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七 第十一章
    在趙昀還未即位的嘉定十七年八月,寧宗病重,史彌遠派鄭清之赴沂王府,向當時還是沂王的趙昀表明擁立的意思,但趙昀始終一言不發。最後,鄭清之說:「丞相因為我與他交往時間很久了,所以讓我擔任你的心腹。現在你不答一語,我怎麼向丞相覆命?」趙昀這才拱手答道:「紹興老母尚在。」這一回答看似答非所問,卻既表明了想作皇帝的意願,又不失穩重。鄭清之回報史彌遠後,兩人更加讚歎趙昀的「不凡」。

    趙昀登位後,趙宋朝的政治舞台上出現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即以越昀為代表的皇權,以楊太后為代表的後權,和以史彌遠為代表的相權。楊太后對趙昀繼位現實的承認,換來了皇帝登基後垂簾聽政的地位。

    宋代自真宗劉皇后以來,雖有垂簾的先例,但多是皇帝年幼、不能視事的情況下由太皇太后或皇太后代行天子之職。趙昀即位時已經20歲,並非幼主,在這種情況下,楊太后垂簾就違背了「后妃不得干政」的祖宗家法,自然會引起朝野上下的種種議論。

    另一方面,已經成年且志在中興的趙昀,對楊太后的垂簾當然不會沒有想法,一次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大體可以反映出雙方在垂簾聽政問題上的心結。寶慶元年(225年)--也即是趙昀登位的次年--上元節,趙昀按常夫在延和殿設宴恭請楊太后。席間,一枚煙花不知何故徑直鑽入楊太后椅子底下,楊太后大驚「意頗疑怒」,然後拂衣而去。趙昀隨即聚集百官謝罪。並要處罰安排宴會的內侍。楊太后卻笑著說:「難道他特地來驚我,想來也是不小心,赦免了他吧。」母子於是和好「如初」。此事看起來雖小。但楊太后卻把它與自己的垂簾聯繫起來,以為這是趙昀要自己撤簾的警示。

    聯想趙昀、史彌遠在廢立過程中的毒辣手段,楊氏家族對此不能不做出選擇。不久,楊後就向楊太后陳說厲害,勸其撤簾。楊太后聽從了,於寶慶元年四月七日宣佈撤簾,距她開始垂簾聽政僅過了七個月。

    隨著楊太后的撤簾。朝中地「後權」也告消失,其格局演變也君權與相權的對峙。趙昀雖然在太后撤簾的過程中表現出了不錯地政治手腕。但面對老辣的史彌遠,他的算計頂多只能是小兒過家家的玩藝而己。

    趙昀既然坐上了皇帝寶座,一開始自然想要有所作為,以顯示有能力中興宋室。比之被奪了皇位的趙竑更有能力把國家治理好。故而在一時間也是勤奮好學,寒暑不輟,為政十分勤勉。又招攬人才,整頓吏治,在各方面都提出了一些整頓措施。但因為有史彌遠攔擋在他與朝臣們中間。還有那些對未立趙竑產生極大疑慮的大臣作梗。另外,史彌遠權勢早成,凡事更是必須經由丞相的手,他地一番作為實是不易施行,所有的措施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面對當時複雜地環境,趙昀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充當起史彌遠的傀儡。

    趙昀十五歲才被史彌遠帶到京城,在朝中毫無根基。沒有任何政治勢力與威望,其得以登上帝位,全靠史彌遠扶植。趙昀很清楚,要想鞏固來得名不正言不順的帝位,必須要有史彌遠地。皇子趙竑的遭遇,更使趙昀親眼目睹了史彌遠翻雲覆雨的手段。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與史彌遠是拴在一條繩上的兩隻螞蚱,已形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否定史彌遠就等於否定自己繼位地合法性。因此他一直對史彌遠優容袒護,褒寵有加。

    基於以上種種,趙昀很快就將政事完全交給史彌遠處理,自己則韜光養晦,心甘情願地過起了碌碌無為的日子。暗中則想方設法收擾人材,培植自己的班底,以圖建立自己的勢力。今年起復林笆,四月對林強雲等人加官示好,即是出於這種考慮。這次會公然在史彌遠面前找林強雲索要「起陽丹」,也是他要給別人一種只知享樂不理正事的假象,讓史彌遠為他清除一切對其皇位的威脅,待自己真正能掌控大權時,好進行自己為政的大計。

