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在炮位上的其他水戰隊員,除不時掃一眼炮位,看看是否需要自己去補充外,則只顧不停地踩蹬拉弦,裝雷火箭自己點火射出,或是用無羽箭向最近的賊人發射。
五條海鶻船周圍密密地排著二十多條幾乎沒有活人的賊船,也虧得有這些賊船幫著攔擋,五條戰船上的水戰隊員們還能堅持進行抵抗。若是沒這些船擋住其他賊船的話,他們早被海鰍或鐵壁樺嘴船給撞沉了。即使沒被撞,應該也會有賊兵攀到戰船上。一旦賊兵上了船,只怕是不消片刻,所有沒什麼力氣與人拚鬥的水戰隊員就會被殺得一乾二淨。不過,就是維持住這樣的戰局,戰船上的水戰隊員也堅持不了多久,他們僅是在做垂死前的掙扎,所有人已經筋疲力盡,只是抱著多殺一個是一個的必死之心在拚命支撐著沒倒下而已。
這種時候,昨天剛制好發到戰士們手上的白藥,和原先每人都備有的雞膏、三角巾、白布帶等自救的藥物就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被箭擊中的人只要不是被射中要害死於當場,在匆匆敷藥包紮歇息了一段時間後,在此危急的時刻又能掙扎著幫助裝填子炮,或是接過別人裝好箭的鋼弩向外瞄準發射,才使戰船上的人手不至於一下子缺少太多。
血,左一灘右一塊地在甲板上塗了厚厚的一層濃稠漿液,不時有人被血漿滑倒,但又艱難地爬起來繼續他們的抵抗。折損地炮手越來越多。自行到炮位上去的人也越來越多,還能使用鋼弩進行抵抗的人卻是越來越少。
不久,炮手們發現,能及遠的子窠已經用光了。剩下用來裝霰彈的鐵珠倒是還有不少,但用霰彈對付已經學精了,東一個、西一個舉著盾牌小心翼翼試探著。從一條船快速跳到另一條船緩緩迫近的賊兵作用不大,一炮霰彈打出去傷不了幾個人。不能及遠地霰彈對有盾牌防護的賊人毫無辦法,更不用說對賊船構成威脅了。
弩手們的雷火箭已經用完,無羽箭也剩下不多,戰船上還活著的哨長、小隊長或是什長下了死命令,所有的鋼弩只能瞄得準准的發射單箭。
比鋼弩射程遠地賊兵弓箭如雨點般落在前後左右和戰船上。再怎麼小心防護自己,也不時會有人中箭倒下。眼看再過些時,所有還能移動身體的人都得到子母炮旁去充任炮手,再接下去恐怕連子母炮也沒足夠的人手來發射了。到了那時,非但十三條海鶻船會被全殲,連在外圍的十七條海鶻船也大有可能被賊兵們一口全部吃掉。
開戰時有些失落,改變了戰法後撞沉幾條敵船的得意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口秦仲涪的心就冷了,大事不太妙吶口這些雙木鏢局戰船的戰力也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到了這一刻,秦仲涪眼看內圍地水戰己方勝利已成定局。他卻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甚至嘴眼都發苦,有種想哭出聲的感覺。一天之內地兩次水戰,開始還可以說是受到敵人的突然龔擊,強大地水軍在悴不及防之下的大敗情有可原。接下來的這一次遭遇戰,無論是風向、水流、船隻和人數上,都是自己這方佔了天大的優勢。僅為消滅這被圍的十三條雙木鏢局的海鶻船,自己一方卻付出了海鰍船、鐵壁樺嘴船、魛魚船,甚至還有十艘牙艦在內一百二十餘條船的代價。
秦仲涪咬了咬牙,發狠地一掌拍到攔桿上。抬起被痛了的手在嘴邊吹了吹,正想下令要部下不顧一切代價衝上去,將還在作垂死掙扎的敵人殺光時,依稀聽得背後的遠處傳來了數十下爆炸聲。他警覺地回頭一看,入目地景象讓他魂飛魄散,驚恐地大叫:「快,快升帆,馬上以最快的速度朝出海口……
四五里外,五艘看來和自己牙艦差不多大的戰船,帶領十多條海鶻,不時由船頭閃出火光並噴出白煙,張著它們的大帆,拖著濃濃的黑煙順流破浪而來。開始,河面上升起的水柱還在里許外,片刻間那些水柱就於半里內的水面上升起。以秦仲涪這個不怎麼熟悉水上行船的人,也可以從水柱接近的情況中看出,這十多艘戰船的速度,實是比普通船的速度快了很多,這一點水程數息間就能走完。戰場形勢急劇逆轉,這下又一次印證秦仲涪自己剛才所說「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的話無比正確了。秦仲涪的心一下子升上半空,猛地掉到地下,此時不逃何待。要死,也不能死在專與劫匪作對的雙木鏢局刀下,那不成了下三濫的盜賊,死了也落個人人唾棄的罵名,連祖宗也蒙羞不是?
