為目標斬殺當場的架式。
那裨將被山都凶厲的眼睛盯上,饒是他經過多次陣仗。有在亂軍中博殺經驗膽大包天的人,在此刻也不禁感到身上陣陣發寒,暗自心驚不已:「這小孩般的傢伙是什麼人,為何有這種能刺人心肺地眼神……」
林強雲此時什麼也不管了,鐵青著臉,瞪視那位裨將一眼,又再看看陳華、王祖忠。見他們都沒什麼表示,心一橫。暗道:「豁出去了,大不了完事後馬上帶所有的人到山東去,省得看了這樣的事情心裡有氣。」
回頭在喝道:「南松,向兩側發射十枚子窠。讓他們看看我們地能耐,能不能拿這該死傢伙的鳥來剁碎了餵狗。這些人再敢不低頭認錯,這就要屠光他們,為我受塗毒的父老鄉親討回一個公道。有什麼事由林某人一肩承擔。」
微風,在這一刻被林強雲憤怒的喝聲嚇住。倏地停下不敢去進一步,觸怒這個年輕人。空氣似是在這一刻凝固,和愕然往爆發的林強雲看過來的神勁軍士卒們一樣,屏住呼吸靜待事情的發展。
陳君華很瞭解這位侄兒地脹氣性格,若不是這些淮西兵的激怒他,是不會發這麼大火地。這時見林強雲只是要顯示自己的實力,雖覺得十分不妥,但在此情況下也不好當著外人的面說些什麼。只是在一邊蹲下身向山都搖手,要他放鬆心神不必緊張。
而陳華、王祖忠聽了林強雲的狠話。不由得都是一怔,心裡大覺不以為然,心道:「你就這數百人地護衛隊,能勝是不錯,但誇口要屠光一千多神勁軍,也太過狂妄自大了吧……」
他們的思緒還沒轉過念來,就聽得護衛隊的陣中傳出數下輕微的「通通」聲,然後左右十多丈外猛然爆出幾聲大響,兩邊同時發生的劇烈爆炸嚇了他們一大跳。這幾下響聲及炸起四濺散落地泥沙,用這種驚人的威勢鎮住了那個裨將和蠢蠢欲動的神勁軍,讓他們交頭接耳地止住了腳步。
沒待黃白色的煙霧消散,面面相覷的陳華、王祖忠、李華、邱勝幾乎是同時向左側炸得厲害的地方跑。直至看到快乾涸的田里五個尺半深、兩尺大的泥坑時,他們猛吸了一口佈滿了硝磺味地氣,嗆咳了幾下後才彎下腰撥動被炸開的新土,仔細看起來。
陳君華和幾個護衛隊員走近林強雲身邊,聽到他和山都的肚子都發出「咕嚕嚕」的叫聲,不由失笑道:「強雲,想來是許久沒吃東西了吧,呵呵,難怪會有這麼大的火氣。」
山都揉著肚子嘟嘟喃喃地埋怨說:「可不是麼,從昨天中午就沒飯吃了,恩人在朋口開始便將我們帶的糧食全都分給別人,想留下一點也被罵得狗血淋頭。又急著要趕路,連山上的野物也顧不上去打些來充飢,再不回家去煮點物事吃下肚去,我們都要去上天見祖宗大神了。」
陳君華聽了,急急叫那幾個護衛隊員趕過河去,要他們吩咐在城內的人立即準備午餐。轉來後住護衛隊的陣列裡環掃了一眼,不禁問道:「咦,沒見弩兵們帶有雷火箭啊,你們剛才打的是什麼,而且還是由南松這小小子發射的?」
林強雲神秘的笑笑,挨近陳君華道:「叔,這是我前些時在山東新製出的一種小炮,可以將子窠射到四五十丈元,這種小炮不但比鋼弩所發射的雷火箭射得遠了一倍,子窠的威力也比雷炎箭大了不少。這種物事體積小,用在步軍裡可起大作用,前月在山東,我們以不到一萬人的護衛隊,就把四五萬的李壇軍和五千蒙騎兵打得落花流水,一個也沒跑掉全殲了,不但俘虜了數百青壯、十餘萬牧奴驅口,十多萬牛羊和一萬多戰馬,還順勢佔了濰、密、莒三州地盤,根據地整整擴大了一倍。怎麼樣,要不要去南松的炮陣看看這種小炮。」