    林強雲見了趙昀,一起到御書房密商了半個多時辰,然後便出宮去史彌遠的丞相府。

    史彌遠這段時間以來身體越來越差,能鎮住冤鬼地紅丸子也需要越服越多,過去能用十天的量,現今不到六天就會服完。本來,他還有點責怪那位身為天師道上人,而又十分貪財的侄兒,認為他沒用心為自己作法解除冤鬼作祟。可仔細一想,這位侄兒明明告誡過有諸般禁忌的,自己卻是為了權勢,身不由己地干犯--特別是與太后的私情比以前還更多--這些禁忌,以致身子骨每況愈下,倒也實是怪不得別人。

    而此刻最困擾史彌遠的一件事,就是李全這個人。上月得報,李全大閱水軍七八日,眾多朝臣紛紛來向史丞相問計,或乾脆就提出派大軍剿滅。他表面上裝出一副天下無事的閒散樣,「洩洩如平時」地不動聲色,對別人的上書置若罔聞。實則心裡焦急如焚,卻又毫無辦法解決心中的塊磊。

    倒不是史彌遠不想割除李全這個毒瘤,而是五年前那位善風角的孫守榮,在某天對他所說的話被他牢牢記在心中:「李全與相公此生息息相關,氣脈相承。一旦李全死滅,丞相也將性命不保,不出三年即終壽也。」

    試問,有哪個位高權重的人肯把自己的性命當兒戲,怎能不顧自身安危下決心征討李全,哪不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麼。史彌遠愛惜自己的生命,也十分相信孫守榮所佔的卦象,對李全與自己的命運息息相關的話深信不疑,無論如何也不肯對李全動手。

    本來,昨天半夜一聽說侄兒林強雲外出採藥回來。他就要派自己地車駕去接的。可惜得到消息太晚,通往城名的各大城門都已經關閉了,沒將人接到。誰知。今天早朝前片刻卻見到了侄兒奉召陛見,與他匆匆說了幾句話後便分開了。

    如今,史彌遠在等,等這位具有大神通地侄兒到來,讓這位天師道的上人使出可以通天的道法,看看李全到底是否真如孫守榮所說的般,其命相與自己息息相關。而且一定要他查得清清楚楚。若是將李全殺掉的話,會不會於自己的性命有所關礙。或者是令這位侄兒使出無上道術。祭起他所有的仙家法寶,為自己破解此等致命地死穴。

    此刻,被強留在相府半年多的米巨秀正為腹痛難忍地史彌遠診脈。米巨秀對這位史相公的病已經是毫無一點辦法了,為其診脈也僅是做做樣子而已。只是勸史相公多服此「紅丸子」止痛。實在地說,即使有這個能力為史彌遠治好病,米巨秀也不會盡力,他與時人們一樣,對這位權相沒有多少好感。巴不得他早死早好。

    作為米南宮的四世孫,米巨秀天生就喜歡四處遊山玩水,平常在一個地方難得住過四月以上。這些時間以來幾次請辭,欲脫身到臨安以外的地方一遊而不可得,急得他在沒人時跳起腳來咒天罵地。

    米巨秀現時也在等,他要等地也是林飛川,想請這位天師道的上人來為他解脫被困於一地的窘境。雖說上次到林家並沒能為其家人治好病體,但他與林強雲還是很談得來的。兩人幾乎可以說得上成了忘年朋友,相信這個忙小朋友林飛川是一定肯幫他的。

    向史彌遠告了個罪,米巨秀緩步踱出花廳朝外行去。沒走多遠,就見史府管家史忠帶著林強雲走過來,不由喜極。快步走到林強雲身邊悄悄扯了他一下,附耳將自己地為難處說了,林強雲朝他一笑,會意地點點頭要他放心。

    林強雲對史彌遠是早有準備,這時來到丞相府中,見到正用右手緊頂肚腹的老奸,上前深躬施了一禮,從挎包內取出一個小瓷瓶,向站在廳旁的那兩個俏婢吩咐道:「取滾水來,本上人有藥散能叔父大人的病痛。」