這道「快走」的命令一下,賊兵水軍船隻立時一陣大亂,最早聽到炮聲的十幾艘船在其還沒下令時,就已經見機開始轉向,此刻更是不顧一切邊逃邊升起風帆。機靈點的軍將一看有人將船頭調了方向避開戰場,也有樣學樣的跟著離開,讓別人去拚命,自己到一旁看看情勢再說。
戰團周圍游鬥的十幾條海鶻壓力頓減,並馬上就發現都統制率領的大艦趕到,立時士氣大振,暴發出一片歡呼聲。各船的官長都大聲為部下鼓勁,一邊指揮舵手規避疏落了很多的箭雨,一邊下令加緊向呈現散亂的賊船發炮,加緊救援戰陣中心殘餘的戰友。
不到一刻,快如奔馬的艦隊趕到,先在這一段河面上清掃了一遍,把沒來得及逃走的賊船收降、打沉淨盡。轉到飄近的海鶻邊時,從側邊看了一眼漸漸飄散開的那五條海鶻,張本忠鐵青著臉含淚對癱倒在船上的水戰隊員們拱手施禮,吼叫般地大聲說:「雙木水戰隊的好男兒。我為你們感到驕傲,你們向世人證明了,我們的水戰雄師是天下無敵的。放心吧,我們這就去為你們報仇!」
船上還能動的水戰隊員們都掙扎著撐起上身,也是滿含熱淚向都統領注視。
武誠在今天的兩次水戰中,看到了子母炮地威力。心中大為歎服。對見慣了戰場上模糊血肉的他們來說,沒什麼可以讓他們心動的。但看到這些殘存的水戰隊員到此刻還能有如此的精神力量,也不由得心血沸騰熱淚盈眶,忍不住振臂高叫:「水戰雄師,天下無敵!」
一人喊百人應,大艦上的所有人也在向海鶻上殘存地水戰隊員們施禮後口跟著他高聲吼叫:「水戰雄師,天下無敵!」
一時間,「水戰雄師,天下無敵!」的狂呼聲充盈河面,向大河上下左右遠傳開去。
估模天時現在大約是未時正、末之間,馬上進入冬季的天黑得早,一到酉時就會暗得看不見。只還有一個時辰多一點。得趕快行動,否則天一入黑。想要消滅全部敵人就沒法辦到了。
「傳令,沒裝深鼎的海鶻留下救死扶傷。看押俘虜的賊兵船隻。兩艘五千斛大艦各率五條海鶻分兩側向下游包抄,三艘四千斛大艦和餘下的四條海鶻待我們行出一里後,從河道中間成後四的陣形橫排走,務必將所剩地敵船一網打盡。」張本忠一待呼聲稍歇,立即發出追殺的命令。
從此地到出海口地二十多三十里河道較直,沒什麼大彎急彎,千里眼可看到十里以外的遠處。賊兵地船已經逃至用目力只能看到帆影,估計距離約在八九里外。
大半個時辰的急趕,賊兵船身入目,逃得最快的十餘條賊船已經到達河口。眼看著就會被他們分左右沿海岸溜掉。兩側最快的兩條大艦,他們船首的四架子母炮只夠得上那隊賊船尾部的幾條。
正當舉著干裡眼急得跳腳的張本忠破口大罵時,數十條水柱在正想分路逃竄的賊船隊中沖天而起,當時就有一條海鰍、兩條紉魚船被打得四分五裂,走在最前面掛有帥旗的牙艦也被擊中冒出濃煙。
這是武誠第五次開眼界,從借來的千里眼中看去,大河入海口外約里餘,林強雲乘坐地巨艦橫著船身一動不動的攔在外面,隱約能夠看到船舷上開有數十個方形的窗子。