陳君華笑呵呵地又說又問:「有這種好東西,當然要去看看了。你倒是和叔說說,這次帶了幾架小炮,都由誰在使用,你是準備把這些小炮給叔先用麼?」
林強云:「唉,為了多帶些糧食。我連雷火箭都一支沒帶,要不是南松死活不願他的小孩兒兵空手上路,一定要自己背著十架小炮出發。今天的事情恐怕不能善了。雖然只有十架小炮,但子窠倒是有十千多枚,用來對付這些官兵並一路打回到泉州去儘夠了。叔如果想要的話,讓南松他們這一小隊小孩兒炮兵隊先歸到叔的軍中好了,待回到泉州後再將留在那裡的兩百架小炮給叔配上就是。」
「好,讓南松這伙小鬼頭先教會護衛隊的人使用,以後一拿到小炮就能發揮威力。我還正愁這次被招捕使征招來與晏夢彪的頭陀軍作戰。會折損許多護衛隊地人手,有了這物事就辦好多了。最起碼攻擊城寨時不用死打硬衝地上前拚命了。」陳君華喜孜孜地轉過話題問題:「強雲,說真的,如果官兵還堅持要收繳、徵用我們的兵器等物事,你真的打算與他們翻臉麼……」
林強雲打斷陳君華的話頭。正色道:「君華叔,刀槍等物事倒沒什麼,他們要的話儘管拿去就是了,但我親衛隊的火銃、鋼弩無羽箭和小炮子窠等,是決不放手地。一旦讓官兵得到這等利器,我們可就連命都會送掉。故而,我現在連刀槍也不會給他們,省得這些貪得無厭的東西得寸進尺,拿了這樣又要那樣,今後地麻煩事不斷。萬一什麼人想立功而將此事報到朝庭上去,那可就犯大忌,到時候可能就是我們的死期到了。況且,你老從泉州一路回汀州,想必也看到各地人們的慘狀了吧,叔可能沒向鄉親們打聽過,不知道任由這種情況繼續下去的話,到官兵剿完盜賊後,我們汀州境內地人全都會餓死,可能剩不下多少個人了。」
陳君華一邊和林強雲朝護衛隊的陣裡走,一邊沉思著緩緩說道:「唔,這倒也是實情,可是我們還能想出其他的辦法來解決,並非一定要與官兵對著干吧。」
「那是當然,不過,若不給這些目中無人的官兵一個教訓,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還不知會有多少麻煩呢。」林強雲恨恨的罵道:「剛才叔也看到了,連我們有武力保護著,還具官府身份地人都敢動手明搶,他們對百姓還能講理,人們還能有活路嗎,這些官兵真是蠻不講理動起手來,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殺光他們,再把鄉親們帶到山東去。再不行的話,那就拼上一條命,『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直接將整個大宋都推倒了,我們自己重新建立出一個沒有這種貪官橫行污吏遍地的國家來……唔……」
陳君華一把掩住林強雲的嘴,嚴厲地小聲喝道:「咄,黃毛小子不知利害,這話也可以在庭廣眾下宣之於口的,此等事情今後千萬別再說了,即使要說,也須著清前後左右的人物和地方。山都,看著那些官兵不許有人接近,硬要過來偷聽我們說話的,你就立即將他殺掉好了。」
山都高高興興地應了聲「好勒。」翻了個跟斗縱躍到陣前,掂著手銃和匕首虎視眈眈地盯著官兵和陳華、王祖忠等人。
陳君華放開手摟住林強雲的肩膀,把嘴湊到他地耳邊:「強雲,你想做什麼事都可以,悶聲去做就是,別放到嘴上說出來,君華叔一定會和你一起去幹。不過,叔認為現在時機還沒到,我們能忍就先忍耐一時。老實講,此時就算是把這一千多神勁軍全部消滅掉,也不必立刻造反,還有許多辦法可以將事情壓下的。」