    史彌遠一聽立時叫道:「對對,快去取滾水來,我侄兒怎麼吩咐爾等便按他的話去做。」

    林強雲將只有拇指大,成葫蘆狀的小瓷瓶萬分不捨地交到史彌遠手中,想了一會後,又裝腔作勢地要從史彌遠手中取回,一臉沮喪的說:「叔父大人,這種藥散珍貴得緊,乃先師所留的……是讓小侄用於煉製……唉不說了,總之,這種藥天下難尋,用一點就少一點地啦。你若是再不克制住體內的……物事,小侄是再沒有什麼辦法好想的了。」

    兩個月來痛得沒法忍受的史彌遠,聽到林強雲一來就說有藥散能解除自己的病痛,那是從心裡感到歡喜。此刻性命悠關的藥物已經到了手裡,哪還肯這樣輕易讓林強雲拿回去。何況他自認摸清了這位義侄的脾性,如此做做無非是藉機弄些銀錢,或是有什麼事情需要自己為他辦。立時將手一縮,苦著臉擠出一絲笑容說:「我的好侄兒吶,這可不能再還給你了。此藥所值若干,為叔加倍付還你的藥錢就是了,或是有些什麼需求,老夫自會為賢侄想主意辦到。」

    林強云:「叔父大人說話算話?」

    史彌遠現時顧不得與林強雲多說,拔開瓶塞對裡面的白色粉末看了一眼,馬上全部倒入嘴裡,接過俏婢取來的開水,便將糊糊的藥粉吞下肚去,嘴裡輕聲呻吟著說:「哎喲,且先讓為叔服了藥再講,別的稍遲再談……唉,這藥怎麼還沒見效呢……呃……哎……呃……咳咳……咳咳……」

    好久都沒好吃沒好睡的史彌遠的,身體比以前虛弱了很多,再沒林強雲初見他時的精神了,只這說了一句話的功夫,被噯出的氣一沖,嗆得他臉孔通紅,咳得連氣也喘不過來。

    林強雲一見,搶上幾步在他背上連拍了幾下。叫道:「叔父大人別再說話了,再咳下去會要了你的老命的。」

    好一會,史彌遠方停下不咳。抬起頭剛想向林強雲問個究竟,一張嘴就發覺肚腹已經不痛了,不由得「啊」地一聲大叫道:「止了,止了,我的腹痛止住了……哈哈,仙丹吶仙丹!米先生,老夫這侄兒只要出手。總有那麼多令你喜出望外地物事……」

    米巨秀大為驚奇地向林強雲問道:「請教林小友,相公適才所服白色藥散是何名目。小友如何會說天下難尋,而且用掉一點就少一點呢?」

    「這個……這個……藥名麼……」林強雲一時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回答,上回請此人到家裡為君蕙診治,雖然沒能看出是什麼病。但林強雲覺得過意不去,直說了吧,當著史彌遠的面卻是打死他也不願意。十分為難的想了半天。也沒說出藥名來。

    米巨秀笑道:「既是小友有難言之隱,不必說出來就是。在下知道這種天地間難得地丹丸,仙家秘藥是不可對我等凡夫俗子說的。」

    林強雲這下有話說了,連忙向米巨秀使了個眼色,拱手道:「米先生休怪,此事本是不太方便說的,但看我叔父大人的樣子也是急於知道此藥的來歷,小子便洩露些天機罷。這藥是從『天地丹』上刮下來的。叔父大人地病痛只須數分即可止住,哪會像剛才般要服下整整一錢去,還用那麼久的時間才止住他地腹痛呀。」

    米巨秀一愣,隨即回過意來,心知林強雲是因為剛才自己請他幫忙脫身,而先行造勢,便也微微點頭不再搭話。

    「天地丹?」史彌遠也是一愣之下,呵呵笑道:「賢侄不必為難,到此為止,到此為止罷。你倒是告訴老夫,剛才服下的『天地丹』能有多久的效力,那丹頭要怎樣,到何處方可尋回?」

    林強云:「叔父大人容稟,丹粉配合紅丸子能有一天之效,能尋回天地丹頭之人則是須得有福,並與叔父大人心脈相通者方能勝任,且還須得除去其他對叔父大人心頭所繫重擾方能辦到。」

    史彌遠:「好侄兒,你倒是快說,何等樣之人是與老夫心脈相通,又要如何方能除去老夫心頭重擾??」

    「哈,這也是叔父大人壽祿還旺盛所至,與叔父大人心脈相通的人麼,之前小侄還不敢說得嘴滿,現在就沒什麼問題了。」林強雲擺出一副胸有成竹地樣子,大咧咧的找了張椅子坐下,向兩人掃了一眼笑嘻嘻地說:「叔父大人煩請這位米先生出去,不出一年定能將『天地丹』頭尋回。不過這事須得急如星火地辦,米先生須得馬上離開相府到小侄家中稍候,否則……」