「天吶,一條船一次就能打出數十個轟天雷,大隊兵馬碰上它的話,豈不是片刻間就會被炸得煙消雲散?」武誠的驚叫聲惹得船樓上的十多個水戰隊員哈哈大笑,人們的笑聲不僅令武誠大惑不解,他帶來的十多個人也一臉好苛地向水戰隊員看個不休。
還是那位帶他們四處參觀的哨長強忍住笑意走過來,向他們解釋說:「各位大俠,巨艦上發出的不是轟天雷,它們就是用大雷神和子母炮打的開花子窠。怎麼樣,厲害吧!」
哨長湊到武誠他們面前壓底聲音說:「局主的巨艦上共有十六架大雷神,六十四架子母炮,像這樣以單邊發射的話,一次能射出九個六七斤重的子窠,三十二個兩斤左右的子窠呢。剛才你也看到了,就這樣一次齊射便打掉五六條船,喏,連那艘六千斛的牙艦也被打得著起了大火,哈哈,馬上就要沉掉……
哨長的話聲未落,那已經起火的賊兵牙艦帥船再次爆出數股濃煙,人體、破板飛出船外又被衝起的水柱打向更高的天空。這次可能是巨艦上所有的大雷神、子母炮都招呼到它身上了,只這一下的爆炸,就把牙艦轟得四分五裂,片刻間便從河面上消失,只留下一個漩渦還在把落水的人、物往裡吸。
再一刻,張本忠和另一邊的大艦超越賊兵船隊駛出河口,從兩旁往河中一兜,接近賊船時讓人高叫勸降。賊兵們已經被巨艦的大小雷神嚇破了膽,連逃跑的心思都沒有了,哪裡還敢頑抗,「投降免死」的叫聲一響起便乖乖就範。
投降的賊船被趕到出海口側的回水處下綻停泊,用三條海鶻船看著,其餘地大艦和海鶻再逆流而上。僅用半個時辰不到,毫不費事把不肯投降的賊船打沉,願降的賊船則聚齊了一同押到巨艦左邊。
林強雲剛開始聽說已經全殲李蜂頭水軍時,還覺得十分高興,興沖沖地就要人放下小艇,趁天還沒全黑時去看望打了大勝回來的水戰隊。但一聽說自己方面折損了八條海鶻戰船、三十哨水戰隊活著的人全都身帶輕重不一的傷。戰死地有一千八百多人時,心疼得他幾乎要昏過去,沒等張本忠把情況說完,就「哇」地一聲跳起來,慘然叫道:「天啊,我的水戰隊員哪!竟然一次水戰就犧牲了這麼多。比月初在高密的陸戰還多了幾倍吶!」
在船艙一角坐著昏昏欲睡的山都,對剛才的數輪發炮聲毫不在意,此時卻被林強雲的慘叫聲驚得衝到恩人身邊,雙手緊握匕首和小手銃,目光炯炯地向周圍掃視,一副如臨大敵,一有不對就要撲上去與人拚命地模樣。
林強雲頹然坐回原位。將山都攬到懷中,輕撫他的頭表示沒什麼危險。讓山都不必緊張。嘴裡則在埋怨:「他們怎麼這樣蠢吶,看到敵人勢大不會先避一避鋒芒。利用自己兵器上的優勢遠遠的……慘了,這下慘了,這些戰士都是從老兄弟的人中挑選出來的呀,我們花了多少時間精力才把他們刮練成合格的水戰隊員。這些人無一不是我向海外發展地老本,我還指望他們成為到大海上去宏我中華文化,揚我中華國威的底子吶……」
像忽然想到什麼似地,林強雲向張本忠問道:「張大哥,李蜂頭水軍統帥是誰,被我們抓到沒有?惹是落到我們的手中,非把他交給水戰隊地人抽筋剝皮不可。」