林強云:「這麼大的事也能壓得下麼,比如……」
陳君華:「當然可以想辦法壓住,比如,先想個主意勸晏夢彪就此罷手,離開福建帶他的頭陀軍到我們山東去,讓福建路的民變消弭了,免去朝庭和本地官民之憂;利用你在朝中與史彌遠和太后、皇帝的關係,說動他們不再追究這裡盜賊蜂起的事;然後如實將官兵已經變為匪盜情況向他們講清楚,可以說成是不再激起另一次民變,才迫不得己用武力阻止神勁軍亂來的……不管怎麼說,我們在沒公開舉旗之前,盡可能拖到準備得更充分些。」
「啊!」陣外傳來的驚呼聲,讓陳君華頓住話語。
「不可傷了李大人……陳老弟。林大人,快請這位小老弟住手,免傷和氣。」陳華情急之下倒也喊出「林大人」。他的叫聲方止,王祖忠的聲音又起:「統制大人、末將有話稟告,可否先讓這位蒙面的小……小英雄放了李監軍。」
陳君華對林強雲說:「定是山都這傢伙不肯讓他們過來,不知傷了人沒有。你快把他叫回來吧。算了,我們先將這裡地事情處理好,稍後再看南松帶來的小炮好了。」
林強雲快步走到陣前一看,不由覺得好笑。只見李華驚慌地張大口。背上的山都用那把匕首虛架在脖子上,令他不敢稍動。數尺外陳華、王祖忠、邱勝一臉惶急地不住朝山都說話。當即抬頭揚聲道:「山都。放開這人,讓他們過來吧,我們已經沒事了。」
刀子離開頸部,背上地人也不在了。
李華心神一鬆,腿腳發軟,無力地「噗」一下坐倒在地,嘴裡直囊囊:「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陳君華笑著對山都罵道:「你這小鬼頭,叫你守住官兵吶,怎麼爬到李大人的背上去了。」
山都伸出手銃指指點點地抗聲道:「你自己說看著官兵的,那些是兵,他們沒動,這個是官,卻一定要走過來。我叫了他不要過來的,這人不識好歹不聽我的話。兵雖然沒來,可他這個官呢。怎麼連人話也聽不懂,叫了他好幾聲都不要一直走啊。所以,就只好用刀副他不要過來了,再不聽的時候,就乾脆殺掉他。」
山都的話很大聲,不但護衛隊員們聽得清清楚楚,也使官兵陣裡的許多人一陣騷動,有人還笑出聲。讓李華聽了差愧得無地自容,低下頭再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時,邱勝這個老粗又還加了幾句:「嘿,李監軍也是的,我已經叫你別去惹那山魅地了,稍等一下又不會死人。你卻是不信,說什麼憑這一身官服就能鎮住妖魔鬼怪。這不,吃了虧吧。」
陳君華忍住笑將李華扶起,招呼陳華、王祖忠:「各位,剛才我侄兒所講的情況,你們問清楚了嗎?現在怎麼說啊?」
隨王祖忠過河來的一位青年將領來到陳君華面前,向他躬身行了禮後說道:「這位想必是陳統制了,末將棗陽忠順右軍中營甲子營指揮王長明參加陳將軍。有話想說,請陳將軍示下。」
陳君華向林強雲看了一眼,問道:「哦,你是孟珙的部下,怎地會到淮西神勁軍中去地?王指揮有話儘管講就是,我們洗耳恭聽。」