    史彌遠沒等林強雲說完站起身向米巨秀施了一禮,急道:「沒什麼否則,米先生這就請即刻幫老夫去尋『天地丹』頭罷,得了丹頭後,老夫必有以報……」

    米巨秀早就急不可耐地想要離此牢籠而去,此時那還會推辭不允,說了幾句客氣話後,告罪離開。

    史彌遠摒退了兩個俏婢後,招林強雲坐近自己的身邊,把孫守榮所說的話告訴這位侄兒,問道:「此事還要賢侄以無上道法與為叔查察一番,那李全是否真與為叔此生息息相關,氣脈相承,是否李全死滅後,老夫不出三年即也將性命不保?」

    「啊哈,真是踏跛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吶。」林強雲這下真是喜上眉梢,心裡大叫道:「合該我林某人能報得鳳兒和媽……叔媽的大仇,又能不顯山不露水地一舉數得。」嘴裡卻說:「叔父大人不須為此煩心,小侄在早上見了叔父大人一面後便知曉其中關竅了,也為此而作了一些安排……」

    「哦,賢侄已經有所安排了,快與為叔說說。」史彌遠倒沒什麼奇怪,心中早認為侄兒神通廣大,只見自己一面就能看出體內冤鬼作祟,先做安排也是情理之中。但他對此性命悠關地大事,卻是極想知道侄兒是如何處斷的,故而急不可耐地發問:「需要為叔做些什麼,得用多少使費。為叔好早做準備。」

    林強雲把要求聖上行明堂大祭及發放五百官人出宮的事說了,一本正經地告訴史彌遠說:「本來,為太后變容換膚只須將其身邊的宮女陰人放出宮去,即可輔以道術之力辦到。小侄所以會有大祭明堂之舉,其真正的目地是借皇室祀禮之功,為叔父大人與太后安撫體內的冤鬼,使得祈壽之法能順利進行而為。行了道法之後,叔父大人與太后體內冤鬼即可安分一段時間,他們之間的關聯也在此期間內暫行斷絕。只是,叔父大人此後千萬不能再與太后相近,以防已經分隔開地冤鬼們又再氣息相通聯上妖力,那時小侄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沒法再制服他們了。還有,那李蜂頭……啊……是李全。與叔父大人的所有連聯干礙,可用此一功法在兩個月內予以根絕。」

    史彌遠沉吟道:「祭明堂大禮須得在文德殿舉行,此時國無大事,如何能隨隨便便行此大祭,老夫看這事有些難辦。」

    林強雲笑道:「此事有何難的。聖上和太后都說了,年內便要冊立皇后,這不是一國大事麼?」

    史彌遠拍腿叫道:「是極,老夫怎地把這般大的事給忘了,哈哈,好,老夫又得賢侄之助,可多得不少壽數矣。賢侄有何心事不妨直言。老夫但能辦到的,無不為賢侄辦妥。」

    林強雲既然已經有所付出,這時也就不再客氣,把自己所要求的事攤開說了。

    史彌遠想了一會後,有些為難地對林強雲說:「賢侄啊,別地都好辦,只管依你的意思去做,出什麼事都由老夫出面為你開脫,量那些收稅地小民不敢吭出一聲半聲。此外,立壇行法的銀錢由為叔府內先度支五十五緡與你去辦,不夠再向為叔索要便是。缺糧的事也好辦,先由常平倉的儲糧借調給你,只要年內你們能將糧食購足,再運回存入倉裡補平便是。運糧至福建路賑荒也不難,只須老夫發出樞密札子以軍糧之名送去就行。至於開放銅鐵之禁、從行在會子務中抽工匠和調買領出楮紙諸項就有些麻煩了。不若這樣,銅鐵之禁是不能開地,為叔可向各地坑冶發扎行文,讓你的商行自去向他們按市價購得;為叔再去與榷貨務情商,從會子務中抽取數人給你們嶗山道觀幫忙製作法器。楮紙……唉,楮紙啊……實在是為叔無能為力呀,你的商行自去成都府路購買罷,京師會子務的楮紙是確實沒法給賢侄的了。」