張本忠站起身。苦笑著向林強雲說:「公子怎麼忘了,剛才在入海口被你打掉的牙艦,就是李蜂頭水軍的帥船,在數十發子窠的打擊下,眨眼間就四分五裂地沉下水底去餵魚了。船上坐的敵軍統帥那還會留得命在,恐怕連個完整點的四肢也難尋……
敵軍主帥是被自己下令打掉的,林強雲的心緒總算稍為平復了些,嘴裡卻還是呼呼地喘著粗氣問道:「張大哥,那你告訴我,五艘大艦上的水戰隊員還有多少,這次武將軍帶來的高手又傷亡了多少人?除了被撞沉、炸毀地八條海鶻船外,其他艦船的損傷如何?為海舶護航出洋博易的那兩艘大艦上需要補充多少人手,是否經過修理後才能出洋博易?」
張本忠被林強雲氣急敗壞的樣子嚇住了,再說林強雲也講得沒錯,高密一戰全殲五萬李壇軍和五千蒙古韃子,戰死的護衛隊也只有六百九十四,還不到七百人,連受了輕重傷的加在一起也只有兩千左右。而自己的水戰隊所打的第一次水戰,雖然也是大獲全勝,死的卻是此數的近乎三倍,心中大感慚愧,低下頭一時沒有回答。
「唉,林公子剛才也忒心急了些。」武誠對死上千把人根本就沒什麼感覺,見了林強雲如喪考妣的心疼樣子大不以為然,他認為一軍的統帥在戰場上就必須以取得最終勝利為目的,不必在打了勝仗後還為這一點不成比例的傷亡而如此動情。
武誠當即一臉嚴肅地對林強雲說:「你沒聽完張都統領就打斷他的話,屬下告訴你吧,此次水戰,凡不用人力會自己行走的船艦上,除被暗箭傷到的二十餘人外,沒一個戰死的,船艦也毫髮無損。所有受到損毀、有兵卒傷亡的,都是那些以人力划槳逆水上行的海鶻船,也是敵人敗逃的水軍所為。」
「咦,這麼說來,戰死的水戰隊員大部分都是那些海盜水賊收編到水戰隊的人羅?」林強雲大感意外,還是不能釋懷地說:「可一千多條人命吶……」
「稟報局主,「已升為裨將,現在是巨艦官長的曾震炎拿著一張紙進艙,邊看邊向林強雲報告:「屬下粗略算了一下,此戰我們共繳獲一百七十五條賊船,其中有牙艦七艘、海鶻船三十七條、鐵壁樺嘴船二十一條、海鰍船二十二條、紉魚船三十一條、四輪千斛河船三十九條,其他船隻十八條。俘虜賊人的水軍忒母孛堇兩人、猛安孛堇九人、謀克孛堇一百三十三人……」
「等等,你先跟我說說,那什麼忒母孛堇、猛安孛堇、謀克孛堇是什麼,這樣把我給聽糊塗了。」林強雲急聲叫停,月初在山東時,他沒去管俘虜的事,也不知道這些名稱是怎麼回事。
曾震炎解釋了一下,接著說道:「其他賊人兵卒包括已經從河裡救上來的,共有一萬九千餘人,連賊將算在內還不到兩萬。」
「唉,一萬多就一萬多罷,可憐我那將近的兩干英勇戰士……林強雲歎息著重重敲了敲腦袋,不管怎麼說,這場戰鬥的傷亡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大,在傷感之餘也考慮應該加緊對武誠所提出的重甲騎兵組建,並想趁此時機對自己的護衛隊、水戰隊加配些個人的護身裝備了。