王長明:「末將正是孟元帥帳前忠順右軍王堅將軍麾下,請各位大人恕過妄自插言之罪。末將以為,今天神勁軍與林大人所部起的爭執,神勁軍是做錯了,而且的確有些過分。但這卻也怪不得神勁軍的兄弟們,要怪也是怪在朝庭沒做好征剿匪盜的準備上。自五月淮西神勁軍由漳泉間道入閩西,頭陀軍於順昌相阻,被擊潰退走後,我們在六月就已經缺糧直到如今。若非有汀州寧化縣地曾大戶售給三千餘石軍糧,我們早就因無糧而餓肚子,也拖不現在。沒有糧食就沒法打仗,要想將盜賊剿滅,當然只有向當地的百姓徵用軍中所需。說起來,還算是王將軍治軍嚴謹,神勁軍也是能征慣戰軍紀嚴明,並不曾對當地百姓多所攪擾。若來福建征剿盜賊的是其他官兵,說不定此地的百姓更是淒慘百倍,可能會被人殺光以人頭去領功呢。」
林強雲心念電轉:「這位指揮說得不錯,這種殺了平民百姓用來謊報殺賊領功的事,歷明歷代確是層出不窮。也好,我就借這個階下台也不必冒風險來造反保命了。現在既是淮西軍為食物所困,那就將糧食賣此給他們,應該可以化解今天的事。」便向陳華、王祖忠兩人說:「既是如此,這事暫且放下不再追究。這樣罷,淮西軍的糧食由我們雙木商行負責供應,你們也必須保證,收到我們賣出的糧草後,不得再以其他地借口響本地官民百姓徵集糧食以充軍用。」
陳華今天所以會和王祖忠一起從寧化縣來汀州治所長汀縣,正是因為在寧化、清流、蓮城一帶已經再無法籌到糧食,除派人去其他地方籌糧外,是到這裡想想辦法。這時有林強雲說可以供給軍糧,那還不是喜出望外。
陳華有點擔憂地問道:「林大人,貴商行可供給我們多少糧食,何時可運抵汀州啊?我們現有的存糧只夠五天的,遲了恐怕……」
「雙木商行可以在三天後給你們第一批糧,並於一個月內按市價加上挑運的工錢陸續供給一百石稻穀,你們看怎麼樣?」林強雲心裡估算了一下,覺得有幾天的時間也儘夠第一批糧食運到朋口。轉對丁元勝說:」丁參軍,現今知汀州的是哪一位大人,還要請知州大人也榜招募伕役到泉州去幫忙把糧食運到這裡來,此事須辦得越快越好。」
陳華:「林大人我們還是先過河,進了城後再商量此事,你看如何。」
肚子裡有了食物,所有人的火氣都消了下去,林強雲在心情比較好的情況下,同意只按高於市價一成的價錢供給招捕使衙門一萬石稻穀,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在商談的過程中,林強雲瞭解到晏夢彪頭陀軍此時的情況相當不妙,頭陀軍的人數雖多,但採用分兵守寨的方法,實力極為分散。而官軍雖然數量少,則兵力集中,採取各個擊破的戰術。相信不要多久,分兵守衛各堡寨的頭陀軍將很快被官軍逐次消滅。這場征剿戰下來,得死多少人才能結束吶。
林強雲很清楚,僅在蓮城縣一地就有頭陀軍的七十二個堡寨,估計總人數將近十萬左右。別的地方林強雲沒法去管,他也沒那麼大的能力,但自己的家鄉蓮城縣,那就非得為親人們一盡心力不可了。
「我不但要在糧食上為父老鄉親們盡些力,還得想辦法將這些被裹脅去造反的人們救出,讓他們過上安居樂業的好日子。」林強雲暗自思量了許久,向陳華提出:「陳大人,蓮城縣是我的家鄉,林強雲向大人請命,將蓮城縣地境上的招捕事宜交與我們,我可以向大人保證,在今年底以前將蓮城縣境內的盜賊全部清剿掉。」
「這個……」陳華心下作難了,回到長汀城後他已經瞭解清楚,林強雲自己帶來的是五都護衛隊,約有六百人上下。陳君華從安南國帶回宣撫使親軍也是五都,人數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