    既然史彌遠已經把話講死了,林強雲還有什麼好說地,只好悻悻然的起身告辭。

    史彌遠能止痛救命的『天地丹』還沒著落,如何肯放林強雲出門,不由急道:「賢侄且慢些走,你剛才所言,我服下的『天地丹』粉只能止得今日一天,那麼……」

    林強雲笑道:「哎喲,這倒是小侄疏忽了。叔父大人放心,設完法壇行完道法後,天地丹即可送至府內讓叔父大人慢慢服用,在此之前,小侄會令人多送些紅丸子過來,務必不讓叔父大人再受腹痛之苦。」

    「還……還要行……行完道法之後?」史彌遠愁眉苦臉地連話也說不順溜,心想這可能是寶貝侄兒因自己未能滿足其全部要求而故意刁難,不由得有些惱怒,暗想以後要讓這個貪婪的年輕人再吃點苦頭,使他知道自己的厲害。但林強雲隨後所說的話又讓他有點拿不定,說不定那什麼『天地丹』真要經過道法鎮壓後才能拿到自己這毫無道基之人手上。

    「叔父大人,『天地丹』乃上古所留的天材地寶,若天道法維護地話,很快就會失去效力,哪能在世上存放數百年時間不變。若不經小侄作法即送到相府,其所存留的天地靈氣將向四處散逸,效力也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那早晚會再無克制冤鬼之力,到時候受苦的還是叔父大人自己吶。」

    這些鬼話自是糊弄之詞,反正史老奸也弄不清虛實,可以隨便他愛怎麼騙就怎麼騙。說到後面,林強雲又還加了一句:「叔父大人也請記得,天心也即人心。善惡之報乃天道循環,有時是任何仙術道法都不能阻止的。」

    林強雲這幾年閱歷漸深,盡得「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之真諦,特別是今年三四月平白被人捉去受了一場酷刑,差點連命也胡裡糊塗地道掉後,更是小心翼翼和人相處。此次與史老奸、皇帝、太后這樣的人打交道,凡事都留了一些後手,以圖到危急之時能有個反擊的機會,免得到時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才冤枉得緊呢。

    「是這樣……」林強雲最後一句話讓史彌遠猜疑不定,不知這位寶貝侄兒到底看出了什麼。心中不由得有了殺機。此時卻是一臉無奈地苦笑道:「賢侄呀,你可千萬別將此事在事情一忙起來時就忘了,愚叔這條老命還指望著『天地丹』呢。」

    林強雲出了相府大門,心急如焚地鑽入轎內。在門外相候地一小隊親衛不待他下令,就已經分出一隊先行。

    「不知道家裡公治渠先生派去送糧的護衛隊們把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無論如何得先運些糧食回老家去,給梓叔們保住性命再說。」林強雲坐在轎子裡胡思亂想,有點心神不定。

    林強雲是昨天下午申時回到臨安的。一到家裡就有應承宗興沖沖地來告訴他:「大哥,我姐跟陳自明醫師去建康府(今南京市)了,據陳醫師說,我姐的病能否治好他也沒有一定的把握,好壞還是五五之數。他說,我姐主要是受傷後沒及時診治,且又調養不好,長時間沒能用穀物的天地精氣補還受損的肌體。故而經血已經固滯,極難以普通藥物將固滯的經血打通了。陳醫師將我姐帶去建康府,說是要與其師兄共同診治,看看是否能找出一個妥善之法將我姐的病治癒。」

    看大哥只是點頭沒說話,應承宗又有點忐忑不安地說:「還有,大哥回山東去地這些時日以來,我把給史老奸的紅丸子藥方改動了一下,將葛根粉換成了藕粉,並把那種明礬製成地白藥粉慢慢減少到只加入三成。每回送紅丸子去時史相公也沒什麼話說,只是要我等大哥回來時,叫你去他相府一趟。大哥,這不會有什麼事吧?」

    「唔,史老奸大有可能縱容薛極他們對我下手加害,他的名聲也壞得可以,由他吃些苦頭也好,也讓此人知道一下被人害是個什麼滋味。咦,那就是說,我們原來六成藥四成粉的量,被你改為三成藥七成粉了。那……你把留下來沒加進去的藥粉都弄到哪兒去了,不會倒掉吧?」林強雲笑著問承宗。

    「哪能倒掉呢。」應承宗從囊袋中取出一個大紙包在手上掂了掂,笑著說:「在這裡,足有近兩斤,我是想省下點藥粉,別人也有這種病地時候好再賺他一筆。」

    林強雲想了想,正色對應承宗說:「承宗,史老奸的藥麼,我也沒什麼話好說,就按你現在的製法給他就是。不過,你切切要記得,今後對別人絕不可以這樣做。藥,不比別的東西,稍有不慎就會死人的,俗話說『人命關天』,千萬不可等閒視之。這樣吧,你這兩個月來送給史奸地藥肯定不能有效治他的病,所以,這些藥粉還得用到他的身上去。稍後,你留二三兩給我,先去應付史老奸用用。其他的麼,你再多做點藥粉出來,另外煮些極稀的藕粉糊,用這些藥粉配上四成左右藕粉,做出一個七八寸高的人形藥樣來,把它曬乾後過幾天我有大用。」

    四海坐在書房內憨厚的只是傻笑,坐在他身邊的金來見承宗地話已經說完,便一下用手捅,示意他開口。四海卻只扭了扭身體,沒去理會。

    這讓正往藥粉中加藕粉的林強雲看到了,問道:「你們兩個鬼鬼崇崇的幹什麼,有話就說,何必這樣做張做智的。」

    有林強雲發話,四海才扭扭捏捏的說道:「公子,有些關於金國、蒙古人的消息,不知對我們是否有用……」

    林強云:「不管是否有用,只要是大事,就都給我講一遍。」

    四海應了聲「是」。然後一本正經地向林強雲講了到目前為止所得到的天下大事:六月,蒙古大可河窩闊台誓師滅金。七月,窩闊台留下口溫不花等,進雁門關南下。另外,最後得到的一條消息說,真定府的河北西路兵馬都元帥史天倪,派了他地兄弟--漢軍萬戶--史天澤南下攻打武仙的衛州。

    同是六、七月間,福建路的汀州、南劍州和邵武軍大荒,餓死了很多人。其中尤其是汀州,餓死地人達數萬。好在有寧化縣一個姓曾的寡婦。奉給官兵軍糧,又拿出六七百石稻米碓成碎粒,分設了五個粥廠救活數萬鄉民,否則死的人將會更多。直到現在。汀州境內也還是有數不清的老弱婦孺無依,瀕臨餓死的邊緣。

    這個消息讓林強雲聽得一顆心直往下沉,老家餓死人,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腦子裡馬想到上次回連城去所看到的情景。一個個骨瘦如柴頭大身小在風中瑟瑟發抖地孩子;似乎看到了好朋友羅運天和三菊的哥哥謝財發那個瘌痢頭,衣衫襤褸有氣無力地向自己伸出雙手呼叫,又似是看到丫頭和另外一些女孩讓草繩綁著,正被數十個赤身露體形如骷髏地男女圍住,有些拿著個破碗湊到女孩們的脖子邊,準備承接稍時流出的血漿,有幾個則抓著削尖的竹刀,要往孩子們地頸部插下……天啊。那種驚心動魄的慘狀怎能再讓它在我的家裡重演?

    林強雲跳起身發瘋似的大叫:「快,立即請冉先生和公治先生來一趟。我發誓,那樣的慘事決不能在我地家鄉再現。我發誓,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想尺一切辦法消滅這種人吃人的現象!」

    不到一刻,冉琥和公治渠在林強雲團團亂轉的焦急等待中匆匆趕到,他們也是聽到林強雲回臨安的消息後從城內回來的。

    林強雲一見他們就急躁地說:「兩位先生,我要馬上將所有能弄到手的米麥全都運回泉州,請你們幫忙盡快做好準備……」

    「公子勿須這樣著急,此事公治先生已經在上月就開始辦了。」林強雲一聽八月就開始辦,頓時鬆了口氣,向公治渠深施一禮:「多謝公治渠先生,能將情況給我說說麼?」

    公治渠慌忙還禮道:「這是在下的本份,不敢當得公子的謝字。我也是在七月看到邸報,知道公子家鄉大荒,便自作主張從七月二十九日開始,向泉州運去三百石糙米。正準備每隔五天就運一次時,接到泉州地沈管事傳信來說,福建路糧荒十分嚴重,我們的三百石米和溫州運去的米糧只夠泉州、漳州兩地所需,能送回汀州的十不得一。故而派人向我們各地的糧行傳去急信,要他們加緊多運些糧食過來。在下發往泉州的糧食也加至五百石,到了八月二十四日,我們每五天就發運一千石,看來這樣也還是不敷應用,可能……」

    林強云:「那麼為何每次不多運些去呢?」

    冉琥:「這怪不得公治先生,一是我們各地漕運到臨安的糧米數有定量,每日能抽出三百石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二則前些時一直有大風,我們有好幾艘運糧船不但沒把糧送回福建路去,還落得船毀人亡,折損了不少銀錢;三則是此去福建路在經過好幾個稅務,他們所釐定的商稅也令人吃不消,有一次還把我們的食用米硬說成是酒米來徵取商稅,一船米全都交了稅後還不夠,還派人回臨安取了數百貫才將人、船贖回來。故而我們這一個多月來,從臨安發出的倒是有七千多近八千石,可運送到福建路去的米糧也僅三千多石不到四千石。虧上數萬貫錢還沒什麼,我們虧得起。可糧運不出去接濟公子的鄉親才是令人心痛吶。」

    「四海,立即派人到城南的運河入錢塘江口,通知我們留在那裡待命的四千斛大艦,明天由他們先運一船糧食到泉州。」林強雲轉而對公治渠吩咐道:「公治先生,今天連夜準備好一千五百石糧米,明日天亮後立即多派護衛隊送到大艦上,如再有稅務的欄頭敢來生事阻撓,就要護衛隊給我打過去,只要沒有人命,出什麼事情都由我一力承擔。」

    就是因為這件事,林強雲才會連夜進城到遊仙苑的別院住下,趕在今天上朝想辦法。卻巧太后叫其侄孫楊鳳孫傳旨,令他於早朝後詣慈明殿進見。總之,今天一天內,趙宋朝的皇帝、太后、手握實權的丞相三大巨頭,都因為其各自的原因與林強雲做了一筆不小的交易。

    北瓦前街已經開了半年多的升元樓,還是和以往一樣,四個穿了藍底鑲大條紅邊上衣,白闌白裳的伙家立於鋪面兩側,向進內的人客躬身為禮。

    酒樓管事袁通看到林強雲的親衛們從街角轉出,就知道東主回來了,匆匆迎上前到林強雲的轎子邊小聲說:「東主,惡虎於十七有要事稟報,已經在別院裡等了一個多時辰。」

    林強雲掀起小窗簾對袁通說:「那好,請袁管事給我們送些吃的來,我們都餓壞了。」

    「林東主,好不容易才能見上你一面,真是想煞老於也。」惡虎還是上次在小巷口攔路時的那副打扮,拱手對林強雲大聲嚷道:「呵呵,老於這廂有禮了,東主勿怪。」

    林強雲搶上一步執著惡虎的手,搖動著說:「於大哥,年來的這些時間辛苦你和手下的兄弟,若非於大哥等人幫襯,我們與那些無良糧、帛奸商的爭鬥也不能一舉得勝,小子所受的冤枉氣和那要人命的毒刑之仇也欲報無門吶。走,我們入內喝杯水酒,邊吃邊述如何?」

    惡虎饒有興趣地,看著林強雲狼吞虎嚥地吃了三碗飯,在黛絲娜接過碗去要裝第四碗時,他口中讚道:「嘖嘖,哎喲喂,你哪裡像個文質彬彬的讀書相公,又哪裡像個有錢的大商家、大富的東主吶,這種吃像比碼頭上搬抬貨物糧包的役夫還更惡形惡煞。厲害,難為你是如何吃得下四大碗如此多的飯食……」

    「於大哥,這就是年輕的好處了,再怎麼說小子也比你老兄小上十多歲吧,會吃並不是什麼壞事呀。」林強雲摸摸還沒怎麼飽的肚子,向於十七笑笑說:「告訴你吧,我在上山下鄉……哦,在山裡時,那一年才二十歲,有天早上起來把一天吃的兩斤……不對,是兩升米,全用搪瓷盆蒸成飯。原本要把那一盆飯分成三份做三餐吃的,可吃了一份覺得肚裡空空的像沒吃一樣,咬著牙把中午的吃了,卻還是覺得肚內沒什麼東西,當下又一狠心把夜飯也吃掉,這才覺得肚裡稍有點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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